天生帮夫运 第一章 梧桐街破悬案

作者 : 米恩

玄玥王朝位于大陆的南方,气候合宜、四季如春,是个物产富饶的国家,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富裕,玄凌菲主仆三人经过数月的奔波,总算来到了玄玥王朝的皇都—— 玄玥城。

玄玥城外观十分大气恢弘,由坚硬无比的花岗岩建筑而成,那灰扑扑的外表虽不够华丽,却雄伟壮观,且具有一股特殊的古朴气韵,更因地势高的缘故,高耸的城池终年有一半的时间笼罩于云雾之中,让玄玥城别有一番神秘的气息。

而城墙中却是一番与外观的神秘截然不同的景象,随着长长的排队人潮,经历近半个时辰的等待,总算入城的主仆三人,仅一眼便被眼前热闹的景象吸引,生性活泼的玄小昭更是兴奋的直叫嚷。

“这儿好热闹呀!”玄小昭瞪着圆圆的大眼,目不转睛的看着繁华喧闹的城市,彷佛要将一切收进眼中。

玄玥城不愧是玄玥王朝的皇都,街道两旁的店铺门庭若市,到处人山人海,好似在举办庆典一般,热闹至极。

一群孩童笑着在大街上奔跑玩闹,吱吱喳喳,笑声清脆悦耳,无比的欢乐;街上小贩林立,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还有许多官家小姐、世家公子们乘坐的轿辇、马车,加上满满的人潮,将整个玄玥城挤得水泄不通。

眼前的一切满是新奇,玄小昭一双眼这瞧瞧那看看,不论看到什么都能引起她的赞叹。

她身旁的玄子莫虽是一脸漠然,然而漆黑的双眼却不着痕迹四处瞟看,显露出他的内心并不如外表那般冷静。

至于走在两人跟前的玄凌菲,一双浅色的瞳眸除了淡然便是漠然,彷佛眼前的熙熙攘攘皆与她无关,从她身上的气质像是能杜绝周围的纷扰,自成一格,让人想多看两眼又不敢亲近。

气质迥异的主仆三人十分醒目,玄小昭生得娇俏可爱,一双眼儿总是笑咪咪地让人心生好感,才走了一小段路已勾得不少摊贩向她打招呼问好。

玄子莫则有着一张俊俏的脸蛋,虽然一脸酷样,但那瘦削的身型、出色的外貌,仍吸引了大批姑娘的目光,少女怀春的朝他频送秋波。

至于玄凌菲,身穿一袭深色披风的她,将那与同龄女子相比显得高-的身段掩得密密实实,仅露出一颗头,且她脸上覆着面纱,让人看不清长相,令人觉得此女十分神秘之外,更有股说不出的距离感。

这样的主仆三人一入城便引来众人的注目,不过对于外地来客,众人早已见怪不怪,多瞧了几眼便又忙活起自个儿的事,不再关注。

“小姐,我们现在要去哪?玄府吗?”看尽兴的玄小昭心满意足的收回目光,问着一径向前走的玄凌菲。

玄凌非一听见玄府二字,一双柳眉微微一拢,下意识拒绝,“不着急,先找间客栈歇一歇再说。”

“可是老爷说—— ”玄小昭想将老爷临终前的托付说出,却被一旁的玄子莫一个眼神给制止。

玄子莫一向将玄凌菲的话当成圣旨,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一瞪让玄小昭气鼓了双颊,却不再多说什么。

主仆三人缓步前行,半晌在拐弯处遇上了一行穿丧服的人,那群人有半数是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其余则是半大不小的孩童,约莫四、五十人,一个个神情哀痛的往城外走去。

“这些都是慈安堂的孤儿吧?这是要去祭奠追云公主?”一名妇人低声问向身旁的人。

“肯定是了!说起追云公主……唉!”另一名妇人也忍不住面露哀伤。

这话正巧让玄小昭听见了,好奇的上前问道:“这位大婶,妳们在说些什么?”

就算他们长年住在山上,却也知这顺昌帝就一名女儿,可还未受封公主呢!

妇人也是八卦的性子,有人问便忍不住说了。“追云公主正是当今圣上的独生女,说是急病而亡,追云公主个性极好,完全没有架子,每年都会派人到慈安堂布粥施衣,救济那儿的孤儿,这么好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喏!这些就是慈安堂的人……”

慈安堂是玄玥城里专门安置无依无靠孤儿的地方,明面上说是由朝廷出钱设立,事实上这慈安堂却是追云公主阎柔绚的主意。

阎柔绚天性善良,有一年严冬和皇后前往城外碧霞山庄避寒时,无意间看见一对乞儿兄妹,在大雪纷飞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对路人乞讨却无人理会的画面,当场便流下了泪,请求皇后娘娘收留那对乞儿兄妹。

皇后娘娘岂会收留来路不明之人?自然不允,却央不过阎柔绚的请求,最后妥协开设了慈安堂用来安置这对乞儿兄妹,以及和那对乞儿兄妹一样无依无靠的孤儿们。

这些年来,慈安堂早已从寥寥数人成了收留百来名孤儿的庇护之处,除了该有的物资外,阎柔绚还特地设了学堂,好让里头的孩子能够习文学武,这些年,还真培养出不少出色的子弟。

阎柔绚一直对慈安堂很上心,虽因贵为皇女出宫不易,每年都会让人到慈安堂巡视一番,当然不只慈安堂,她更是皇家举办慈善之事的领头羊,是真正为了百姓着想的皇室之人,然而这般温柔善良的女子却芳华早逝,令人不胜唏嘘。

在玄玥皇室的册封规礼中,未出嫁的皇女不得册封,而阎柔绚是得了急病而死,没来得及出嫁,自然也不会有封号,然而阎柔绚是顺昌帝唯一的女儿,加上她的善举深得人心,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甚至比太子还高,为此百姓还特地写陈情书、送上万民伞,请求顺昌帝追封阎柔绚公主。

死的是顺昌帝的独女,加上百姓的请求,他自然不会拒绝,当下便顺应民心,追封阎柔绚为追云公主,希望她在天上也能同儿时追逐云朵那般的快乐。

听完妇人的叙述,玄小昭惋惜的叹了口气,“真是红颜薄命。”

玄凌菲深深看了眼洒着冥纸远去的人群,这才收回视线。“走吧。”

她被带离玄玥城时还小,对眼前繁华热闹的城市记忆模糊,便找了间干净简朴的客栈,打算先模清四周环境再做打算。

“客官快请进,请问是要用膳还是投宿?”店小二见生意上门,忙热情的招呼。

“两间房,再备些简单的饭菜。”玄凌菲没打算这么快回玄府,吩咐玄子莫给足了十日的房钱,又给了店小二赏钱。

“哎!客官里面请,小的稍后便帮您准备。”店小二接了赏钱眉开眼笑,态度也更热情了,领着他们去了二楼最好的房间,“客官看这间房可否?”

虽说给玄凌菲准备的是客栈最干净的上房,但毕竟有些岁月痕迹,打开门便有股陈旧的气味,里头家具的漆更是有些斑驳,但整体而言还算干净,被褥也算新,迭得整整齐齐,并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再说玄凌菲也不是个挑剔的主儿。

“可以。”玄凌菲点头。

看样子是个好说话的客人。店小二笑得更开心了,带完路便要退下。“几位客官好生休息,午膳等等便送上来,若有什么需尽避吩咐,小的就在楼下。”

前阵子他们这东大街的街口开了间新客栈,抢了他们不少生意,若不是这儿的餐点还算美味,价格也实惠,恐怕连只苍绳都不上门,然而用膳的人是有,投宿的人就真没了,差没几个钱,人们自然选新颖又干净的新客栈,谁会来他们这破旧的小客栈,所以眼前的主仆三人可是这一个月来唯一投宿的住客,不仅一次付了十日的房钱还给了他赏钱,这么大方的客人,他说什么也得好生招待。

“还真有事要请教小二哥哥你呢!”玄小昭笑嘻嘻的跳了出来,对着店小二说。

店小二被这么个娇俏可人的小泵娘喊了句小扮哥,黝黑的脸庞倏地涨红,那本是能言善道的嘴险些连话都不会说了。“说请、请教太客气了,姑娘有事请问。”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们主仆三人久未回到玄玥城,对这儿是两眼一抹黑,抓不着头绪,还请小扮哥给我们讲讲这玄玥城里大概的情况,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事儿或是该留意的事儿,以免我们不知情惹了麻烦。”

店小二听她竟是问这事,顿时笑了。“姑娘问我可是问对人了。”

他在这可是当了近五载的店小二,这客栈啥没有,八卦情报最是多,他就是想不知情都很难,当下便说了些这些日子城里发生的趣事,惹得玄小昭笑声连连。

一旁的玄凌菲对这些事兴趣不大,玄子莫也早已闭上眼养神,好在午膳没多久便送了上来,三人边听边吃,倒也有趣。

店小二说得口沫横飞,茶水都用掉了两壶,好不容易才将皇都里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小二哥哥你可真行,究竟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玄小昭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她这一夸,店小二顿时得意了,拍着胸膛直说:“还真别说,我二虎子在这附近可是出了名的包打听,你们要是想知道什么事,问我就对了!”

闻言,玄小昭忙说:“二虎哥真的什么都知道?那能不能同我们说说梧桐街里种着红枣树的人家的事?”

“妳是说梧桐街红枣树下的谢府?”二虎子脸色微变,高亢的声音低了低,道:“我还真知道,但我奉劝你们别去了,那地方早就没住人,据说十几年前的晚上发生一场大火,很多人在睡梦中来不及逃生,烧死了不少人,因此那房子成了凶宅,压根没人敢住,更何况那梧桐街最近发生了些事,去不得。”

“发生什么事了?”玄小昭拧着眉问。他们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梧桐街,不可能不去,自然得把原因问清了。

二虎子左右看了看,才小声的说:“那呀,闹鬼呢!”

“闹鬼?”玄小昭怔了怔。

“是呀!梧桐街那儿有间远近驰名的豆腐店,磨出来的豆腐可说是又香又滑、软女敕顺口,然那豆腐店最有名的却不是豆腐,而是里头的豆腐西施。

“那豆腐西施虽年过三十,身材样貌却依旧像二十出头的少妇,美得像朵花一般,嫁了人依然风姿不减,吸引了大批死忠顾客,可惜那豆腐西施几日前被人发现衣衫不整、横尸在家中,里头的财物被洗劫一空,从那日起,梧桐街每到深夜都会传出女子的啜泣声,那声音凄惨吓人,吓得剩下的几户人家连夜搬走,有家不敢归,也因此事,官府特地封了街,在未破案前不准闲杂人等出入。”

“不得出入?”听见这话,玄小昭拧起了眉,下意识看向自家小姐,却见小姐默默吃着她的饭,彷佛没听见。

“是呀,小的奉劝客官还是别去的好,更别提那梧桐街的住户都搬得一乾二净,你们想去找人也是寻不着的。”

“我们知晓了,谢谢二虎哥。”该问的都问完了,玄小昭又掏出一串钱,有些肉疼的递给了他,他们的银子可不多呀!

“多谢客官!”二虎子开心的道谢,“客官若还有想知道的事随时来问我,只要是我二虎子知道的,绝对如实回答。”

送走了二虎子,玄小昭这才收起笑,揉了揉眉心,一次听了这么多话,她头疼呀!

玄子莫淡漠的俊脸早已僵硬,二虎子一走,他立马给了玄小昭一记眼神—— 妳可真有耐性。

听了近半个时辰的八卦,还得时时挂着笑奉承,玄子莫自叹不如。

“我不出面,难不成你去?”相处多年,玄小昭自然看得懂他想表达的意思,忍不住傍他一记白眼。

真当她好奇心重想问呀?他们离开皇都十多年了,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皇都里又多是达官贵人,随便得罪一个都够他们喝上一壶,自然是先打听清楚省事,要不是他是个面瘫,还是个哑子,真以为她想出面?

玄子莫耸耸肩,示意与他无关。

玄小昭懒得理他,扭头问刚用膳完毕、正在净手的玄凌菲。“小姐,梧桐街进不得,我们该怎么办?”

本以为自家小姐聪明绝顶,定会有好法子,没想到玄凌菲只是淡淡的扔了句——

“不怎么办,睡饱最重要。”

舟车劳顿了几个月,玄凌菲只想好好睡一觉,说完扔下两人,当真进房睡觉去。

“小、小姐—— ”玄小昭傻眼。

玄子莫已果断扭身就走。小姐说睡觉就是睡觉,他一向将小姐的命令执行到最好。

一时间就剩下玄小昭一人在原地气闷地跺着脚。“那我要干么呀!”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睡觉了!

经过数日的休息,玄凌菲总算将自身状态恢复如初,望望外头明媚的日阳,对着一旁的两人说:“咱们出门逛逛。”

听见这话,支着粉腮无聊到在数花瓣的玄小昭第一个跳起来,兴奋的直喊。“小姐真要带我们出门?”

玄凌菲没有回答,只站了起来,身上的雪青色斗篷用银线绣了藤箩,丝丝缠绕,行动间闪烁着璀璨光华,随着她的旋身荡出一个漂亮的圆。

玄小昭看呆了,不管何时看小姐,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优雅至极、灵动美丽,让人挪不开眼。

“走吧。”说完,玄凌菲带着两人走出客栈。

三人打进城投宿后还是头一次出门,玄凌菲向人打听了北市所在,便直直向前行。北市是玄玥城平民百姓的住所,可说是城里最基层之地,梧桐街正在北市之中。

相较于东西南三市的热闹非凡,北市却反常的安静了许多,街边吆喝叫卖的声音还是有的,就是路上行人的笑容不多,有股说不清的压抑气息。

“小姐,这儿的气氛怎地有些奇怪?”爱热闹的玄小昭一路走来兴奋不已,但走进这北市马上觉得浑身不对劲。

玄凌菲没说话,看了眼不远处的昭告栏后对玄子莫道:“你去打听打听。”

玄子莫看向昭告栏,轻点头后离去。

玄小昭则站在原地,“小姐,那妳呢?”她家小姐是聪明,人却单纯得很,只要认定一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很让人担心。

“我四处走走,不会走远,妳也去打听一下。”玄凌菲说完便径自走人。

小姐自小便是这样,扔了话就离开,让人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对上这么个我行我素的小姐,玄小昭也只能跺脚离开,打算赶紧搞清楚原因后回来。

玄凌菲是刻意支开两人的,因为她得去梧桐街一趟,既然梧桐街被封,三个人一起行动太过醒目,若是只有她一个人便好办的多。

她脚程不慢,没多久便到了梧桐街口,她正要靠近,一名热心的大娘却叫住了她。

“姑娘,可不能再走了。”

玄凌菲听话止住了脚步。

热心的大娘见状,忙上前小心的说:“这里发生过命案,官府让人封了街,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我见妳的打扮应该是外地来的,这才和妳说一声。”

“好,谢谢大娘。”玄凌菲礼貌的对她道了谢,转身缓缓走开。

那大娘见她离去,这才拎着菜篮回家,却不知她才转头,玄凌菲便趁她不注意,悄悄走进了那没有半个人影的街道中。

爹爹留给她的匣子里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她出生时裹着的襁褓,另一个便是一块碎了一半的玉佩。

爹爹曾说过,他就是在那梧桐街里“捡到”了她,虽然她没想过要找寻自己的亲人,可这是爹爹的遗愿,她不得不找。

整条梧桐街此时没有半个人影,十分静谧,与外头的吵杂有着强烈的对比。

玄凌菲朝红枣树的位置直直走去,奇怪的是这梧桐街虽被封了,却没有官兵驻守,让她一路畅行无阻。

就在她正打算拐进通往谢府的小巷时,突然有个人影迅速闪出——

“小心!”

宁夜洛没想到会有人闯入,一时没注意竟将人给撞倒了,好在他眼捷手快,及时拉住了那人。

玄凌菲显然也没想到会撞上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拉起,只是身上的斗篷被她不小心踩落在脚下,和斗篷帽缘勾在一块的面纱也因此被扯落,露出那终年不见人的脸庞。

宁夜洛没想到自己撞上的是个姑娘,随着这一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幽兰香气已萦绕在鼻间,淡淡的、清雅的,让他因几日未阖眼而精神不济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失礼了!”他连忙松开手,抬头看向那有着清雅好闻香气的姑娘。

玄凌菲没有理会他,而是拾起掉落的斗篷穿戴,却怎么也找不到面纱。

宁夜洛见她似乎在找着什么,于是问道:“姑娘,妳在找什么?”

“我的面纱。”她拧着柳眉,头也不抬的说。

面纱?宁夜洛下意识看向她的脸庞。那是一张五官十分精致的脸蛋,眉如远山,唇若红菱,一身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的罗裙,掩在那雪青色的斗篷下,显得整个人素白洁净不染纤尘,此刻的她面容淡然,神情专注的找寻着面纱,竟似一枝意外撞入眼帘的怒放梅花,芳香馥郁,妩媚生姿。

然而她的左颊上却有一块烙印,那是祝融侵蚀过的痕迹,不大,却破坏了那张漂亮的脸蛋,让人一眼便注意到那抹不完美。

宁夜洛一怔,明白她为何要覆着面纱,偏偏他四处看了看,根本没有找到面纱。

玄凌菲也找不着,今儿个风大,或许被风吹走了也不一定,想到这可能,小脸顿时有些紧绷。她不在乎自己的残缺,但她答应过爹爹,在未找到亲人前,不得露出自己的相貌。

见她脸色不怎么好看,宁夜洛伸手掏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姑娘,若是不嫌弃,这帕子先让妳顶着用?”

玄凌菲这时才转过身看向他。眼前的男子身材瘦削颀长,她与同龄女子相比已是高-,然而眼前的男子愣是比她高出一颗头。

论起相貌,他算是极为好看,浓眉高鼻,一双又细又长的凤眼,漆黑的眼瞳里彷佛容纳着无尽的星空与看不透的深沉,透出高贵华丽的气息。

然而让她诧异的是他眼里的平静,像是没看见她左脸上的缺陷,自然且有礼的询问她。

最重要的是,他那俊逸的脸上给她一抹熟悉感,这让玄凌菲怔了怔,半晌才接过帕子,却没覆面,而是拉了斗篷宽大的帽缘掩去半边小脸,仅露出一双漂亮沉静的双眸,轻声说:“我认得你。”

认得他?宁夜洛有些诧异。没道理呀!虽然眼前的姑娘面有残缺,可绝对是个美人,他若见过说什么也不会忘记才是。“姑娘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

他忘记她了?见他一脸茫然,玄凌菲眼中的亮光微黯,敛下眼睫,不说话。

宁夜洛见她不答话,以为她认错了人,问:“官府早已封了街,姑娘为何在此?”

玄凌菲早就发现他身着官服,且官阶还不低,想来是在此查案,为了不惹麻烦,她只得说:“我是外地人,来此找人,并不晓得此处被封。”

外头没有官差守着,加上她事先言明自己来自外地,不知者无罪,眼前人也不能因为此事将她给抓了。

“找人?”宁夜洛见她的穿著偏向南方那边的款式,信了她的说辞。“此处的居民都已搬离,姑娘若是要找人,恐怕要等到破案之后,现在还请姑娘先行离开。”

未破案前,梧桐街不得有闲杂人等进出。

还得等到破案后?玄凌菲拧起了柳眉。“案子何时才能破?”

这可问到点了!宁夜洛轻咳了声。“这事自有官府会处理,姑娘安心等着就是。”

身为大理寺卿,这等案件原本用不着他出场,偏偏近日北市失踪案频传,他的手下全让他派出去做事,加上豆腐西施案拖了不少的时日,还扯上怪力乱神,扰得人心惶惶,加上昨夜他再次头痛欲裂、夜不能眠,干脆亲自出马。

可他怎么也找不到能结案的证据,实在心烦,正打算出来透透气,便撞上了她。

明明目的地就在前方,偏偏去不得,这让玄凌菲十分郁闷,想偷溜进去,但宁夜洛挡在跟前,她最终只能放弃。

就在她打算离去时,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她弯身捡起,发现是一支款式十分普通的铜簪。就在拿起铜簪的剎那,玄凌菲漂亮的双瞳出现异色,原本乌黑的眼瞳极快闪过一抹如琉璃般通透的紫光,瞬间,她的脑中也浮现了大量不属于她记忆的画面——

新房里,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娇羞的看着眼前腼腆的男子,将自己的手以及这辈子的幸福一并交到了男子的手中。

画面一转,女子已绾着妇人发髻,日日早起和夫婿一同出门卖豆腐,夫妻俩的生活虽不富裕,却幸福美满。

玄凌菲一直看着女子一成不便的婚后生活,直到有一日,女子一早起床,如以往般备好干净的水让丈夫洗漱,但这一日夫妻俩并未一块出门,女子的丈夫似乎要出远门,两人在门口依依不舍的告别。

女子抹去泪后也未出门做生意,而是一个人磨着豆子,准备次日要贩卖的豆腐,这样平静的日子却在夜幕低垂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玄凌菲猛地闭上了眼,身子一晃,险些站不住脚。

“当心!”宁夜洛见她栽下,眼捷手快的扶住了她,发现不过一个转身,她原本还算红润的脸就变得苍白无血色,像是大病一场似的。“姑娘,妳没事吧?”

他不过是不小心撞了她一下,不会这么巧的把人给撞坏了吧?

玄凌菲摇头,自己站稳,这才回过头将手上的铜簪交给他。“这是你的东西?”

看着她掌心的铜簪,宁夜洛察觉自己不小心将死者的东西给弄掉了,忙接了过来。“多谢。”

离去前,玄凌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宁夜洛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差点没去找面铜镜,看看自己是发冠歪了,还是用完早膳没净面,脸上有饭粒?

就在他忍不住要开口询问时,玄凌菲终于开口,“你试着到西市有井水的地方找找,对你的案子会有意想不到的帮助。”

说完,她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正确来说,是看着他身后那发丝散乱、脸上毫无血色、怨气十足的女子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宁夜洛想着她留下的话,有些怔然。“西市有井水的地方?”

他想不透她为何会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语,看着那在风中渐渐走远的纤细背影,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铜簪,若有所思。

“破案了、破案了!豆腐西施的案子抓到凶手了!”

玄玥城一阵喧嚣,各个酒楼食肆皆大肆讨论着这拖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抓到凶手的豆腐西施案。

这个豆腐西施也实在可怜,祖父、祖母、父母接连过世,光是守孝就守了整整快十年,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这么给蹉跎了,好在她父亲临死前替她定下一门亲事,虽说男方是个鳏夫,年纪也不小,但相貌堂堂,还有门正经生意,最重要的是,他一点也不在意豆腐西施那快二十五的高龄,依旧备足了聘礼将她给迎过门。

婚后两人可谓十分幸福,夫妻同心协力,将小小的豆腐摊经营得有声有色,不过几年的时间就从原本的小摊扩展成了店面。

谁知这看似幸福美满的生活,竟在男人离家至玄阳城采购豆子时破灭。男人离家不过三日,回来竟人事已非,最爱的妻子横尸在家,竟是被情夫所杀。

这让男人怎么相信?妻子长得好看,也有许多苍绳缠身,却一心一意对他,他说什么也不信妻子会背着自己偷人,偏偏那作证之人竟是自己的弟弟……

男人姓范名生,其弟范秀指证历历,说嫂子在哥哥离家当夜便招了汉子回家,他有事上门找哥哥,意外撞见嫂子的丑事,出声制止,谁知嫂子大怒,竟想让情夫置他于死地,两人扭打成一团,他的脸还被嫂子给抓破了,好在最终还是逃出生天,待他找来人抓奸,却发现嫂子死了,家中财物遭窃,那情夫也不见踪影。

听完弟弟的证词,范生沉默了。

说句实话,比起成日玩乐、在败光家产后前来投靠他的弟弟,他更相信自己的妻子,可妻子死了,还死得如此凄惨,仵作验尸后证实妻子死前的确有过鱼水之欢,这让范生大受打击,瞬间像老了十岁,但他依旧相信妻子不会背叛,日日要求官府还他妻子清白。

宁夜洛看过范秀的证词和验尸报告后,当下决定封了梧桐街,将案子重新梳理一次。

证词十分完善,现场也不曾被破坏,豆腐西施的尸体还在义庄中,身上的伤痕他也请仵作重新验了一次,一切都与范秀所言并无太大差异。

然而一切全出自范秀一个人的嘴,除了他之外,现场并没有其他人证,就是那所谓的情夫,范秀也以太过昏暗看不清楚带过。

若是其他刑官,在这证物、证人俱全的状况下,早就草草结案,再发张海捕文书找寻那连画像都没有的情夫便作罢。

但这案子到了宁夜洛的手上,有着多年办案经验的他从不草率结案,他先是派人将唯一的证人范秀平时的作为查了一遍,果真查出问题。

范生和范秀两人早早分了家,范生将父母留下的豆腐摊给了弟弟,自己带着当时病重的原配妻子来到玄玥城重新打拚,两兄弟这一分别就是数年,直至三个月前范秀前来投亲。

原来范秀不知何时染上了赌瘾,不仅败光了父母留给他的家产,还欠下了一**的债务,这才会从玄容城逃到皇都投靠范生。

这三个月,范秀成日游手好闲、不事生产,范生对弟弟的德性早已习惯,也莫可奈何,谁让他是自己的亲弟弟,他续弦的妻子豆腐西施就不能忍了。

打从范秀来了,家里的钱就经常短少,她连猜都不必猜就知道是谁偷的,为此她向范生抱怨了好几次,却在丈夫的拜托下忍气吞声。

直到有一日,她沐浴时竟发现范秀躲在门外偷看,顿时大怒,当天便要范生将他赶出去。范生也大怒,偷看嫂子洗澡是悖伦之事,自然不能容忍。

范秀见哥哥来真的,跪下又是哭又是求,再三保证不会再犯,最后自然是没赶成,可叔嫂之间也变得水火不容。之后范秀虽安分了一段时间,可他就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烂泥,没多久又故态复萌,最后总算被范生赶了出去。

看完调查报告,再回头看范秀的证词,宁夜洛只觉得疑点重重。

首先是范秀这人的品性,连自家嫂子沐浴都敢偷看,表示他根本不在乎道德规范,更是个色胆包天的家伙,这样的人会做出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第二,范生每个月月底都会上玄阳城采购豆子,这是惯例,范秀在范家住了三个月之久,不可能不知,又怎会在这节骨眼上门找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范生家不仅财物不翼而飞,就连房地契都不见踪影,若是情杀,那情夫在失手杀人后,岂还有那闲情逸致搜刮财物?

综合以上几点,宁夜洛几乎能确定范秀所言极可能是谎话。情夫?他们追查了一个月的时间,连个影子都没有,且豆腐西施的生活单纯,就算仰慕者众,但她根本没有单独和外男接触的机会,范秀的证词他根本就不信。

虽然他的推测有道理,却找不到证据凶器,也找不到丢失的房地契,这让案子陷入胶着,也让宁夜洛十分苦恼,然而这胶着却在那日撞上玄凌菲后有了打破的迹象。

“你试着到西市有井水的地方找找,对你的案子会有意想不到的帮助。”

宁夜洛不知道那位有些古怪的姑娘为何会突然吐出这么一句话,若是平常,他肯定不会听信,可看着那姑娘平静无波的眸子,他莫名知道她并非在戏弄他,而是十分认真。

正因这份认真,宁夜洛信了。

破案才是最重要的,他调派人手查遍整个西市有水井的地方,最后在钱姓富商家中找到了范生家中的房地契,除此之外,还有一张范秀画押的借据。

有了这两个有力的证物,宁夜洛立马派人将钱府围了起来,连夜审讯,最后的结果出乎众人意料。

原来钱府的老爷钱大富是范秀的债主,范秀之前在玄容城欠下一**赌债的那间赌坊,正是钱大富的产业。

范秀原以为躲到皇都就没事,不料钱大富也搬来皇都,更没想到他会被钱大富的手下认出来,毒打一顿后又向他追讨欠下的一百两银子。范秀怎么可能有钱,若是有钱,他也不必逃到皇都投靠他大哥。

钱大富当然知道这货没钱,在得知远近驰名的豆腐西施是他嫂子时,顿时起了色心。

钱大富好美色不是一两天的事,豆腐豆施的美貌在北市是数一数二,他搬来皇都没多久便看中了这么一号美人,可惜美人名花有主,他又刚在皇都扎根不宜惹事,这才生生忍了下来。

没想到天助他也,给了他这么个机会,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于是他告诉范秀,只要让他得到豆腐西施,那笔赌债他可以不讨。

这交易对范秀而言无疑是天大的惊喜,一个晚上就能抵掉一百两,这等好事怎么可能不答应?于是趁范生出远门,范秀就将钱大富带进了范家。

豆腐西施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逃得过两个大男人的魔掌?不一会儿就被制住了四肢、捂住了嘴,惨遭钱大富蹂躏……

完事后钱大富意犹未尽,一点也不介意豆腐西施嫁过人,开口让她跟了他,他能让她穿金戴银,不必再过着这种日夜磨豆子的苦日子。

豆腐西施怎么会肯?她恨死眼前这毁了她清白的钱大富,更恨那引狼入室的范秀,趁两人不注意,拔了发上的铜簪往钱大富身上刺去。

钱大富反应不及,胸口被刺了正着,痛得嗷嗷大叫,挥手便打了她一巴掌,骂了声贱妇后,恶毒的对范秀说,这女人伤了他,医药费不能就这么算了,让他拿出一百银来赔,否则就打断他的腿。

范秀哪里想到钱大富会翻脸不认人,当下急了,直喊着他没钱。

钱大富冷冷的笑着说,没钱?那就拿这房子来抵,他给范秀一天时间,若是一天后没看见房地契,他就让人打断他的腿,说完便怒气冲冲的走了。

这时范秀才知道钱大富早打着人财两得的主意,心阵阵发凉,正想着该如何是好,就见嫂子打算往屋外跑,吓得他忙冲上前抓人。

豆腐西施恨极了范秀,扬手往他脸上抓,拚命想挣月兑,范秀本来就对这个嫂子有歪念,此时的她又袒胸露背,那细致的肌肤和姣好的身段让他色心大起,想着反正钱大富都玩过了,他不趁机玩玩岂不可惜?再说,若是她成了他的人,还敢告诉他大哥?

这一想,范秀再也耐不住,死死捂住她的嘴,奸yin了他的大嫂。可他太过紧张,生怕制不住她,力道没拿捏好,竟失手将人给活活闷死。

范秀吓坏了,一时慌乱过后就冷静下来,翻找出房地契,又将嫂子那已无生气的身躯整理了一番,带着东西来到钱大富家中。

他一到钱府,劈头就告诉钱大富豆腐西施因为不堪受辱自缢了。

钱大富一听出了人命,脸色都变了,开口便怒斥范秀没把事办好。

范秀也不辩解,只告诉他,他大哥很爱他大嫂,大嫂无故死去,肯定不会善罢罢休,到时候可能会引来官府的调查。

钱大富脸色更加难看,他不是皇都人,在这一点背景都没有,若是被查出来,他不死也会被剥去半层皮,正想着要怎么处理时,就听范秀说他有办法能解决,但事成之后钱大富得给他一笔银子,并送他到安全的地方,否则他就把事情给抖出来。

钱大富何时让人这般威胁过,当下那个气呀!偏偏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范秀又是个无赖,若他不答应,范秀绝对会将他给抖出来,衡量过后,钱大富还是应下了。

之后,便是范秀编出来的情夫杀人证词了。

“听说这案子本来要结案了,是那豆腐西施托梦给大理寺卿的宁大人,说她是清白的,那宁大人也厉害,这案子拖了快一个月,人都快臭掉了也找不到所谓的情夫,谁知宁大人才花七日便破了案。我隔房的哥哥在大理寺当差,他那日要至梧桐街换班,正巧见到宁大人在梧桐街上撞到了一名女子,据说那名女子让他查西市有井水的地方,没多久这案子就破了,而那钱大富府中正巧有口井……”

众人听着二虎子绘声绘影、口沫横飞的说着破案经过,都一愣一愣的,好不专注,身为听众之一的玄小昭本也听得津津有味,直听到后头,那张可爱的小脸倏地一沉,站起身就飞奔回房,瞪着躺在床榻上的玄凌菲。

“小姐!妳那天偷跑去梧桐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闭着眼休息的玄凌菲微睁双眸,没说话,翻了个身,拿自个儿的后脑对着她。

见到她的招牌动作,玄小昭连猜都不必猜,顿时气鼓了双颊,“我就说,怎么难得出门一趟,回来却成天犯懒,老爷不是说过让妳不要乱碰东西,妳怎么就是不听?明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还不听话!若老爷还在,妳肯定要挨罚的,妳这样子我怎么对得起老爷的托付?妳让我百年之后怎么面对老爷?若是妳又和六岁那年一样重病不起可如何是好?小昭就剩小姐了,小姐妳怎么狠心丢下我一人,呜呜……”玄小昭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躺在床榻上的玄凌菲很无语,她是残了还是死了?她不过就睡了一日,这丫头却哭得好像自己病入膏肓似的?不过玄小昭的大惊小敝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所以玄凌菲果断闭眼,只要睡着了,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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