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深宅 正文 183醋海生波红梅景

作者 : 凌波小同

袁惠妃生辰的前一晚,太后娘娘偶感了风寒。皇后娘娘、淑妃娘娘率领着后宫的众人伺候在侧。圣上一见母后高热不退,哪里还有半点儿游玩儿的心思。一道圣旨降下来,褚候安顿了部下人马后,一匹快马急匆匆赶回了国公府中。

一进府中,就有小厮赶紧着前头带路,人还未到二门儿,早有婆子就得了信儿,喜滋滋地回禀给了国公夫人。文氏九湘恰在国公夫人的寝阁中伺候着,听见平江跟月夜在外头打赏了那二门上来报信儿的婆子,她那颗忐忑了多日的心不晓得为何竟扑通扑通跳得整个人儿都慌了神儿。

国公夫人满心里都是欢喜,分毫未曾瞧见文氏九湘那张苍白的面孔。待褚候进了国公夫人的寝阁跪在地上给母亲请罢了安再抬头一眼就瞧见那位文氏九姑娘呆立在母亲身子后头目光躲闪,面色惨白。

褚候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立时就想到了妍儿信里提到过,这文氏近日来行止古怪荒唐,似是萌生了退却之意。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子铭啊,为娘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啊你这孩子,一走就是大半个月,你母亲还病在床上呢,你可怎么就忍下了心呢。”说着话儿,国公夫人感伤不已,拿着帕子连连拭泪。

褚候膝行至母亲跟前,“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儿子意气用事,惊扰了母亲,还求母亲您宽恕了儿子吧。”褚国公夫人见儿子依偎在自己的膝上,一副悔恨交加的模样儿,那话说得也极和软,心中稍稍宽慰了些个。

“你呀,你呀,都是两个娃儿的爹爹了可怎么竟还似个孩子一般?娘又没有责怪于你,倒是你呀,该好生谢谢你媳妇儿,若是没有九湘的细致照料,你母亲我今儿又如何能好的这般快。”

褚候闻言,心里头咯噔了一下儿,抬起头见母亲正在给自己挤眉弄眼地往文氏九姑娘那边儿使眼色,褚候的眉头就慢慢蹙起来。文氏九湘倒是也不含糊,急忙就绕到了国公夫人的面前,微微提了裙子就跪倒在地,“回禀国公夫人,九湘原本今日要同夫人请辞的,还望夫人您保重身子骨儿,九湘今日拜别夫人,他日若是府上还欢迎,九湘再来拜候夫人。”

国公夫人一腔热烈的心思遇到了两桶从天而降的大水瓢泼了个通透,不由得面上就带出来些恼怒之色。“你,你这孩子忒地直心思。你怎么就如此贤德呢?你为了子铭把闺誉名声儿全都搭在了里头,又在这府里尽心尽力伺候了娘一场。娘念着你的好儿,心中喜爱于你,今日娘就做主了,择日不如撞日。东西、喜房俱都是现成儿的,只消遣人去请了你公爹回来,你们赶紧着拜堂才是正经。”

文氏九湘一听见这话,那脸白得越发瘆人起来。她急得眼泪儿都要出来了。几回张了张口,想要不嫁,却又怕这两个字儿一旦出了口,那国公夫人仔细问起来,却又不晓得拿什么话儿能搪塞过去。

褚候见文氏这浑不似作伪的焦急之情实在透着些古怪,亦是在心中存了些疑惑。“母亲容禀。”褚候抬起了头,见母亲似是要动怒,赶紧着说道,“母亲,如今太后娘娘在宫中高热不退,圣上心焦,连袁惠妃的生辰都顾不得了。若是咱们府中恰在今日行了这交拜天地之事,有朝一日传到了宫中,岂不是让太后跟圣上心里头不自在么?”

这话原本是在情理之中的。正所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可是褚国公夫人为了等待儿子将文氏明媒正娶这一日等得也实在是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好不容易今日儿子回府了,却又赶上宫里头太后娘娘在病中。

她恨恨地朝着花溪苑的方向瞪了一眼。“若是说呢,咱们府中的人是定然不能多嘴多舌的。不过就不晓得别人是不是存了那些个脏心烂肺的。把个芝麻大点儿的事儿倘若是夸成个西瓜那么大,也着实要惹得太后跟圣上不明就里,无缘无故地反冤枉了咱们。”

褚候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见母亲的口风儿松动了,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文氏低着头儿一样是屏住了呼吸。她心里头暗暗下定了决心,若是这国公夫人当真定了心非要自己个儿今日嫁给了这位褚侯爷,干脆,她就豁出去脸面性命全不要了,也要明明白白禀了这位国公夫人,她并非阴年阴月阴日阳时生人。她本是阳年阴月阴日阳时生人。当日,当日是国公府的人跟她们府上的人传错了话儿,这才有了今日的这一番重重误会。

与文氏拜堂之事总算是暂且拖延下来了。同文氏一前一后出了国公夫人的院子,褚候心里头越想越觉蹊跷。索性就紧走了几步追上了前头的文氏九姑娘。

二人恰立在了明秀园的腊梅树下,梅香浮动,夕阳渐落,男子俊美,女子清秀,远远望去,也是幅极写意的画儿。

文氏心里头有了打算,芥蒂已生,虽说让丫头到稍远处立着,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自在,左右瞧了瞧,幸好没人经过。褚候也颇觉尴尬,亦前后草草观瞧了一眼,便沉声问了一句,“文九姑娘,在下唐突,方才母亲要你我二人今日拜堂之时,在下听着九姑娘的意思是心中已定了要毁弃此桩婚约不知是否?”

“正是。”既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文氏也不是那等迂腐守旧的人,她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想法儿。褚候面上现出一丝欣喜来。“喔?不知可否请姑娘您告知因由?”见文氏九湘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褚候惊觉自己问得有些过分。

“喔,还请文九姑娘莫要多虑,在下只是想着若是有需要在下之处,九姑娘尽管差遣,帮了九姑娘的这个忙,也就是帮了在下。此事,终究还是要在母亲面前有个交代才是。”褚候的这一番话说得很是在理。文氏九湘心里也十分明白。

她犹豫着,手不由自主就攀上了那腊梅的枝,紧咬着唇,双目迷离含情。远远望去,倒像是一对儿有情的人在腊梅树下互诉着最美妙的相思之意。

玉妍远远地就立住了脚步。她只觉得脸上都是火辣辣的痛。侍画跟观棋见姑娘住了脚步,不由得也抬眼往前头瞧去,只见那一树的红梅下头,身着湖绿银鼠坠金星儿披风的文氏九姑娘跟一身儿玄狐皮大袄的褚候正脉脉含情,对面而立。

“姑娘”观棋忙就转到了玉妍的面前,她飞快地浑身上下扫了玉妍一眼,“啊呀姑娘,您的荷包开了线,带出去太过不雅,咱们回去换一个吧。”观棋努力想遮住玉妍的视线。玉妍却只是一动也不动,眯着眼睛,用手轻轻将观棋推到一旁,“荷包有什么不雅的?再不雅的也都见了。稀奇什么?”

“姑娘,二爷他对姑娘的心天地日月可鉴。姑娘咱们不过是远远地瞧见了这么一眼,也做不得数儿。不若咱们今日先回避了吧。彼此碰面都尴尬反倒不好了。”侍画丫头也赶紧着上前轻声慢语地劝解道。玉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又如何晓得?我哪里是不信他待我的心。就凭着这个,我就要打翻了醋坛子,那这日子可当真要没个安宁了。”这一席话说得观棋跟侍画面面相觑。

玉妍回过神儿来瞧了瞧她二人。轻轻摇了摇头。“罢了,原也是要是瞧瞧他的,既见着了,也就踏实心儿了。咱们就回去吧。”

二婢跟着姑娘慢慢踱着步子回转。冷风嗖嗖地往袖子里灌,两个丫头冻得手都恨不得窝进袖筒里,偏姑娘满月复的心事,那步子竟是挪着走,神思不属,默不作声。

到了花溪苑,听琴正坐在窗下绣花儿呢,见三人去了不多时又回转来,忙下了榻拨了拨炭火,随口问道,“姑娘怎么的这么快就回来了?可见着了二爷?”

说着话儿抬起头,见观棋跟侍画冲着自己眨眼睛摆手,听琴又觑了一眼姑娘的面色。见姑娘也不言声儿,听琴忙止住了话头,借着倒茶的引子转身儿出了寝阁,侍画跟观棋也挪着就蹭到了寝阁外头,三个人如此这般嘀咕了一番,听琴瞅了一眼里头,见姑娘已和衣歪在了榻上。

“唉二爷啊二爷,办起事儿来自然是百般体贴周到的。不过也是,便是再仔细周到的人儿也有大意的时候,这个当口儿,纵然有天大的事,哪里不能说,偏要到那红梅树下头去点众人的眼。这话传到夫人耳朵里头啊,一准儿又有文章做了呢。”听琴说罢了话,摇摇头,进寝阁伺候姑娘去了。

国公夫人的寝阁内,果然,快嘴儿的月夜已将方才廖婆子瞧见的那景儿当天大的喜事说与了夫人听。江氏夫人听见这话,那嘴都笑得合不拢。“这个子铭还铁口刚牙地回绝呢。你们瞧瞧,女大不中留,儿大了呀,你都不晓得他想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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