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斗我有相公罩 第一章 意外重获新生

作者 : 阳光晴子

万籁俱寂中,无垠黑夜似张牙舞爪的夜魔笼罩着傅筠,她只能头也不回的拚命逃,跌倒了再爬起来,一次又一次的终于穿过庄子后方的阴暗森林,但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跑,快步的跑,窸窸窣窣的奔过草木,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身上添了多少伤……

天,终于亮了,她踉跄的扑跌在草地上,回头望着远远矗立在半山腰的庄子,强忍多时的泪水滚落而下。

她逃出来了!她崩溃的又哭又笑,终于,她逃出来了。

可是,她要回京,她低头看着这身陈旧衣裙,她连半点盘缠也没有。

无所谓,她就是用爬的也要爬回京城。

她咬咬牙,虚弱摇晃的站起身后,拖着沉重步伐缓步的行走,终于,她看到不远处的一条官道,疲惫的身体却撑不住了,一个踉跄,她连喊的力气也没有,便沿着坡度翻滚而下,树枝与杂草扑打着她的脸及手,接着,砰地一声,她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当她苏醒过来时,竟置身在一间融融暖意的屋内,温暖的冬阳透窗而入,洒进一片灿灿金光。

她眨眨眼,发现自己躺卧在一张舒服的床榻上,全身上下洗净了,也换了衣裙,手上有些伤口也上了药,就在床边,有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孩正在打磕睡,头重重的一点,突然又张大眼睛看向自己。

魏子晨一见她张开双眸,突然回头大叫,“爹,爹,姊姊醒了。”

门外,一名俊美无俦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高大颀长,一袭玄色素面缂丝直裰,貌相卓尔不凡,唯有那双黑眸透着内敛之光,举步而来,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过人气质,傅筠不由得感到一股压迫。

她认识他……但她未曾想过会再见到他,他跟她仅有一面之缘,却印象深刻,他是差点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看到魏韶霆,又想到自己错过什么以及被算计了什么,傅筠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出声。

魏子晨年仅六岁,见她突然放声大哭,吓得马上往亲爹身上靠,“姊姊她—— ”他比比脑袋,示意坏了,他爹虽然一张脸冷冰冰的,但多么受姑娘家喜欢他是知道的,怎么有女人看到他爹吓到哭出来?

“你先回房,爹待会儿就去陪你。”魏韶霆轻轻拍拍儿子的头。

“好。”魏子晨乖乖的往门口走,像是想到什么,他突然又转个身走回床边,轻轻拍拍傅筠伤痕累累的手,“姊姊妳别哭啊,有什么天大的事儿,我爹都会帮妳的。”

他觉得她有点儿傻,想安慰她。

傅筠已停止哭泣,她知道自己吓到他了,忙拭去泪水,朝他点点头,他开心一笑,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魏韶霆在床前的椅子坐下,口气平稳的将他在官道将她救起,驱车到最近的小城,进了客栈,找大夫为她把脉一事说了。

见她在感谢之余,神情尴尬的欲言又止,小手紧张的拉着宽袖——

“与我跟儿子同行的还有另一位姑娘及丫鬟,妳是那名丫鬟伺候梳洗并更衣上药的。”他说。

傅筠一怔,莫名的困窘了,也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若是几年前,她还觉得自己能让男人看了心动,现在的自己……跟鬼也差不多了。

魏韶霆像是察觉到她的低落,继续开口,“傅姑娘—— 呃,还是该叫妳徐夫人,妳还有哪里不舒服?我让大夫过来看过,他说妳身子相当虚弱,长期营养不良,而且,妳身上有许多枝叶打伤的瘀伤及擦伤,妳—— ”

魏韶霆还真不知该怎么问下去?毕竟两人的交集有限,他知道她不愿当他的续弦,下嫁给七品小辟徐汶谦不过三年,竟变得如此落魄?

印象中,她清雅绝艳,整个人珠圆玉润,而今,披头散发不说,脸儿削尖,憔悴苍白,身子单薄得没有二两肉,皮肤蜡黄,只有一双盈着泪水透着沧桑的明眸可以一窥曾经的明亮风采。

“我如今这样,魏爷竟还认得出来。”傅筠声音艰涩,她强忍着泪水,不知该怎么说,她如今这惨况,在他面前已没半点自尊可言。

他蹙眉,对她印象深刻也是因为她的继母刘氏,刘氏是他极为敬重的六表姊,是她一再的说服他娶傅筠,言谈之间对她多有推崇,没想到,他慎重考虑同意后,她却拒绝了。

其实,对娶谁为续弦,他都不在意,即使他丧妻多年,育有一子,以他的皇商身分及魏家商号遍布天下的生意,再加上一张上天眷顾的俊美五官,要找个家世容貌才气俱佳的女子为妻一点都不难。

思忖间,他并没回答她的问题,“妳可有什么打算?我要带子晨—— 我的儿子回京。”

“是吗……可否麻烦魏爷让我同行?我也想回京,可我身上没钱。”她急急的说着。

“可以,我们会在这里休息一日,明天上路。”他没有犹豫便应了。

“谢谢你,谢谢。”她强忍着不落泪,对他贴心不过问她的境遇,感到心里好过不少,她真的好累了。

魏韶霆看着她阖上眼就疲累睡去的容颜,敛眉思索片刻才静静的起身离开,将门关上后,他走进到隔壁房间,甫坐下,敲门声即响起,他唤声,“进来。”

他的贴身随侍辜九立即走进来,拱手道:“爷,属下已查到傅姑娘的事了。”

傅筠的事,魏韶霆一个外男不好过问其隐私,但他觉得有责任该把事情告知身为继母的六表姊,才派辜九去查,不过,在听到辜九的详细报告后,他的眉头愈拢愈紧。

翌日,一行人便上路了,原本仅有三辆马车,因为傅筠多雇了一辆。

傅筠直到上车前才从魏韶霆口中得知,他这一趟是带儿子回岳家探望,并顺道送岳家一个姑娘沈静蓉到京城依亲。

她也见到沈静蓉了,年龄十七,相貌端丽,说话温柔,身边还有个老实的丫鬟小芍随侍。

两方点头致意,各自上了马车。

魏韶霆父子一辆车,沈静蓉主仆一辆,傅筠一人一辆,车内改成了卧榻,这是魏韶霆的体贴之举,这一路上京,最快要半个月,她睡得好才能养好身子。

但她睡不着,她坐靠在车窗前,望着窗外绵延的山峦景致,往事一幕幕如潮水般涌现脑海。

她生母早逝,年幼时跟着外放的父亲与继母刘氏在外地生活,与刘氏的感情极好,待六岁时才被祖母以教养为由接回京中,这也是她此生悲剧的开始。

祖母觊觎她生母留下的财产,设计她与刘氏离心,尤其在刘氏生了女儿后,祖母及一干姑姑婶婶更是不忘挑拨,让她觉得刘氏对她的好都只是表面功夫。

当父亲带着刘氏及妹妹回京述职时,十四岁的她一颗心已完全向着祖母。

接着,刘氏为她议亲,对象就是要二婚的魏韶霆,可是祖母及姑婶们相继挑唆,说刘氏故意坑害她,才给她挑了一个二婚的对象,于是,她坚决反对不说,还听信祖母的话嫁给婶婶家的侄子徐汶谦。

婚后,她随着丈夫外放任职,不仅被夺了嫁妆,还发现丈夫竟然有想娶的青梅竹马,两人早有夫妻之实,丈夫很快的将吴华倩抬为平妻,冷落自己。

她不甘心,在一次次的争执后,徐汶谦才月兑口爆出内幕,他原本就不想娶她,是她的祖母、姑婶跟他合谋,欲瓜分她丰厚嫁妆,他才勉强点头同意这门婚事,不然,谁想要娶一个整日规规矩矩、端着大家闺秀架子的女人为妻!

想到这里,两行无声的泪水滑过脸颊,耳畔似乎还能听到徐汶谦的咆哮声。

自此,夫妻撕破脸,她日日独守空闺,听着下人们说着他与温柔小意的吴华倩是如何的恩爱,每天用她的钱变着花样的讨好吴华倩,只为博娇妻一笑。

而她却被软禁在自己的院子,连刘氏特意托人给她带的东西也到不了她手上,接着,徐汶谦更以她生病为由,将她强行送到山里偏远的庄子度日,软禁起来。

她在庄子被恶意克扣银钱、食物及炭火,生活过得十分凄惨,而她身边陪嫁的又都是祖母特意安排的人,根本求助无门。

她在庄子辛苦的过了两年多,回想尚未出阁前的种种,她才知道谁是真正对她好的人,谁又是奸佞贪婪、城府深沉的卑劣小人。

日日月月,她苦苦等待机会逃离庄子,终于等到了,也成功了。

她深吸一口气,拭去脸上的泪,缓缓的躺卧下来,允许自己放心的好好睡上一觉。

魏韶霆一行人一路北上,傅筠的身体疲惫但心情极好,她看山看水,也看魏韶霆父子间的互动,发觉魏韶霆跟刘氏很像,都是外冷心热的好人,不管对她这个半路捡来的落难女子,还是对沈静蓉亦然。

他的行为举止看似淡漠疏离,但在她们吃食的照顾与休憩上相当细心。

魏韶霆话不多,魏子晨却是个可爱的小话痨,时不时的溜到傅筠的车内,呱啦呱啦的说着话,什么怕她一人无聊,后来又坦承其实是爹爹太安静,总是要他背棋谱写字念书等等。

小家伙很可爱,一来二去的,两人相处益发融洽,魏子晨也特别黏她,每每拿到点心就往她马车钻来,一日一日过去,他留在她马车的时间相对变长,甚至只要车夫买了点心交给他,小家伙就咚咚咚的立刻过来找她,给她喂食。

这一日,一行人停留在一个小镇,魏韶霆跟辜九去办事,其他人留在一家茶坊,魏子晨一看到店小二送上来的点心,就为自己跟旁边的傅筠各夹一块到盘子,一旁站着的小芍便抗议了,“魏少爷,你这样厚此薄彼,我家小姐要难过了。”

“我喜欢傅姊姊嘛,她身上的味道比较好闻。”魏子晨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心里想什么就实诚的说出来。

小芍眉头一皱,见两颊削瘦、素净着一张脸的傅筠,再看看像花儿一样淡扫娥眉的自家姑娘,鼻子嗅了嗅,“怎么可能?我家姑娘身上还有花香味儿呢!”

但魏子晨就是不喜欢那股香味儿,“我就喜欢傅姊姊的,不喜欢妳家姑娘的。”

小芍不平,还想辩说,沈静蓉已温柔一笑的打断她——

“子晨只是个孩子,何况,人各有喜好,妳较真什么。”

闻言,小芍想不依也不行,“可是魏少爷,认真说来,你该叫我家小姐姊姊,而魏姑娘其实是妇人打扮,已是别人的妻子了。”

“小芍!”沈静蓉脸色微变。

小芍也发现自己说错话,连忙尴尬的看向傅筠。

傅筠的头发的确挽成妇人髻,对她一人伤痕累累的倒卧官道,魏韶霆在救起她的当日,就对沈静蓉主仆道了一句——

“她是我表姊的继女,今日之事切勿对外人道,也勿向她探问什么,除非她自己愿意说。”

当时魏韶霆的神态冷飕飕的,虽然这一路向北都是这样一张冰山脸,但语气中的凉意可是多了好几倍。

沈静蓉却是担心的看向魏子晨,就怕他把小芍的话捅到他爹那儿去。

魏子晨却以为她在等他回答,“错了,姊姊说她没有丈夫,我问过的。”小家伙一脸的得意。

傅筠满脸的不自在,那样可悲的婚姻,她哪还敢要?所以,她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离,但这么复杂的事,她如何跟一个六岁多的孩儿解释?

沈静蓉正想跟傅筠说话,魏子晨却又转头对着傅筠兴高采烈的说:“我还问过爹爹了,如果我要姊姊当我的娘亲,可不可以?爹说—— 喔哦—— ”他突然摀住小嘴,一双大眼睛就看向正跨进店内的父亲跟辜九。

傅筠也看到两人,她顿时松了口气,魏子晨提的事儿,她是知道的,当时她在马车内,正准备下车,魏子晨边问边牵着魏韶霆走来,她一听到就吓得缩回车内,也听到魏韶霆低声斥责儿子,又要儿子先进客栈后,她才假装没事的下车。

没想到魏韶霆就站在车旁,直言,“子晨童言童语,望傅姑娘别介意。”

她粉脸涨红,连连摇头,自是不会在意的,可没想到,子晨竟在这会儿当众说出来。

小芍性急又八卦,迫切想知魏韶霆是怎么说的,本想追问,但一见魏韶霆回来了,她也不敢多嘴了。

魏韶霆与辜九已办完事,一行人随即出了茶坊,便要上车。

魏韶霆见儿子又牵着傅筠的手,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口气却微冷,“子晨过来跟爹坐,让傅姑娘好好休息。”

“不要,我要跟姊姊坐。”魏子晨紧巴着傅筠的手臂不放。

“还是,就让子晨跟我坐?”沈静蓉温柔的开口,看着魏韶霆的目光也很温柔。

傅筠看着她,她是魏韶霆岳家二房伯母的远房表亲,话不多,人很温柔,但子晨就是跟她亲近不起来,所以,魏韶霆都还没开口,小家伙就拚命摇头,也不管沈静蓉那张婉约的脸上飞上一抹尴尬的红,小芍更是急急的想开口,但硬是让主子给制止了。

最后,魏韶霆是直接抱起六岁儿子,让小豆丁眼巴巴的看着傅筠,一副小可怜的模样与爹爹上了同辆车。

马车辘辘而行。

“子晨,傅姊姊身体还虚,你一直赖着她,她想睡也不好睡,知道吗?”魏韶霆坐在榻上,看着坐在对面仍扁着小嘴的儿子。

“姊姊哪里不好睡?姊姊抱着我睡得可香了,我还没睡着她就睡了,她还说了有我在,她特别安心,说她不是孤身一人。”小家伙朝他发出不平之鸣。

他蹙眉,“她真这么说?”

“啊—— 糟了,姊姊说这是我跟她的秘密,不能说给别人听的,连爹爹也不成。”小正太一脸懊恼,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棒了。

“没关系,那这事也是我跟子晨的秘密,她还说了什么?子晨知道爹不会伤害她的,如果有什么事,爹还能帮她对不对?”魏韶霆还是一贯的冷面,身为商界有名的霸主,还拥有外界所不知的云楼—— 搜罗各路消息的秘密组织,对糊弄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点也不客气。

魏子晨侧着头想了想,随即点点头,完全没有多想的将傅筠这些日子的心情感慨及感激劈里啪啦的全说了。

其实傅筠是憋了太多的话想说,又想着六岁多的孩童能听懂多少又记得多少,所以,不管魏子晨是醒着还是睡着,她说着自己的愚蠢、不甘及打算,还有自己有多害怕孤独,一个人睡得特别不安稳等等。

那重重迭迭的心情宣泄,魏子晨不懂,但他脑袋好,记得很清楚,他说得欢快,没注意到父亲的眼神愈来愈深幽。

说到后来,他眼皮重了,魏韶霆才让他在榻上躺平,却见昏昏欲睡的小家伙喃喃自语,“还是睡在姊姊的身边好—— ”

魏韶霆以为小家伙想跟人睡,抿了抿唇,这辆马车是特别订制的,车厢特别大,中间设了可以折迭收起的桌子,两边虽是坐榻,但极为宽敞,即使是高大的他也能躺平。

他动手将桌子往下方收,车内瞬间变为一片平坦的床榻,他将已快睡着的小家伙往自己身边揽,没想到——

“姊姊这里软软的,香香的—— ”魏子晨的手在父亲坚硬的胸膛模了模又用头蹭了蹭,觉得哪儿都硬邦邦的,随即嫌弃的转过身,背对着父亲睡了。

魏韶霆蹙眉,不由得气笑了。

从这天开始,魏韶霆再也没有拦着儿子往傅筠的马车去,到后来,魏子晨索性就跟着傅筠同辆马车,不过,午睡后他会回到爹爹的马车待个一、两个时辰,美其名是继续学习,真相是将傅筠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给爹爹听。

这一日,一行人从下榻客栈用完早膳出来,魏子晨怀里抱着辜九刚从早巿买给他的一包热呼呼的糖炒栗子,转个身又往傅筠的马车走去,但一上车他就不开心了,因为沈静蓉主仆也在马车上。

“我家姑娘也想跟傅姑娘聊聊天,等到下一站休息时才回我们的马车去。”小芍笑咪咪的解释。

魏子晨绷着一张脸,但小芍也不管,这阵子她跟主子怎么跟他套近乎,他都不理,偏偏五官又长得那么像俊美出尘的魏韶霆,少了那份冰冷疏远不说,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那软萌的模样,让人不逗逗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魏少爷,你真的很厚此薄彼。”小芍半开玩笑的又说。

魏子晨那双狭长的凤眼用力的瞪她一下,再看向坐在一旁的傅筠,又是一张灿烂的笑脸,“姊姊,这个给妳吃。”他将热呼呼的糖炒栗子往她递过去。

没想到,突然伸出一双白皙粉女敕的手拦截了,“我也想看看,这真的那么好吃吗?”

他愣了愣,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沈静蓉,就见她低头,伸手碰碰袋子里的栗子,又立即抽回手,“好烫啊。”

“唉呀,姑娘要吃,小芍替妳剥啊。”小芍急着抢过纸袋,又看着气呼呼看着自己的魏子晨,“这么大包,不会分个几颗给我家姑娘都不愿意吧?”

“我是要给姊姊吃的,被妳家小姐抢走了。”他嘟起红红的嘴。

“我—— 我只是好奇,我不吃这东西的,但这阵子常看你们吃……傅姑娘,我真不是想抢的。”沈静蓉一张脸涨得红通通的,眼眶也泛红了。

“我知道,妳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抢这个,”傅筠看出她的尴尬与难堪,急忙看向魏子晨,“子晨最乖了,你不是小气鬼,对吧?”

“我不是,可我只想分给我喜欢的人吃。”魏子晨不是笨蛋,他跟着爹爹到处做生意,人看得可多了,爹爹也说他古灵精怪呢,他就不喜欢沈静蓉那笑得假假的样子。

闻言,沈静蓉更是难堪,眼中泛起泪光,也不忘叫臭着脸的小芍将那袋糖炒栗子还给魏子晨。

“小气!”小芍很不高兴。

然而魏子晨才不理她,接过纸袋,伸入袋内,抓了几个就交给傅筠。

傅筠反而不好意思,又将手上的栗子递给小芍,“剥给妳家主子吃。”

小芍笑开的点头,但沈静蓉摇头,“不了,我本来就不吃的。”

傅筠又看向魏子晨,他撇撇嘴,“不吃刚刚又抢,现在给了又不吃,怎么这么麻烦,”看到傅筠眉头一皱,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抓了一把丢到小芍手上,“吃吧,都要凉了。”

“对啊,赶紧吃吧。”傅筠朝沈静蓉笑了笑,但她仍是一脸的不自在。

马车内突然安静下来,除了沈静蓉外,其他三人都忙着剥栗子,魏子晨边剥边吃,但他人小剥得慢,傅筠将手上剥好的先给他,小芍则将剥好的全放在主子面前,但沈静蓉没拿,小芍自己忍不住又先吃了几个。

傅筠见了,将自己刚剥好的栗子给了沈静蓉,“妳吃吃看,真的挺好吃。”

“谢谢傅姑娘。”沈静蓉羞涩的接过栗子,咬了一口,再看着傅筠,点个头。

傅筠自己又剥了一颗吃,才刚咽下,魏子晨又将手上剥好的给了她,她说了声谢谢,放入口中。

一路上,几人开心吃着,就只有沈静蓉仍小口小口的咬着傅筠给她的那一颗,显然很在乎魏子晨刚刚的话。

此时,魏子晨突然“唔”了一声,剥了一半的栗子掉落在地上,“好痛啊!”

“我肚子也好痛……”小芍脸色一变,身子跟着一晃。

傅筠一愣,正倾身要察看魏子晨的情形,一阵咸腥的血味突然上涌,她肚子也跟着剧痛起来。

“小芍,妳怎么?”沈静蓉突然惊慌大叫。

傅筠飞快的看向小芍,却见她口吐黑血,她脸色一变,急着去看魏子晨。

沈静蓉惊慌大叫又敲着车壁,“停车,快停车啊—— 呕!”她脸色发白的也吐出一口黑血。

“子晨—— ”傅筠额角冒汗,月复痛难耐,但看到小小的魏子晨突然面朝下的趴卧在坐榻,动也不动时,她颤抖着要将他扶起来,但沈静蓉再次尖叫,她一抬头,却看到小芍瞪大了眼,七孔流血,竟然死了!

马车突然紧急煞车,她听到马匹嘶鸣声的同时,整个人也被甩向车厢又趴跌下来,她想起身去看魏子晨,但她发现自己完全没了力气,还感觉到有什么液体以极快的速度从她的眼眶、鼻腔、口腔及双耳涌出,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全身僵硬发冷,在殷红的视线中,她看见车帘被粗暴的打飞,魏韶霆那张冰块脸也在她眼前瞬间崩裂。

“子晨!”

她看到他着急的抱起僵硬的魏子晨,清楚的看到他眼眶一红,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那眸中浓浓的痛楚令她的心更痛,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不!不会的!不要,不可以!子晨还那么小,一种难言的窒息充斥着她,将她的心狠狠撕扯着,热泪跟着鲜血滚出眼眶,她完全看不清魏韶霆的脸了。

魏韶霆的神情已恢复成一贯的冷漠,他的目光迅速扫过车内几人,再轻轻的将魏子晨放回榻上。

沈静蓉求救的微弱声响起,“救—— 救命……”

傅筠眨一下眼,模糊的视线清明了些,她看到魏韶霆绷着一张俊颜,将沈静蓉抱起交给身后的辜九,“她中毒较浅,你带去看大夫。”

“小少爷呢?”辜九浑身都在颤抖。

魏韶霆眼瞳收缩,强忍着心中痛楚,瘖哑着嗓音,“子晨走了,辜十,马上去查糖炒栗子的摊子。”

辜九跟站在一旁的辜十强忍着泪水,哽声道:“是,爷。”

魏韶霆上了马车,将摊倒的傅筠扶坐起来,他并非不想救她,而是她面色发黑,七孔不断冒出黑血,早已气若游丝。

他看着她,开口的声音沙哑艰涩却很坚定,“我不会让妳白死,一定会替妳报仇,还有子晨,如果妳在九泉遇见到他,麻烦妳多照顾他。”

傅筠视线模糊的看着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他,看着他黯黑瞳眸中的沉痛,她喉咙难耐的上下滚动几回,却无法发出声音,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切不是很美好吗?她逃离了恶梦,期待着新人生,怎么会在吃了魏子晨给的糖炒栗子后中毒?

她不甘愿,不甘愿啊!瞬间,黑暗降临,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好像要醒了?醒了,大姑娘醒了!”

傅筠蹙眉眨着眼,突然听到一阵惊喜的叫嚷声,她茫然睁眼,视线模糊,但上方的花纹格子让她意识到她已不在马车里,所以……她没死?

她再眨了眨眼,侧转过头,竟见到两名贴身丫鬟玉杉、玉叶站在床侧一脸欣喜,她们怎么会用这种神情看着自己?不对,她们好似年轻了些?

她困惑的目光越过两人,就见靠窗的圆几旁一个紫金铜炉里燃着银霜炭,目光再巡过楠木梳妆台、衣柜、珠帘等等,这屋里的摆设怎么如此熟悉?像是她未出阁前的闺房!

蓦地,一阵脚步声传来,她看向门口,就见三张熟悉的面容,带头走进来的竟是她的祖母!

傅筠难以置信的瞪视着祖母,不,不仅是她,连跟在她身后的大姑姑及婶婶都比自己印象中还要年轻个几岁。

傅老太太在床缘坐下,微凉的手握着傅筠温暖的小手,眼泛泪光,“祖母的心头肉、掌中宝啊,妳总算是醒来了。”

傅筠怔怔的看着这张不时在梦中恶毒大笑的老太太,虽然老人家的手微凉,但确实是有温度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她不是中毒了?难道是魏韶霆救了自己,还把自己带回傅府?

“筠筠怎么失神失神的,不会是病胡涂了吧?瞧着都瘦了,婶婶看得心都疼了,这脸儿只剩巴掌大了。”徐虹一脸心疼,说的话却让傅筠起了鸡皮疙瘩。

“就是说啊,筠筠可是我们府里最标致的姑娘,就算病了,看来更是楚楚动人,只是柔弱得让人心头不舍,啊,怎么脸色愈来愈白、冷汗直冒了?快,快叫大夫过来。”大姑太太傅玟仪说着温柔又关切的话,一靠近床榻,却看到傅筠满头大汗,连忙回头叫人。

一名嬷嬷立即跑出屋子,接着又是一阵忙乱,迎进一名大夫进屋后,又是把脉又是开药方,傅筠在困惑呆愣中,一匙一匙的喝下那温热苦涩的药汤时,意识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她望着这一张张貌似关心疼惜的脸孔,她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这些人虚与委蛇的夺去她的一切,没想到,老天爷竟然让她回来了?

这不是梦……不是梦吧!

“筠筠,再过几天,妳爹跟妳那后娘就要带他们最宝贝的女儿傅榛回京述职了,妳得快快好起来啊!可怜妳这没娘的孩子,妳爹跟刘氏的心全在傅榛身上,这些年来对妳不闻不问的,祖母一想到都替妳伤心。”

“对啊,妳得好好养养,刘氏有了亲生女儿,筠筠日后的生活—— 唉—— ”

傅老太太、徐虹、傅玟仪又是长吁短叹,又是以同情不舍的眼神看着她,彷佛她就是个被人遗弃的小可怜。

这一幕,前世也是有的,当时傅筠也是伤心,但有更多是对父亲、刘氏及未曾谋面的妹妹的怨恨,一想到这里,傅筠的眼眶噙满泪水,哽声的看着紧握着自己手的傅老太太,“祖母……”

“我可怜的筠筠啊,放心,祖母一定帮妳啊!”她拍拍她的手。

“大姑姑也一定会帮妳的,绝不让妳受委屈。”傅玟仪也说。

“对啊,婶婶也是站在妳这边的,但妳自己要小心,别让刘氏给骗了,一定要对她有所防备,这些年,她可没问过妳过得好不好,若是现在会对妳好,那肯定有阴谋,妳一定不能傻傻中计了。”徐虹更是叮咛不断。

傅筠乖巧的点头,但心里却在冷笑,上一世,她也以为刘氏不曾过问自己的生活,但刘氏其实每一季都亲手做了衣裙、备了补身药材让人送来傅府,只是,一如她嫁给徐汶谦的那些日子,东西全都不曾送到她手中,反而落在吴华倩身上,她会知道,也是徐汶谦在跟她撕破脸时说的——

“傅筠,妳空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却看不出谁才是真正对妳好的人,妳就是可怜又可笑的笨蛋!”

她暗暗吸口气,不再去想那人渣,只是,不知刘氏亲手缝制的衣裙落到了谁身上?

她的目光下意识落在身形与她极为相似的徐虹身上,相貌清秀的她穿着一袭粉红缎子的刺绣衣裙,记得她第一次穿它亮相时,府里每个人都赞不绝口,即使她已二十五岁,穿粉红色显得不太合宜,但她保养得宜,穿来倒也不突兀。

她也记得在刘氏回京后,这套衣服—— 不,甚至先前很多看来都是十几岁姑娘家穿的衣服,徐虹就不再穿了,看来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衣裳都到了她手里。

徐虹看着傅筠突然直直瞅着自己的衣裙看,不由得心虚起来。

她这套衣裙,甚至这几年,每季刘氏派人送来给傅筠的衣服都让掌中馈的自己给贪了,她实在舍不得给傅筠,这些衣裳不管材质及绣功都极好,她看着就喜欢,而婆婆也不想让刘氏跟傅筠有任何母女情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大姑太太眼红,也想分一杯羹,奈何那颜色款式都太过青春粉女敕,真的不适合已经年过三十的她,才不得不作罢。

说来,老天爷对傅筠真的特别厚爱,那精致的五官就像老天细细雕刻出来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澄净如水,眉儿弯弯,嫣然一笑,那眼中便像缀满星斗,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她虽骨架纤细,竟发育极好,那包裹在衣裙里的胸脯鼓鼓囊囊的,偏偏又有个水蛇腰,活月兑月兑就是生来魅惑男人的小妖精。

还好婆婆有先见之明,从小就给她灌输要成为千金小姐的观念,即使相貌身材出挑,但她那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闷葫芦个性在贵女圈里并不讨喜,连带地,一些世家公子们也对她不感兴趣,也因如此,傅筠已十四了仍无人上门说亲,这也正是婆婆最开心的一件事,傅筠的婚事终会拿捏在她手上,连带地,傅筠生母的丰厚嫁妆也捏在她手上。

想到这里,徐虹心情又飞扬了,她嫁过来才知道傅家是虚有其表的空架子,不得不悄悄挪用傅筠生母的嫁妆,一旦能大方动用时,傅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此时,傅老太太等人还在叨絮说着刘氏的种种不好,对傅筠的种种不舍。

傅筠看着这一张张“情真意切”的脸孔,没有丝毫感动,只觉得累,她想好好休息,待睡一觉醒来,这会不会只是一场美梦?

傅老太太等人看着她又睡过去后眼角仍带泪痕的脸庞,彼此互看一眼,算计的眼中皆是满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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