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门甜妻 第十一章 自珍与宝珍

作者 : 简薰

时间冉冉,五年过去。

薛文澜因为政绩卓越,皇上让他回京给了大理司直的位置,是六品,三年跃了两个品级,升官速度可谓快速。

接到吏部文书,这便开始打包。

朝和县民当然舍不得,这么好的官呢!

薛文澜这五年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斩了中枢侍郎的儿子——中枢侍郎是四品,极高的官,儿子自然目中无人,与朋友做生意到南蛮,路经朝和县,在青楼跟个商人抢花姐儿,把那人从楼上推下,当场死亡。

虽然出了人命,但一个京城高官的儿子与一个没有背景的商人,这要是以正常的官场逻辑,主事官应该把事情搓掉,找个理由关上几天,然后没证据放人,以后跟中枢侍郎朝堂好相见,可是没想到薛文澜说“天子犯法与百姓同罪”,不但押了人还开了审,青楼的姐儿跟客人都是人证,于是判了个死刑,一命还一命。

那中枢侍郎急啊,跟皇上告假亲自到朝和县来救儿子,薛文澜只是好生招待,但儿子还是要斩的。

斩首那日,那商人遗孀带着公公婆婆跟幼子到了刑场,放起鞭炮,还远远的磕头谢过青天大老爷。

中枢侍郎气个倒仰,回京城就上书把薛文澜批了一顿,说朝和县丞糊涂又懒惰,老百姓苦不堪言,只是皇上并不糊涂,他对这个十四岁的举子,十七岁的进士还是有印象的,当年殿试一篇策论说得头头是道,于是派人去查才查出原委,皇上自然很生气,这中枢侍郎跟人有仇,想拿皇上当枪使。

言惑皇上是大罪,于是让中枢侍郎也别当官了,回乡下种田吧。

于是薛文澜虽然人在南方,名声却在京城传开了,朝廷派系分立,更有不少人已经在打听想拉拢,这才二十二岁就高升大理司直,六品的位置,将来可期。

信件跟礼物长了翅膀似的,不断从京城飞入朝和县,黄金烛台、碧玺纸镇,一样样珍贵的东西不断入府,薛文澜苦恼得很,都是高官,不好拒绝,但收礼就是欠人情,自己还是得回礼比较好,后来想想,把尚书令的礼物转送给秘书少监,再把太子宾客的礼物转送给太子太保,就这样礼物进进出出,他无暇管这些,全部交给远志跟登高打理。

时序进入寒露,任期即将五年,薛文澜准备回京。

周华贵自然一同,还有周华贵买的几个俏丽丫头。这五年,她没少作祖母梦,也尝试塞过丫头入房,但儿子就是不为所动,甚至她主动提了姨娘,薛文澜还是无视,两年后那姨娘哭着求休书,大爷不理她,她想趁着青春貌美另外嫁人,薛文澜这次倒是速度快,当场就写给她。

周华贵也劝过,后来也哭说他不孝,但薛文澜孝顺归孝顺,这点上却不退让。

不成亲、不纳妾、不生娃。

儿子倔强,她这母亲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每回上寺庙上香看到人家带的小娃只能羡慕,又是痛哭又是抱怨,希望儿子早日开窍。

这次回京,周华贵十分高兴。京城大户多,小姐都是精心教养长大的,朝和县根本不能比,或许到了京城,她办几次赏花宴,儿子的婚事就会有着落了也不一定。

时间到了,薛文澜携同母亲跟一众仆妇,一行十余辆大马车缓缓北上。

秋日天气舒爽,最适合赶路,薛文澜已经是六品,于是下人们也高兴,主人高升,自己也有前程嘛。

就这样一路北行,十余日后抵达了梅花县,这是周华贵指明要来的地方,梅花县最出名的就是月老庙,据说求姻缘灵验得很。

若只是一起上山求求签诗、添香油,这样薛文澜愿意让步。

于是抵达梅花县的第二日,母子便在仆妇簇拥下由游历先生陪同上山。

游历先生接待的人多了,当然看得出这是母亲想抱孙,儿子却没那意思,要说姻缘,负责给钱的儿子不高兴,要是不提姻缘,许氏不高兴,游历先生只好说风景,月老庙虽然小,但一路上风景着实出色,说风景总不会错的。

一路上,多的是善男信女,可见灵验。

杜嬷嬷讨好的说:“老天保佑,给夫人一个好媳妇。”

“我也不求媳妇孝顺我了,只要能给我生个孙子,就算打我也成。”

薛文澜皱眉,“母亲说这什么话。”

“是母亲的真话,文澜,等会你诚心点,求月老给你一门好亲事。”

薛文澜不语,他心里想着别人,不管什么样的亲事都不会是好亲事——无法做个好丈夫就不要去祸害别的女子,让别的女子受苦。

游历先生笑说:“薛大爷若不拜月老,也可以拜拜土地公。这里虽然是月老庙有名,但旁边有一座土地公,梅花县的婆婆妈妈都爱,土地公慈祥得很。”

薛文澜听了觉得有点意思,“土地公求什么?”

“什么都求,家宅平安最是常见,庙前就有卖香火跟简单素食的小贩,等会我陪大爷买一些。”

说话间,月老庙到了,大香炉插满了香,供桌上的各种水果牲礼更是层层叠叠,一堆大娘子、小娘子,也有不少单身汉,人人虔诚。

因为人多,摊贩也多,居然还有卖糖葫芦、波浪鼓等吃食小玩具,热闹得很。

周华贵一看就笑,“香火这么兴盛,肯定灵验。”

游历先生说:“老太太跟大娘子去拜土地公,小孩子通常就来月老庙前面的摊贩玩,虽然比不上七巧节或者元宵,但乡下孩子要求也不多,图个热闹。”

说话间,一个男娃跑了过来,“要两个糖葫芦。”

那摊贩见生意上门,自然高兴,“有有有,小鲍子要苹果的还是腌李子?”

“一个苹果,一个腌李子。”

声音清脆,十分可爱。

那摊贩拿了两串出来,小娃交过了铜钱。

摊贩点了铜钱,“多谢小爷。”

“多谢大叔。”

薛文澜看着有趣,这么小的小孩子,怎么会懂礼貌?买了东西还要谢谢别人辛苦,家里可教得真好。

周华贵就更羡慕了,小孩子说话软软糯糯,连个背影都显得惹人怜爱。

这时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娃过来,“哥哥、哥哥,我要。”

就见那男娃把手中的糖葫芦递过一串,“苹果的。”

背影差不多高,想来是龙凤胎。

周华贵都笑出来了,“哟,你们看小孩子真有趣,这么小的小孩子,也知道那是自己的妹子,要爱惜的,买吃的都会多买一份。”

杜嬷嬷讨好的说:“血缘天性,这是天生的。”

就见那男娃牵着妹妹的手转过来,众人原本只觉得孩子可爱,但这一见面都有点吃惊——两小兄妹跟薛文澜长得居然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女娃,眉眼唇鼻居然无一不像薛文澜,简直一个磨子印出来的一样。

杜嬷嬷拍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两个女圭女圭。”周华贵一看,眼睛都亮了,“这要是文澜的孩子那该有多好,这样我孙子也有了,孙女也有了,该有多圆满,可惜我没那个命,儿子跟个和尚一样,让我现在都只能羡慕别人。”

游历先生见薛文澜不感兴趣,这可是金主,得讨好的,于是赔笑说:“天下这么大,相似之人也是有的,我一个亲戚就遇过,不奇怪、不奇怪。”

两孩子都穿着浅绿色的秋衫,锦面有刺绣,看得出家境不错,小脸蛋白白净净,眼睛黑溜溜的,牵着手吃着糖葫芦,小脸颊一鼓一鼓的,脸颊上还沾有一点糖葫芦的红色,说不出有多可爱。

周华贵舍不得移开目光,内心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抱孙。

“小少爷?小小姐?小少爷?小小姐。”一个嬷嬷在人潮中寻了过来,一看到两个女圭女圭在吃糖葫芦,连忙过来,“啊哟,我的好少爷、好小姐,嬷嬷去个茅房,你们就不见了,吓死嬷嬷。”

那女娃把自己的糖葫芦凑前,笑咪咪,“嬷嬷也吃。”

“嬷嬷不吃,小小姐可别全部吃完,不然晚饭吃不下。小小姐脸上沾了糖,别动啊,嬷嬷给擦擦。”

薛文澜看到那嬷嬷,只觉得恍如雷击——这是牛嬷嬷啊,宋心瑶的女乃娘。

她怎么会在这里?宋心瑶不是回京了吗?

小小姐、小少爷……这两孩子……这两个跟自己很像的孩子……

薛文澜脑门发热,耳朵嗡嗡嗡的,想说话又说不出什么,胸口疼得不行……

他的异样当然引起注意,周华贵跟杜嬷嬷也发现了。

杜嬷嬷是宋家老人,跟牛嬷嬷是老相识,刚刚是没发现,现在注意到了,自然发现,忍不住喊了出来,“牛家的老姊姊,是你吗?素英姊姊?”

牛嬷嬷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喊她素英了,下意识的转过头,不看还好,一看众人惊呆。牛嬷嬷是宋心瑶的女乃娘,她又喊这两人小少爷、小小姐,长得这么像薛文澜,孩子是谁的,不言可喻。

怕吓着他们,薛文澜压抑住心中翻腾,蹲子,挤出微笑,“小朋友,你们叫什么名字?”

孩子,心摇傍他生了一对孩子。

男娃毕竟是哥哥,倒是比较主动,“我叫宋自珍,这是我妹妹,叫做宋宝珍,叔叔叫什么名字?”

“我叫薛文澜,文书的文,波澜的澜……你们……”薛文澜太激动了,连声音都发颤,“你们几岁了?”

兄妹两不约而同伸出胖胖的手,比了个四。

“读书了吗?”

“还没,娘说等明年春天。”

“会写自己名字吗?”

两兄妹女乃声女乃气的一起回答,“会,娘有教的。”

“你们娘可安好?”

宋自珍跟宋宝珍露出困惑神色,薛文澜一笑,“安好”对还没启蒙的孩子太难了,于是想了个简单的,“娘过得开心吗?”

两个女圭女圭点头,“开心。”

牛嬷嬷皴着眉,薛文澜是个不错的人,专情又上进,但周华贵却不是。

祁大夫什么人哪,那种等级的大夫,嘴巴比石头还难撬开,若不是周华贵有塞银子,哪这么刚好会跟薛文澜提起她是流产,这点小把戏可以骗倒十几岁年轻孩子,可骗不倒她这老婆子。

这几年,牛嬷嬷心里自然没少骂这两母子。

可是啊,看到薛文澜那样惊喜,那样不敢置信,小心翼翼的接近两个孩子,她又心软,心想,终究是他们的爹啊,让他说几句话也不过分。

周华贵这下也回过神了,牛嬷嬷口中的小少爷、小小姐长得这么像文澜,这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她的孙子跟孙女吗?心里高兴的抢了上来,张大嘴巴,又是欣喜又是开心,伸手想抱,孩子却被吓着了,急忙往牛嬷嬷身上缩过去。

牛嬷嬷心想糟糕,自己一时心软,却忘了周华贵这人一吃宋家的,喝宋家的,受了委屈自然可以去告诉许氏,求许氏做主,却选择了告诉跟老爷感情不好的大太太,大太太哪管得了这么多,大太太要是管得动老爷,自己需要这么辛苦吗?

周华贵就是故意的。

故意受着这个委屈,故意受着这个羞辱,将来有一天就拿来要胁儿子,“看,母亲我为你牺牲这么多”,儿子要是扛不起就只能等着被拿捏,薛文澜就是个好例子,知道事情后对小姐冷淡无比,却不去想小姐也是无辜的。

牛嬷嬷越想越气,刚刚还有点想着血缘天性,现在真的只想把薛文澜跟周华贵爆打一顿,自己也是糊涂了,心软什么呢。

于是一手牵起一个,“小少爷、小小姐,咱们回家吧,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薛文澜连忙阻止,“牛嬷嬷,等等。”

“这位大爷自重。”牛嬷嬷一股子气,自家小姐怎么会被和离,她自然清楚,这个薛文澜想当孝子,现在又想当便宜老子,呸!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牛嬷嬷,这两孩子……”

“这两孩子跟您没关系,跟薛家也没关系,您是孝顺的高官,我们普通人高攀不起,请让让,别挡着路。”

薛文澜没去理会她的挖苦,“你家小姐还好吗?”

“牛嬷嬷。”一个黑壮的女子过来,手上提着拜过的鸡鸭,不是小雅又是谁,“你怎么上个香这样久,我们该回去了。小少爷、小小姐饿了吧,我们回家吃饭,今天早上买了二小姐最爱的笋子,笋农说了,最后一批,吃完就得等明年了,小小姐想要煮汤,还是做玉兰片?”最后几句却是对着宋自珍跟宋宝珍说的。

小雅梳起头发,已经是妇人打扮,肚子有点微隆,约莫五六个月的样子。

小雅见到薛文澜,吓了一跳,月兑口而出,“姑爷,您怎么在这?”

牛嬷嬷拧了她的手臂,“是薛大人,不是姑爷,别喊错了。”

“牛嬷嬷,别拧,疼,我知道错了,不是姑爷,是薛大人。”

薛文澜道:“你家小姐呢?我想见她。”

“小姐——”

牛嬷嬷打断小雅,“我们宋家只是普通门户,高攀不起您,以后各自安好吧。我家小姐不劳您惦记。”

薛文澜虽然被刮了一顿,但却还是欣慰的,心瑶身边还有人向着她、照顾她,至少别让她一个人。

她怀孕了,怎么不遣人来告诉他……恨他,还是不想跟他有关系了?

生孩子很不容易吧,还一次生两个。

原来,他有一对龙凤胎孩子。

他以为自己对孩子没有特别的喜欢,所以这么多年也不再娶妻,连妾室都没有,可是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自珍跟宝珍的样子,两个小娃肉乎乎的,身上还有股子女乃香味,吃着糖葫芦的样子可爱极了。这里卖吃的有十几摊,原来他们喜欢糖葫芦啊……

周华贵眼眶都红了,“牛嬷嬷,你别遮着孩子,让我看看吧,我刚才没看仔细,孩子,自珍、宝珍,你们别躲在嬷嬷后面,我、我是祖母啊……”

宋自珍从牛嬷嬷身后探出半颗小脑袋瓜,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小小脸上有着困惑,“祖母?”

“是啊,是啊。”周华贵现在越看孩子越爱,心都快融化了,恨不得能紧紧搂在怀中亲上一亲,“孩子你过来,给祖母抱抱,祖母给你买糖,买玩具,你要什么,祖母都买给你。”

牛嬷嬷却是来气,“小少爷别听她胡说,您只有外祖母,没有祖母,我们别在这边纠缠,回家。”

于是跟小雅一人牵起一个,转身就走。

周华贵想追上,却被薛文澜拉住了,“母亲,别追了。”

“可,那是你的孩子啊。”周华贵说着都快哭了,“是我们薛家的孩子,儿子,我们薛家有后了,你快点去把孩子抱回来啊。”

薛文澜自己虽然也很激动,但还是劝着,“娘,孩子都说了,他们姓宋。”

“带回来改个姓就好了,那明明是我们薛家的孩子,自珍长得跟你那么像,宝珍就更像了,你小时候就是宝珍的样子……”周华贵哭了起来。

“事出突然,他们不能接受也是有的,这事情还要从长计议,别吓着孩子。”

“我不管,你一定要把自珍跟宝珍带回来!我自己的孙子,我要自己照顾!”

薛文澜心中自有盘算,既然在这里落地生根,户籍想必就在梅花县,自己是六品官,找个县丞要人的资料易如反掌,让牛嬷嬷回去先跟心瑶说一说,好让她有心理准备,自己再上门,免得吓着她。

周华贵忍不住哭了起来,“文澜,你要是孝顺我,就把自珍跟宝珍带过来让我好好看一眼,跟着我们回京,那是我们薛家的孩子,绝对不能姓宋。”

宋心瑶听完牛嬷嬷跟小雅说的,都傻眼了。

东瑞国这么大,怎么就会在梅花县的月老庙碰上?

若是只看到相似的孩子,可能只觉得有趣,偏偏牛嬷嬷露了脸,杜嬷嬷喊“素英”时,还回了头。

天要亡她。

宋心瑶太震惊了,觉得站都站不住,于是回房躺下。

大雅担心的过来,“小姐,万一那薛家想要回孩子怎么办?”

“不怕,小姐我可是有读过书的,有孕和离,除非另有约定,否则孩子归女方。这方面,我站得住脚。”

大雅吁了一口气,“那就好,奴婢就怕小少爷跟小小姐让他们夺了去。”

宋心瑶皴着眉,像是告诉大雅,又像是说服自己,“不会的。”

她早就想好了,五年前他们刚进太原府时,她身体不适,大夫就说了,有孕,得休息。

不过当时薛文澜在跟她冷战,她也不想用孩子压着他,于是给了那大夫一两金子,让那大夫说是舟车劳顿,自己能顺理成章的休息。

后来在她的再三询问下,薛文澜终于把事情和盘托出,宋有福怎么欺负人,汪蕊怎么对周华贵的痛苦视而不见。

她没错,可是她爹错了,因为她爹错了,所以他们之间也不可能走下去,与其维持一个表面婚姻,分房而居,不如分开吧,纠缠着也没意思。再者,她有孩子了——有孩子,是她下定决心和离的原因之一。

女人真的很神奇,原本痛苦得要死,可是知道有孩子,整个人都好了,她没有丈夫没关系,她有孩子了呀。

以后母子相依为命也很好,她有银子,什么都不用怕。

于是当时薛文澜把文书给她,她点好自己的行李,便回头北上。

有孕,一路走得很慢,一天的路程分成三天走,就这样到梅花县时,身体实在受不住了,因为薛文澜的冷淡,她已经抑郁了两个月,又发现怀上,加之旅途劳累,完全撑不下去,便在这里落脚。

牛嬷嬷办事也很快速,马上找了个一进的宅子,原本的主人是个读书人,预备提早入京准备考试,房子也不过空了十几天,干净得很,院子连杂草都还没长出来,收拾了一番便搬进去。

宋心瑶的肚子大了起来,乡下地方找不到什么好大夫,每次看诊都是让人心一惊一跳的,眼见肚子越来越大,大得不像话,人人怀疑里面是双胞胎,大夫却说没事,脉象只有一个孩子,还让宋心瑶少吃点。牛嬷嬷听了为之气结,自古只有让孕妇多吃,哪有少吃的道理,小姐也没胖多少,只是那个肚子真的太大。

后来,京城的汪蕊送来了一个产婆跟一个女乃娘,据说很老道,也是巧合,那产婆才来不到一个月,宋心瑶就生了。

先生了一个男娃,那产婆有经验,知道里面还有一个,让她继续用力,又过了大概一炷香这才把女娃生出来。

牛嬷嬷气得想去砸那个乌脚大夫的医馆,幸亏产婆厉害,不然小姐这一趟生产都不知道要多凶险。

女乃娘只有一个,女圭女圭却有两个,没办法,宋心瑶只好也自己喂女乃。

幸好宋心瑶的嫁妆都在,日子过得很舒坦,孩子一天天长大,怎么看怎么可爱,闲暇时就给孩子做新衣服,她已经很久不弹琴了。

孩子就是她的世界。

这时候京城传来消息,宋新天成亲了,娶的是孟家小姐。

孟家做丝绸的,家境富裕不说,小姐也知书达礼,看中宋新天的秀才身分,没嫌他长得矮小,行礼如仪的嫁了过来。母亲信上说,孟小姐珠圆玉润的,一看就好生养,而且还识大体,一个月的小日子来时就给陪嫁丫头开了脸,说宋家人丁单薄,要赶快给丈夫开枝散叶。

宋心瑶真佩服这弟媳妇,自己都还没怀上呢,就给丫头开脸,这心得多宽啊,自己无论如何是做不了的……不过也不用做了,她现在没丈夫。

汪蕊给她想了个主意,让她找个年轻秀才成亲,这样自珍跟宝珍才有个爹,将来才不会被人笑,至于谁愿意当这种便宜老爹,京城多的是家境困难的读书人,娶个有钱的妻子?愿意,当然愿意。

倒是宋心瑶自己不愿意,薛文澜是她自己挑上的,当初也是品行良好,谁知道老天爷会捉弄他们,而薛文澜选择对母亲尽孝,欲与她分居,从小看到大的表弟都会走眼,她对自己的眼光可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但若让爹娘替她挑,她一定不会喜欢。

想想还是这样就好了,她有个自珍宝宝,有个宝珍宝宝,还有一大笔银子,有牛嬷嬷,有大雅、小雅——大雅、小雅分别成了亲,丈夫是梅花县在地人,也都生下孩子,产子后宋心瑶便把卖身契还给她们,两人自然十分感激。

现在大雅、小雅白天过来这小宅子陪伴、煮饭,帮忙照顾宋自珍跟宋宝珍,晚上回公公婆婆那边。

因为人少,所以宋心瑶又买了两个丫头,叫做春分、夏至,买来的时候都才十岁,现在已经是十三四岁的小泵娘了,穷人孩子早当家,能有这番好际遇,春分跟夏至都很珍惜,小姐可好伺候了,不像他们的玩伴被卖入大户,常常挨打,有时候连奴婢都会欺负人。

宋心瑶原想,就在这边过一辈子吧,京城是不能回去了——当初薛文澜高中,宋家敲锣打鼓的还宴请宾客,若是让人知道大小姐和离,不被笑死,宋新天还要做人,宋家也还要做人,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回去。

两年多前,汪蕊来看了她。

母女相见自然相拥而泣,宋心瑶不想母亲内疚是大人的原因,所以只说薛文澜对她厌倦,想收妾室,可是自己容不下故而求去。

汪蕊把薛文澜跟周华贵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早知道宁愿养只狗,也不养这狼心狗肺的两母子。

当时自珍跟宝珍都才一岁多,已经会说话,但还不是太伶俐,正是孩子最好逗的年纪,汪蕊抱着这外孙跟外孙女,疼爱之情溢于言表,搂了又搂、亲了又亲,然后打开箱笼,里面都是汪蕊在京城给孩子做的,冬天的小袄、披风、虎头鞋,兄妹的一模一样。

宋心瑶靠着母亲——她不孝,让母亲担心,可是母亲还是爱她如故。

汪蕊在梅花县住了几日,回去时又给了她四张契约,是城南市集的几间铺子,名字都已经换成宋心瑶了,汪蕊道:“既然要在这里落地生根,长远来看,手上还是要有铺子才好,进帐稳定,将来还能给自珍跟宝珍继续收银。”

宋心瑶又是感谢又是愧疚,自己真的太无能了,都二十岁的人还要母亲这要劳烦,可是她现在有了孩子,她得替孩子想,嫁妆的金银会尽,但铺子却是一直能有收益——她也想过要买铺子,但卖家一看是女人都不想做买卖,母亲这几个铺子想必也是从爹爹或弟弟那边转过来的。

汪蕊着实舍不得女儿,但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她这次是借口玉佛寺十年一次大法事才能偷溜出来几日,以后可没这样的借口,下次见女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分别那日,宋心瑶带着孩子直送到城门,母女俩泪眼汪汪,汪蕊的马车远去,宋心瑶朝着马车的方向行了大礼,这才起身。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梅花县冬天不太冷,相对的夏天就比京城热,但住习惯了,一切也都好。

自珍跟宝珍四岁,她想着要找学堂让他们启蒙,只不过眼见天气已经入秋,冬天转眼来,想想还是等春天吧,五岁再启蒙也不算晚。

当然,她也是会想起薛文澜的。别的不说,宝珍真的跟他像一个模子印出来,说不去想是不可能的。

刚开始还会有点责怪他,但随着时间过去,那种感觉慢慢就淡了。

宋心瑶觉得一切都是注定。

自己上辈子大概对不起他们母子俩吧,所以这辈子才会用来还债,所幸薛文澜也说话算话,他当了官,但是没找宋家的麻烦。

东瑞国官爷跟平民那是很大的距离,就算遥远,薛文澜要整宋家还是很容易。

他没动她爹娘就好,她可以不恨他。

但说到孩子,实在也不知道该说感谢他留了两个孩子给她,好让她的人生不要那么无聊,还是说她白替他们薛家养孩子。她想得很清楚,薛文澜十四岁就中个举子,十七岁殿试第八名,这种人官运绝对不得了,等孩子大了,让孩子上门认亲去,他这个爹绝对会因为内疚,好好替这双孩子做一个好安排。

大人的恩怨不该牵连孩子,他们有一个当官的爹,当然可以合理的依靠,让人生更轻松。

当然,到时候让牛嬷嬷带着自珍跟宝珍上门就好,她是不想再跟他见面的。

到时若是自珍读书不错,就让他靠着他爹的官路,若不行,靠着爹的庇佑也能做生意。至于宝珍就更简单了,直接嫁给薛文澜的下属,上司就是岳父,就不信女婿敢对宝珍不好。然后,她就跟二叔娘一样,养一些猫猫狗狗。

让自珍的妻子每个月带孩子来给她看一次,让宝珍自己带孩子每个月来看她一次,这样也能看着孙儿们长大。

到时候她可能会重拾弹琴,或者再练习练习水丹青、抄抄佛经,就这样过吧。

这是宋心瑶原本预计的人生。

可是没想到薛文澜居然提前出现了,还跟自珍与宝珍打了照面……

宋心瑶觉得头痛。

律法上她站得住脚,但人人都知道,律法会因为人的身分而改变,现在薛文澜是官爷,她是老百姓,若是县丞说孩子归男方,自己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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