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财农家女 第二章 无本的买卖

作者 : 宁馨

何氏左等右等都不见女儿们回来,急得团团转,正想打发小女儿去村口望望,就见姊妹俩一身狼狈的回来,惊得她差点瘫软在地上。

谢蕙娘眼捷手快,急忙冲上前抱住娘亲,“娘,我们没事,不过是在山上摔了一跤。”

何氏哆嗦着想要问几句,又怕被邻居听去,遂带着两个女儿往屋里走去。

谢娇娘可没那闲功夫一一解释,她立刻跑去了灶间,寻了几颗蒜头,将之拍碎捣烂,和了温水,挨个替小猪崽灌了下去。这偏方是前世她某次去乡下外婆家时,无意间看到的,管不管用,她心里也没个底,但死猪当活猪医,总得试一试啊!

与此同时,何氏从二女儿那儿得知了前因后果,一向好脾气的她也忍耐不住了,来到灶间抬手就要打大女儿,但见她衣裳上的斑斑血迹,最终咬牙住了手。

“妳个死丫头,真是胆子大了是不是?老狼沟也敢去,万一妳被狼吃了,我和妳妹妹们怎么办?妳是不是要气死我啊!”

谢娇娘正等着小猪崽缓过气,很是心焦,没心思顾虑家人的感受,可她扭头瞧见何氏眼眶泛泪,立刻软下心肠,赶紧装可怜道:“娘,我胳膊疼……”

何氏心头一紧,“哎呀,快让我看看……”她仔细检查大女儿的伤势,“流了这么多血,不疼才怪。”

她赶紧拉大女儿去水缸边,直到一缸清水洗成了浅红色,才不再见血。

谢娇娘嘴里安慰着娘亲,心里却是后怕不已。不得不说,她们姊妹俩今日真是命大,野狼只是挥了一下爪子,她的胳膊就多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若是没有恩人出手搭救,恐怕她真得见阎王爷去了。

想起那如同天神一般降临在眼前、救她月兑离狼口的男人,谢娇娘没来由的心头一阵狂跳。

前世,同寝室的姊妹总是喊着这个男神、那个偶像,她从来没什么感觉,没想到如今重活一世,倒是遇见了令她怦然心动的男人……

忽地,何氏伸手模了模她的前额,道:“妳的脸又热又红,还是找个大夫看看伤势如何吧。”

“娘,我没事,可能是累了。”她压下心底的思绪,随便寻了个借口搪塞娘亲。

回过头,她催促着大妹替自己上药、包扎伤口,接着便守着她用命抢回来的小猪崽,期盼奇迹出现。

许是那大蒜汁起了效用,小猪崽居然没再泻肚子,其中一只甚至隐约抽动着小猪鼻四处嗅闻,好似在寻吃食。

谢娇娘乐坏了,顾不得受伤的胳膊,起身去替猪崽们寻东西吃。

猪崽太小,且过于虚弱,最好喂些流质食物……她如此想着,但谢家实在太穷了,她转了一圈,也只找到种田剩下的苞谷,而这些是她们全家仅剩的粮食,若是给了猪崽们,岂不是让她们全家喝西北风……

瞧着自家大姊急得满院子转圈,谢蕙娘虽然觉得她有些瞎胡闹,但到底舍不得她犯愁,遂上前小声问道:“大姊,小猪崽是不是要喝女乃啊?我听说前院张嫂子家里的羊生了羔羊……”

“真的?太好了,妳看家,我出去一趟!”

柳暗花明又一村,谢娇娘真是欢喜坏了,扔下大妹跑了出去。

前院的张嫂子刚用完午膳,正准备趁着今日天气好,拆了家里的旧棉被好重新弹弹棉花,晒晒太阳,突然见谢娇娘上门来,她很是惊奇,摆手招呼她上前,笑道:“娇娘,妳怎么来了,吃过饭了?妳娘这几日咳疾好些了吗?”

谢娇娘笑着应了两句,帮着张嫂子拆棉被,可她心里有事,连连扯断了好几根棉线,张嫂子心疼地赶紧拉住她的手。

“娇娘啊,有事妳就直说,可别再扯断棉线了,嫂子心疼啊!”这一缕棉线要好几文钱,她原想着好好拆下,待重新缝被子时还能再用一回的……

闻言,谢娇娘愣了下,转而红了脸蛋,“对不起,嫂子,我……”

“行了,知道妳这丫头不是故意的,有事便赶紧说吧。”张嫂子的性格向来豪爽,此时自然也不会跟个小泵娘计较。

“嫂子,我听说妳家的羊生羔羊了,妳也知道我娘的身子不好,而这羊女乃是补身体的好物,我想每日来妳这儿挤一小盆,妳看……”

这话让张嫂子有些为难,毕竟她们家的日子也不算富庶,这羊每年生羔羊、羔羊长大了好卖钱添家用、羊女乃则是给老太太补身体用的,实在是重要至极,若是分出一碗给谢家,就算她同意了,家里的老太太也……

谢娇娘不笨,立刻想明白其中的关隘,恨不得赏自己两巴掌,赶紧又道:“我娘说,一碗羊女乃换一斤苞谷,待苞谷收成,我就替嫂子送来。若是嫂子家里不缺苞谷,那就按照一碗两文钱计算。”

“要铜钱!”

不等张嫂子应声,一旁的小屋里走出一个老太太来,灰扑扑的衣裙,一头花白头发胡乱盘着,衬着焦黄的眼珠子、长满老人斑的皮肤,谢娇娘认出对方是张家婆婆。

张嫂子皱了眉头,刚想说话,谢娇娘却抢先笑道:“好啊,张大娘应了,我就更放心了。我一会儿就让蕙娘来挤羊女乃,至于铜钱……就半月一结算好了。”

“那怎么成,妳们家……”

张嫂子同谢家人有些来往,也算相处亲近,清楚谢家的艰难,想开口拒绝,但碍于婆婆在一旁虎视眈眈,为了免去一场争吵喝骂,只能叹口气,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谢娇娘再次道谢,这才回家喊了大妹,让她拿着大陶碗去张家挤羊女乃。

许是张嫂子心里过意不去,谢蕙娘端回的羊女乃几乎满到要溢出来了,谢娇娘寻了根竹管,也顾不得小猪崽身上的脏污,一只只抱起来亲喂羊女乃。

生,是万物的本能,能活着,谁也不愿死啊。

原本奄奄一息的小猪崽,几乎是一尝到羊女乃的味道就开始拚命的吸吮,待得喂完最后一只小猪崽时,头一只喂食过的小猪崽居然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谢蕙娘欢喜的抹了眼泪,这可是她们姊妹俩拿命换回来的,待养大猪崽卖了钱,就不用再为娘亲抓药一事犯愁,甚至还能替大姊置办些嫁妆。

谢娇娘倒是没想那么多,满脑子都是怎么养大这些小猪崽,毕竟喂食羊女乃并非长久之计,而家里的粮食也所剩不多……

她想了想,拎了筐子往南山去。

此时正值万物复苏的时节,放眼望去皆是绿油油的一片,她随意摘了些野菜,打算热水烫熟再洒点盐就是一餐,又摘了些猪草,打算磨成汁混在羊女乃里,另外掺点苞谷粉,小猪吃了一定恢复得更快。

待得小猪长大,就能换得白花花的银子,有了这笔银子,她便能做点小买卖,届时即便不能大富大贵,总能保证娘儿几个衣食无忧吧!

这般想着,谢娇娘便觉浑身是劲,即便右胳膊负伤、使不上力,依旧奋力地摘了满筐的野菜和猪草。

西斜的太阳已染上了橘红,映照在南山上,如同为山林披了件轻纱一般,分外美丽。

赵建硕端了黑糊糊的两盘菜从灶间出来,坐在自家院子里,一边吃,一边皱眉看着在山坡上欢快地摘野菜的姑娘,一阵山风吹过,隐约送来她的歌声——

“天涯啊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妹妹?郎?

赵建硕不禁眉头深锁。谢家难道没教过闺女礼义廉耻吗?一个女子居然不避讳地把情郎挂在嘴边……

他如此想着,那歌声突然断了,连带着山坡上的姑娘也没了影子。

他豁然起身,却见那姑娘头上顶着一朵红艳的野花站了起来。说不上她如何美艳,可她如此简单又快乐的样子,彷佛一道光,奇异又迅速的驱散了他内心因征战而留下的黑暗,那些尸山血海,那些断臂残肢,那些阴谋诡计,统统褪去了。

他的眼里、心里,就只剩了这么一个姑娘,一个绽放花开般笑靥的姑娘……

不知自己的一颦一笑皆入他人眼底的谢娇娘,背起筐子,抬手扶了扶发辫上的野花,笑着下了山。

山下有她的家,她的亲人,她过上安逸日子的希望……

稍晚,谢家一家人就着微寒的晚风吃了简单的便饭,几人偶尔回头望望争抢吃食的小猪崽,内心的喜悦简直要满溢出来。

日子啊,虽然艰难,但只要努力,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日升月落,岁月从不会因为人间任何的悲喜而停下脚步。

一晃眼的功夫,小猪崽已在谢家安身半月有余,经过谢家姊妹的细心喂食,如今牠们不再是当初那濒死的模样,不仅毛色亮泽,且白净圆润,很是讨人喜欢。

谢娇娘拎了把小弯刀站在猪圈里,对着几只活蹦乱跳的小猪数度举刀,又觉得实在下不了手。

谢蕙娘和谢丽娘紧张地站在猪圈外,可怜兮兮的望着大姊。

“大姊,能不能不杀小猪啊?”

“是啊,大姊,我们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即便家里没了粮食,但只要我多摘些猪草回来,总能养活的啊!”

谢娇娘听得是哭笑不得,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我不是要杀小猪,我是要替牠们……哎呀,就是把牠们身体上的某个部位割下来,这样牠们才会长得快,肉也好吃。”两个妹妹年纪太小,她不好把阉割二字解释得太清楚,只好含糊带过。

然而两个妹妹依旧红着眼圈,求情道:“大姊,小猪太小了,不管割哪里都和杀了牠们没两样啊,咱们别杀了,好不好?”

见解释无用,谢娇娘干脆弯腰抓了只小猪就要动刀。

前世,她也只是看自家老爹替小猪崽阉割过一次,实际操刀可真是初体验。她尽量迅速地手起刀落,见血色漫开,她不禁有些慌了,小猪更是扯着嗓子厉声叫了起来,她赶紧从小瓷瓶里倒出一点药粉往伤口抹上,随即将小猪放开。

小猪几乎是一落地就撒腿跑开了,很有些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欢喜,而其余几只小猪好似得了消息,此时也拚命往猪圈的角落挤去。

一旁的谢蕙娘和谢丽娘见大姊并没有要杀小猪,都拍手笑了起来。

谢娇娘长吐一口气,以手腕抹去额头的汗水,同时瞪了大妹一眼,嗔怪道:“还不快进来帮忙,这事说不定以后就是咱们家发财的大秘密,得趁没人经过时完成!”

谢蕙娘一听,立刻跳进了猪圈,伸手抓了一只小猪,姊妹俩齐心工作,不一会儿便让四只小鲍猪都失去了某个功能。

小猪们惊慌的聚集在一起,就连唯一的小母猪也吓得紧缩在最后头,完全不知道这事跟牠没有半点关系。

谢娇娘刚刚跳出猪圈,前院的张嫂子、隔壁的李大娘夫妻,还有几个路过的村人便闻声聚了过来。农家贫寒,别说是肥猪,就连母鸡也是很重要的财产,如今见谢家平白多了几只小猪,而且越养越好,教人看得眼馋,特别是那些妇人们,几乎每日都要跑来看上两眼才好。

这会儿听得小猪厉声尖叫,李大娘半开玩笑、半试探的问道:“娇娘,妳们可是祸害小猪了?要是妳们不想养就说一声,给大娘我算了!”

她这脸皮可真是够厚的,若是给铜钱买一只,谢娇娘说不定还会因为如今的困境而同意,但对方打算吃免钱的午餐就有些过分了。

果然,不等谢家姊妹应声,旁人就帮忙反驳了,“李大娘真爱开玩笑,娇娘姊妹几个把小猪当珍珠一样供奉着,怎么可能会祸害牠们。”

李大娘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但眼睛却直盯着几只小猪,眼底满是贪婪与嫉妒。

这一幕让谢娇娘看进眼底,倒是给她提了个醒,以后晚上怕是要多巡几次猪圈,万一真有人起了坏心把小猪偷走,她可白忙活这么久了。

几只小猪许是瞧着这么半晌不曾有人再对牠们动刀,惊惶的心情一松懈便饿了,跑到猪槽边叫唤了起来。

十斤左右的小猪,正是最可爱的时候,这一叫,几乎立刻就把几个妇人的心叫软了,她们纷纷说道:“娇娘,家里粮食够吗?我家还有半袋子谷糠,一会儿送来给妳吧,左右我家喂鸡也用不了。”

“我家也有些地瓜,放坏了可惜,不如送来给小猪们吃吧。”

谢娇娘开口想拒绝,无奈家中粮缸确实空到让老鼠流泪,遂赶紧道谢。人情债欠了就欠了,以后加倍还就是,如今谢家的情况可容不得她有半点傲气。

众人正说笑的时候,王三叔背着手悠悠地走来,众人赶紧让了一块地方给他。

王三叔抽着手里的黄铜烟袋锅,喜上眉梢的望着几只小猪。“谢家姊妹真是勤快,这小猪养得不错,看着就是能长肉的。”

一旁有人跟着附和道:“是啊,娇娘可宝贝了呢,就算我们想买,娇娘大概也不肯卖。”

“哦,是吗?”王三叔笑咪咪地扫了谢娇娘一眼。

谢娇娘顿时心头一动,下意识地开口道:“我方才是没来得及说,不是我不肯把小猪卖给大伙儿,实在是……”她瞄了王三叔一眼,“我先前已答应卖给三婶了。”

“三婶说要买小猪?”

众人都感到惊奇,三分信七分怀疑,就连王三叔也愣了一下,转而笑得更和蔼,却没多说半句话。

见状,谢娇娘心头大定,接着笑道:“对啊,三婶昨日路过时候同我说的,我家粮食不够,喂五头小猪有些吃力,匀出去一头也轻松一些,倒是要多谢三婶呢!”

李大娘听得心里犯堵,她先前开口索要的时候,谢娇娘不应声,这会儿居然说要把小猪匀给里正家,怎么听都觉得古怪……她扫了王三叔一眼,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至于没眼色,只能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王三叔干咳两声,磕磕烟袋锅里的烟灰,缓缓应道:“我也是刚听妳三婶提起,这才过来看看的,就是惦记妳家里粮食不够。这样吧,我晚上就让妳三婶过来把小猪带走,按照昨日说好的,一百斤苞谷加一百文铜钱,明日就送来。”

一斤苞谷如今市价是三文,算起来,王三叔出的价格就是四百文,当真是高价了。

投桃报李,谢娇娘主动开口卖小猪,王三叔给了高价,两人事先没商量过,却把这笔买卖做得漂漂亮亮。

原先动了心思的众人,见此都打退堂鼓,待得又说了几句闲话,就都散去了。

傍晚,王三婶欢欢喜喜的带走了谢家那唯一一只小母猪。

她自觉母猪养大若是不卖肉,还能生小猪,自己实在占了谢家的便宜,于是略带歉意的拉了谢娇娘的手,嘱咐道:“娇娘,三婶知道妳是个好孩子,以后有谁欺负妳,只管告诉三婶,三婶替妳撑腰!”

谢娇娘自然连连道谢,末了,收下王家的苞谷和铜钱。

何氏连同两个女儿都欢喜坏了,毕竟一家人不用面临饿肚子的危机了。可谢娇娘却是另有打算,所谓坐吃山空,何况这座山不过是座小山,只靠这个,一家四口绝对等不到苞谷收成的时候。

至于铜钱……

稍晚,张嫂子红着脸上门了。

“娇娘,那个……我婆婆说家里没有油盐了,若是妳手头宽绰,能不能把羊女乃钱付了?”

谢娇娘哪能说没有,若不是听说里正家花了一百文买下她家小猪,对方也不会上门讨债,她若是今日推托了,说不准明日张大娘就骂到门前来了……

好在,小猪只喝了半个月羊女乃,不过三十文就打发了,剩下的七十文铜钱,谢娇娘数了又数,恨不得睡觉时都抱着。

倒不是因为她贪财,而是她先前去张嫂子家里取羊女乃时,无意间瞄到对方的绣花底图,给了她一点灵感。前世她学过画画,接触过立体画法,若是改变一下这些绣图、卖给城里的绣庄,兴许能赚点钱,改善谢家的家境。

而买颜料、绣线之类的材料费,就全靠眼前这几十文钱了。

第二日,天公作美,山间的晨雾刚刚散去,太阳就迫不及待的爬上了天空,暖得万物都欣欣然伸着懒腰。

谢娇娘同何氏打了招呼,带着欢喜雀跃的小妹踏上了进城的道路。谢蕙娘也想跟着,但家里不能没人照顾娘亲,只能乖乖留守家中。

临近小王庄的府城—— 庆安城,算不上特别繁华,但因为地理位置连通南北,来往客商多,比之旁处也就热闹三分,所以即便小王庄离清平县更近一些,左右乡亲却习惯到庆安城做生意,也会顺便买些生活必需品回家。

春日晴好,同她们一般进城的人很多,一路上满是推着独轮车的、挑着担子的人,十分热闹。

谢家两姊妹见人说话都带了笑,一路倒是有几个大娘照应她们,后来甚至带着她们姊妹俩一起搭上熟人进城的便车。

谢娇娘一边偷偷捶打着酸疼的腿脚,一边暗暗感慨自己这一世境遇差、身子太过娇弱,这么几步路都耐不得疲惫。

牛车紧赶慢赶,终于在日上三竿之前到了庆安城门口,姊妹俩交了进城税,荷包里的铜钱就又少了六文,实在心疼。

谢娇娘怕小妹肚子饿,又见她盯着路边的烧饼摊子流口水,忍痛买了个烧饼给她,乐得她走路都要蹦跳起来。

即便这般欣喜,谢丽娘还是一口都没吃,只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好,藏到了怀里。

“大姊,咱们等回家再和娘、二姊一起分着吃。”

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却如此懂事,听得谢娇娘心头酸软,伸手轻抚了抚小妹的头顶,这才开始打听路,往书画铺子去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谢娇娘听到书画铺掌柜说纸张要三十文一刀,且最少半刀起卖,各色颜料更是一小瓶就十几文,她简直想翻白眼。要是在现代,三岁孩子画着玩的颜料都比这个好、比这个便宜,偏偏她囊中羞涩,就是想嫌弃几句都开不了口。

那掌柜是个精明的,眼见姊妹俩穿戴简朴,也就猜到了几分,遂笑着招呼道:“两位姑娘恐怕不是为了学画而买颜料吧?若是用的不多,倒是不用买这种整瓶的,我先前分装的时候,一时懒得拾掇,倒是剩了很多颜料,不如妳们拿回去吧。”

“当真?”谢娇娘喜出望外,赶紧行礼道谢。

掌柜摆摆手,领着她们到了后院,就见角落放着一个木箱,里头摆放了十几个竹筒。

谢娇娘探头一看,果然竹筒边上一圈还残有颜料,虽然不多,但也够她画上几张小图了。

她欢喜的把竹筒全装进背后的竹筐里,末了还是塞了十文钱给掌柜,又买了半刀纸张和一粗一细两根最便宜的毛笔。

待得出了书画铺,谢娇娘拍了拍扁了大半的荷包,忍不住叹道:“赚钱难,花钱容易啊!”

闻言,谢丽娘眨巴着大眼睛,乖巧的说:“大姊,我以后不会再乱要烧饼吃了。”

“大姊不是那个意思,傻妹妹,一个烧饼才几文钱。”谢娇娘生怕小妹自责,赶紧拉她往前走,“大姊给妳什么,妳就尽避吃、尽避玩,一切有大姊呢!饼不了多久,咱们家就有好日子过了。”

谢丽娘以为大姊是在说家里的几只小猪,顿时眉开眼笑。“大胖、二胖牠们这几日长肉了,娘说过再过半年就能卖钱了!”

这小丫头爱给家里的一切取名字,别说几头小猪,就是菜苗都得了个“绿绿”的昵称,害得谢娇娘每次想夹小白菜吃时,都免不了有几分杀生的惶恐。

姊妹俩一路边说着闲话,边去杂货铺子买了些灯油、粗盐,待买齐了生活用品,这才准备出城。

然而这回两人的运气就没有早晨好了,一路依靠双腿走回家,累得她们一**坐在家门口就再也不想动了。

谢蕙娘立刻替两人端水解渴,端粥顶饿,待得吃饱喝足,两姊妹这才缓过气来。

许是正值换季的缘故,何氏昨晚又犯了咳疾,一晚上没睡好,这会儿刚刚补了一觉,听得女儿们回来了,就喊了她们进屋。

母女四人围着方桌,翻检谢娇娘买回来的战利品,除了灯油和粗盐,最显眼的就是那些纸笔和颜料竹筒了。

何氏搂着吃着烧饼的小女儿,眼神闪了闪,却没多说什么。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自大女儿落水醒来,她察觉大女儿和先前有些不同,变得有主意又聪明,虽然觉得古怪,但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家里有个能做主的也好,倒是她这个病恹恹的娘亲很是愧疚,让三个女儿受苦了。

谢娇娘偷觑着娘亲脸色不对,以为她怪自己乱花钱,赶紧捧了一小鞭梨膏,讨好道:“娘,我还买了一罐梨膏,平日您兑了温水喝,最是润肺,夜里也就不咳嗽了。”

何氏心里甜暖,嘴上却嗔怪女儿道:“花这钱做什么,娘是老毛病,都习惯了。”

谢蕙娘心疼娘亲,立刻把罐子接了过去,“我去冲梨水,娘赶紧尝尝。”

小丫头不久便端了两碗梨水回来,浅黄色的梨膏融在水里,那滋味当真是甜蜜至极。

三姊妹一碗,何氏独享一碗,一家四口都喝得心满意足。

许是喉咙舒服多了,没多久何氏便又犯困的睡下,谢蕙娘带着小妹去田里走动,谢娇娘则赶紧铺开纸张,用陶盘装了清水,趁着天光还亮,画起了绣图。

无论哪个时空,人们的愿望都是质朴又实际的,女子希望嫁个好人白头到老、多子多福,男子希望金榜题名或者财源广进,老人则盼着长寿健康、家族兴旺,所以谢娇娘挑着记忆里那些并蒂莲花、猫扑蝴蝶、富贵牡丹等等图样,一一画了起来。

可那颜料终究是剩余的,毛笔沾了清水再去擦抹颜料,浓淡总有不相宜之处,好在谢娇娘极有耐心,慢慢画着,倒也越来越顺手了。

时间缓缓流逝,何氏一觉醒来,没听见女儿们的声音,遂走出来探看,正好看见谢娇娘画好的图样,欢喜之下拿了嚷道:“哎呀,这图样妳是从哪里学来的?简直同活的一般!”

谢娇娘眨了眨大眼,后悔自己竟忘记寻借口了,毕竟先前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家姑娘,吃饱饭都是个奢望,哪有机会学画画……

好在何氏没追问下去,反倒兴致勃勃的指挥大女儿去拿针线筐子。先前她身体好的时候也常绣花贴补家用,如今见得好绣图,一时技痒,就照着那猫扑蝴蝶的图样绣了起来。

当谢蕙娘带着小妹从田里回来时,一个荷包已经做好了,就见那荷包上的蝴蝶长了蓝色的翅膀,在阳光下彷佛带着点点星光般的斑点,翅膀下甚至还有一圈浅淡的阴影,好似随时振动翅膀就要飞走一般。

谢丽娘看着喜欢,撒娇道:“娘,这荷包真好看,给我用好不好?”

谢娇娘赶紧拦了下来,哄劝妹妹道:“丽娘听话,这荷包我有用处,明日大姊还会进城,回头大姊买芝麻糖带给妳,好不好?”

谢丽娘听得这话,即便有些舍不得,还是同意了。

这一夜,谢娇娘睡得很不踏实,她惦记着明日进城的事,怕绣图卖不出去,又怕碰上无良商人,躺在床上如同翻煎饼一般翻了一晚,好不容易睡着了,好似一闭眼的功夫,就被谢蕙娘叫醒了。

堂屋的小饭桌上已经备好热腾腾的苞谷粥,另外还有几个馒头、一碟咸菜,看得谢娇娘很是脸红。

她比大妹大了三岁,但平日家里的活儿多半是大妹在做,若她这个做大姊的不能为家里多赚点银子,可就真是一无是处了。

这般想着,谢娇娘顿时充满斗志,匆匆喝了碗粥、吃了个馒头就拾掇东西要出门,没想到家里的两扇破旧木门突然被拍得砰砰响。

“开门!怎么,人都死光了吗,赶紧开门!”

谢娇娘听得这叫喊声就瞪大了眼睛,火暴脾气的谢蕙娘更是直接去灶间寻了菜刀,谢丽娘则跑去了娘亲的屋里,将房门严严实实地关紧。几头小猪刚刚吃了食物,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这会儿也被惊得爬了起来,哼哼唧唧叫个不停。

谢娇娘眉头紧皱,向大妹比了个手势,末了,她上前开门,并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好在她机灵,门外之人正抬脚踹门,这么一踢空,连同手里的镐头摔了进去,跌了个狗啃泥,一旁的两个中年妇人及一个年轻后生顿时看傻了眼。

谢娇娘占得先机,劈头就问:“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擅闯民宅,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呃……”

几人被质问,有些呆愣,倒是那摔倒的汉子爬了起来,骂道:“哎哟,疼死我了……死丫头,妳突然开门是存心想摔死我啊!”

“就是,怪不得谢家绝了门户,想来是缺德事干多了!”

门外三人终于反应过来,一窝蜂涌上前扶了那汉子,嘴里骂骂咧咧了起来。

谢蕙娘听得是火冒三丈,立刻蹿上前,一手扠腰,一手挥舞着菜刀,反骂道:“怎么,你们一大早闯到我家来,开口就骂,还怪我家开门痛快了。要不要你喊一声打杀,我就伸了脖子过去啊!”

她手里的菜刀平日可没少用,磨得是雪亮锋利,这会儿闪着寒光,哪里是等着人家喊打喊杀的模样,分明是要砍人的一方,吓得来人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谢娇娘也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啊,救命啊!有人欺负到咱们小王庄头上了!”

这会儿是刚用过早饭的时候,村人扛了锄头、筐子正准备去田里上工,听得动静就围了过来,前后左右的邻居也都来探看,很快就有十几个人站在谢家外头。

有人认出那汉子,道:“王老四,你这一大早跑来我们小王庄欺负小丫头,可真是长能耐了啊!”

王老四一家不禁有些尴尬,本来以为谢家孤儿寡母好欺负,只要上门骂几句便能成事,哪想到谢家姊妹这般厉害,不但让他们打错了算盘,还有让他们丢脸的本事。

他咳嗽几声,揉着摔疼的手肘,梗着脖子辩驳道:“谁欺负小丫头了,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家母猪本来生了几只小猪,可惜小猪得了病,我前脚把小猪们送到山上去散病气,后脚就丢了,要不是听人家说,我还不知道是这谢家的死丫头把小猪偷了回去。”说着说着,他自觉理直气壮,越发大声了,“我来讨回自己被偷的小猪,怎么了?”

王家婆娘也终于回复平日的撒泼状态,一**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哎呀,真是没有天理啊!我家的小猪被偷了,想找回去都不成,这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想我平日辛苦割草喂猪,好不容易生了几只猪崽,一家老小都指望卖钱好买个油盐酱醋呢,结果被这天打雷劈的小贱人偷走了……”

她还要再骂,谢娇娘提了桶水就泼了过去。

如今虽已是春日,天气转暖,但突然被冰冷的水泼个湿透,怎么也不好受,王家婆娘几乎是沾水就立刻跳了起来,哪还有要死要活的模样。

谢娇娘总算是想明白了,谢家没男人,若是以讲理对撒泼,怕是今日要被人家欺负到死,不但得担个偷东西的恶名,还会失去小猪们,索性来个硬碰硬,看看谁能硬到底!

“到底谁该天打雷劈,你们说清楚!当日你们见猪崽生病,怕连累家里其他的猪,把猪崽扔去了老狼沟,我跟大妹进山寻野菜,冒着被狼咬的危险,把猪崽救了回来,并且早晚精心喂养,这可是村里老少乡亲都知道的事。

“如今你们闯上门,骂几句就扣了一顶小偷的帽子给我们,妄想把养得白胖的小猪抢回去,你们还真是厚脸皮,当我们小王庄好欺负!若真传出小王庄出了小偷的流言蜚语,以后我们小王庄老老少少还怎么抬头做人?各家哥哥姊姊还怎么娶媳妇、嫁好人家?”

谢娇娘平日给村人的印象可谓是木讷又老实,但这会儿她的嘴巴同刀子般厉害,不但说得王家人目瞪口呆,就连小王庄众人也是惊得瞪大眼睛,可仔细想想,这话却是甚有道理。

张嫂子因为先前向谢家讨要羊女乃钱,一直觉得对不住谢娇娘,这会儿第一个开口帮腔道:“娇娘说的没错,她们姊妹捡回这几只小猪的时候,小猪可是连气都要没了,是娇娘不阖眼的照顾牠们,这才渐渐恢复健康。你们空口白牙说一句,她就成了小偷,为免太霸道了!”

“就是,这话要是传出去,我们小王庄可没法做人了。再说,娇娘捡了小猪崽回来,早已人尽皆知,你们那时候不来讨要,这时候上门,明摆着就是想捡便宜呢。”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如今关系着全村人的名声,村人也就不再看热闹,纷纷开口喝斥王老四一家。

王家婆娘眼见一旁圈里的几只小猪被喂养得白白胖胖,很是讨喜的模样,实在割舍不下,一狠心,她猛然要仰躺在地,打算豁出去也要把小猪带走。

可没等她发挥耍赖本事,就听人群后有个陌生的声音喊道:“谢大姑娘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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