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保安康 第二章 跟王爷谈交易

作者 : 绿光

说来也怪,就在雷持音扑向易承雍时,她听见啪的一声极为细微的声响,几乎同时,颈间那阵冰凉不见了,那股冷冷的气息也跟着消弭。

这是……不在了吗?

雷持音该回头确认的,但她浑身抖得厉害,不敢回头。

她怕她一回头人就在地府里了!不管怎样,她必须先抓住啊木,先抓住眼前的人……

“妳还要抱多久?”

她闻言抬眼对上一双冷而深邃的眸,看见那张厚薄适中的唇微掀。

咽了咽口水,视线缓慢地往下移,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有多不雅,她竟然直接跳到男人身上,直接坐在他的腿上,双手还紧紧地抱住他不放。

而他身边的几个随从都傻眼地瞪着她,就连朱嬷嬷也一脸难以置信,彷佛无法理解她怎会出现如此惊世骇俗的举措。

她虽然想要跳开,但无奈手脚发软,只能动作迟缓地下了地,小脸烧得烫烫的。

她已经不敢去想一息之前她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可偏偏她就是记得一清二楚,甚至她可以从众人眼里看出他们认为她是在投怀送抱,根本就是打算藉此赖上救命恩人……

她想死了,因为太丢人了。

她愿意解释,偏偏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他们才能相信。

“抬头。”

在鸦雀无声的屋里,蓦地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雷持音顿了下,羞赧抬眼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不禁也跟着打量起他。

男人丰神俊美,面若冠玉,然而再仔细一看,他那双深邃勾人的眼目光冰冷至极,那通身的慑人气势叫她打个激灵清醒过来。

瞧他一身玄袍绣金边,看似朴素简单,依规制至少是二品以上的大员,可怎会有如此年轻又位高权重的地方官员?尤其是他不怒自威,那是久居上位之人才会有的威严。

还是说,他并非地方官员,而是……肃王?

她双眼圆瞠,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再正确不过,毕竟通州就是肃王的封地啊。

听说肃王易玦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和睿亲王、首辅夏烨、京卫指挥使卫崇尽被称为京城四绝,这四绝不只是因为四人外貌出众,更因为四人皆是文韬武略皆通,各有建树,教京城贵女为之疯狂,四人所经之处满地都是少女们丢出的手绢。

之所以说是听说,因为那些事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是长辈们口耳相传的。

这么说来,也许正因为他有皇室血统,所以镇得住表差?那么她这算是歪打正着,替自己找到活路了。

易承雍定定地打量着她,她的神色瞬息万变,从一开始的惊恐到羞赧,揣测到平静,全无掩饰的表露出来,是个坦然直接的人,她也是个美人,容貌娇媚却有股英气,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看似脆弱,实则坚毅,挺有趣的。

想了下,他道:“既然妳什么都愿意做,我自然能保下妳。”

这话听来寻常,挑不出什么毛病,然而搭配刚才的场景,感觉就像是易承雍瞧上了雷持音的美色,教他身后的人都瞠圆了眼。

没想到向来不近的王爷一夕开窍了,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毕竟这姑娘来路不明。

雷持音愣愣地看着他,觉得他这句话有几分轻薄无礼,可偏偏他的态度磊落极了,像是单纯愿意接受她的请求,既然如此……

“只要不是作奸犯科,陷我于不义,什么事我都愿意做。”

毕竟就在她抱住他那一瞬间,鬼差真的不见了!泵且不论是不是鬼差靠近不了他,但只要待在他身边,她就不用担心鬼差又来拘她的魂,否则就算他愿意差人送她回京,她恐怕也回不去。

“成。”易承雍爽快地答应,又道:“但妳必须先告诉我,昨晚妳在乱葬岗上可有见到任何人,或者……尸体。”

雷持音想到昨晚瞧见的尸体,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下,艰涩反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事?”

“回答我。”

要她回想昨晚的事,实在是教她头皮发麻。

“这算是要我帮的事吗?”没人会无端端这么问,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在追查,才会问她这个曾经待在乱葬岗上的人。

“算是。”

听到他这句话,雷持音努力地回想着道:“昨晚我在乱葬岗上醒来时,瞧见有辆马车接近,那辆马车悬着红色流苏。”

“昨晚的月光那么微弱,妳怎么瞧得见红色流苏?”易承雍诧异的问。

“就瞧见了。”

“然后呢?”

“然后有个男人下了马车,把一包东西丢到我身边,我瞧了眼发现是尸体,才吓得赶紧跑,然后就撞上爷的马车了。”

“既然妳眼力这般好,可有瞧见那个弃尸的男人面貌?”

“他的面貌没什么奇特,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人,不过比较特别的是,他手上戴着蓝翠玉的玉扳指,戒身用上了深浮雕的技法。”

易承雍听至此脸上没有喜色,反倒是更审慎地打量她。

尽避他并不清楚那人丢尸体时距离她多近,但就算再近,也没人能一眼就瞧见这么细微的事物,何况是在那样漆黑的夜色之中。一个玉扳指,多大的东西,她怎能连雕法都瞧清楚?她说得太过细微,反倒教他怀疑。

雷持音本是等着他再追问细节的,半晌没下文让她不禁抬眼看他,就对上他审视的目光,教她眉头紧皱。

怎么了?她这是说了实话反被当成同伙不成?

“我总算明白为何没人要在衙门里当人证了。”她忍不住道,身分尊贵的人就能胡乱地怀疑人吗?看来,肃王也不过尔尔,传说就是传说,流传在市井里胡说的。

易承雍神色微诧,意外她的放肆,更意外她竟能读出他的思绪。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就连最亲近的空济都无法模准他的心思,怎么她就瞧得懂?是太过敏锐而推敲出来,抑或者是工于心计?此刻看似莽撞的驳斥,是否是故作姿态?

可瞧她的站姿挺直,粉拳紧握,那神情瞧来就是发自内心的愤愤不平,杏眼晶亮不染尘,像是最清澈的泉……或许是他太过小心翼翼了,既然她真提供线索,何不信她一次,要真是哪来的眼线,届时再处理也不迟。

思及此,易承雍淡淡的解释,“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不解在那么微弱的月光底下,妳如何能分辨玉扳指是什么样的玉质、又是什么样的雕法。”

雷持音撇了撇嘴道:“小女子的大哥经营玉矿场,从小苞着大哥在玉料堆里打滚,自然对玉有几分了解,又因为表妹家是玉商,常与表妹往来,自然了解诸多雕法。”

易承雍垂睫忖了下,道:“姑娘可有法子画下那玉扳指的模样?”

“细节处没有法子画,且与其画玉扳指,倒不如画人。”

“姑娘善画?”

“还行。”至少她那挑剔的小雅表妹从没嫌弃过。

易承雍的长指轻敲了下,身后的空济立刻差人备纸笔等用具,眨眼功夫就摆上圆桌。

不用等易承雍吩咐,雷持音已经默默地走到桌前。

居然要她当场作画,说到底,这人根本就是不信她嘛……不过想想也对,双方非亲非故,想要人家信她,继而保护她,她确实该拿出一些东西证明自己可信。

于是她提笔蘸墨,动作熟练地在纸上作画。

虽然有一段时日未动笔,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技艺,约莫一刻钟后她收了笔,吹了下纸面的墨,才将画纸递给他身边的人。

易承雍还没瞧见,反倒是接画的空济先被画给吓了跳。

“怎么了?”易承雍瞧他一眼便接过画纸。

空济还没开口,雷持音先抢白了,“我画的人就是昨晚被丢到我身边的那具尸体。”

易承雍听着,睨了一眼空济,就见空济点头如捣蒜。

他刚刚之所以吃惊,正是因为他亲眼见过楚宁的尸体,她所画的就是楚宁死不瞑目的样子,简直栩栩如生。

“不是要画丢尸体的人?”易承雍淡声问,将画递给了空济。

“本来是该如此,可我觉得应该跟爷来场交易。”雷持音晶亮的眸子直睇着易承雍,神情再认真不过。

空济不禁看傻了眼,心想这到底是哪来的姑娘家,怎么这般有能耐,扛得住王爷的威压,竟还想跟王爷谈交易……肯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什么交易?”易承雍并没有因她造次而不满和不快,依旧面无表情等着下文。

“小女子不求什么,只求保命,只要爷能保住小女子的命,作画什么的我必定尽己所能。”

“这事方才不是已经谈妥了?”

“是谈妥了,可我觉得空口无凭,不如写张契书吧,再附加一些条件。”说着,她拿了另一张纸开始拟契书。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大胆,但她必须如此,毕竟他并不信任自己,她当然得替自己找个保障,尤其在他需要她相助时,她更有筹码可谈。

没法子,她是商家女,总是习惯权衡得失。

“要什么条件?”他的眸色微冷懒懒地扫向屋外。

雷持音没立刻回答,待她将契书写好递给他后,径自道:“从今天开始,只要天色一暗,我就要待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明天,明天我就将那人的画像交给你。”

此话一出屋里响起了抽气声,不敢相信她一个姑娘竟主动要求睡在离一个男人最近的地方,偏偏这男人还不是普通人,是皇室里身分最尊贵的睿亲王!

她这要求多么荒唐又无礼,彷佛要他们王爷以色侍奉,这是什么跟什么!

朱嬷嬷怀疑自己的眼睛坏了,才会错将厚颜无耻的妖女当温良谦恭的贵女!

易承雍神色未变,一目十行地看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成。”

瞬间,其他人全都瞠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冷漠的王爷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这种荒唐的事……这天要下红雨了吗?

就连雷持音也意外极了,她原以为还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说服他,想不到他想也没想地答应了。

难道说,她所知道的事正是他亟需的线索?

要真是如此,那就代表连老天都要帮她了。

“但总得有个期限。”虽说他不介意身边多个陌生人,但不代表他可以一直容忍。

“当然,这期限……”雷持音攒眉想了下,也不知道那鬼差到底会缠她多久,要是离开他,鬼差会不会立刻就把她拘走?这倒是个大问题了。

等不到下文,易承雍起身撢了撢衣襬,道:“期限定在我将我要办的事完成时,如果届时妳要回京,我就送妳一程。”

雷持音喜出望外,突然觉得他虽然气质清冷,可为人却好极了。

“多谢爷,我将期限补上,还请爷在这契书上签名。”她动手写着,要签下自己的名字时稍稍犹豫了下,但最终还是写上了“雷持音”三个字。

不管这躯体原本是何身分,哪怕日后遇见了熟悉原主的人,她也能说是为了隐瞒身分才暂时充当雷持音,一点问题都没有。

易承雍接过她补好期限并签字的两份契书,取饼另一枝笔在上头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接过其中一份,看着上头写着易承雍……是了,王朝是易氏天下,那就代表她猜的没错,他就是肃王。

“那就走吧。”收好契书,易承雍径自往外走。

雷持音赶紧将保命符折好往怀里一塞,快步跟上。

欸,这人怎么走得这么快,就不能等等她吗?要是鬼差又来了怎么办!

“王爷,就这样留下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不会不妥?”书房里,讨论完正事空济忍不住询问。

易承雍没吭声,拿出怀里的那份契约,目光落在她签的名字上。

雷持音?他记忆中,徐家大爷的妻子似乎并不姓雷,可她却想回京城城南三坊的徐家,她和徐家到底什么关系?

徐家是大凉唯一能够通商各国的行商,在大凉的地位不同于一般商家,而徐家和夏烨的关系挺好,也许他该差人回京探探雷持音的身分。尽避她相当坦荡,但这世间不乏擅长作戏的人,身在通阳他还是小心为上。

“王爷,空济说得没错,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开口的是另一名护卫空澧,身形和空济一般,面貌倒是比不上空济的俊朗。

跟在易承雍身边的护卫全都出自当年太祖皇帝留给易承雍的空武卫,人数约莫千人上下,全是精英中的精英,且全都是世袭制,为表忠心,一旦入卫之后,皆由易承雍赐名,全都为空字辈。

空济是空武卫的指挥使,腰系黑玛瑙珠穗,向来是跟在易承雍身边的,而空澧是副指挥使,腰系红玛瑙珠穗,对外的密探几乎都是交由他打理,其余贴身的护卫皆系其他不同颜色的玉石,各司其职。

“空济,你认为有何不妥?”易承雍眉眼未抬地将契书收进桌面的匣子。

“这……”空济欲言又止,等快速地想过一通后开口道:“王爷,我觉得她的画技确实是一绝,要是明日她能画出凶手的画像,对咱们来说是极有利的,可问题她是不是……好像有那么一丁点攀龙附凤的味儿?”

他不是有意把姑娘家贬得那么低,可她刚才开的条件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哪一个不觉得她是刻意接近王爷,企图飞上枝头当凤凰?

而且,现在人就在隔壁等着,好像等会儿就打算跟着王爷进寝房,这真的好吗?

易承雍微扬起眉不予置评。他虽然不明白她的目的,但却真不认为她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为了成为他的女人,只是这也没必要解释。

顺手提了笔,他写下了三个字便递给空济,“让人回京查查。”

空济一看,上头写着“雷持音”三个字,“王爷,这人是……”

易承雍淡淡看他一眼,他自动地闭上嘴,将字条塞进袖袋里。

空澧在旁偷觑了一眼,没来得及看清楚却也不在意,毕竟眼前最重要的是——

“王爷,一个姑娘来路不明,身上疑点重重,就这样留在身边实在是……”

“正因为疑点重重更应该摆在身边,不是吗?”易承雍淡淡打断他未竟之言,起身往外走。

空澧想再说上两句,一旁的空济朝他使了个眼色,要他别再往下说。

他们的主子向来不是个能轻易被劝说的人,一旦拿定了主意,任谁都更改不了。不过既是要差人回京查人,干脆就顺便跟夏大人说一声,也许夏大人捎来信多少能改变主子的想法。

进了主屋寝房,雷持音这才惊觉自己似乎提出了一个非常惊天动地的要求。

这位好心的王爷言出必行,信守承诺,竟让她待在他寝房的花罩里,果真是离他非常近的地方,只以珠帘相隔,她甚至可以从珠帘缝隙瞧见他,确确实实是可以让她安心的地方。

可问题是,她这算是自毁清白吧?

也难怪一路上朱嬷嬷看她的目光那般刺人,就连那几个护卫也一个个用眼角偷觑着她……但她有什么办法?想保命就是得这么做呀。

算了,相信回到京城,肃王也不会到处说嘴,至于其他人的眼光她是管不了了。

往床上一坐,她从珠帘偷觑,就见他的护卫正准备伺候他就寝。

这感觉还真有些暧昧呀,不知道他成亲了没,她这举措会不会让王妃误解?她行事似乎太过莽撞,忘了有些事该先问清楚……

“姑娘。”

耳边响起朱嬷嬷的叫唤,她一抬眼对上朱嬷嬷鄙夷到极点的眼神不禁觉得无辜,但她还是温顺的应道:“朱嬷嬷。”

“这花罩里空间虽小,但也是应姑娘要求,待在离我们主子最近的地方,不知道姑娘满不满意?”朱嬷嬷面无表情地问。

听对方带刺的话语,雷持音内心受伤极了,偏偏又无从解释,只能吞下委屈。

“多谢嬷嬷的安排。”除了这么说,她还能如何?向来只有她出言刺人的份儿,如今却沦落到被酸又不能反击的窘境。

“那就请姑娘歇下,若无必要别胡乱走动。”朱嬷嬷已说得够白了,就是要她别晃到寝房去。

“我知道。”闷闷地应了声后,她轻轻开口问:“请问嬷嬷,妳家主子成亲了吗?”

朱嬷嬷闻言以为她真是打算赖上易承雍,不禁出言低斥,“姑娘请自重,我家主子虽未成亲,可身分尊贵,绝非姑娘攀附得起的。”

雷持音点了点头,终究忍不住辩解了,“嬷嬷误解了,我并没有那种心思。”因为朱嬷嬷之前待她甚好,现在的冷淡就更伤人。

“若是如此,自是最好。”朱嬷嬷瞥了眼珠帘外,道:“时候不早了,姑娘早点歇下吧。”

话落,朱嬷嬷便带着两名整理花罩的丫鬟离去。

雷持音颓然地坐在床畔,告诉自己,不管受到什么误解都不打紧,能活着回京才是重点,人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怎能在复生之后又被拘魂?

说她强占躯体也好,死不肯进地府也罢,反正,她就是要活下去。

坚定信念、自我安慰后,她心里舒坦多了,眼见寝房那头的灯已经吹熄,她也只好赶紧就寝,横竖她原本就带着倦意。

然而才刚躺下没多久,她就听见有人在唤她,那声音缥缈且毫无感情、平板无波,教她莫名地心惊胆跳,猛然张开眼,扫视一圈之后,果真瞧见半透明的影子似乎要从窗子窜入。

她二话不说地跳起,掀了珠帘就往易承雍的床边跑。

大气不敢出,她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珠帘那头,确定那影子消失了,她的心才安稳了一半。

看来皇室血统确实能镇住表差,只是,她到底要逃到什么时候?而且今晚她得睡在哪,总不能叫她赖在男人的寝房里吧?可是花罩里头她是不敢再回去了……

想了想,雷持音瞥了眼状似沉睡的易承雍,这一瞧,教她双眼发亮,原来这男人最好看的时刻竟是入睡时。

褪去了威压,面如上等羊脂玉,长睫如扇,难怪会是当年的四绝之一。

看着看着,雷持音有些着迷地靠近了些,瞧他长睫微动了下,她立刻回神,暗骂自己不知耻,竟看个男人看到入迷,难怪朱嬷嬷会毫不客气地鄙视她。

收回目光,她扫过寝房一圈,靠门那头她是不敢过去,可靠床这头……天气还冷得紧,她身上的衣衫虽是暖,但这房里没有地龙,更没有火盆,她手边又没被子,不知道会不会睡醒就染了风寒。

可要她回房拿被子她是万万不敢,只好勉强自己缩在脚踏上窝一晚。

雷持音是真的倦了,打从喝了药,她就一直困得很,挪了挪姿势,打了个哈欠后,几乎是一闭眼,她就沉沉睡去。

待她的呼吸匀长,似已入睡,易承雍才缓缓地张眼,睨了眼睡在脚踏上的她想了想,终究忍住要她走开的冲动。

罢了,只要不爬上他的床,暂且都由着她。

天色将亮之际,空济如往常来到寝房外。

“主子。”

“噤声。”

屋里传来易承雍要他安静的命令,他愣在当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打他在王爷身边伺候已经是第十五个年头了,还不曾听王爷下达这种命令,难不成昨晚那位姑娘真爬上王爷的床?从不近的王爷真被那位姑娘给诱惑了?

空济满脑袋胡思乱想,而屋里的人正冷冷地瞪着蜷缩在脚踏上的雷持音。

原以为她会聪明的在天亮之前回去,岂料她像是睡死了,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这种情况如何能让人看见?一时的恻隐之心,反倒是为难了自己。

她面容妍丽,可惜就连入睡时都皱着眉,像是睡得极不安稳,一双小手紧紧地握成拳,像只受惊吓的小兔子,与清醒时和他谈交易的大胆放肆倒是大相径庭。

从没有一个姑娘家敢在他面前如此恣意妄为,偏偏不让人厌恶,只觉得她磊落自然。

想起她算计他谈交易时的坦荡无畏和扑到他身上时的惶恐不安,易承雍嘴角不自觉地微扬,然而是时候起身了,他想了下,取下悬在床架上的玉饰直接往她身上丢,同时像没事人般地躺回床上假寐。

被玉饰砸到的雷持音吓了一跳,如惊弓之鸟地坐了起来,水眸中的迷茫瞬间消去,转为戒备地环顾着四周,直到她发现掉在她裙襬上的玉饰,傻愣愣地拾起一瞧,吶吶地道:“如意紫玉……从哪掉下的?这可价值连城呢,怎能随便搁放?”

呢喃完,像是想起什么,她猛地抬眼往床上一扫,见男人似乎还睡着,她才松了口气,将如意紫玉搁在他枕边,像作贼般蹑手蹑脚地回到花罩里。

从窗子望去,天色快亮了,鬼差应该不会来了,她终于能在床上躺一会了。

而空济在门外等了半晌,终于忍遏不住地出声,“主子?”

“进来。”

空济闻言先把门推开一条缝,确定屋里只有易承雍一人,才大步地朝床的方向走去。“主子,是否要洗漱了?”

询问时,他眼睛控制不住地朝花罩后垂下的珠帘望去。

见状,易承雍眉色微沉地问:“瞧哪?”

空济立刻收回目光,服侍主子洗漱更衣。

“主子。”

就在空济替易承雍束好发时,门外传来朱嬷嬷的声响,待易承雍应了声,她才徐步进屋,毕恭毕敬地问:“早膳备妥了,不知道那位姑娘的早膳……”

“端进她房里,待她用完,让她过来书房一趟。”话落,他已经朝外走。

“是。”

朱嬷嬷行了礼,一会儿才让小丫鬟端着膳食进了花罩里,一见雷持音竟还在睡,眉头不禁紧锁了起来。

“姑娘,该起身了。”

“唔……再给我一刻钟……”她咕哝着转过身。

朱嬷嬷眉头一蹙,向前一步就把被子掀起。“姑娘,我家主子都起身了,正等着姑娘用过膳后到书房一趟。”

身上一凉,逼得雷持音无声哀号,无奈地坐起身。

朱嬷嬷待她的态度也未免差太多了,她是不是忘了她身上还有伤?昨儿个还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药,今儿个却是掀被叫人……

“姑娘,洗漱吧。”朱嬷嬷说着退到一旁,让小丫鬟伺候她。

无力地叹了口气,雷持音乖乖地洗漱用膳。就在她咽下最后一口粥时,朱嬷嬷已经毫不客气地催促她,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只得拖着沉重的脚步往书房去,还在外头吹了一阵凉风才得以入内。

书案上早已铺上了纸,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她出手作画。

雷持音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才提笔,回想好那人的面貌后,才开始在纸上呈现。

易承雍在一旁看着,觉得她的画技确实是一绝。寻常姑娘作画皆以花鸟为主,可她却将人物面貌画得栩栩如生。

半个时辰后,她将当晚所见画出,就连衣袍上的缀饰等等都点出。

易承雍看了一会儿,将画作交给空济后,对着她道:“不知姑娘是否还记得妳说的玉扳指样式?”

“要画吗?”

“能画出自是最好。”

雷持音忖着下,下笔如电地绘出,而后指着上头的纹路,“因为天色太黑,所以具体是什么样的雕纹我没看得清楚,只隐约记得是深浮雕,一般而言,会用上深浮雕技法的都是玉佩或是大型雕件,玉扳指倒是很少见,还有这蓝翠玉虽然比不上紫玉的高价,但在民间来说也算是件逸品了。”

易承雍微扬起眉,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他虽然对玉石没多大兴趣,但毕竟是在宫里长大的,还是有一定的认识,而她简直就像是从小模着玉石长大似的,如此说来,她说她兄长有玉矿场或许是真的……

“爷是找出这个人就打算回京了?”他没响应她的话她压根不以为忤,只想知道他何时能启程。

“姑娘放心,回京时必定会捎上姑娘。”他启口承诺。

“多谢爷,感激不尽。”

想到回京就能见到小雅和她那苦命的孩子……她心里竟然有近乡情怯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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