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舞刀爷弹琴 第十一章 表妹不请自来

作者 : 裘梦

继打砸了庶妹庶弟的住所后,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接着去安远伯府把那个表舅爷拖出来,让人围殴了一顿,狠狠地!

然后领着她的一票人浩浩荡荡地回去了。

回去后齐渊就被定国公抽了一顿,然后扔去跪祖宗牌位了。

至于主谋,则被好吃好喝地伺候在无忧院里。

如此天差地别的待遇,原因很简单——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怀孕了!

消息传出去,大家集体拜服,这是恃孕行凶啊!

赔偿?民不告,官不究,这事严格说起来也算是家庭纠纷。

许多跟着围观的人当时都听到那席家的表舅爷声嘶力竭地质问为什么打他时,国公府世子夫人只扔给他一句“去问席婵娟”,除此之外再没多一个字奉上。

有内幕啊!

当然这些内幕瞒不过八卦的众人,很快就找出了是世子夫人那对庶弟庶妹不安好心,庶妹似乎想设计还住在伯府的那位表舅爷和老夫人“旧情复燃”,还想把世子夫人拖下水,送了张帖子给她,真可说是一张帖子引发的血案。

消息传出后,那表舅爷一家自也是没脸继续寄居伯府,灰溜溜的搬出去了。至于那庶姊弟,被福王当众一踹又有算计人的事,席婵娟的名声坏得差不多,想来未来婚事艰难,而她的弟弟席烨也无颜继续留在书院读书,只能想办法找些抄写工作营生。

而被父亲打了一顿扔到祠堂的齐渊在得知妻子怀孕的消息后,高兴得直接就想跑回无忧院,但被守在祠堂外的少砚给挡回去了。

毕竟现在世子是在被惩戒中,一步都不准离开祠堂。

齐渊急得跳脚,却也无计可施。

而身在无忧院的程玥宁也是有些烦恼,自从她嫁进定国公府,婆婆定国公夫人对她算得上很不错,新婚头一个月免了晨昏定省,虽说也有为她自己儿子着想的意思。

目前为止也”直没有插手过他们无忧院的事,不像许多权贵人家的婆婆早早就往儿子床上塞人。以他们目前不到两个月的婚龄来说,就此论断为人其实也不完全准确。

程玥宁并不在乎公婆究竟是怎样的性情,对自己是否喜欢,她会尽到自己的本分,却也不会迁就长辈的不慈。

所以,就算现在她因为暴露了自己怀孕的事而引来了一顿申斥,随后院里又多了几个照顾她飮食起居的嬷嬷,她虽然不喜,但也接受了。就是嬷嬷们这不许那不许的,让她觉得有些厌烦,感觉自己没有孕吐也快要被她们整出孕吐的反应了。

大家相安无事不是挺好?

忍耐了三天,程玥宁在吹着微风的午后,把三个嬷嬷都叫进了屋子。

陈嬷嬷一进门就看到世子夫人靠在靠窗小榻的引枕上,手里正把玩着一柄带鞘小刀,心头就是一跳。

随着一声轻响,寒光闪闪的刀身便出了鞘,伴随的是李嬷嬷的一声惊叫——

“世子夫人,快把刀放下,怀着身孕的人怎么能拿刀!”说着便要冲过去。

“站住。”

刀尖指向了她们,三个嬷嬷同时止住了身子。

但是李嬷嬷还是颤抖着声音,白着脸劝说:“世子夫人,不能拿刀啊。”

程玥宁的指尖在刀身上轻轻抚过,微微一笑,道:“我这个人啊,脾气一般情况下是挺好的,但别惹恼了我,我控制力不是很好,说不定会干出些不太好的事情来,你们懂吗?”三个嬷嬷同时低下了头,她们懂了。

“夫人让你们来,我没意见。但麻烦你们安静地待着,我不喜欢被人管头管脚,”顿了顿,她又强调,“很不喜欢。”

“咚”一下,那柄剔骨刀一下扎进了她面前的小桌上。

三个嬷嬷的心都是一跳。

“下去吧,做好你们分内的事。”

“是。”

三个嬷嬷进屋不到半盏茶时间就又出来了,出来后在廊下彼此看看,发现大家脸色都不太好,额头也是一层同样的冷汗。

世子夫人的名头她们早就有所耳闻,不过,出现在她们面前的世子夫人让她们减少了警戒之心,但世子夫人用事实告诉她们该清醒一下了。

想想也是,因为心情不好,领着一群人就去砸了庶妹庶弟的家,这一般人就算干得出来,也不能干得像她这样惊天动地啊!

三个嬷嬷出去了,之前专门避出去的桃红柳绿这才进了屋。

“世子夫人,没事吧?”柳绿忍不住上前小心地问了句,她看刚才出去的几个嬷嬷表情很不好看啊。

程玥宁歪在引枕上,扯了扯嘴角,“没事,只是让她们不要来烦我,吵。”

桃红倒了杯温水过去,程玥宁伸手接了,送到嘴边喝了两口。

“真的不用去看看世子吗?”桃红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国公爷不是说了,要让世子在祠堂思过半个月期间不许任何人探视,别找不自在。”

“您都不担心世子吗?”无论怎么看她家姑娘都太淡定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放心,做做样子而已,这件事本来要追究也追究不到他身上去,但国公府总要对外有个交代罢了。”

程玥宁改半靠为半躺,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你们说这怀孕易困爱吃也就算了,连这脾气也跟着暴躁起来,有时我都觉得自己脾气来得既莫名又其妙。”

桃红柳绿在一边心有戚戚焉的默默点头,姑娘这种变化她们身边服侍的人看得是最清楚的,如今的脾气确实是有些阴晴不定,不太好伺候。

哪有人一大早起来心情不好,突然就领人出去打砸了一番,然后神清气爽地回来,结果世子爷被罚进了祠堂,她家姑娘反而什么事没有。

想想那天的情形,她们也是因为担心姑娘会被一起罚去祠堂才把还不是十分确定的事就那么张口嚷出来。然后一查,真的是喜脉,再然后,她家姑娘就被人关心得不自由了起来。再再然后,就发生了刚才的事。

这几天每次看那些嬷嬷管东管西的时候,她家姑娘的手不是不经意地活动,就是在漫不经心地模腰间的刀,她们就知道早晚要出事,现在果然出事了。

柳绿突然伸指在唇间竖了一下,做了出噤声的动作,桃红这才发现姑娘又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两个人都放轻了自己的手脚,将手边的事处理了一下,然后就轻手轻脚地退到了外间去。

因着姑娘睡着了,柳绿到外面告诉院子里的人干活都放轻些,别惊了世子夫人的觉,嘱咐完了又回到屋里待在外间一起做针线伺候着。

程玥宁这一觉睡了小半个时辰,却不是自然醒来的,而是被人叫醒的。

揉着太阳穴慢慢坐起身子,身后被人塞了靠枕,她便顺势靠了上去。

“谁来了?”

“说是舅家的表妹,刚跟着母亲来咱们府走亲戚,对方说还没见过表嫂,便趁着大人说话自己过来了。”桃红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是暗自嘀咕,那两个表姑娘嘴上说得好听,一看就知道专门来寻她家姑娘晦气的。

来别人家走亲戚,未取得主人同意就擅自跑过来打扰,这根本不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又不是之前大家就认识,关系不错。

柳绿拧了帕子过来给主子擦脸,程玥宁擦过手脸,这才感觉自己完全清醒了。

“怎么样?”

桃红知道姑娘在问什么,声音压低了些才道:“来者不善。”

程玥宁忍不住本哝道:“这深宅大院就是这么不好混,麻烦死了。”

柳绿一边给姑娘穿鞋,”边忍笑,从她们服侍姑娘开始类似这样的说法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姑娘总是觉得自己不聪明,又因身分原因不得不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平时尽量不跟别人打交道,可却总是有一些人非得主动靠过来,非得招惹她们家姑娘。

好好活着不好吗?她们姑娘一向是提倡能用武力解决的就不想动脑的啊!

知道对方来者不善,程玥宁主仆三人也没什么待客的心情,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之后才往客厅而去。

“姊姊,这世子夫人的架子也太大了,都让咱们等多久了连个人影都没有,也不知道渊哥哥怎么会娶这样一个女人?”

“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

客厅外廊下垂手肃立的丫鬟婆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眼睁睁看着她们家世子夫人一脸兴味地站在窗边听着客厅里那两位表姑娘说话,表情似笑非笑。

被定国公派过来的三个嬷嬷分别姓陈、李、周,三人也站在廊下不远的地方,此时面上的表情倶有些尴尬。

她们跟在国公夫人身边,跟夫人的娘家人多少都是打过些交道的,两位表姑娘这样的言行举止,冒冒然跑来打扰怀孕初期的表嫂本就已经失礼,现在竟然背后说小话还被当事人听个正着,这是要完了啊!

看她们家世子夫人那表情,莫名觉得心里发凉。

几个人使眼色,周嬷嬷就悄悄往后退,准备去国公夫人那跑一趟。

这要真发生点儿什么,那可真要出大乱子了。

“小云,你出去看看,怎么还没来?”

“是,姑娘。”

小云走出客厅大门后,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站在廊下的人,她吓得脸色一变,身子立即矮了下去。

程玥宁冲她笑了笑,道:“我看你家两个姑娘聊得挺好的,我就不进去打扰了,毕竟我现在身子重不好久站。”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桃红柳绿急忙跟了上去。

听到外在动静从客厅出来的两位表姑娘,看到的就是一抹绯色身影离去的背影。

舅家表姑娘拜访的第二天,程玥宁回了娘家。

“所以,你都没跟国公夫人说一声就回来了?”陶二妹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女儿问。

程玥宁还没来得及张嘴,程沛却已经在一旁帮腔,“别人不都不吭一声就跑她院子去了嘛,就算没规矩那也是跟国公夫人的娘家人学的。”

程玥宁微笑点头,表示赞同父亲的话。

陶二妹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女儿,“你这样你婆婆会不会生气?”

程玥宁无所谓地道:“我心情好的时候会顾忌到别人的心情好不好,但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一般是顾不上别人的。”

“这话说得倒没错,自己心情都不好了,怎么还能顾及别人?”陶二妹点头,紧接着又摇头,“但你现在毕竟做人家媳妇,性子总要克制一下。”

程沛却是不以为然,“我闺女又不是嫁过去受气的,要是受气还不如待在娘家,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

陶二妹一巴掌拍开他,骂道:“我们娘俩说话,你杵在这里捣什么乱,走走走,去看你的书画你的画去。”

“我们父女也好久没见了,我也想跟阿宁说说话。”

趁着爹娘拌嘴,程昱模到姊姊身边,“阿姊,你想回来就回来,以后我养你和外甥。”

“乖。”程玥宁模模他的头,“最近书读得怎么样?”

程昱得意地一扬下巴,“我很聪明的,阿姊忘了。”

“对,我们家小弟最聪明了。”

程家一家和乐的时候,定国公府被罚在祠堂闭门思过的齐世子齐渊却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觉醒来人还迷糊的时候,少砚就跑来告诉他妻子回娘家了,还是因为昨天他舅家的两个表妹毫无征兆跑过去见她了。

齐渊都快急疯了。

“世子夫人当时都跟表姑娘她们说什么了?”

“世子夫人根本就没见两位表姑娘,就在客厅外站着听她们说了会儿话,不等两位表姑娘追出来搭上话,就已经离开了。”少砚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

“我就知道肯定是这样,她们分明就是故意跑过去撩拨宁姊姊的,她们这一撩拨不要紧,我要倒大楣啊!”

少砚特别同情地看了世子爷一眼。

国公夫人知道消息的时候,那热闹才大呢,现在那边还乱着,据说两位表姑娘都被舅太太骂哭了。

“世子夫人走之前,有给我留什么话吗?”

少砚摇头。

“那有对院子里的人留什么话吗?”

见少砚犹豫了一下,齐渊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强撑着命令道:“说。”

少砚又斟酌半晌,在他家世子爷即将伸手打他的时候开口道:“世子夫人说,如果时间太久的话,她的东西就不要继续留着了。”

眼见着世子爷突然转身就往外冲,少砚眼疾手快地拦住他,“世子,您现在是在思过呢,出不去,外面有国公爷的亲兵守着呢。”

齐渊整个人都暴躁了,“你家世子夫人都要丢了,你竟然告诉我我现在根本出不去?”

“这是事实啊。”少砚无奈。

齐渊急得直挠头,他真怕现在脾气不稳定的妻子做出点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想想她当时对他说的“到时候狠一点儿,别留后患”,万一她脑子一时搭错线,自己先下了狠手呢?

“少砚,”他猛地站住,停止原地打转,“你去见国公爷,告诉他再不放我出去,他的宝贝孙子可能就没有了,快去。”

“是。”少砚也顾不得别的了,世子爷这种话都说了,事情明显是很紧急了。

定国公府里有些乱,程宅里也就某事产生了些分歧。

“阿宁你怀着孩子呢,怎么还能下厨房?”

“怀着孩子怎么了,多少女人怀着孩子临生还下地干活呢。”陶二妹不以为然。

程沛反驳,“那能一样吗?咱们家阿宁现在可是世子夫人呢。”

程玥宁牵着弟弟的手,一边摇头一边往外走,“走吧,姊姊给你做酒酿圆子吃。”

“还要粉蒸肉。”

“行。”

姊弟俩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走远了。

“唉,不是,我们俩为她在这儿吵成一团,她怎么就这么心大直接走人了?”陶二妹跟丈夫争了半天一扭头却发现闺女和儿子全不见了,忍不住就朝丈夫抱怨。

“这么多年她不是一直这么做的吗?你怎么还这么大惊小敝的模样?”

“你说就她这脾气,比我当年还浑,国公府那样的人家哪适合她呀,真怕……”陶二妹突然有些惆恨起来。

程沛伸手揽住她的肩,微微在她肩头安抚地拍了拍,“别怕,阿宁跟你当年的情况不一样,再说连你都能活成现在这样,你觉得阿宁能比你还差?”

“什么意思?你这是看不起我?”陶二妹立马就变脸了。

程沛急忙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言,“怎么会,我怎么会看不起你,我这不是帮你分析情况呢。”

“你还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比阿宁那臭丫头笨。”

程沛心说,你本来就没闺女聪明,武力值也远远比不上。

可心里的话不能说出来,哄妻子的话一时又想不出完美的,程大儒心里真是猫爪挠心似地难受。

哄妻子什么的,比做学问难多了好不好,尤其碰上一个无理还要搅三分的时候就更苦!让你管不住自己的嘴,瞎吐啥大实话,现在抓瞎了吧!程沛不住地骂自己。

“二妹啊,难道你不认为咱们家阿宁手上功夫比你厉害?”

陶二妹点头,“这倒是,她虽然笨了点,但是她能打啊,头脑简单的人打别人,见人一痛估计她就啥心事都没了,确实会比我容易过得更好。”

见她已经给自己找到了最好的解释答案,程沛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这事可算是糊弄过去了。

“走,咱们也去厨房看看,我怀疑那臭丫头可能只做她和昱儿的分。”陶二妹如是说。

程沛:“……”这还真是他闺女的常规操作,做事有时候单纯就是凭自己的喜好和心情,完全不考虑其他外部原因,想想他们给她当父母也是挺辛苦的。

等他们夫妻跟过去的时候,厨房的门是关上的,他们夫妻的两个倒霉孩子把父母关在了门外,自己在里面吃小灶。

陶二妹气得在外面用脚踹门,“程玥宁你这个臭丫头,从小就无法无天,越大越不像话,现在你长能耐了,敢带着弟弟一起给我们吃闭门羹了,你从小读的那些书就是这么教你为人处事的?你的老师到底是个什么混蛋……”

某混蛋老师:“……”阿宁这孩子打小就喜欢跟他对着干啊,这反骨肯定是她那亲生父亲传给她的,小时候对付这熊孩子不知道花了他多少心思,结果还是长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如果硬要说他教育失败的话,可能大概也许或者也没错……

第一天,过去了。

第二天,过去了。

第三天,过去了。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齐渊也终于结束了他的祠堂面壁之旅,回去洗漱换过衣服后,他撒丫子就往外跑。

巷子中静悄悄的,哒哒的马蹄声渐渐接近,然后在门前一射之地勒住了缰绳。

安静,无比的安静。

九月的天已经透着些凉,可是一路着急奔来的齐渊却是满头的大汗,望着眼前的朱漆大门,他突然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不敢上前扣门。

但他终究还是下了马,牵着缰绳慢慢走近,将马拴在一旁的拴马石上,然后拾级而上,走到了大门前抓住门上铁环,手指迟疑了一下后慢慢轻扣。

没有回应。

他继续扣动,持续了一会儿后,门里终于响起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谁呀?”

“你们府上的姑爷。”

随着“吱呀”一声大门被拉开了一条缝,看着那个陌生的老家丁,齐渊有些懵,他自信记人还是挺厉害的,来程府的次数又多,肯定没有见过这个人的。

“这是程宅,程沛程先生的府上?”他有些不确信地问。

“对呀。”老家丁点头。

“我怎么没见过你啊?”齐渊暗自松了口气。

老家丁笑了笑,道:“姑爷没见过是应该的,老爷他们离京的时候才把老奴从城外的庄子上叫回城看家的。”

“离京?”齐渊惊了,“什么时候的事?”

“有十天了吧。”

“都走了?”齐渊的声音都开始抖。

“是呀,现在府里就老奴和我老伴两个打扫看家的。”

齐渊咽了口唾沫,有些艰涩地道:“他们走时可有留什么话?”

“有的,”老家丁点头,“老爷说如果姑爷来找人的话,就告诉您,京里待着闷,他带着一家人出去散心了,让姑爷不用担心,他们会照顾好姑娘的。”

齐渊一脸灰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姑娘就没给我留个话?”

老家丁摇了摇头,“姑娘没留话,但留了一匣子书给姑爷。”

“书?”

“姑爷进来说话吧,老奴去给您取。”

“我跟你一起去。”齐渊当即决定。

很快,齐渊就看到了那只匣子,打开,里面大概放了有七八本的书册。

最上面两本封皮上的字就那么大剌剌地映入他的眼中——《锦帕记》、《游园夜会》,怎么感觉那么像时下流行的那种闺阁女子爱看的话本子啊?

随手拿出一本,大概翻了翻,确实是话本子,但里面“表姑娘”、“表哥”、“表妹”这些剌眼的字眼儿不断地跳入他的眼中。

齐渊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老家丁在一边看得直摇头,也不知小两口闹了什么别扭,老爷竟然直接把人带走了,连个去的地儿都没留下。

齐渊将书摔回匣子内,转身就走,但几步过后又快步冲了回来,恶狠狼地瞪着那匣子书有一会儿,才将它盖上抱到怀里,转身离开。

老家丁也没留他,很体谅他此刻不美妙的心情。

齐渊失魂落魄地走出程家大门,就看到少砚刚从马背上跳下来。

“世子爷?”这副神情不妙啊。

齐渊将手里抱的匣子扔给他,少砚赶紧接住。

“回府吧。”齐渊有气无力地说。

“世子夫人呢?”

齐渊用力闭了下眼,解下缰绳,翻身上马,这才道:“离京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齐渊的脸色已经不能黑来形容了。

少砚吓得再不敢多嘴。

主仆两人一路催马回到国公府,自家世子爷那阴沉的脸色,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世子爷此时的心情肯定特别糟,所以没谁会主动上去触霉头,但被动的没办法。

“世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齐渊看着拦住自己的人,是母亲身边的管事婆子张嬷嬷,他扯了下嘴角,点点头。

对,是该去碰个头。

国公夫人已经知道媳妇并没有跟着一起回来的事,她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这个媳妇实在是干的出格事太多,这才进门多久,刚怀孕就这么拿乔,以后还了得?

他们故意拦着没让儿子去接人,硬是让他在祠堂待足了天数才放出来,以为这样应该足够让程家认识到分寸,结果程家就是给他们这么个答复?

“她人呢?”

齐渊的脚一踏入门里,就听到母亲含怒质问的声音。

“离京了。”

“啪”的一声,国公夫人一巴掌拍在身边的茶几上,脸现怒容,“程家这是什么意思?”

齐渊嘴角扯动,“没什么意思,反正这么些日子咱们家也没人去问一句,人家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吗?”

“如此不识大体,你表妹她们又没做什么,不就是过去看看她吗?”

齐渊苦笑,“她不喜欢应酬,尤其……”他叹气,“表妹她们还是不请自去,还是在她本来情绪就不稳的时候去。”

“哪个女人还不怀个孕了,难道就都像她一样折腾吗?”

“别的女人不是我妻子。”齐渊懒得争辩什么,有些无力地靠坐在椅背上。

“她这样善妒,如何能成,你是咱们国公府的世子,将来总是要有几房妾室的——”齐渊截断“她的话,“娘,您知道当初她为什么愿总嫁给我吗?”

国公夫人的心就是一咯噔,果然,就听到儿子接着继续说——

“我只娶她一个,不会有什么妾室、通房丫鬟什么的。”

“胡闹!”

“那您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去敲打她的庶妹庶弟吗?”

“不是脾气控制不住?”国公夫人的表情渐渐迟疑。

齐渊在屋里看了一圈,国公夫人挥了挥手,屋里伺候的人就全都退了出去。

齐渊声音透着一股灰心丧气,“因为只有先打砸了她的庶妹庶弟家,她才能去揪着席家那个表舅爷打一顿。”

国公夫人直直盯着儿子。

齐渊伸手捂在自己眼上,“现在的安远伯老夫人跟这位表舅爷,也就是她的表弟当年就是青梅竹马,但婚事却未遂。当初吕家来人说是这位表舅爷来京赴考,结果到现在人都还留在京里。”

国公夫人身子不由坐直了,这话里的意思她听出来了。

“表哥表妹、表姊表弟……呵呵,在那时这些字眼对她来说就是剌激,而且我跟表妹她们也是青梅竹马,我虽然无心,但当初你们也是想过让我们亲上加亲的。宁姊姊看着万事不关心,可该她知道的她不会不知道,您让她怎么想?”

国公夫人默然。

不是说表妹过去冒然造访是什么不能饶恕的事,关键时机不对,太不对了!

“表妹她们过去的时候宁姊姊正睡着,桃红也出去应对了,表妹她们若是识大体,当时就该折返,可她们执意要进去等,然后您派过去的周嬷嬷就作主将人带进去了。”

国公夫人继续沉默。

“她既然已经起身过去,却为什么在客厅外停住了,您想过她当时听到的是什么内容吗?会不会是其中的内容使她决定连照面都不跟表妹她们打的。”

齐渊移开了捂眼的手,睁开眼睛,眼神充满了疲惫,“席家的事她一直压在心里,若不是孕期反应,脾气不会那么激烈,她现在的自控力应该确实很不好,否则那天她不会动刀的。”他从祠堂回去洗漱换衣的当口就顺便将当日发生的事都问了一遍,大致情况就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国公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她去城外的庄子上休养了吗?”

“应该不是。”

“啊?”

“岳父带着一家人离京了,应该是领着宁姊姊散心去了,最了解她的是她的父母,他们才是真心会无条件包容她的人。人受伤了,委屈了,就会想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去,这其实一点儿也没错。”

“这……这……这还是太不象话了。”国公夫人抿紧了唇瓣,“程沛怎么说也是……”

“岳父他首先是一个父亲,大儒那是他另外的身分。”

齐渊低头轻笑了一声,又补充道:“我岳父对宁姊姊很宠的,无条件宠的那种,那适种让人羡慕的亲情。您还有什么想问的,一次问完吧,我一会儿还有事。”他强打起精神。

“你要去找她?”

齐渊目光很平静,“娘,她是我妻子,现在还怀着我的骨肉,我在明知她情绪不对的时候却被关在家里的祠堂不能去见她。说实话我挺后悔的,那天真该听她的话不一起去,这样就不会被罚关祠堂了,也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情。”

国公夫人有点儿心虚,不敢直视儿子的眼睛,丈夫说过让她别较劲了,可她不想娘家嫂子多心,非要坚持。

齐渊从椅中起身朝母亲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就在他快要走出院子的时候,有人跨过门坎进了院子,看到他便迎了过来。

“表哥。”

齐渊还了一礼,生疏地回了句,“表妹。”

“表哥,”少女眼睛左右打量了一下,一脸讶异地道:“表嫂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齐渊脸色沉了下来。

少女娇羞地低头,扭着手里的帕子,“表嫂气性怎么这样大啊,都不担心姑姑会生气吗?”

齐渊冷视她一眼,袖子一甩,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一路走回无忧院,齐渊从来没有觉得这院子这样空荡荡过。坐到她往常最爱坐的榻上,小几上已经放了一个匣子,这是之前送回这边来的,是妻子留给他的那一匣子话本。

手肘支在几上,手扶着自己的额头轻轻地叹了口气,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他打开匣子,拿出一本话本子看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里的蜡烛也被人点上了。

齐渊就倚在靠枕上一页一页地翻着话本,看到某个段落的时候他突然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这一段特别像他从母亲院子出来碰上表妹的那个场面,连“表妹”说的话都差不多。

他继续看,一直到看完整本话本,故事的男主角没有娶妻,但有一个未婚妻,而男主的表妹到来后就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故,最后男主跟未婚妻的亲事告吹,跟表妹有情人终成眷属……故事内容有些耐人寻味。

齐渊重新又抽了一本出来,一本又一本,他就这么一本接一本地翻下去。

等到他的眼睛干涩得再没办法支撑后,天已经大亮,齐渊连洗漱都懒得弄,直接扑到床上去休息,睡醒后吃过东西他就继续看。

一连三天,将所有话本都看完之后,齐渊呈大字躺倒在床上。

这些话本还真是宁姊姊精心挑选出来送给他的,本本主角不是表妹就是配角是表妹,内容都引起他极度不舒爽。

这些话本子她到底都是从哪儿淘出来的?平时也没见她看这些东西啊。

伸手将手里拿的那张纸摊开,又将上面的字看了一遍——

看完了话本就仔细揣摩揣摩,好好在家里应对你的表妹们吧,我跟爹娘出去散散心,归期不定。

这张纸是放在匣子最底层的,如果他没有翻看这匣子里的话本就没有机会看到它,幸好他看了,但是这上面的意思是不要去找她的意思?

这怎么可能?

他现在看不到她,心里简直七上八下的,看不到她人只看到这张留下的字条,鬼知道这上面的内容是不是她的真心话。

还叫他好好应对表妹?开什么鬼玩笑,他会去应付她们才有鬼了。

他肯定得去找她,她这么一个人待在外面他不放心,就算身边有岳父岳母他们,也无法阻止他不受控制地担心。

她到时候肯定还是生气的,否则不会连一个国公府的护卫都没有带。

可他还是觉得不安全!

不过要离京的话,还是得给挂职的衙门请个假,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由头。

想到这里,齐渊再也坐不住,从床上弹坐起来,“来人,准备热水。”

等国公夫人收到消息的时候,儿子已经带着少砚离京了,只给她留了一句“归期不定”,就这么一句!

国公夫人看着远方,神情有些失落——儿大不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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