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门闺秀 第三章 百花宴配成对

作者 : 田芝蔓

大庆的地主阶级依作物产出的数量来订定,有一生为他人作嫁或是只够自给自足的贫农,也有虽然自己耕作但因为家族中地产颇多还需雇人耕作的富农,当然也有无须自己耕作的小地主及大地主。

所谓的大地主通常是朝廷有品秩的大官或王公贵族,平民百姓至多只能到达小地主的阶级,而曲家粮行在衢阳城的生意,大多只需要向富农收购米粮即可,但因为多年经营米粮的生意,来往交际的也有不少小地主。

曲纤珞在后院堂屋看见的不只是曲宏,还有不少与曲家粮行有往来的富农。当他们寒暄之余还问候起母亲时,曲纤珞便知道父亲打的主意。

难怪前几日母亲找她回曲家,说若父亲有求于她别让他太容易达到目的,这是母亲为她铺的路,要让她在父亲面前凸显重要性,提升她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这肯定是母亲拒绝父亲求援又以言语引导了父亲,才有今日这个场面。

曲纤珞懂得顺势而为,好好的招待了这些富农让曲宏看到她的重要性,一方面她也在心里打算着父亲待会儿开口后自己要开出什么条件。

如今她最担心的就是曲宏早早帮她挑好婆家要她出嫁,她得想想要怎么利用目前这个局势。

曲宏这些日子实在是窝囊极了,在心里暗暗咒骂妻子萧氏,她身为当家主母善妒不让他再纳新妾便罢,不过让她退出曲家产业的经营,现在出了事她竟袖手旁观?

他怀疑这些富农找上门来哄抬粮价是萧氏搞出来的,要不然他们怎会坚持只跟萧氏议

价?

幸好曲宏想到这个女儿从小就跟着萧氏学习,小小年纪就能经营一间出色的茶行,让她来安抚这些富农便可,哪里需要萧氏。

只是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竟听到曲纤珞回了一句,“各位叔伯说的也有道理。”

“是吧!是吧!这粮价是该涨些了。”众人异口同声,就知道曲大小姐从小苞着曲夫人学习,一定懂这时机是该给些甜头。

“纤珞,你说什么啊!”

“父亲莫急。”曲纤珞安抚了父亲,回头又对那些富农说:“各位叔伯,我有一个疑问,这一不是冬藏之时,二不是天灾缺粮,各位叔伯为何觉得粮价该涨呢?若只用一个粮价多年未调涨的理由我实在不服,要知道粮价稳定才是根本,也是对各位的保障,如今各位态度如此坚持,不免让我怀疑……是不是各位有底气才敢来此要求涨粮价,而这个底气,怕是有其他人找上各位收购米粮吧?”

众富农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刚刚还哄闹着要涨价的声音没了,其实他们的确是听说了有人想收购米粮,但与曲家粮行长年配合没有大问题,他们想着若能不更改配合粮行又能调涨粮价,那便再好不过了。

再说,说是有人要涨粮价收购米粮,但也只是风声而已、至今还没见到人影呢。

强势不是经营之道,一手糖一手鞭才是上策,曲纤珞不会急着在今日定下此事,如此容易造成这些富农反弹,而且她也需要时间和父亲开条件。

“这样吧,各位叔伯,今日我来得突然,只听各位说也不行,让我先看看账本后与父亲谈谈,再来响应各位的要求,这点时间各位愿意给我吧?”

看曲家粮行有心要处理,富农们也知道不能逼得太急,最后终于一个个都点了头,跟曲宏、曲纤珞告辞离去。

见人都走了,曲宏可急了,“纤珞,我可不同意涨价。”

听见父亲这么说,曲纤珞暗暗在心里叹口气,商人的确重利,但没了货源还做什么生意?难道自己下田去种吗?

“父亲不怕真有其他人在收购?”

“这……那怎么办?我让人去调查谁在收购,好好警告他一番,在衢阳城想开粮行跟我抢生意,得要据据自己的斤两。”

若父亲的敏感度足够、洞烛先机,哪里会拖到这些富农找上门来?

“父亲,女儿给父亲一个建议,亲自去了解今年收成的情形、调查各地的粮价,看看粮行定的价能有多少利润,再来评估要不要提高收购价。”

曲宏一听更不满了,“你跟我说这些什么意思?这事你不帮忙?”

“父亲不是有大哥哥从旁协助吗?何需叫我回来?”

还不是这些富农看不上云卓不想跟他谈。曲宏原先想着让儿子多历练历练,才会放手让他主导今年收购米粮的事,哪里知道依往例办事的活儿,也能让儿子给办出麻烦来。

“你大哥哥要忙的事很多,这件事你就多担待。”

“父亲要女儿担待,是让女儿来收拾大哥哥的烂摊子吗?”

听曲纤珞埋怨的口气,曲宏明显一愣,“纤珞,爹答应你事后一定会好好谢你。曲家的事也是你的事,你想想啊!你就快议亲了,咱们家世好,你能相看的人家才好啊!”

曲纤珞一双好看的眸子带着冷意看着曲宏,看得曲宏心虚不已。怕她不答应帮忙,他转为恼怒,“纤珞,别忘了你姓曲,曲家不好你也不好过。”

曲纤珞叹口气,好半晌终于开口,“父亲,女儿会帮粮行这一回,但不能白帮。”曲宏听了不悦,但当前情况他又不能出声赶曲纤珞,“你说吧,你要什么?”

“女儿要在粮行占股。”

这话一出,曲宏脸色蓦地一沉,大掌往几上一拍怒斥,“不可能!”

“父亲,粮行出了事你就要女儿放下茶行的事回来帮忙,可粮行的事业做得再好都是大哥哥的,为什么得是女儿卖命?”

“你是曲家的女儿。”

“母亲她还是曲家的当家主母呢,她辛苦了这么多年得到什么?父亲一声令下就要母亲退出曲家所有事业,我这回帮大哥哥收拾了烂摊子,就跟母亲一样最后落得白忙一场。”曲宏被曲纤珞堵得无话可说,当下底气不足道:“我、我有让你母亲回来,是她不肯。”

“是啊,就像现在女儿一样,女儿也不太愿意回来帮这个忙。”

“你威胁我?”

“女儿不敢,父亲从方才就一口一句女儿是曲家的人,那为什么女儿不能在粮行占股?大哥哥早在前几年就在领粮行的分红了,大哥哥又做了什么?”

女儿跟儿子哪里能比,他不就是想让云卓多花点心思在粮行才让他占股做鼓励的吗?

“我不答应你就不会帮忙是吧?”

“女儿的茶行很忙的。”

“你……”曲宏气得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但那些富农的态度摆在那里,别说云卓了,连他出面也没能让他们松口,不得已他只能答应了,“好吧,我让你占股,但不能跟你大哥一样多,就他的三分之一,你考虑考虑,再多就没了。”

三分之一?曲纤珞想起曲云卓拿到分红时得意的告诉她占股的数儿,三分之一也不错了。而且未来若要以此与父亲谈判也足够了。

“女儿同意,请父亲立字据吧。”

“还要立字据?”

“我怕父亲贵人多忘事,忘了今天所说的,所以一定要立字据。”

一刻钟后,方才被留在小厅外候着的正梅终于等到了自家大小姐,她看着大小姐边吹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纸一边走出来,立刻迎上前。

“大小姐出来了,谈好了?”

“第一步是赢了,但接下来……我若不让那些富农把米粮依原价卖给粮行也是白搭。”曲纤珞把干了的字据拿给正梅,正梅从小苞着她,虽然不到能吟诗作赋,但还是识字的。

“老爷让小姐占股了?”

“没错,若我能帮粮行解决这回富农哄抬粮价的问题,父亲就把这些股分给我。”

“大小姐既然会跟老爷开这个条件,想必胸有成竹吧。”

“胸有成竹不敢说,但毕竟没有其他粮行能开出跟曲家粮行一样优渥的条件,曲家粮行是有优势的。”

刚刚只是推测,曲纤珞得先调查,有其他人要调涨粮价收购是风声还是事实,若是事实,那对方的目的是短期急需还是想在衢阳城开新的粮行,这都会是变量。

正梅帮忙把字据收好,就看见她手中还有其他信笺,“大小姐,你手上拿着什么啊?”

“这个啊!”曲纤珞低头看了一眼,皱起好看的眉头,“这是百花宴的帖子,父亲让我今年一定得去,还得好好在赋诗作画时表现一番。”

“大小姐担心自己表现不够好?大小姐太小看自己了。”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不喜欢这样让人品头论足的场合,百花宴说是赏花,但去的人赏的是人还是花,大家心知肚明。”

正梅突然想起了什么,露出狡狯的笑,“能收到百花宴帖子的都是衢阳城的富贾巨商,大小姐答应过的,若有缘再见到苏老板,会与他多聊几句的。”

正梅这是想转职做媒婆吗?“你对那苏老板很是积极啊!”

正梅夸张地叹口气,老气横秋的说:“都怪大小姐让奴婢操碎了心,本以为大小姐与高三少爷青梅竹马,来日定是嫁高三少爷,哪里知道大小姐硬是不开窍,直到前些日子知道大小姐不爱美公子,正梅才知道原来是没遇到对的人啊!”

正梅肯定苏老板就是对的人,而不是她再一次看走眼?曲纤珞懒得抓正梅语病,只道:“你方才还说高家跟苏老板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高家怎么会送帖子给苏老板呢?”

“哎呀!”正梅用力拍了下额头,是啊!两家走的路子差不多,说来是商场上的竞争对手,哪可能送帖子,她真是失算了,“奴婢还想着大小姐若能在高府再见到苏老板,那可真是缘分了。”

“你啊!”曲纤珞笑着指了指她,“好了,捧好你的吃食,咱们回去了。”

“奴婢早把马车安排好了,就等着送大小姐回庄子……”

“不回庄子,我们直接回曲府,马车送我回去后你再回庄子收拾些简单的行李,并且把庄子里原属于韶嫣阁的人招回来,这段时间我要暂时住回韶嫣阁。”

曲纤珞说完,就领着把寄放在柜台的吃食重新抱满怀的正梅,登上马车回曲府。

百花宴这天曲纤珞早早就起身打扮,还先到饮翠阁去向母亲请安。萧氏今天身子有些不适,再加上她自从上回与曲宏起了龃龉后两人也没真的和好,一起出席她是不愿的,所以百花宴她是不会去的。

她早早备好了礼交代曲宏,也知道女儿自己会另备礼物,哪知曲宏突然让人来告诉她他今日有要事,会让曲云卓代替他前去,他已嘱咐了曲云卓要好好照看他两个妹妹。

这么说,就是曲玉芙也会去了。

曲玉芙一个庶出女,在后宅能跟曲纤珞有一样地位是曲宏宠妾灭妻所致,但这样的场合人人都只带着嫡子女前往赴宴,就只有他曲宏要把庶女也带上,真是让人看笑话。不过萧氏也不想落了个苛待庶女的骂名,总之是曲宏的决定。

然而萧氏还是多交代了曲纤珞几句,在百花宴上曲家不管谁出了糗都是曲家难堪,要她好好看好曲云卓及曲玉芙,别让他们做出傻事来。

听完母亲的话回到韶嫣阁后,曲纤珞再次检查自己今天要送的礼。

她捧着一只紫檀木盒,里头放着造型精致的莲花座型托盘,托盘上是一块扎得圆圆满满的茶饼。

峣阳茶行有两款茶品被视为珍品,一是出自南方和州府烨阳山的“萱仙茶”,但因为茶路断了,所以剩下来的萱仙茶曲纤珞留着自品,已经不卖了。二是出自千渥茶园的“千渥茶”,此茶树是千渥茶园的主人所培育出的新种茶树,茶香气独特,滋味醇厚回甘,一下便在茶界流行起来。但此茶树似乎有灵会认主,几年前茶园主人高龄仙逝后,茶树也随之枯萎,最后只余几株茶树存活,如今能产出的千渥茶已经不多了,每年也就十来斤峣阳茶行还能固定拿得到货。

去年她试着将道珍贵的茶叶重新包装,将茶叶包成圆饼状隔绝湿气,再将之放在莲花座托盘上制成礼盒,塑造成镇店之宝,卖价自然也开出天价,曲纤珞打的主意是留下这千渥茶不卖,当做峣阳茶行的宣传,真要卖了,这天价自然也不亏。

曲宏一知道曲纤珞的茶行有这珍品,就要她取一盒给他做为送给高老夫人的寿礼,一个做父亲的占女儿便宜一点都不害臊,曲纤珞也气了,真要送的话,也得用她的名义送,就当她在百花宴上为自己的茶行做宣传。

“父亲要女儿重视百花宴,所以女儿已经选了千渥茶做为寿礼,若父亲要女儿相让,是否能提供等值的珍品让女儿做为寿礼,才显得女儿对百花宴的重视。”

最后,曲宏才没有作怪,直接选了萧氏为他准备的寿礼。

曲纤珞搭着自己的马车,曲云卓兄妹俩则另乘一辆,到了高府门口时,两旁已停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马车,虽然规格不一,有的华贵有的精致,看得出来马车的主人个个来头不小。

曲纤珞主仆下了马车,曲云卓已等在前头,他的身后则是曲玉芙及她的侍女月儿。曲纤珞极不想与他们同行,原想他们会丢下她,怎知今天曲云卓演足了手足情深的戏码,竟耐着性子等她。

曲纤珞缓步走了过去,就见曲云卓身边的小厮想将她送的寿礼接过去,正梅却紧紧抓住礼盒,觉得一个不怎么重的礼盒她拿着就行了,没必要让别人帮忙。

“大妹妹是在防我?我只是想着将咱们曲家送的寿礼摆在一起。”曲云卓见正梅拒绝的样子,忍不住板起脸孔。

“大哥哥别误会,正梅忠心,我交代的事她从不假手他人,不是防着大哥哥。”

曲云卓似接受了曲纤珞的解释,这才缓了脸色,“好吧,正梅要拿好。”

“奴婢遵命。”

曲云卓也不再计较,领着两个妹妹进了高府。

高府招待的人将他们兄妹领至待客的院落,百花宴的宾客休憩处本是男女分属不同院落,但针对贵客另有安排院落,再分别安置在不同厢房。

高承璟安排曲家的休憩处就是在此,他们兄妹使用同一间厢房,厢房颇大,分了内室外室,曲云卓让下人们把寿礼放在外室桌上,就让两个妹妹先进内室休息,待宴席开始再唤她们一同前往。

曲纤珞不想待在厢房与曲玉芙共处,便说了要去园子走走逛逛。曲玉芙爱热闹,一听说曲纤珞要去花圔游赏就待不住,也要一起去,这让曲纤珞感到不耐,只得说自己想去的是僻静的地方,怕曲玉芙不喜。曲玉芙想想也是,曲云卓与高承璟常往来,所以高府他也熟悉,曲玉芙便挽着曲云卓的手臂央求他带她去漂亮的地方走走,曲云卓应了。

一等曲云卓及曲玉芙离开,曲纤珞便又不急着离开了。她往内室走去,正梅也没贪玩,陪在曲纤珞身旁,两人都没有留意到曲云卓及曲玉芙离开时,遣走了厢房门口看守的小厮。

这院落的厢房绕着精巧的园子而设,曲纤珞来到窗边,推开窗子就能看见园子的景色,高家虽然安排了宾客暂憩之处,但来此的人又有几个真是为祝寿而来?冠盖云集的场合对商人来说,绝对是一个交际的好场合。

于是这些院落的厢房看来都只有宾客带来的下人守着门口,没一间厢房里的贵客是真的留在房内的。

曲纤珞不介意,倒不是她不想为茶行做交际,只是百花宴上不少来相看对象的人,她不愿把自己当成待价而沽的商品让人品头论足,如了父亲所愿罢了。

此时,右侧厢房的门开启,为主人开门的是身形健壮的男子,看来不像小厮,倒像护卫之流,是什么身分的主子竟还带着护卫?曲纤珞好奇,却突然听见外室传来一声物品落地的闷声。

“谁?”

来人似乎不知道内室有人受了惊吓,在逃出厢房时撞上了门发出巨响,引起方走出右侧厢房的人的注意。

苏灏辰看见一小厮打扮的人抱着手臂窜出左侧厢房,猜测那巨响是因他而起,接着就见一婢女打扮的女子跑出厢房大喊抓贼,苏灏辰示意身旁的段凌滔追上,他则前往厢房关心。

来到厢房门前,看见房里只有女子,苏灏辰止了步避嫌,“姑娘可还好,那窃贼可有伤了姑娘?”

苏灏辰关心的话才刚问完,两人看见对方倶是一愣,苏灏辰记起上回见到她是看见她进入曲家粮行,然而曲纤珞更是惊讶,这是她第三次遇见他了。

曲纤珞摇了摇头,勉强一笑,“我没事。”

正梅见那窃贼也追不上了,这才懊恼的走回厢房,看见大小姐发上的金雀钗因急忙跑出内室而歪斜,她连忙上前为大小姐理了理鬓边碎发,扶正了金雀钗。

也因为正梅这一连串的动作,让苏灏辰看见了曲纤珞向来不加以掩饰的眉尾伤疤。曲纤珞肤色白,伤疤也照护得好,虽然伤疤有寸长但并不像是一般暗色伤疤突兀,也无损她的容貌,然而让苏灏辰惊讶的不是她面上留疤,而是这道疤让他想起了一人。

“是你吗?”当年他伤得重,神智不太清明,只记得救了他的是个面貌娇美的小泵娘,眉尾有道新疤,上回见她觉得面善,原来是因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曲纤珞被问傻了,不解地抬眼望他,“何意?”

“三年前姑娘是否曾在桂花林中救了一身受重伤之人?”

曲纤珞微怔,三年前……当时的画面跃入脑海。她明白为什么觉得苏灏辰面善了,他不就是当年受了伤还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的那个人吗?

正梅当然也记得当年的事,只是当年那人伤得太重,她没敢多看他几眼,所以根本不记得长相,原来苏老板与大小姐还有这样的缘分啊!

“是的,当年救了你的,就是我家小姐。”

“正梅。”曲纤珞轻斥一声,先别说施恩不望报,更何况他如此激动怕是还惦着当年的事,她若急着承认,好像希望他报答似的。

“姑娘让苏某找得好苦,当年若不是姑娘,苏某早就没命,更遑论能有今时今日。”

“苏老板言重了,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若换做他人也会相助。”

“但终究是姑娘救了苏某,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

正梅见他们一个推一个进,忍不住露出调皮的笑容,“苏老板,你说受人点滴就要报以涌泉,那救命之恩何止点滴啊,你怎么报?”

“正梅。”曲纤珞这回是真的生气了,都怪她太宠她把她宠得无法无天了,“等回了曲府看我怎么收拾你。”

“姑娘姓曲?”若是曲家人,她进入曲家粮行便说得通了,只是他向来不爱打探他人后宅私事,只知道曲宏有妻萧氏以外,其他的便没多注意,他当下盘算着让方元勋深入去查这姑娘的事,“曲家粮行的小姐?”

正梅一脸“这是大小姐你自己说的与我无关”的表情。

曲纤珞无奈一叹,“是,我是曲家粮行的长女。”

“曲大小姐,幸会,在下是久蔚商行之主苏灏辰。听曲大小姐主仆俩皆称苏某为苏老板,想必是知道苏某身分了。”

曲纤珞能说她们主仆偷偷看了他两回吗?她面皮薄可说不出来,只得又瞪了正梅一眼,怪她说什么救命之恩何止点滴,她是不介意交一个生意往来的朋友,但现在两人之间横亘了救命之恩,便显得不那么纯粹了。

去追窃贼的段凌滔赶了回来,抱拳向苏灏辰禀报,“主子,那窃贼机灵又似是熟悉高府的格局,一下子就钻入园子深处不见人影。”

说到窃贼,曲纤珞才想起她刚刚追出外室就是要看看有什么损失,这一回头,就看见她要送高老夫人的寿礼已经摔在地上,“不好了!”

苏灏辰见曲纤珞上前捧起一只看来相当眼熟的礼盒,也顾不上避嫌就踏入厢房,“这不是……”

“是的,是千渥茶礼盒。”曲纤珞才不信高府这场合会出了贼,更何况这些寿礼件件珍稀月兑手不易,小贼偷了这些寿礼也麻烦,不是她爱把她的大哥哥及二妹妹想得太坏,她就是觉得这件事肯定与他们月兑不了干系。

苏灏辰看见曲纤珞打开了那个千渥茶礼盒,莲花座托盘已摔碎,托盘可取出不送,可茶饼却裂成了两半,原本做成饼状就是为了取其形状象征圆圆满满,如今裂了实在不吉利。

正梅这下忍不住了,先别说大小姐准备的这个贺礼十分珍贵,现在礼盒摔坏了不能送,大小姐待会儿怎么办?她看着苏灏辰身边的人,埋怨他怎么没把人抓住。

“你若方才抓住了人,我们还可跟高府计较他们门禁不严让歹人闯入,现在大小姐没了寿礼可送会让人笑话的。”

段凌滔当真无辜,那窃贼显然是熟悉地形的,若他不是会点轻功,早在一开始就被甩开了,段凌滔看向正梅,一句反驳的话卡在喉里没说出口。

是她,那个很可爱但很好吃的女子。

“正梅,苏老板是好意帮忙,你怎可埋怨?”

正梅看那护卫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想想自己口气不佳,终于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段凌滔见正梅笑了,心情也豁然开朗,连忙对她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曲纤珞根本无心去管正梅与段凌滔那小小的火花,她愁眉苦脸的看着礼盒,茶行里还有,不知道现在回去拿来不来得及。

但苏灏辰”出声便解决了当下的困境,“凌滔,去把我要送的那盒千渥茶礼盒取来。”正梅闻言露出了开心又松了口气的笑容,感染了段凌滔,他立刻依主子的命令往他们的厢房而去。

他也打算送千渥茶?曲纤珞不可思议的望向苏灏辰,她知道前些日子茶行卖出了一盒千渥茶,但买的人不愿透露身分,原来竟是他买的吗?

“这怎么行?那岂不换成苏老板没了寿礼可送?”

“苏某今天备了三份礼,少了这一份也还有两份,不打紧的。”

曲纤珞这才放心,打算接受他的好意。这礼盒她的茶行里虽然数量不多但还有几份,他日补他一份也是可以的。

“前些日子买下千渥茶的原来是苏老板,为何要隐瞒身分呢?”

听她这么说,莫非和茶行有什么关系?苏灏辰挑眉看她。

“我便是峣阳茶行的老板。”人家都愿意拿出这么名贵的礼盒相助了,她怎好再隐瞒。苏灏辰颇意外,他曾听茶行掌柜说茶行有不少款窨茶都是茶行老板研发的,窨茶的手艺更是一等一的好,原来茶行老板是一名这么年轻的女子。

段凌滔很快的把礼盒拿过来交到正梅手上,正梅接过时不小心碰着了段凌滔的手,她倒是大方没有多余反应,段凌滔正经的脸孔上却出现了罕见的红。

“苏某也并非刻意隐瞒身分,实在是怕有人想刻意破坏苏某的寿礼,这才差人私下前往茶行购茶。”苏灏辰面对救命恩人,他可不满意于两人只停留在这回相见。

段凌滔也似是想起什么,当下道:“主子得知这里是贵客的休憩处,曾怀疑高府特地把主子安排在此的原因,会不会这回窃贼是想破坏主子送的寿礼,却潜错了厢房?”

苏灏辰深思,这个可能不是没有,毕竟那窃贼十分熟悉高府格局,但若真是高府的人,又怎么会闯错厢房?

曲纤珞歉然一笑,她觉得若真是高府派人做的,不可能闯错厢房,定是曲云卓派人做的,曲云卓与高承璟交情不错,常常到高府寻高承璟,他身旁的小厮定有知道高府格局的人,“苏老板不用介意,这事我想是针对我而来,与苏老板无关。”

为什么有人要找她麻烦?苏灏辰当下不悦,“曲大小姐既知是谁,让苏某为你讨公道。”

曲纤珞一怔,对于苏灏辰维护她的态度感到意外也感到窝心,从小到大只有母亲会护着她,但母亲要操持的事实在太多,她已经习惯万事靠自己,没想到除了母亲之外,竟会有人为她生气、说要替她讨公道,就算只是因为当年她曾救了他的缘故,她都感到开心。

“苏老板好意我心领了,这事大概是我大哥哥及二妹妹所做,他们不懂我们其中一人丢了面子就是整个曲府丢了面子,我可做不出来。”

后宅的阴私苏灏辰虽不曾经历但也有所耳闻,毕竟是他人家务事他便不好打探,“这回便作罢,下回若曲大小姐需要协助,尽避让人来久蔚商行说一声,苏某义不容辞。”

“商人最重视朋友,我便也不推托承了苏老板这份义气。至于苏老板这回相助,他日我会差茶行掌柜送上新的千渥茶礼盒,并附上苏老板喜爱的沉香北苑。”她曾问过罗掌柜,知道了他那日试品之后,十分喜欢沉香北苑。

苏灏辰自然不希望她将两人之间分得清清楚楚,当下拒绝,“曲大小姐若愿交苏某这个朋友就不要如此客气,更何况这千渥茶虽然珍贵,但苏某自认自己的性命应该不只这千渥茶的价值。”

“话不能这样说……”他拿自己跟茶比曲纤珞也不能说什么,但难道她要白拿他的礼盒?这礼盒放在其他时间可能是锦上添花,但在这时助她却是雪中送炭啊!

苏灏辰见她为难,便想了个两全之策,“要不,苏某一物换一物,拿礼盒换礼盒便是。”苏灏辰给了段凌滔眼神示意。

段凌滔上前取了那盒摔坏的礼盒就走,没给曲纤珞拒绝的机会。

“可是……”曲纤珞扬手想制止,段凌滔已经走得老远了,她只能作罢,“那便多谢苏老板相助了。”

曲纤珞大方的对苏灏辰露出笑靥,勾了他的心神。

此时,曲云卓及曲玉芙回来要取寿礼,也等着看曲纤珞丢脸的样子,但他们没想到回来会见到一名陌生人也在厢房里。

“纤珞,这位是?”

曲纤珞看见两人一回来就盯着礼盒看,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大哥哥,这位是我的朋友,久蔚商行的苏老板。”

久蔚商行?这不是被承璟给记恨上的苏颜辰,吗?这次久蔚商行本想与高家的同鼎商行竞争一笔与朝廷的蜀锦生意,最后据说是怕了高家的势力不战而降,承璟故意下了帖子给他,想着他定不敢来,就可以在宴会上好好嘲笑龟缩的苏灏辰,没想到他竟然来了?

“纤珞,你怎么和他……你可知他跟承璟……”

“大哥哥,苏老板是我朋友。”

苏灏辰挑眉,看这曲家少爷的样子又直呼高承璟的名字,曲家和高家看来私交不错。

曲玉芙可没管什么商场上的事,她只惦记着那份礼是不是被破坏了,曲纤珞会不会在承璟哥哥的面前丢脸,“大姊姊,你要送高老夫人的礼……”

苏灏辰眼捷手快,先一步接过桌上的礼盒,把它送进刚刚才走回来的段凌滔手中,“宴席要开始了,凌滔,帮曲大小姐将礼盒捧好,别摔了。”

“是!主子。”

为了怕曲云卓再使坏,正梅一个小泵娘可禁不住,段凌滔决定自己捧着曲大小姐的礼盒,至于主子要送的礼本就不轻,早已另派其他小厮来送。

曲玉芙藏在袖里的手正绞着帕子,不明白怎么半路杀进了一个苏老板破坏了她的计划,大哥哥安排的人呢?没来得及破坏曲纤珞的寿礼?还是曲纤珞没有留意,不知道寿礼已毁?曲玉芙不再多看那礼盒一眼怕露出破绽,送礼时无法让曲纤珞丢脸也无妨,今日行乐时她打算拱曲纤珞上场,一个自小都混在茶圔里的姑娘,赋诗?作画?怕是都不可能拿得出手的。

高承璟没想到苏灏辰真的来了,段凌滔猜错了,他只是不爱与苏灏辰交际才干脆将他安排在贵客休憩的院落,绝不是想破坏他的寿礼。

本想让人笑话苏灏辰,结果苏灏辰应邀前来,竟有不少人赞他大度,当苏灏辰拿出一座宝刹高僧开光的玉观音及一副玉棋时,更是让人惊艳。

那玉观音法相庄严,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再看那玉的成色也定非凡品,还有那副玉棋,黑白子各以墨玉及雪玉制成,本就是珍品,一颗颗研磨成同样大小还得足数两色各一百八十子,想必即便在场壁盖云集,也没几个人送得出手。

这让在场的人对苏灏辰的财力咋舌,就连高老夫人都十分满意自己收到的贺礼。

更让高承璟不满的是,接着他之后送礼的人是曲纤珞,知道高老夫人喜好的曲纤珞送了一套名贵的茶叶礼盒,高老夫人竟笑着说她最爱与人对弈及品茶,这两份礼她十分喜爱,而那个苏灏辰竟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句让他想撕了他的话——

“这么说来,苏某与曲大小姐各别送的礼竟然成套了。”

纤珞妹妹是他的人,什么与苏灏辰成套?他不配!这苏灏辰既是武身,那么等会儿赋诗作画行乐,他非得让苏灏辰丢脸不可。

用了宴席后,高老夫人也乏了,跟大家告了歉就回她的院落休息,她哪里不知道多少孩子今日来此想着什么,高老夫人也曾青春年少,自然不担误他们。

高府十足气派,亭台楼阁、廊腰缦回,优雅而不俗,高府园子里的五座亭子以及廊道皆聚集了不少宾客,或是赏花、赏景,亦有人赏梁枋,因为那梁枋之上绘着不重复的彩绘,据说至少千幅。

今日高大少爷及高二少爷负责与同鼎商行有往来的宾客们交际,而高承璟被父亲指派招待宾客们的亲眷,苏灏辰不知是被高家三位少爷给忽略了还是他未与同鼎商行有往来也非亲眷,高家人没有特别招待他,不过他倒也不孤单。

苏灏辰今年十八岁,早该议亲,或许是没有了长辈,也或许是他以事业为重,就连议亲的念头也没有。自从三年前接下了刘老爷子的遗产,利用镖局经验及人脉开设贸易商行,如今商行已拥有不少商队,有多少富贾想替自家女儿说亲,听说甚至有官员看上他想让他与家中庶女结亲。

高承璟与不少贵公子走进了名为玉景亭的亭子,那里已有高府下人摆好的画案,文房四宝齐备,不少贵公子急着向不远处的贵女们面前表现,一个接一个就着园子里争相竞妍的百花赋诗起来。

苏灏辰依然没有加入他们,对他来说,学问是做来充实自己内涵,不是显摆用的。

就在赋诗的环节告一段落,有些人得意、有些人被压了一头,众人也没忘了奉承一下高承璟,他虽也颇有文采,但主要是他画得一手的好丹青,众人识相,当场卑着希望他作画,高承璟自然不会推拒,还看向了从方才有人赋诗开始就只是沉默没再开口的苏灏辰。

他送礼时风光又如何?还不是照样被他抢了风采,高承璟感到得意。

一名总是奉承高承璟的贵公子看见高承璟的眼神,也知道同鼎及久蔚近来的较劲,想着苏灏辰就是粗鄙武夫,方才又出尽了风头,就想落落他的面子,语带嘲讽的开口。

“苏老板怎么不一同行乐?”

苏灏辰听这口气知道来者不善,今日要赴宴他便知道会被刁难,只能见招拆招,“苏某才疏学浅,赋诗行乐只会让各位见笑。”

“那作画呢?这庭园景色优美,好入画呢!”

苏灏辰看着这一园的花团锦簇、百花争妍,又摇了摇头,“苏某平日作画甚少风花雪月,怕是画不好这景致。”

高承璟一听便皱了眉头,看着苏灏辰一抹淡笑。风花雪月?苏灏辰这是单纯的指园子的自然景物,还是暗讽他的画贫乏空洞?

高承璟的脸色不好,方才那个想奉承他的贵公子见机会难得,非要逼苏灏辰动手作画不可,“苏老板不善画景,那擅长画什么呢?”

“擅长不敢,对人物画倒是略懂。”

“人物?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既然苏老板出身江湖,想必擅长的是仕女图吧!”众人哄笑出声,笑苏灏辰平日不作画便罢,一画竟都在画女人?

苏灏辰也不反驳,淡笑着也不急着表现。

高承璟毕竟是主人,端出了毫无破绽的谦恭态度,“赋诗作画本就是行乐,不以景色入画亦可,苏老板既然擅长人物画,何不就以苏老板所擅长的人物画与在下各作画一幅让在场宾客一赏?”

苏灏辰知道要推辞已不行,只得应下,“既然高三少爷开口,那便客随主便。”

很快的,高家下人搬来了另一画案及笔墨,苏灏辰与高承璟互望一眼,同时拿起笔在纸上渲染开各自心中的构图。

他们画得十分专心,两人都没有留意有不少贵女已经来到这个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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