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我,那是装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归我的!男人啊,讲他的事业,女人啊,归她的家务。这就是普天下的男人分工理论,我和他都算工薪族,他上工业局,我上宾馆,都上着班,人家下班了聚在一起喝酒吹牛,咱就得回家洗衣做饭檫地板,晚上还得陪孩子写作业,哎呀,说不好听的呀,同一张床上躺着,做梦都俩样!”柳条一反平常的豁达,当着少小的知己倾吐着压抑,说到了孩子,马上意识到走了嘴,赶紧关门打住了话匣子,直让姐姐尝尝茶几上摆放的水果,并且讲述起关志勇的别扭来。
柳条当兵,纯属侥幸,当时从城镇选女兵,名额不够,就到农村补充,也赶上柳条机灵活泼的。柳条当的是通讯兵,是话务员,部队在深山峻岭,军事训练不多,多是国防工程,尽管和理想的憧憬有些差距,但比起农村的劳作,毕竟是本质的区别了。柳条的天赋很聪明,尤其是吃辛苦耐劳作,业务的提高不亚于城里的女孩子。一年以后就当上了班长。通讯连的战士,虽然岗位要求比较严格,毕竟比工程建设的连队轻松些,逢上节假日,有些部队内部联欢,认识的干部战士自然就多起来。一次,女兵们观看篮球比赛,认识了关志勇,听说他是溟州的老乡,也就注意了一些,那时侯只是加深了一点印象而已。后来,兵老乡见面的机会多一点了,了解的内容也就没有什么忌讳的了,关志勇是溟州高中的学生,在田中禾的上届,在工程学院只读了一年,就停课参加伟大的运动了,闲呆了好一段时间,赶上部队到学校招兵,看不到复课的希望,部队招兵的领导又看中了,还一再地说他们部队需要的就是工程技术,部队里就有很多的国家一级教授级别的专家,贫农家庭出身的孩子,向往的技术报国,关志勇毫不犹豫地,也是幸运地,参军了。一年以后,艰苦的训练,刻苦地学习,工程的需要,关志勇被提拔为副连长。关志勇的人么,长得并不帅气,个头一米七还说得过去,模样可太一般了,四方大脸黝黑黝黑的,男人么黑点也不算牙碜,就是那眼睛象细糜子拉的,高鼻梁厚嘴唇大耳朵,五官是端正吧,就是让人感觉不机灵的。熟悉了,也就比较习惯了,他给人的迟钝也就少了一些,。听团长说,关志勇是一员勇将,文武双全的干部,带兵作业象只猛虎,研究技术象只狐狸,了不得哩!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小眼睛能是个猛虎样子?怎么也模拟不出来,细眉目能是个狐狸样子?通讯连的女兵们,不时地询问着柳条。柳条还是全力地维护着老乡的形象的,告诉那些嚼耳根咬舌头的伙伴,威猛是一种气质,智慧是一个勤奋,管眼睛的大小什么关系呢?所谓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没错,那么,窗户帘子的大小能影响窗户视野的延伸吗?从某种意义上讲,屏幕小一点,恰恰是聚焦的呢!结果,这一番宏论,把姑娘们说得目瞪口呆,末了,战友们竟然怀疑起女老乡袒护男老乡的感情来,是不是春心动荡了?飒爽的柳条,对着战友毫不掩饰内心的世界,敞亮地表露了自己的观点:称赞不等于悦目,关心不等于神怡,这样的前提还没有论证,姑娘那能轻易跳动芳心!话务班长的言辞幽默而犀利,倒是博得了战友的钦佩,激发了战友的情怀,她们为艰苦战斗的连队而感叹,她们为宏伟而隐秘的工程而自豪!
这是一支英雄的部队,从两万五千里长征中走来,踏过抗日的烽火,披过解放的硝烟,是跨过鸭绿江的雄师,是扎营长白山的劲旅!新中国的诞生,不仅要改变经济落后,而且要建设现代国防,现代战争需要现代武器,现代武器需要现代保障,深山老峪建设了现代的屏障!火箭要上天,飞机要离弦,上天的离弦的,都要有个安安稳稳的家啊!这支部队,从野战军该成了工程兵,修建着地下的长城,风镐电钻是战士的武器,传送带铁斗车是连队的神经,一条条的隧道光洁而蜿蜒,一个个风洞宽敞而通明。部队的官兵经历了无数的艰难曲折,创造了世界一流的奇迹!每一个战士,把自己平常而艰辛的劳动,和国家伟大而严峻的国防联系起来,完成着自己的使命!
开凿山洞的战士们,整天地和石岩、水泥、钢材打交道,浸泡过冷水,吞咽过凉气,忍耐过酷热,承受过焦烤,是高强度的疲劳!凶险的绝壁峭岩,恶劣的风霜雨雪,铸造着战士的钢筋铁骨和赤胆忠心!背地里,男大兵也向女小兵牢骚:宣传的是导弹、是战鹰,再不就是海洋的舰艇,最不及的是边防哨所呢,谁给咱们来报道呢?话务员们瞪着眼睛闭上了嘴,这是公开的军内哑语——绝密!
没有懊悔,没有埋怨,有的是国防工程的进度,有的是建筑艺术的完美,有的是现代战争的充分的准备,这支部队创造了威武和文明,创造了卓越和强大!
当兵三年,柳条退役,回到家乡组织安排她在民政局以工代干,应当说是时代的宠幸,也是对这支部队的特殊待遇,昔日的农村姑娘成为政府的职员,既是对部队的拥戴,也是对战士的肯定!又过了一载,营长关志勇转业,,到了民政局办理手续,见到了柳条,战友相逢自然亲热,火热的军营生活成了荣耀,未来的地方工作,引出无限的遐想。柳条现在对于当时的婚姻决定,也百思不得其解,当年在军营里向战友表态过,称赞关志勇的才气不假,恭维关志勇的尊容不敢那,谁曾想,溟州县政府巴结柳条的漂亮男孩儿,可以说是接踵而至,却叫民政局的老局长两次谈话就说迷糊了,后来就嫁给了关志勇。
民政局里,柳条在综合科,协助管理的是行政后勤的事情,先天的勤快,后天的稳重,部队练就的原则性,农村禀赋的灵活气儿,很得领导和群众的赏识。柳条,无论是救灾赈济,还是接待上访,抑或是拥军抚警,做啥象啥,成为了机关的骨干。前年,政府的宾馆扩建修缮,也要适应市场经济,决定改变事业单位为企业经营,把她这个椅子还没有坐热乎的优抚科长,调出来担任了主管业务的副经理。要讲职务,是升了半格,要讲权力,是降了几品呢?好多的官宦姊妹儿摇头扯腿儿,放着优抚的肥缺让位,接过宾馆那鸡肋那没味儿,柳条不是不懂,可自己是当过兵的呀,怎么好意思和组织讲条件讲困难呢?想想五柳河子的跑风的丫头,想想大山里凿洞的大兵,只有服从命令,只有完成任务!
工业局里,关志勇的职务从副局长到局长,从主管乡镇企业到全面工作,应当说是殚精竭虑日理万机了,县营的工业产值有所上升,但是总体的经营也捉襟见肘,没有摆月兑低迷徘徊的局面。形式的不断的变化,推进了体制的变革,丝绸厂、农机厂、化纺厂相继拍卖,或承包,或股份,或更名,宛如暴风雨般席卷,一个小小的工业局长只能是列席决策的会议旁听,成为处理公有制企业的留守处长了。关志勇没有想到,也没有想通,来不及询问,来不及思索,就象在部队接受爆炸任务似的,道路必须打通,障碍必须铲除,包袱必须扔掉!
关志勇发脾气了,只是在家里,面对的是妻子柳条和儿子向涛,妻子说他思维有毛病,儿子说他脑袋有虫子,他非常地苦闷了,家里得不到同情,机关也没有知音,最近的一件事情使他大为光火,也使得他和柳条的关系僵硬起来。
溟州的镇内的中街,是商贸的黄金地段,东边是县政府的溟州宾馆,宾馆是三层大楼,楼前有小广场,楼西有小河,小河上有座石桥,桥柱上有“压倒三江王尔烈的”题词:“平安桥”,所谓的河已经是一条干巴沟了。大道南,原来是矿业公司,这个师地级的企业集团的七层大厦,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买了去,改装成豪华的酒店了。小桥西,北面是“普和购物“,十层的商厦,南面是溟州的“食品加工厂”。这个食品加工厂,是低矮的破旧的红砖青瓦的院落,是地方国营的企业。它成立在自然灾害时期,生产饼干糖果,是供应特殊需要的,安排的人员是特别优秀的,主要是转业退伍军人,而后陆续进了一些劳模和干部的子女。这个食品厂,虽然技术要求不高,而政治素质要求很强,很多的职工从这里调出去,成为调入单位的骨干了,有人戏说,食品厂是干部学校呢。到了经济昌盛年代,落后的设备,魔方的市场,使食品厂丧失了骄宠的地位,经营严重亏损,员工的工资和劳保严重拖欠,造成了老工人老干部经常上访,成为县里主要领导的一块心病。好不容易,有大的商家响应政府的招商引资,食品加工厂的拍卖指日可待了。关志勇作为工业局的一把手,尽管很少参与重大的谈判,但是方方面面的联系沟通,少不了具体的工作参与。当关志勇述说着感慨时,有时被妻子制止着猜测。柳条所知道的内幕比较多,但是嘴巴很紧,虽然领导们的秘书不是卖弄地炫耀。政府的重大的会议以及重要的会见,一般都在溟州宾馆举行,而政府的要员对于宾馆的常务副经理异常地尊重,背后的小来小去的需要是由柳条亲自安排的呀。柳条劝解自己的丈夫,不要用部队的作风,要求地方,地方也有地方的困难。要相信地方的领导,不会慷国家之慨,行个人意见之实,拍卖食品加工厂的谈判异常地艰苦。最后的一次,与会的秘书诡秘地告诉着他的柳条姐,就要付诸实施了。恰恰相反,关志勇在这个食品加工厂的拍卖中,成为了失败的竞标者。竞标需要的不仅是勇气,不仅是承诺,不仅是资质,主要是资金!关志勇有领导的能力,有专业的技术,却没有要命的资金。将要接受食品加工厂的地产商,原本就是食品公司的一个李氏职员,却有一个远房亲戚请了“普和”出面担保,保证了银行的巨额贷款,赢得了政府的信任。政府——银行——地产商,形成了新的三角,盘活了资金,拯救了濒临倒闭的企业,解决了领导们的心月复之患,好说是将为溟州创造巨大的财富,解放了生产力那。关志勇呢,领导们安慰他,信仰可嘉,勇气可贺,但是应当重视现实,要全面地理解中国的特色。这一个特色,就可以包罗万象了,而死心眼的关志勇,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就犯了思想不解放的毛病了,他正式地报告,请领导批准他带领食品厂的职工,筹建工程机械厂,暂时不拍卖,如果两年不见效益,引咎辞职。结果,李氏地产商投标获中,他们筹划的商贸大楼获准,另外还带有四栋的住宅楼,买房户的预付款马上就要进入李氏的帐面了。什么叫空手捞白鱼,什么叫撑死胆大的,小市民也就是嫉妒的议论议论而已。这是一个潮流,这是一种气候,领导们欣赏着关志勇的忠诚,器重关志勇的才华,却不能守着黄金的土地而重复着机械的运动。关志勇请辞,自谋去规划院,他是国家注册的工程监理师呀。不准,一个复合型的干部,一个部队专业的优秀军官,怎么能允许辞职呢?怎么就留不住呢?省市追查下来,解释不通的呀。主要领导亲自找他,正式地谈话:虽然工业局撤消,组织安排是慎重考虑的,一个是发展改革局的副局长,正职是副县长兼任那,一个是质量监督局局长,再一个是监察局局长,三个职务都尊重关志勇的个人要求。关志勇傻眼了,一个当过兵的干部,还能提出个人的要求吗?想下去当一个厂长,空悲切了,全县的比较大的厂矿都已经改制了。
关志勇这个魁梧的汉子,竟然到了困窘的地步,服从是禀性,而迷惘也是痛苦。面对的是瞬息万变的形势,不单单执行就能应付的,观念不是几天就能转变的,思维方式不是乱了规律的。关志勇思考着,一风吹,一刀切,等同于强制的暴力,实在是不敢苟同,为什么就不能留出一块地方,给老兵们坚持传统的建设呢?他寂寞在家里,愤怒地咆哮,他忙碌在班上,郁闷地调侃。又是一码子事情,搅乱了关志勇的心思,柳条也加重了负担。政府的秘书长找去了柳条,通知她经理调出,副经理接任,全面主持宾馆管理,明确的变化是自负盈亏,功能不减少,人员和设施的变动要请示。关志勇的蛮犟的脾气上来了:自负盈亏,就要有自主权限,人和物,他们说算,干活没有人管,不干!关志勇的脾气确实是出了问题,他不愿意忍耐了,他不喜欢别人指示了,他告诉妻子请调回民政局,不伺候连吃带拿的人。妻子劝解丈夫平衡自己的心态,争取好的安排。丈夫不听则可,越听越烦,说柳条根本不懂态势,一个正统的宾馆,面临着三面包围的“黄化”,或者是同样的掘金,或者是提前退休,没有选择!柳条对于丈夫的忍耐也接近了极限,认为丈夫老关的思想的保守达到了需要洗脑的地步,坚持计划经济那一套老办法,到处的树敌,难怪领导的担心,说得不好听一点,主要领导已经和柳条打过招呼了,不要阻挡历史的车轮,问题已经超出了一般的认识了!家里,两口子一到了晚上,就是剑拔弩张,理论和实践的争论,竟然闹到异室独床的地步了!夫妻分开,需要冷静和深思,而老关不能忍耐,他敲开了柳条的房门,不是求和,而是严正地预言:政府的宾馆不被“黄化”,就得拍卖,或者是莺歌燕舞,或者是回扣打折,别觉得自己听能干的,别成了贪污**的替罪羊!柳条担心了,担心老关的神经受了刺激,担心老关的心理出现障碍,自己反复地劝导丈夫不必担心,政府的宾馆政府会管理,是服务不是赢利,一年中的大型会议足可以维持运行了。柳条答应了老关的意见,适当的时候,申请回民政局,唇枪舌剑暂时入鞘,而仍然是异床异梦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