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一群人向我靠过来。我手中夹着的烟头上蓄了长长的烟灰，看看地面上溜光的大理石，不忍心将这条烟灰弹将下去，呵呵，素质与文明的绅士是不屑此举的嘛。我也没试图将烟灰弹在衣服口袋里，那就傻得冒烟了。看看四下，想找一个烟缸，答案是：否。这个大环境里并没有一个人吸烟，而且抬头便看到一个大大的禁烟标志。于是，情急之下，我将烟灰弹在酒杯之中。又用酒将烟熄来，再将把烟头攥在手心里。我的手握着酒杯，超过了酒的液面，谁也不会发觉腥红色酒里溶开的烟灰。
一切停当之后，他们一行人已经站在我的面前。
我第一个眼神是送给冷嫣然的，这个口口声声是蓝的女人的女人，我没有顾虑地把她看成是这一群人中唯一与我同心同德的一个人，并且没有顾虑地即使他们都向我落井下石时，只有她会用身体护住我。
我偶然又入了旁若无人的境界，她却若无其事似的晃着手中的酒。尽管我不希望她这么老练，可我也不想让她当场与我秋波频传吧。
“这位就是蓝作家，最受大众欢迎的作品一等奖获得者。”田司文指我，她首先向杜鹏飞引荐了我。
“哦——，”杜鹏飞有点儿吃惊地倒吸了一口气。诶，很遗憾，我不是雨果，不是罗梭，不是莎士比亚，千万别用这种恍如隔世惊叹，杜鹏飞说：“很年轻吧，不过三十上下。”
是我显年轻。还是他抬举我呢？官场自有官场文化，是我所不熟知的文化。总是把假丑恶粉饰成真善美。我不知，也不想知。不过，我愿意相信杜鹏飞的话是一种善意的客套。
“我很喜欢与有才华的年轻人交朋友，怎么样？年轻人，不介意与我这个老头子交个朋友。”杜鹏飞面带笑意说，没有一点官架子。
“如果没有高攀之嫌，有何不可呢？我非常想有一个市委书记的朋友。如同一步登天了的感觉。”我并不夸张，我的朋友中除了冷嫣然，官场之上再无其他。如果一个平头百姓，有一位市一级领导愿意交他为友，那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蓝作家这是批评我们这样的官员月兑离群众呀，听听，我们在场的这些公仆都应该警醒。”杜鹏飞望着左右说完，然后他呵呵笑了。他这是不以为然的一笑，我看不是。他既点了题，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
“批评那是肯定，公仆？谁是谁的公仆呢？我未必是针对您，您是一个好老头，从刚才您的的慷慨陈词中，我能看得出，您是用心在说话。”我也没有客气，随口称他为老头子。
“老头？还是一个好老头，唉，我还以为自己不老呢？哦，蓝作家与我是初次相识，与我坦诚相待，尽如知音。”杜鹏飞没有一点点不悦，体现了他的城府，他依旧用友善的目光注视我，那目光很深邃。
“其实上帝造人时也没想那么复杂，好人坏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好官坏官也不难分辨。所以反*其实都不用查，拉出来一溜过过场子，好坏自有分辨。比如我们在看电视剧时，汉奸卖国贼一眼便能认得出。其实大家内心都有这方面的共识。便您说呢？”我知道不可以貌取人，但还是有点意气用事地这么说了。我为什么要把话题往这上面引？从一个百姓的角度来说，我希望给我们百姓出出气，别让这些当官的以为我们过得很幸福，很满足呢。而且廖昌虎那样儿，便是我圈定的坏蛋。
“哦？那么，你看看，我们站在面前的几个，哪些是好人，哪些又是坏人呢？”他好奇地问我，我知道他会这么问。他敢这么问，至少说明他有这个底气。
我的目光有意扫到廖昌虎，廖昌虎忌于我的八卦邪说，他不敢与我对视，迫于我的眼神压力，他腮部的脸痉挛性地抖动。难得他还有自知之明呀，在醉生梦死中还能厘清自己是一个坏蛋。
我的目光没有长久停留在他的身上，没必要当场让他出这个洋相，得饶人处且饶人，神说，申冤报仇由不得人，末日审判时由他来了断。尘世对于坏蛋的处罚有法律。不是法律严明，是掌握法律的人老愦昏庸。否则不会有廖昌虎的横行霸道。
“我不过是一个不速之客，杜书记不至于连这杯酒也不让我喝安稳吧？”我又将目光扫向廖昌虎，他是这里的主人，我口袋里的十万支票也是他老人家给的，就给他留些面子吧。而且，即使我当众让他出丑了，又能怎样呢？我不是执正义之剑的特使。除了明明白白地树了一个敌人，是否可以安然地走出云海经济开发区，又是一个问题。我只想与我的嫣然有一个安静而刺激的开始，不想节外生枝与一个流氓拉开架势。那么，我回宁城了，我的嫣然怎么办？
我第一回与他这么近距离相见，他的脸比较方，虽然皮肤白，但较粗。眼神恍忽不定，印堂之中有些晦气。他今天的运气不怎么好。杜鹏飞台上的发言不会让这个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的官员无动于衷的。我想他在酒会结束之后，会好好分析整理书记话中的含义。
象廖昌虎这样的脏官天底下有多少，凭我，能翘得动他吗？
“如果蓝作家认为我是一个坏人，我不会介意。”板着脸的陈云逸这时倒来将我一军，非逼我将坏蛋给一一指认出来。
“陈市长如果眼不花，我想，您早该有答案了。否则您的市长做得也太那个了。历代皇帝都知道身边哪是忠，哪是奸，只是为了制约平衡局面，还有喜欢听一些奉迎阿谀之词。所以，坏人才逍遥法外，并且一直活昨很滋润。比如现今这个社会，脏官无数，贪官横行，经得起查吗？喝着茅台，抽着百十元一包的名烟，谁给他们动用纳税人改善民生与生存环境的钱了？谁又给了他们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权利了？这不是进步，而是思想的倒退。”我没有兴起再说下去，如果再让我说下去，没准我又会眼里*地看着廖昌虎，我将目光转移到窗外，“只有那一盏盏灯光才是干净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生冒出这么一句话，是受红楼梦中的柳公子说的，说贾府也只有一对石狮子是干净的。
“说的好？”我没有想到陈云逸会为我叫好，“蓝作家嫉恶如仇，爱憎分明。不仅杜书记，连我也愿意与你交上朋友。”
“我所说的并不高明，老百姓都会说。”我平淡地说。
“那么蓝作家认为高明之说又是什么呢？杜某诚心请教。”杜鹏飞皱紧眉头问我。他太抬举我了，把我看成是可以一眼看穿社会的大思想家大哲学家了吧。
我当然是有一些个人认识的，也不介意月兑口而出，“罗素说，除非你假定有一位神，否则追问人生的意义是毫无意义的。如果把共产主义也比作神，那么人的行为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去。但是谁都知道共产主义到底不是神，不过是理想的生活方式。它拯救不了人，拯救不了生命。坏人觉得他不可能看到共产主义实现的那一天，而死了之后只能在路上留下一个无足轻重的名字，之于他则是一堆枯骨而已。所以坏人是不会对这个主义行膜拜之礼的，一个遥远的理想与他毫无价值，那么他会怎么做呢？用世界上最古老的书圣经上观点来解释一些问题会很简洁，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出自于神，是为了达成神的目的而生。所以，我们的出生都不是偶然，都是神的杰作。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好人与坏人？说是神的安排，合情合理。天堂，尘世，还有地狱，都有生灵存在。于是，天堂是对好人的报答，地狱是对坏人的惩罚，以这样的方式彰显了善恶因果。神给了我们最终去向，有惩罚，也有报答。去天堂，走窄门，行苦难。去地狱，走大路，行享乐。所以，还纠缠什么好与坏呢，末日自有分说。真不如，做个好人，求心平安，做个坏人，担心受怕。为人，该有一个盼头。为官亦是如此。做个好人，不管你持什么主义，多一个盼头总比没有盼头要好吧。我不要你们全然相信神的存在，不过是多给自己留一个机会。”
杜鹏飞目光深远地看着窗外，陷入了深思，陈云逸紧抿着嘴转着头，象也在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