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富二嫁 第六章 马场惊魂知情意

作者 : 简薰

言萧就看着前方的人在他眼前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然后消失不见。

心里急,可是一匹正常的马怎么都跑不过一匹受惊的马。

他明白,许月生心里一定很怕,他还回头看了自己一眼,满脸害怕……然后很快的他眼中就只剩下深山老林的景色。

言萧虽然是生意人,但对狩猎极感兴趣,所以也勉强能辨出草丛中哪里有马踏过的痕迹,顺着这痕迹,一定可以找到。

那马只是受惊,一定会有力气用尽的时候……

只希望许月生能一直拉紧缰绳,撑到最后,万一——他不愿想,醒醒精神,又拍了拍马匹,让它再快一点。

看草痕就知道,许月生脚下那匹马真的疯了,尽往没路的地方去。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现在一定很害怕……

言萧完全无法控制的不断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然后去逛市集,这时候想这些真的很不吉利,好像要失去什么一样,可他就是控制不住,不断的想,就连很细微的东西,像是他们在茶园吃饭,自己给他舀了一杓子炒黄豆,他微笑的样子……

老天好像在暗示他即将会有离别,可是他真的不愿意去想,即使有一天会天各一方,也该是彼此都好好生活,而不该是永别——言萧摇摇头,自己在想什么,许月生那人这种个性,应该好好享乐人间,而不是有什么意外,不对,言萧,别再想了,许月生一定会吉人天相,他们还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或许将来给自己的孩子定个女圭女圭亲,从朋友变成亲家,这样也挺好。

就这样往前跑了一个多时辰,总算看到前头不远处有影子。

言萧心里一喜,连忙催马往前,却只看到红棕马独自在树林徘徊,马背上没有人……没人,没有人……

言萧只想往最好的方向去想马停了,许月生自己下来了。

于是他勒住马匹,大喊,“许月生!”

声音很大,惊起了不少林鸟,空谷回声四起,许月生,许月生,许月生……

大树林立,往上看过去天空只剩下狭窄一块,林鸟飞起,树林中秋风吹过,只觉得一阵阴寒。

这么安静的地方,许月生若在,一定会回复他。

可是言萧没听到半点回答。

“你在哪里?”

依然只有山谷回答他,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言萧定睛,那马蹬上有东西。

驱马过去,下马后拿起那马蹬上的东西,是一块布,撕裂状的,颜色就是许月生今天穿的湖水色。

虽然不愿意,但他也知道结果就是最坏的那种:许月生掉下去了。

他深呼吸几口气,定下神,翻身上马,沿着原路回去,这一路不赶快了,而是慢慢来,左右草丛都看,希望能发现他的人影。

一次一次大喊,许月生,许月生。

一次一次失望,回应给他的永远都是安静。

这山上除了风吹树叶,没有其他声音。

有时候以为听到了什么,欣喜转头,却发现只是自己的回音。

他知道自己应该冷静,但越是这样想,越是冷静不下来,频频算着时间过去多久,许月生若醒着,眼见四下无人,一定害怕,万一昏迷,更是得快点带他回来找大夫,总之,一刻都耽搁不起。

言萧心里的紧急跟焦躁达到最高点,这时候他觉得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许月生能活着,能活着就好,即使有伤,就当成老天度劫,总之,别把他带走,他们还没一起喝过酒,也还没一起谈论过人生,他家里有些什么人,自己都不知道,能养出那样的孩子,许家一定是个有趣的家庭,他想多了解一点……

来时快马一个时辰,回去慢慢走了三个多时辰,这才终于回到原处,他什么都没看到,攥紧手上那块湖水色的布料,许月生,你掉在哪里了?

不行,他现在一个人而已,对这附近也不熟,还是得回去让褚壮找人来,这是他的地盘,一定有办法。

于是立刻策马回去。

他从来不信鬼神,但这时候他真诚的希望有老天爷,老天爷能听到他祈求的声音,拜托一定要保佑许月生,让他好好的。

回到马场,褚壮大笑,“你是不是太久没骑马了,这会骑疯,我们都吃过中饭……月生呢?”

“他的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狂奔起来,我已经找了一次,没找着,你快点让底下的人一起出来帮忙找。”

褚壮一听大惊,“他人不见了?”

言萧着急,“是,我已经沿着路寻了一遍,但没有发现,多半是中途被甩月兑,又滚了出去,这才不在路边,你快点,这天气如果晚上前找不到,他就算不大病一场,也得休养上好几日。”

深秋露重,何况这是在无人山郊,一旦入了夜,水气寒气一起来,许月生那单薄的身子肯定扛不住。

褚壮一吹哨子,一下子就聚集了二十几个汉子,褚壮也不多说,“今日客人不见,大伙换上骑马装,都出去找。”

这时候在屋内等的花好跟月圆出来。

两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见到言萧,还笑咪咪的问:“哎,言二公子?我家公子呢,您们没一块。”

言萧想怎么也不能瞒这两丫头,于是回答,“那马受惊,你家公子人不见了,我们正要出去找。”

两丫头的笑容僵在脸上,花好恢复得比较快,“我家公子……不见了?”

“是。”

花好转向褚壮,“您不是说那马最是温驯?我家公子不过贪玩,他马术没有很好,怎驾驭得住疯马?”

月圆更是眼眶马上红了,“我也去找。”

言萧皱眉,“你不会骑马,又不熟这里,两人乖乖在这等,给你家少爷烧几道菜,他肯定饿了。”

月圆下跪,眼泪流了下来,“求言二公子一定要把我家公子带回来。”

“我一定尽力。”

就在这时候,褚壮那二十来人都已经换好骑马装束,也把各自的马牵了出来,众人一起朝马受惊的跑马痕迹寻去。

言萧已经来回几遍,他熟,于是由他带路,一大队人马这便往山上奔去。

心里着急,也顾不得礼貌,直接命令,一个人找一段,上坡下坡都要找,找到的人放烟花。

不得不说这几个跑马山头实在太大了,饶是二十几个人,也只能分散找其中一部分,而且因为担心许月生掉入草丛,也不敢快马跑,怕万一踏到他,后果不堪设想。

言萧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心里想着许月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昏迷,醒着可有受伤,万一昏迷,这山中可有野兽?

言萧正在胡思乱想,就看褚壮放了白色烟花。

“褚壮,你是在做什么?”

褚壮一脸为难,“太晚了,这都是山路,坚持找下去,我的人会有危险。”

言萧不敢相信,“你要收队?”

“是。”

言萧怒目而视,“褚壮!”

“我知道你着急,我也着急,但是人命是无法取代的,我这些兄弟都有家庭孩子,我得对他们的老娘跟婆娘交代,万一为了找人,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样都赔不起,言萧,你得明白我。”

在山上讨生活的人,都知道山的可怕,于是等白色烟花一放,就陆续收队。

言萧知道无法要求,于是跟着大队人马回到马场。

天色全暗了。

言萧道:“褚壮,我知道你有你的为难,那给我火把跟水壶,帮我准备一些干粮,这应该可以吧。”

褚壮道:“言萧,你听我一句劝,这山上不是赌气的地方——”

“我知道。”言萧打断他,“替我准备。”

褚壮跟他认识几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气,于是无奈的命人准备。

这时候花好跟月圆两人跑出来,眼见大家没有找到人的喜气,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花好才刚刚病愈,身子还虚,晃了晃身子,居然瘫了下去。

月圆也没去管她,直直到言萧前面跪下,“谢谢言二公子,还请言二公子告知我家公子在哪个方向,奴婢要去找。”

“你即使是个丫头,那也是个姑娘,好好待在这里吧。”

“奴婢,奴婢不能放我家公子在外面过夜……”

就在这时候,褚壮抱着三个火把,一个包袱,两个水壶过来,也没看月圆,直接跟言萧交代,“火刀在包袱里,一个火把可以点两个多时辰,带上三个够了,这山上以前是种水果的,有些农忙时用来休息的小屋,都是无人的,你若累了,尽可进去休息,找到人就放烟花。”

“好。”

月圆呆住,“言二公子要去找我家公子吗?”

褚壮没好气,“废话。”

他心情也不好,虽然担心许月生,可是自己没办法为了许月生去冒险——还以为自己大无畏的想跟许月生在一起是多大的勇气,现在想来简直可笑,表面上说是家里有老娘,不能让她难过,其实他知道,是自己更爱自己。

许月生真的很可爱,但是自己没办法为了他,在天黑的山上搜人。

褚壮气自己,又不能说什么,只好把气出在月圆身上。

月圆也不恼,哭着对言萧磕头。

言萧把东西背在身上,又想着这马跟自己奔波一天,于是又换了马,这才纵马上山,找人去了。

晚上的山上很冷。

风更强,还带着水气。

火把在风中摇晃着。

又是那一条路,这一整天来来回回都不知道走了几趟。

但是马蹄印子在这条路上,那么要找许月生,也只能从这条路开始。

那块从马踏拿下来的湖水绿布块还在言萧怀中,他从不迷信的,但他这时候希望上天见他一番诚意,能让他找到许月生。

你在哪里呢?

说来说去,都是自己不好,当初如果见到褚壮,不介绍两人认识,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偏偏自己没想那么多,让褚壮跟许月生相识,还约了日期骑马……不,若早得知今日之事,他一定会往南路市集去,而不是北路市集。

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

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牵挂,若是……那他会一辈子遗憾的。

不对,言萧,你在想什么,许月生一定会吉人天相,不会有事情的——那是什么?刚刚经过的草丛边有东西。

言萧勒住马匹,回头,怕看漏了,看得很仔细。

草丛中有个奇怪的痕迹。

是下坡的地方,倒像是个人滑下去倒出来的……

他放慢马的速度,顺着那痕迹一路往前,心跳开始快了起来,这痕迹千万要是许月生留下来的,他找了这么多次,好不容易有点新发现。

终于,往下不知道多久,他看到一个身影,横卧在一棵树下面。

快马过去,勒停,下马。

果然是湖水绿的袍子。

言萧小心翼翼的把他翻过来,要测鼻息时,只觉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怦枰,评怦,从没有过的紧张。

颤着手指放到他的鼻尖。

暖暖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但有气息!

言萧跌坐在地上,定了定神,月兑下袍子往许月生身上盖住,“许月生,听得见吗?许月生?”

小小声的,怕吓着他,只敢用很小的声音喊。

许月生嘴巴动了动,“……是我大舅舅……”

是我大就就?虽然听不明白,但见许月生还能有回应,还是高兴的,言萧又轻喊,“许月生,醒醒。”

“……嗯,谁?”

“是我,言萧,还记得吗?”

言萧就见他睫毛颤了颤,然后慢慢睁开——有记忆以来,言萧第一次这样高兴,原来一个人的欣喜是可以到这种程度。

他只不过睁开眼睛,自己就高兴得不得了。

“……我在哪……”

“你摔下马了,可有哪里不舒服?手脚动一动。”

就见他动动手,动动脚。

“身上呢,哪里疼?胸口?背?用力呼吸看看疼不疼。”

“……全身都疼……”可怜兮兮的语气。

言萧放心了,还能撒娇,问题应该不大,“还有感觉,那是好事,你该高兴一点。”

“天怎么这样黑?”

“我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换过一次火把,大概子时吧,距离天亮还久,得找个地方歇歇。”

“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有人喊我,只不过声音很小,我也不确定……也没那力气,就没回复,原来是我糊涂了。”

“你没听错,下午二三十个人在这找你,整个山谷都在喊你的名字。”

“那怎么现在不喊了……嗷,天黑了……天这么黑,你还在找我?”

“能说这么多话,精神还真不错。”

言萧小心翼翼扶他起来,就觉得他状态还行,应该只是皮肉伤,把人抱上马,心里奇怪他怎么就这几两重,但又想,现在可不是想许月生多重的时候,他得找个山洞,或者褚壮说的无人的小木屋。

一路慢走。

月光很亮,风寒,火把照不到的地方就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现在轻快得想要哼个小曲子,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了,两人能一起活着,那是好上加好,虽然他现在已经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了,可还是觉得开心。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小木屋,正想跟许月生说,一转头,却见他又睡过去了。卓正俏是被烤肉味道给熏醒的。

真香。

于是拐着脚下了床,眼见外面言萧已经弄了一个简易烤肉架,上面转了一只野鸡,还有一些柿子跟枇杷,旁边还用石头架着灶,上面不知道哪找来的铁锅,里面放着一只鱼跟绿色野菜。

见她醒了,言萧起身迎上,神色关心,“好点没?”

“好多了。”睡了一觉已经缓了一缓,虽然身体还不是自己的,但至少能走。

“真能睡,现在都申时了。”

“这么久?”申时就是下午三点到五点,她真的太猪了。但真的好舒服啊,虽然只是木板床,盖着言萧的外衫,但还是觉得睡得舒服。

“你也没发热,我寻思着多躺也没关系,就没喊你起来,这烤鸡等会就能吃了,路上看到有野生的柿子跟枇杷,顺手摘了一些。”言萧又解释,“昨天晚上找到你时忘了马上放烟花,想起时已经是早上,大白天的白色烟花也看不见,得等晚一点天色暗下通知他们,明天早上才会有人来接。”

卓正俏劫后余生,心情很好,“好香。”

“不过没有盐,味道可能差了点。”

“有得吃已经很好了,哪还挑剔啊。”卓正俏在烤鸡边坐下,转了起来,“你居然还会打猎?”

去鸡毛这种事情,连她都不会做,他竟会,一只鸡剥得干干净净的,连皮都没破半分,可见手法熟练。

言萧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我还挺喜欢打猎的。”

“桂,你家十几年皇商,喜欢打猎?”

言萧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话说回来,我好像一直不知道许家在哪,在做什么,反正我们回京城了还会继续来往,你跟我说说。”

卓正俏心想,还好自己现在没在吃东西,要不然一定呛了起来。

该说卓家,还是说大舅舅家?

想想,还是说自己家吧,省得露出马尾,像那天,介绍许天方是自己表哥,被他一下戳破,同姓怎么会是表哥。

“我家就普通小商户,乡下有几顷地,然后城里五间铺子,靠着收租过日,我爹是单传,跟我母亲是表兄妹关系,感情很好,不过我娘身子不太好,只生了我,大夫就说以后不能生了,所以又提了两个丫头上来,我有个庶弟,还有个庶妹,家里人不多,也没那样多的恩怨,姨娘都乖乖的,我们三兄妹感情也好,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只想着将来稳稳当当过日子就好了,你呢?”

“我家里人也简单,祖父母,父亲母亲,还有一个嫡长兄,言祝,已经娶妻,膝下八个女儿,我另外还有两个庶妹,言林,言梅,兄妹感情也不错,我也已经娶妻,妻子姓卓——”言萧突然觉得一盆水下来。

自己这几天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已经是有妻子的人了,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得好好对待妻子,这才叫有肩膀,再者,许月生是男子,他们只能当兄弟,其他的都不可能。

可是又忍不住想,许月生是女子就好了……

卓正俏完全不懂他怎么突然沉默,就是想逗他,“言萧,你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

“我没见过。”

“没见过你也娶?”

“是我祖父的意思。”言萧顿了顿又补上,“我祖父从小疼我,总不会害我。”

“你从订亲到成亲这么长的时间,都不会想去卓家看看吗?合你祖父眼缘,也未必就合你眼缘,妻子可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呢。”

“我也不是没想过,当然也不是没机会,找个理由拜访卓家,卓家都不会不允,只是我真的忙,一趟出门就是一个月,回到京城也不是休息,身为皇商,要打点的很多,适合访友的好日子都是跟官员或者商会前辈约好,不适合出访的日子,也不便上门打扰,父亲已经把家里交给我,我就得好好的做。”

他有个同母哥哥言祝,但兄弟却不同心,大哥总是把事情想得很简单,却总不去想,如果真的很轻松,很简单,祖父会早早就把事情交给父亲,然后云游四海,父亲会早早把事情交给他,然后开始到处串门交朋友?不接手都不知道事情这样多。

而且既然不是独门生意,就会有竞争,言家茶行是蒸蒸日上,难道别人不会眼红,贡茶时也得打点,不是贿赂,只是让审查官公平,对,就是这么荒谬,连公平都要用打点才能求得来。

大哥却只会说,要是不公平,那告官哪,让他们知道我们言家厉害。告官?官官相护懂不懂?但大哥就真的不懂。

但言萧也不想说哥哥的不是,言祝再怎么天真,那都是他的亲哥。

“你大哥膝下八个女儿?都没儿子?”

“没有,祈子灯也点了,有个小妾还连喝了四个月的转胎药,生下来还是女儿,其实我觉得女儿也不错,只不过大哥是嫡长,自然有传宗接代的压力。”

卓正俏却是心想,在前来江南的船上,那胖大商人说的没错,言老太太就是疼言祝,不疼言萧,因为言祝连生八女,所以才不给言萧订亲,想的就是曾长孙得从大房出来,将来家产好都交给言祝的长子。

言老爷子会跟自家祖父这样荒谬的订亲,也就说得通了——因为老妻不允许,媳妇就不敢动作,当然只能由他这个祖父来,虽然是盲婚哑嫁,但好歹也是一桩婚姻,有妻子,就会有孩子,有孩子,那就成了一个家。

所以言老爷子才会在他们成亲隔日,很快乐又云游去了,因为觉得自己已经帮二孙子解决了终身大事,只是没想到言太太会出招。

“对了,我听说言太太那边有个侄女住在言家?”

言萧奇怪,“你连这都知道?”

“唉,我这不是快成亲了,家里常跟媒婆往来嘛,那些媒婆听得多,口无遮拦得很,什么都说,我这也才知道言家还有个表小姐。”

“那是我小舅的女儿,叫汪娇宁,小舅早亡,舅娘改嫁,汪家那一房就只剩下她,虽然大舅几次要大舅娘多加照顾,但大舅娘却是不上心,娇宁七岁多上一次伤寒,病得不行,大舅娘一次也没去看过,这种状况,下人自然疏忽得很,等我母亲去看时,居然连床疮都长出来。”

卓正俏大惊,“床、床疮?”

古代的床疮就是现代的褥疮,因为躺床压迫而长出来的伤口,那下人得多疏忽,才会让一个小孩子连褥疮都长出来?

言萧点点头,“母亲见她可怜,接来府里住,养病不过一个多月,但那床疮厉害,养了三个多月才好,后来我母亲便不让她回汪家了,留在言家,跟着言林、言梅一起学琴棋书画,她们年纪相近,相处得还行。”

卓正俏这下就懂了,弟弟早亡,留下的女儿又这样,难怪对汪娇宁是百般疼爱,想把她嫁给亲生儿子,这样好一辈子在自己跟前,自己也能护着她。

不过,汪娇宁虽然身世可怜,但自己也是无辜的啊,她卓正俏要真是古代女人,成亲一天就被休,只怕要羞愧得出家当尼姑。

“对了,我表哥,不是,我堂哥明日就来接我,我会在梅花府留到过年,你让远志忙完了,自己来许家提亲,许家的居处,我之前写给你过。”

言萧觉得太急了,“这事情等回京城再说。”

“不不不,就在这里,等回京城就没那样方便了,月圆服侍我多年,一直很贴心,我也希望她有个好归宿。”

言萧若有所思,“你说,人跟人之间的缘分,是不是很奇怪?”

卓正俏一笑,“缘分只有老天爷知道,没什么道理,我次次见月圆凶远志,内心都想,远志别记恨就好,谁知道他还上心了,远志也真厉害,偷偷买了玉镯子给她,我都几次看到月圆对着那玉镯子笑了。”

“睹物思人啊。”

“是啊,真是女大不中留,订亲了之后简直变成另一个人,我都怀疑我的月圆被掉包了,我的小辣椒呢?怎么变成个小棉袄,连跟我说话都轻声细语,我都要不习惯了,不过你真不像会提起这种事情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想法,我们也算兄弟一场,给你出个主意?”

“那倒不用了,没事,只不过有点意外。”

卓正俏心想,你肯定没我意外。

在河驿听到“我叫言萧”时,真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心想不会吧,他们这对拜堂夫妻在京城见不着,倒是在江南一下就碰面了,说书的都不敢这样讲。

要不要现在跟他说,其实我不叫许月生,我叫卓正俏?

她现在已经肯定了,要跟他拿和离书不难,只不过要了,自己就没理由再跟他继续保持联络了……

言萧道:“应该差不多了。”

拿出刀具,言萧割下鸡腿给她,卓正俏也实在饿了,不顾形象拿了就吃,虽然没有盐,但味道却好得没话说。

言萧又拿起铁碗装了蔬菜鱼汤,卓正俏照例不客气的接过,暖汤下肚,热呼呼。

等一只鸡腿吃得干净,她这才想到,“怎么会有碗?”

“小屋子后面找到的,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有,不远处有条河,洗干净就能用。”

卓正俏捧着铁碗,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好惬意,“难怪文人动不动就隐居,我现在有点懂了,太悠闲,没办法不爱上这样的生活。”

“你喜欢?”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不过我喜欢现在。”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言萧突然觉得心里一跳,又赶紧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了,都是男子,万万不可能,何况自己家中还有妻子卓氏。

吃饱了,卓正俏抬头一看,忍不住惊呼,“言萧,你快点看天上。”

满天星斗。

灿烂,明亮。

“星星好美啊。”

言萧道:“是挺好看。”

“我永远不会忘记今天晚上的。”

“怎么?要是你喜欢打猎,以后我们有空也可以出来,京城近郊不少地方我都去过,是打猎的好地方。”

“我想,但我出不了门。”回到京城就是卓家大小姐了,别说打猎,连大门都出不去。“许家竟管你这样紧?你不是还有弟弟?”

“我娘就我一个,容易紧张我。”

“那我写信给你。”

“也别写了,我不方便……言萧,跟你认识很开心,只是等我回到京城,就只能关起大门管自己的事情了,我知道你觉得奇怪,别问,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言萧便不语了。

心情也不太好,但不是生气,就是不太懂,只是听许月生语气中满满无奈,想来也是万分不得已。

还想着认他当弟弟呢,这样无论如何情分都不会散,不过听他语气,家里竟然管束得他这样紧。

两人就这样在外面,直到火光熄灭,言萧又收拾了一下,用水把余火浇熄,这才扶着一拐一拐的可怜家伙进屋。

卓正俏明明睡了很久,但现在看到床,又打了呵欠,就爬上去,怎么也没想到,言萧也跟着上来,一时之间有点傻眼,但仔细想想很正常啊,她现在是许月生耶,两个都是男子,干么要他去睡别的地方。

但跟言萧一起躺……也不是不高兴,反正她对言萧的人格有信心,即使将来知道她是女儿身,他也不会到处嚷嚷。

想到这边,就往里侧靠过去,让出一个位置。

两人倒下面对面,卓正俏就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又大了起来,扑通扑通的。

言萧开口,“你冷不冷?”

“不冷,今天天气还行。”

“我冷。”

“那……那怎么办?要不找找看有没有被子?”

“不用。”言萧伸手,一下把她抱入怀中,“这样就不冷了。”

卓正俏的脸一下红了。

言萧,你这个古代人,居然用这招。

两人身上都是烤鸡的味道,可是她却觉得浪漫极了……

卓正俏睡得太熟,都不知道言萧什么时候去外面放了白色烟花,隔天天亮才没多久,褚壮就带着一批人找到他们了。

褚壮看起来很是愧疚,跟她说,不是我不顾你死活,我兄弟的命也是命,我不能乱来。

卓正俏经历了大难却又没事,心情很好,安慰他说没关系,懂懂懂,人生哪有这么多随心所欲呢。

一行人慢慢骑马回到马场,卓正俏只稍微收拾,换过衣服,这便告辞——今天就是表哥许天方说要来接她的日子,怎么样也不能耽搁啊。

于是她跟言萧就回到喜来客栈。

卓正俏没想到来的除了表哥许天方,还有舅娘娘家那边的表妹,朱珊瑚——几年前在大舅舅家住饼四个月,当时朱珊瑚也住在许家,几个熊孩子天天上房揭瓦,大舅舅许月生跟妻子朱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想想孩子能玩在一起,真比什么都好。

朱珊瑚一见卓正俏,立刻扑上来,叽哩呱拉,“我听表哥说你来梅花府了,马上就说要跟着来,爹娘原本不肯,说大小姐不该随便出门,可是我真想你啊,一直求我爹娘,我爹娘后来没办法,让表哥带我来,你不是住在客栈吗,我们今日一大早就来了,店小二说你们一晚没回,咦,你身上怎么都是烤肉跟灰尘的味道?”

朱珊瑚自然已经从许天方口中知道,卓正俏现在叫做“许月生”,用许天方他爹的名字,女扮男装在外面玩,自己听得羡慕得不行,才死求活求要出来见面。

虽然已经几年不见,但她还是一眼看出来了,正俏长高好多啊,现在都跟表哥差不多高了,脸跟小时候倒是没什么变,希望性子也没变,朱珊瑚这几年最怀念的就是他们几个孩子在许家作妖的岁月,人多真的什么都不用怕。卓正俏见到朱珊瑚也很高兴,一下忘了身分,手就握上去,“珊瑚?”

“可不是我嘛。”

“你都长这样大啦?”

朱珊瑚露出高兴的笑容,“对啊,去姑姑那边时才八岁,有时想想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没想到都好几年了,我今年都十四岁了。”

“那不是要开始说亲了?”

“我不嫁别人,我要嫁给你。”说完,搂着卓正俏的手臂,显得十分亲热,“你是我的理想夫君,别人我都不要。”

这是他们小时候玩的游戏,卓正俏高,通常扮演新郎官,朱珊瑚特会哭,当然就是新娘子啦,相处了超过四个月,婚礼至少有过十次,朱珊瑚对拜堂乐此不疲,扮演高堂的许蕊跟许嫣也乐得让人一直拜。

吵杂中,言萧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为了不让许月生立场为难,一直没开口的言萧,听到这边神情显得很不好——原来他在这里还有个小青梅竹马,个性活泼热情,看样子也是从小就郎有情妹有意,那少女看样子也是小户人家的女儿,门当户对,相处起来应该很轻松。

言萧想,许月生是自己的朋友,自己都有妻子卓氏,他若哪日成亲也不用意外,自己应该替他高兴,将来各自有了孩子,也能让孩子互相认识,或者定个女圭女圭亲,就像自己跟卓氏,一样,两边的爷爷是年少知交……

朱珊瑚闻来闻去,“你身上的烤肉味真的太重了,你明明不爱下厨,怎么自己烤的?对了,你身上有调料吗?没有怎么吃?”

卓正俏无奈,“你问题真多。”

“我们都还没成亲,你就嫌我啦,伯父伯母可都是站我这边的,你要好好待我啊。”朱珊瑚笑说。

“伯父伯母”指的是拜堂游戏中的许蕊跟许嫣,因为朱珊瑚爱哭会哭,所以许蕊跟许嫣当然让着她。

听得珊瑚说起小时候,卓正俏微微一笑,“是是是,我一定对你好,先让我去换件衣服,这味道我自己也受不了。”

朱珊瑚又靠过去,“还有烤鱼,还有枇杷?是枇杷没错吧?”

“朱珊瑚,你连这都闻得出来,你是狗吗?”

“那是对你,别人我还不想闻呢,话说回来,月圆,你怎么让你家小……小鲍子这样?也不给她换件衣服。”

月圆见表小姐责备,不敢辩解,“是月圆不好。”

这下远志忍不住了,自从月圆点头愿嫁,他越看是越爱,这下看月圆平白被骂,当然不能忍,“许公子前日骑马出去,出了点意外两夜未归,我们几个下人也都不敢睡,一看到烟花燃起,天有点亮就出发找人,这位姑娘可别平白诬赖人。”

卓正俏觉得脖子一凉,完了,远志,你这是救了月圆,害了我啊。

就见许天方一脸生气,“你前几天是怎么说的?骑马就好,两夜未归?你好大的胆子,一个,一个……”硬生生把“女子”咽下去,“一夜未归?”

“我我我,哥别生气。”卓正俏连自己的爹都不怕,但就怕这个大自己七岁的表哥,“马儿受惊,我不怪它,你也别怪我。”

许天方都气笑了,“我是担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上去换衣服,换好衣服马上走。”

“这还差不多。”

朱珊瑚一步往前,“我也上去。”

卓正俏笑骂,“你这跟屁虫,换衣服有什么好看。”

“我这不是太久没看到你,想着你嘛。”

几年前的卓正俏拿朱珊瑚没办法,现在的卓正俏当然还是拿朱珊瑚没办法,“要上来就上来。”

卓正俏上楼之前,又回头走过来,看了看言萧,见他神色不太好,但还是跟他说了,“我梅花府会待到过年,你若有空,就来找我。”

“我明日就要回京城了。”

“这样啊。”卓正俏觉得失望,但还是很快打起精神,“没关系,反正我待到过年后,如果你还有时间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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