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是良人我非贤妻 第二十六章

作者 : 乔宁

丝毫不给她喘息寻思的余地,尹梓赫又紧接着往下追问。

“话虽如此,可你到底与冉守月非亲非故,为何要为了她而赔上一生?”

“我……我与冉守月有缘,再说……陛下打从一开始便喜爱璐儿,方会召璐儿进宫的,是不?”

孰料,尹梓赫低声一笑,语气淡漠的道:“若真要说喜爱,倒是谈不上,就是觉着你的某些神韵,确实像极了冉守月,因此方会起心动念把你召入宫里,想摆在身边看着。”

听着这席直接得近乎尖锐的话,徐明璐心下直发凉,不明白这个三天三夜守在病榻边照料她的人,为何一眨眼变得如此冷酷无情,说起话来,字字带刺,句句藏讽。

莫非,是因为那位容貌与冉守月如出一辙的女子?

“陛下为何要同璐儿说这些话,莫不是为了荣亲王世子的表妹?”

徐明璐一时气闷,竟也管不上平日顾虑的那些,月兑口便质问起尹梓赫来。

尹梓赫非但没否认,反是坦荡的承认,“是,要论相像,刚才那位女子确实与冉守月如同个模子印出来一样,看见她便好似看见了冉守月。而你,充其量不过是神韵略像罢了。”

徐明璐呆了呆,怒意随即涌上来,不由得斥道:“陛下,难道只因为容貌相似,您便打算把那位女子当作冉守月吗?”

尹梓赫嘴角一挑,自我解嘲地道:“有何不可?朕不也把你当作冉守月吗?难道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徐明璐又急又怒,几乎是语无伦次。“璐儿是受冉守月所托,是冉守月认可的人,所以璐儿——”

“冉守月算得了什么?朕再如何舍不得她,亦无从改变她已不在人世的事实。”尹梓赫蓦然寒了嗓,冷酷地打断她。

徐明璐一窒,瞪大秀眸,胸口因急促的呼息,剧烈起伏着。

适巧,马车在此时停下,外头传来了王公公恭谨的禀报声。

“陛下,永寿宫到了。”

车厢里内一片静默,四目相接,一者震愕,一者漠然,氛围凝滞。

“徐明璐。”

今夜,尹梓赫总是喊她的全名,且喊她名字的次数,多得令她莫名心惊。

尹梓赫再度冷冷启嗓:“再怎么说,冉守月都已经不在人世,纵然你能看见她的魂魄,但朕看不见亦听不见,朕要的是一个能代替她陪在朕身旁的女子。”

徐明璐不假思索回道:“璐儿便是这个人……”

“你不是。”

无视她苍白且泫然欲泣的神色,尹梓赫冷漠无情的反驳。

“朕要的是一个真真正正与她相似的女子,方才那名女子便能代替冉守月陪着朕,她比你要强得多。”

“纵然容貌相仿,可她也不会是冉守月!”徐明璐情绪激切地流下泪水。

“你也不会是冉守月,既然如此,朕何不找一个与冉守月容貌相同的女子,这样一来,便可一偿朕的相思之苦。”

望着她迷离的泪眼,尹梓赫面上无动于衷,语气更是平缓而冰冷。

“所以,只要是容貌相像,陛下便能将她当作冉守月疼爱吗?”

“这段日子来,朕不也把你当作冉守月疼爱?”

面对尹梓赫的反讽挖苦,徐明璐窒了窒,无话可说。

尹梓赫嘴角浅浅一扬,不带温度的墨眸深睐她片刻,随后掀开明黄色锦帘下了马车。

徐明璐独自被遗留在车厢内,已无血色的秀颜,既错愕且伤心。

她咬了咬唇,泪花在眸内一朵朵绽放开来,此时此刻,她已然忘了所有事,耳畔不断回荡着尹梓赫方才那句冷酷的话——

冉守月算得了什么?朕再如何舍不得她,亦无从改变她已不在人世的事实。

人走茶凉,再如何深浓的思念,亦会随岁月流逝而磨蚀,尹梓赫对冉守月纵然放不下,却也不可能孤身过完一世。

于他而言,徐明璐只是代替冉守月而留下,尹少谦找来的那个女子,亦可取代徐明璐而留在他身旁。

她本以为打着替冉守月传话的名义,便能安稳地留在尹梓赫身旁,默默偿还前世罪孽。

眼下看来,尹梓赫对徐明璐并无一丝眷念,他只想找另一个与冉守月更相像的女子,取代徐明璐……

她该怎么办?按这个情势看来,徐明璐很快便会被尹梓赫抛下,只能沦为一个灵巫,得不到尹梓赫的半分关爱。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是,她必须承认,打从一开始,她便不该欺骗尹梓赫,用鬼神之说那一套谎言瞒混,进而藉此得到他的疼宠。

可她当真别无他法,为了不被册封为郡主,她只能出此下策。

显然她高估了徐明璐对尹梓赫的重要,亦高估了他对冉守月的思念。

是啊,人心会老,他若还能惦记着冉守月,已属世间难得的痴心之人,她还能奢求什么呢?

压抑的哭声,自紧咬的双唇间断断续续传出,秀丽的容颜因悲伤而皱起。

她呆坐在马车里,兀自哭得伤心,宛若遭人遗弃,无处可去,亦不知该向谁求援。

蓦地,明黄色锦帘猛然被掀开——

徐明璐尚未看清来者,手腕已被紧紧扣住,单薄身子就这么被扯出马车。

“陛下!”

甫出马车,徐明璐仓皇扬眸,先是看见拉住她一路往前走的伟岸背影,随后瞥见出来接驾的李福安等人惊得担忧的脸。

“谁都不许跟过来!”

尹梓赫宛若一头暴躁的兽,别过深邃如凿的俊颜,怒气冲冲的撂下命令。

登时,在场的宫人太监们齐齐跪了一地。

徐明璐怔愕着,就这么被尹梓赫半拖半拉的带往永寿宫寝殿。

砰!朱漆金钉殿门被一脚踹开,门板重重撞在墙上,发出巨大声响。

徐明璐被拖入寝殿外间的暖阁,尹梓赫将她甩在铺着明黄色龙纹锦缎的窗边大炕上。

她跌坐在炕上,心魂未定,眸光一扬,对上那双盛满怒意的墨眸,尚未来得及扬嗓,那个失了帝王仪态,发丝略乱,龙袍发皱的尹梓赫,已先发制人扬动饱含怒气的声嗓——

“你还想隐瞒到何时?”

只见他怒目以对,大手重重地一掌拍在她身侧的紫檀木雕如意纹饰茶几上,力道之大,几欲要震碎了那张茶几。

她缩着肩,秀颜满是惧怕,不明白前一刻还冷冰冰的他,怎会下一刻又成了眼前这般暴跳如雷,一脸仿佛想把她给撕成碎片的恨意,令她不由得浑身发颤。

“陛下在说些什么,璐儿听不明白……”

“你不明白?”

俊美面容扯开一抹狞笑,尹梓赫死死地瞪住她,眼圈竟隐约泛红,看上去悲怒交加,全然没了平日的倨傲冷漠,更是彻底失了他该有的仪态。

“我得把话说到什么份上,你才会明白?”

察觉他不再自称朕,徐明璐怔了怔,一刹那仿佛顿悟了什么,却又不敢妄下定论。

“是不是真要我把那个女子召入后宫,真要让她睡到我的榻上,你才愿意对我坦白?”

字字句句仿佛被怒火燃着,说得又急又重,更如同一记巴掌,狠狠搧在她脸上,登时将她打醒。

她瞪大秀眸,张了张颤抖的双唇,道:“陛下……”

“陛下?”尹梓赫颓然失笑,笑里尽是自嘲。“我从未拿皇帝的身分来压你,更不曾让你对我伏地叩首,你竟然还喊我陛下?冉守月,你是不是真把我当作一个傻子了?”

当尹梓赫清晰地喊出她名字,徐明璐当下如遭雷击,僵坐在坑上。

尹梓赫目光灼灼的盯紧她,沙哑道:“冉守月,你究竟还想瞒我到何时?”

她浑身打颤,不敢置信的瞪着那张俊颜,而后泪如泉涌,淹没了眼眶,却糊不去倒映于眸心的面庞。

见她不说话,仅是泪如雨下,尹梓赫下颚一抽,随即上前将她紧拥入怀。

她伏在他怀里,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盘金的那条骊龙,缓缓哽咽出声。

“师兄……你是如何发现的?”

“徐明璐的神智时而清醒,时而狂乱,即便她是灵巫,可每当她以冉守月自居时,她的言行举止,几与冉守月并无两样,于是我便起了疑心,可这样的事,怕是说出来也没人敢信,而我亦然。”

看着怀中人儿啜泣发抖,尹梓赫逐渐缓下怒火,平静的道出一切。

“前些日子宫中乐师到民间采风,近日正巧回皇京,我命他将这段日子在北跋各地的所见所闻,巨细靡遗说了一遍,在这之中有件奇闻,引我反复寻思。”

略略一顿,似在沉思,片刻后,他接续着道:“乐师说了,辽川县那儿的一个村庄,曾经发生过一件骇人听闻的奇事。据说,有个女子在出嫁前夕忽染重病而死,过后数月,有一家夫妇在闹和离,事情闹到官府那儿,县丞一问,方知妇人自称是未出嫁的女子死而复生,她宁死也不愿与丈夫同房。

“那县丞便把妇人所讲述的事一一记下,再命人去将前面所说的那位女子的亲人找来,仔细盘问,才发现妇人所言不假,竟能说出女子才知晓的各种秘事,然而此事当真太令人匪夷所思,县丞便找来了一个老灵巫查明真相,老灵巫说了,女子这是借体复生,众人这才信服,便让妇人顺利和离。”

话罢,尹梓赫捧起了胸前的那张秀颜,再一次仔细端详起来。

“这件事让我开始寻思,会否徐明璐与这个女子一样,亦是他人借体复生,方会知晓冉守月的诸多秘事。”

她浑身抖得厉害,秀颜因哭泣而潘红,几度张口欲言,月兑口的却是哽咽。

“于是,我开始留心徐明璐的每个言行举止,这个怀疑藏在我心底越来越深,今夜在荣亲王府的事,正好给了我一个取证的机会。”

迎上他深邃如夜色的眼眸,她轻轻摇首,啜泣失声:“莫要再说了……师兄,我知错了,当真知错了。”

他赤红着眼眶,神色复杂,似有怒,亦有心疼,语气忿然地问道:“你为何要骗我?为何不告诉我,徐明璐便是冉守月?”

她泪流不止的言道:“师兄,我怕……我当真害怕,若你晓得我便是守月,你会恨我……我以为你不知道当年冉守月曾想对你下毒的真相,我生怕若是与你相认,便会瞒不住当年的事。”

“只是你万万没料想到,当年二哥临死之前,便把事情始末告诉了我。”

“师兄,我对不任你……守月辜负了你的好,我当真没脸见你。”

话音落下,她伏在他怀里,彻底痛哭失声。

尹梓赫低掩灼热的双眸,袖下粗壮的双臂将她紧锁于怀,而后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十年来,压在他心口上的那股怨恨,及那股痛不欲生的烦郁,总算在此时化作这口长气,深深吐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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