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山脉在玉兰帝国东北边境,从山腰开始向上常年白雪皑皑,大部分山峰隐藏在云雾中;东西方向绵延千里,目不能尽。从最近的人类据点骑快马到达也有三天路程。山脉南麓有一些采石场,那里只有被流放之人和奴隶。没有人穿越过山脉到达北方,或者说有人尝试过却再也不能回来。也许高密都知道那里有什么,但巴塞尔再天真,也不会妄想从他那里获得更多情报。可以说,巴塞尔·宾奇将两千万金币,押在了一场连游戏规则都没有的豪赌上。这不符合他的习惯。
然而,巴塞尔并没有为此感到太多的不安。似紫苜这般天材地宝,虽然求之不易,但只要有人能找到,它就再不是记载于书籍典册中的传说。相对于直接拿金钱淘换,巴塞尔更渴望能亲自追寻。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对自己能力的清晰定位与坚强自信,从来都是一个职业探险家最高贵的品质。巴塞尔·宾奇从来不缺乏这种品质。可是,虽然知道紫苜出现的大概方位,但所谓的雷霆山脉北麓,地理意义上是一个相当大的范围。同以前接到的无数“S”级任务相比,此次寻宝可以被猎人公会定义为“X”级了。巴塞尔知道没有那么容易。即便如此,在精心策划与充足准备之后,宾奇家族的探险队依然按照计划出发了。
此时此刻,巴塞尔坐在返回椀城的车驾上,一言不发,闭目沉思。从刚才三人对话来看,巴塞尔·宾奇又一次赌赢了。在他身后的九驾马车中,有三驾显得格外沉重。这三驾异常沉重的马车外面包裹着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毡布,里面除了珍贵的皮毛,被防腐结界冰冻着的大量兽肉和材料,每驾车上都掩藏着四具檀木铜箱。檀木箱里摆满了长颈密封瓶,瓶里灌满了由椀城顶尖药剂师调配的活力溶剂。这种能在细胞级别最大限度保持任何生物样本鲜活度的神奇药水,能令任何失去自我代谢功能的生物躯体保持正常活力达一年之久。当然它的价值自然不菲,试想一下若我们的现代社会有这种药剂它该值多少钱。
在封闭的箱子里,不时流动着紫芒异彩。那是浸泡在活力溶剂中的紫苜,从根茎间隔发出的生物电,沿自身脉络流向各枝各叶时,闪烁出的奇异光华。紫光流动的每一个瞬间,像荧光灯一般完好地勾勒出这一神奇植物的线条。每支密封瓶里都存放着一株,每个檀木箱子里有十支长颈瓶,一共一百二十株成品紫苜。巴塞尔这次赌博,其投机成分和最后的结果,都是颠覆常人想象的。
不过这样的结果依然不符合他的习惯。
这次的出猎寻宝过程太过于平静了,仅仅如此。除了因为旅途时间超出预料导致补给不足的麻烦之外,巴塞尔此次探险之旅再没有任何常见的意外。在巴塞尔的印象里,收获与付出的比例应该是正比,这个道理浅显易见。可是此次出猎,到达雷霆山脉北麓花费掉五十多天,消耗的只是食物和清水;寻找主要目标紫苜,花费掉五天时间,就幸运地找到了苜田,还顺带收获很多毛皮和材料。如今满载而归,没有任何人员伤亡,除了护卫队因为过于清闲产生些小小抱怨,探险队的付出只有因任务完成即将支付的佣金而已。
也许在常人看来,这是最值得庆幸的事;但作为传奇猎人,巴塞尔敏锐的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威胁正在悄然而至,只是不确定那是什么。而此刻,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但愿是我有些妄自菲薄了,也许这是上天对我的眷恋呢。”巴塞尔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又经过两天行程,平安无事。这天傍晚,车队行至一条山谷,山谷两面都是一眼望不到顶、几乎垂直的山岩。宾奇车队来的时候就是走的这条小道从山南穿越,来到山北。到这里就意味着已接近玉兰帝国的可控边境了。在征得雇主同意后,耐雯斯很高兴地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山谷为“耐雯斯谷”,并郑重地将其标在自己一路画过来的地图上。此时天色已晚,人困马乏,巴塞尔吩咐耐雯斯队长组织人手收拢各车驾,在此扎营过夜,恢复体力,整个团队迅速有秩地行动起来。
数个巨大的篝火被点燃,明亮跳动的火焰,照亮了每个疲惫猎人的脸庞,温暖着他们的身心;成排的如同大理石般色泽滑腻的兽肉,洒满了香料架在篝火堆上慢慢转动,金黄色的脂肪炙烤出的香味和松木燃烧特有的树脂香顿时弥漫了整个山谷。佣兵们大口大口吞食着焦黄油亮的烤肉,解下随身携带的铜质酒壶,不时灌上两口,开心、惬意、满足的表情洋溢在他们粗犷坚硬的面容上。
巴塞尔和胖管家安静地坐在马车驾上,默默地看着他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毫无斯文地拿似乎从没洗过的袖子擦嘴;互相开着下流低俗的玩笑;大声的喧哗和不时爆出豪迈的笑声。胖管家依然是满脸鄙夷,不屑一顾。巴塞尔则眼神空洞,神情寥然。这种场合,贵族和雇佣兵们是不适合在一起把酒言欢,笑谈人生的。那会破坏应有的气氛。
看着这些终日漂泊、艰难谋生却又异常洒月兑的佣兵猎手,巴塞尔的思绪不禁飞回到三十年前。那时的自己年轻气盛,心比天高;厌倦了百无聊赖的公子哥生活,毅然决然抛弃掉富贵奢华,渴望以刀头舌忝血的方式活出自己的精彩。脑中无数记忆翻腾涌现,仿佛那段追随着可敬的金麻队长长年冒险的日子就在昨天一般清晰如画。一转眼,几十年就那么过去了。如今的自己,再也不能回到过去,像眼前这些彪悍汉子般,与共托生死的同伴们开怀畅饮,那段无牵无挂,只为荣光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正沉浸在自己美好回忆中时,耐雯斯队长走了过来。作为武技最出色的领队,他的步伐依然稳健,并没有因为饮酒造成自己的失职。
“巴塞尔大人,请您原谅!这些日子我一直对手下严加约束,不许他们在任务中饮酒。如今我们已经到达耐雯斯谷,预计明天晚上这个时候,我们就能回到帝国境内;再有个三五天行程,就可以回家了。您看,是不是可以让他们稍稍放松一下?不过请您放心,值夜的岗哨我已经安排好了,六人轮值,每三人一组,他们是不被允许沾一滴酒的!我会在领到大人的赏金后额外补偿他们因此造成的不公正待遇。您看如何?”耐雯斯队长恭敬地颔首向巴塞尔请示道。
“耐雯斯队长!你明明已经放纵你的属下开始饮酒了,又何必来问我家主人?相对于你对佣兵们的纵容,这种先斩后奏、欺慢主顾的行为更不能令人所忍受!作为宾奇家族的首席大管家,为维护家族的利益和荣誉,我保留向猎人公会投诉你们的权利!请你尽快对你的手下进行适当的约束,否则……”胖管家慷慨激昂、义愤填膺,满脸一副“小样儿,可算被我逮到命门了,嘿嘿,老子忍你不爽已经好久了,看我怎么整你!”的样子,一定要整治下这帮粗鲁的家伙来平衡下他们带给自己的不爽。
“没关系,耐雯斯队长。的确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就快到家了,让你的朋友们调整一下可以说的过去。至于你对岗哨的安排,你做的很好,不必向我汇报。我一直相信你们的专业,否则我便不会请你们。好了,我要早点休息,你们请便吧。”不给自己的管家口头发泄完的机会,巴塞尔便同意了护卫们的请求。说完,他轻轻跳下马车,走向搭建在背风处最大的那顶帐篷,不再理会任何人。
这样做还是不符合巴塞尔的习惯。胖管家跟了巴塞尔十年,对于巴塞尔的规矩一清二楚。任务期间不得染指;睡觉甲不离身,手不离剑;最为严格要求的,便是不得饮酒,会误大事。因为一旦酒醉受袭,连逃命的机会都不会有。可是今天主人是怎么了,跟丢了魂儿似的。郁闷的管家百思不得其解,也就随他们去了。
巴塞尔·宾奇躺在厚熊皮铺就的地铺上,脑子里一阵烦躁不安。刚才面对护卫队长的荒唐要求,他本该严词拒绝。可是就在他即将斥责出口的时候,脑子里毫无预兆的突然闪现出一个预感: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喝酒了。下一刻,他就答应了刀疤男的请求。
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难不成真的有什么灾难即将降临?不,不可能!一路上,无论是来,还是走,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耐雯斯的哨马也从没有放松过沿途警戒。不应该有什么危险的。难道那是我的幻觉?
尽管怀疑着自己的直觉,鬼使神差般的,巴塞尔还是起身,将所有能防身的武器和装备摆在自己手边。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起来,直至变得安静。只听得山风“呼—呼—呼”从谷中呼啸而过,还有守夜人的小声交谈,以及火堆里烧透的木材发出的“噼啪”声,巴塞尔的意识渐渐迷糊了,他快要睡着了。
隐约中,他混沌的意识里似乎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兽吼声,断断续续,就像是在窃窃私语,又像是在呼喝召唤。还来不及去分辨,便沉沉地睡去,什么也听不到了。
淡淡的星光下,不知何时,山风停止呼啸,谷地缓缓地晕起了纱一般的雾气,笼罩了整个山谷。
在疲惫的旅人们休憩的山谷拗口处,隐隐地现出了数团硕大模糊的黑色轮廓,黑影首端投射出点点红芒,在灰暗黑涩的夜晚诡异无比。它们似乎不曾移动,实际却在缓缓*近旅人们的营地,而守夜的人们却毫无察觉。
旅人们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威胁?请看下章:嗜血的守护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