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豪商 第五章 少年相才

作者 : 梦南迪

一身男装打扮的杜若婉摆弄着手里那块玉佩,脸上满是失而复得的开心。恩公的东西失而复得,这就是缘分,也许自己哪天还能再见恩公一面,亲手把这块玉佩物归原主。

“我说,你真同意让那位漕帮帮主掺和一脚了?”陈客在一旁哀叹了一声。

“嗯。”杜若婉将玉佩收好,表情严肃认真了起来。

陈客虽是不知道杜若婉想要做什么,可能他感觉得出来她是在为某件事提前做准备,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你就不怕他来搅你的局?”陈客有些担心,毕竟能坐到漕帮帮主位置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不会。”杜若婉斩钉截铁的回道。

“哦?为何?”

因为据她上辈子的记忆,当初漕帮并未插手这宗棉衣的买卖,而且宣武侯府和漕帮私下也并未有任何的联系,漕帮突然要插手这宗买卖也是她和齐帮主因误会相识而已。

棉衣的这宗买卖,只要不让宣武侯府来做就行,就算姓齐的半路想夺走这宗生意,她也没什么意见。

“感觉。”杜若婉淡淡一笑,脸上还是那副透着几分傻气的可爱。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懒得问了。”她心里有自己的谋算,有些会告诉他,有些不会告诉他,这些年陈客早已习惯了。她不想说,他也不去问,反正他也懒得操这分心。

他话锋一转,问起另一件事,“你说他知道我是唐门中人?还认出了那枚霹雳火?”

楚悦点头,“我拿不准那位齐帮主的脾气秉性,他看着没个正形,可是做事却是谋定而后动,而且占尽先机。我不知他和唐门是否有什么关联,你要小心为妙。”

“有什么好小心,反正我早就被逐出唐门了,我现在是陈客,你楚府的管家,可不是什么唐客了。不过是八百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他想查就去查。”陈客轻扬了下嘴角,满脸的不在乎。

“对了,你早上买的那块玉呢?”陈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随口问道。杜若婉腰间佩戴的是旧玉,新的也不见她拿出来,他想着这人是不是一高兴又把新玉落到人家那儿了。

“被、被齐帮主要去了。”杜若婉小声说道。

“他要你的玉佩做什么?那玉虽然值些银子,不过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陈客有些纳闷,旋即“啊”了一声,“这江湖上倒是有个规矩,若是女子有了喜欢的男子,女孩子家嘛,抹不开面子,有些话不好明说,所以便以玉诉情,送给男子一块玉代表自己的相思之情。若男子收了就表示他也是爱慕女子,若是拒绝了,那就表示他已有了心上人。”陈客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这、这是什么规矩?”还有这种说法?

“这是江湖儿女的规矩,你又没闯荡过江湖,怎么会知道。不过,你现在这身男子装扮,若不是那位帮主贪财,或许就是他真的看上了那块玉佩,要不然向一个男子讨玉算怎么回事儿,难不成,他有断袖之癖?”陈客自顾自的说着逗趣话,全然没注意到杜若婉脸上的阴霾。

杜若婉同陈客说了那夜在美人阁的男子和今日的齐帮主便是同一人,两次见面发生的事,她也说得七七八八了,唯一没有说的,便是这人已经发现了她女扮男装的身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杜若婉揉了揉眉心,希望再过几年解决了侯府这块烫手的麻烦,她可以带着哥哥远离天楚城这是非之地,远遁江湖,也过些逍遥自在的日子。

至于那位齐帮主,处处都透着一股妖邪之气,以后还是绕着道走的好。

东宫。

“臣祁狄筠参见太子殿下。”

东宫的装潢不似皇城其他宫殿那般奢华,就和这儿的主人一样,处处透着些文雅。

“爱卿快快请起。”萧洛是先皇后所出,当今皇上的第三个儿子,今年二十三,面容上早已褪去了青涩,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成熟与稳重。

今日的祁狄筠换上一身官服,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微微上扬的嘴角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坐。”萧洛笑着抬了抬手,示意祁狄筠不用拘泥礼数。

萧洛总是在笑,面对当今皇上也好,群臣也罢,就连对虎视眈眈的永安王和宰相两人,他的笑容也从未褪去过。

“玄音。”

“奴才在。”

“午膳就传到书房吧,我和将军要小酌一番,让伺候的人都下去吧。”萧洛放下手中的棋谱,淡淡的吩咐着。

“是,奴才这就去办。”小太监得了令,连忙把屋内伺候的人都叫了出去。

书房内,只剩下了萧洛和祁狄筠两人。

“殿下好雅兴,还是喜欢自己和自己对弈。”祁狄筠望着放桌上的黑白棋盘,饶有兴趣的说道。

“将军可有兴致陪我下一局?”萧洛起身从桌案上拿来了一叠纸。

“哈哈哈,殿下,臣常年在外领兵打仗,殿下让我舞刀弄枪我绝不推辞,可是这下棋嘛……”祁狄筠苦笑了一番。

“将军身体如何?”萧洛提笔,在纸上缓缓写下几个字。

祁狄筠抓过一把棋子把玩,空荡荡的书房内发出喀喀的声响。他神色微微一黯,拿起笔—— 殿下放心,毒已解,臣身体无事。

“算起来,你我两人也有三年未见了。”萧洛轻点着桌案,瞧着祁狄筠在纸上继续飞快的写下几个字—— 东宫可还有皇后派来的细作?

萧洛的性子,祁狄筠清楚,小心驶得万年船,要不是处处留心谨慎,就算是有九条命怕是也不够丢的。

如今萧洛在皇上的暗中扶持下,朝中许多大臣早已成为萧洛的羽翼,不过永安王有皇后和外戚扶持,两方势均力敌,一时间难分胜负。

“殿下说的是,想想臣给殿下当伴读那会的时光,彷佛昨日历历在目一般。”祁狄筠接着萧洛的话说道。

父皇赏赐的三名胡姬,是皇后安插的细作。父皇事前不知,每个皇子都赏赐了三人,这几日方才查明是皇后做的手脚。萧洛在纸上快速写着。

祁狄筠的字苍劲有力,再看萧洛的字,内敛工整,看不出是什么流派,人如其字,两人能坐稳今日的位子,都是心思敏捷之人。

“亏你还记得,你啊,性子顽劣,老惹太傅生气,每次惹了麻烦,都非得让我去帮你说好话。”

“哈哈哈哈。”祁狄筠笑得有些没心没肺。

杀!

一个字占据了一整张纸,祁狄筠眼中寒光渐浓,这阵子皇后和永安王的手着实伸得够长的了,他府里的细作暂且不说,这手竟然已经伸到了东宫,莫不是有些狗急跳墙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萧洛不缓不疾的写着,嘴角依旧是那抹淡淡的微笑,眼底却是分外冷漠。

北离的子民都知道当今太子颇有贤名,十四岁起便协助皇上打理朝政,为了国事和黎民百姓从未有过一丝懈怠。不仅如此,萧洛生活勤俭,曾公开斥责皇亲国戚、朝廷官员的骄奢婬逸和铺张浪费,且相当怀有治理天下的雄才伟略。比起谁当皇帝,老百姓其实更关心的是米缸里的米还满不满,开工赚的银子够不够一家老小的吃喝。

有一个敢公然抨击权贵,上书皇帝斥责不公的太子,老百姓们自然是拥戴他的。

不过在皇后和永安王眼中,萧洛不过是个迂腐的书生罢了,守着祖制,满脑子都是些不切实际的治国之论,完全不懂变通。这种人上位,根本无法掌控权臣,北离迟早要毁在他的手上。

然而天下人和皇后都错了,真正的萧洛又岂会如此简单。

“这次南玄大败,应该是要消停几年了吧。”萧洛手持白子,落在棋盘之上。

祁狄筠瞧了一眼,随手挑了个黑子,看了看对面的萧洛,把棋子抛向空中又接在手心里,丝毫没有要落子的意思。

“这次南玄大伤元气,十年之内亦不敢有所动作。”祁狄筠回道。

“十年……够了。”萧洛低着头喃喃自语。十年之后,他定会让北离国富民强,让南玄再也不敢来犯北离的一城一池。

玄音领着几个小太监将午膳摆在桌案上,萧洛抬头看了眼玄音,只见玄音背着身后的人冲着萧洛眨了眨眼睛,萧洛会意,摆了摆手,一旁伺候的人鱼贯而出,最后又只剩下他们君臣两人。

“无妨了,可以正常说话。”

祁狄筠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个火摺子,将手中的几页纸点燃。

“想来,殿下刚刚是借着传膳的由头,让人把周围都清理干净了。”萧洛办事从不求快,他求的是稳妥。

“知我者莫若狄筠。我知你伤势严重,不过这关头我无法离开东宫,自你回城那天,我便想去将军府看你,可是……一直被牵绊着。”说着,萧洛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是一只被关在笼里的金丝雀呢,这笼子不是他想出去便能出去的。

“有劳殿下挂念。”祁狄筠起身欲要行礼,却被萧洛给止住了,“你我君臣,无须这等虚礼。狄筠,我今日传你前来,其实是有事相商。”

祁狄筠看了眼不远处的桌案,皇上身体每况愈下,太医让皇上多休息,不能操劳,所以批阅奏章的活便落到萧洛身上,每日有人将群臣的奏章送到东宫,萧洛批注后再装箱密封由专人送回到皇上书房。

桌案上摆着的便是今日的奏章,可是最上层放着一本旧摺子,周遭已经被磨破了,看得出来是被人经常翻弄的结果,对此祁狄筠多多少少能猜出几分。

“殿下请讲。”

“可还记得当年名动天下的杜若墨?”

桌上的菜由热变冷,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一筷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侯爷是宰相一党。”祁狄筠平静的说道,杜若墨不是别人,正是宣武侯府的长公子。

萧洛叹了口气,嘴角露出几分苦笑。

今日之事,萧洛意不在宣武侯,而是宣武侯之子,少年相才杜若墨。这事旁人不知,可是祁狄筠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殿下,那位虽是相才,可是若真如传言那般活不过二十五岁……”祁狄筠欲言又止。

他说完,萧洛眼中的光彩明显黯淡了不少。

祁狄筠可以帮萧洛守国,但是却不能帮萧洛治国,文物兼治那是大忌。现在北离缺的不是武将,而是一个能治国的贤臣,偏偏放眼朝堂,听话的没这个才能,有才能的又是宰相的党羽。

“能不能活过二十五,总归还是要见上一面才知道。”这话像是说给祁狄筠听的,又像是萧洛说给自己听的。

“殿下想见他?”祁狄筠若有所思的问道。

“宣武侯府我自是不方便进的,东宫,也不能传他前来。”萧洛有些苦笑着说道。

“他十四岁便写出了治国十策,我原本以为他会得父皇重用,没想到不出半年却染上了重病,几位御医亲自去瞧都说他活不过二十五,有相才却不能出仕,实在是可惜。”

杜若墨两岁识千字,六岁能做文章,十岁贯通古籍,放眼北离,他担得起第一天才之名。

他十四岁那年写出治国家十策,因身为史上最年轻的解元,获得面圣机会,他趁机献策,皇上龙心大悦,摆在杜若墨面前的本是康庄大道,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谁也未曾想到这少年竟然患上了顽疾,不到半年的时间身体便一蹶不振,皇上接连派御医前去,可是传回宫的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噩耗。

从此之后,杜若墨不再踏出侯府一步,从此在天楚城销声匿迹,彷佛北离从未有过这个人一样,就连他的父亲宣武侯在外也对这个儿子闭口不谈。

“这位相才也就殿下还一直挂念着了。”祁狄筠嘴角挂笑意,打趣的说道。皇上爱才,可是一个不能活过二十五岁的相才,就算出仕也是无用之人。那本治国十策原本放在奏摺的最上方,慢慢的沦落到最底层,最后竟不知怎地落到了萧洛的桌上。

“与其说是不死心,还不如说是……”萧洛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

“还不如说是怀疑有人做了手脚。”

“狄筠知我。”萧洛眼中一亮,这皇宫里的任何一个人他都信不过,包括那些治病救人的太医。

“若殿下猜对了,这里或许有什么隐情,可是既然宣武侯已经站在永安王那边,那位可会违逆他的父亲?”杜若墨虽是名噪一时,不过这颗新星很快便陨落,祁狄筠常年在外领兵打仗,所以对他知之甚少。

“若他想保全侯府,那必然是要走向不孝这条路的。”萧洛轻哼了一声,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 圣意难为。

祁狄筠心中一动,瞬间便明白了萧洛的意思。

皇上心向萧洛,如今皇上想必也明白自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皇后和永安王在不断的加快布局,皇上和萧洛又何尝不是,若此时还动不了皇后、动不了宰相,那只能从他们身边的人下手,宣武侯杜鸿宗便是首当其冲第一人。

此人手里掌着兵权,不仅如此,宣武侯府还涉及天楚城内各行各业的生意,若是能除掉此人,永安王的势力必会受创。

宣武侯倒了,那宣武侯府还有存在的意义吗?除非侯府换了主人。

“他若真是相才,想来这朝局的争斗,他应该都是看在眼里的。”

百姓说萧洛贤德,皇后说萧洛优柔。无论说的是什么,他们都以为萧洛是只吃草的兔子,不会动怒也不会杀人,实则是这些人眼瞎,他明明是一只狼,一只懂得伺机而动的狼,逮到机会便会死死地咬住猎物的咽喉,直到对方咽下最后一口气。

“想要在这乱象丛生的朝局中活下来,总归是要有些真本事才行。”萧洛从袖口中抽出一个信封,“十四岁那年他入宫,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时相谈甚欢,他同我说,等我做了帝王,他定会尽心竭力扶持我。这话我从未忘记,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若他是真遇了难处,我断不会不理,可惜了,这几年等了个空,如今我已经没时间等了,狄筠你帮我跑一趟,将这封信亲自交予他,看看他是否还记得年少时的约定。”

萧洛这话说得感慨万分,可是听话的祁狄筠却是眼皮一跳。

“殿下不会是让我夜闯侯府吧?”

“此事事关重大,除了你,我不放心其他人啊。”萧洛微微一笑,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书生模样。

这些日子,皇后和永安王动作频频,杜若墨这个相才,他心心念念了多年,此事容不得出半分差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胜了,祁狄筠依旧是风光无限的战神,身家地位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他败了,那么北离战神的一切都只会成为传说。

祁狄筠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身家性命早就绑在一起,送信这件事对于祁狄筠来说是大材小用,不过……此时此刻也只能委屈他了。

祁狄筠心中暗叹,皇后和永安王莫不是瞎了眼,怎么会觉得眼前这位是个好对付的主,若他是永安王,自会收拾好包袱,带着家眷尽早滚去封地,这辈子都不再回来。

“臣今夜便去侯府走一遭。”

“苦了你了,堂堂战神,今夜却要做梁上君子。”萧洛笑着说道。

祁狄筠冷着脸将信封揣入怀中,他现在心里就一个念想,南玄人这次怎么这么不禁打,要是这会他还留在战场,哪儿还会有这么多的破事儿呢。

两人谈完,祁狄筠起身欲要走,萧洛无意间瞥见他衣衫下的那枚玉佩,不禁皱了皱眉头。自从祁狄筠的那块传家玉佩弄丢后,腰间就再也没佩过玉。

“狄筠,玉佩找到了?”萧洛十分好奇,不禁出声问道。

“嗯?”祁狄筠一愣。

萧洛指了指他的腰间,这会儿那玉佩被隐在长衫下,没了影子。

“啊,这是……”祁狄筠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那块玉他是找到了,可是在手里没几天,他又给送出去了。

“难不成是……心上人送的?”祁狄筠脾气时常让人捉模不定,若有人能让他坏了规矩,除了心上人,萧洛实在是想不到第二人选。

祁狄筠未答,心上人应该算不上吧,不过确实是个能讨他喜欢的宠物。

“殿下继续下棋吧,臣先告退了,日上三竿先回府睡上一觉,天黑了好去当梁上君子。”

祁狄筠自小便在萧洛身边当伴读,比起永安王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萧洛和祁狄筠更像兄弟一般。私下无人时,两人便也没有那么多的忌讳。

萧洛摆了摆手,知道祁狄筠心里生怨便也不再去招惹他,若这小子真是入了情劫,自己早晚都会知道,也不急在这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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