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娇宠生活 第十章 突如其来的别离

作者 : 寄秋

白幡飘动,纸钱满天飞散。

哀戚肃穆的氛围笼罩京城上空,乌云黑压压的一片竟不见天日,微暗的天色彷佛风雨欲来,风吹得人心浮动。

除了左家亲眷外,不少武官心有戚戚,主动前来送行,七皇子朱子尘也来了,代替他母亲谨妃来送舅父一程。

温赋为其念惇文,偭怀定远侯的种种功绩,他声情并茂的说着左征北的生平,用最感人的语气描述铮铮铁骨的男人,以感慨的声调来形容已逝的英雄,让人刻骨铭心的记住定远候为朝廷效力,戎马一生。

其实他是念给皇上听,念给有意中伤、恶意抹黑的佞臣听,念给天下百姓听,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定远候府的存在代表什么意义,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过世而永远沉寂,左家军是不朽的传奇,唯有左家人能驾驱,谁也取代不了。

感念温赋的义助,老候爷频频拭泪,老友的相挺令他热泪满腮,他想他到死都会记住这份恩情。

定远侯府不会败落,只是沉潜。

但是让人诧异的,除了左晋元,外传已经残废、甚至已死的左晋阳、左晋开居然都在,一个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士兵搀扶着,脸色苍白了些,看似气虚无力,却捧着父亲牌位一步一步往前走,一个坐在轮椅上手持招魂幡,不停地挥动。

原本左晋开是让人抬着走,可是抬高,人的高度超过棺木,是为不孝,因此温千染连夜画了图,谎称是看到路人推着板车才想出轮椅这种东西,而她祖父又调出两名工匠局的工匠,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赶制出来。

至于左晋阳的苏醒却是费了一番周折。

看到生不如死、活死人似的丈夫,泪已哭干的柳依衣瘦了一圈,神情憔悴,少了些许的锋利和蛮横,多了心已死去的沧桑。

当初是她先瞧上左晋阳,求皇上赐婚,左晋阳原本不愿,另有所爱,他坦言没法接受她刁蛮的个性,可在她的坚持下,皇上还是赐婚了。

两人婚后生活虽小有磨擦,但仍过得下去,等到女儿左凤如出生,左晋阳终于对她生出一些情意。

因此看到小叔子带来的大夫年纪这么小,她二话不说的拒绝医治,觉得不能信任,她只要丈夫活着,不愿让他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就算守一辈子活寡也要守着丈夫,他是她的命。

劝说无效的左晋元气得想把屋子拆了,还和柳依衣大吵了一架,但是她一点也不退让,固执己见。

后来温千染请来不忍孙儿受苦的老侯爷作主,老候爷说有机会为何不试,他不愿原本能驰骋沙场的长孙从此只能躺着。

不过柳依衣还是拦着不让人靠近丈未,甚至用东西砸人,企图将人赶走,不想兄长的伤情被耽搁,左晋元闪身到柳依衣身后,抬手往她颈后一劈,将她打晕,总算能让夏露诊治。

夏露先诊治,而后施以九针之术,她将九根形态各异的银针插入左晋阳头顶,一炷香燃尽,拔针,带有腥味的淤血缓缓被特制的针抽出。

只是昏睡不醒的男人仍未睁开眼,一如之前的几日只有胸口的起伏,并无太大变化。

清醒过来的柳依衣见状大吵大闹,一会儿骂老候爷糊涂,竟让外人胡乱扎针,想害她丈夫的命,一会儿又污辱小叔子,说他意图夺权,仗着两个兄长有事好霸占定远候府。

面对她的无理取闹,温千染当着老侯爷的面给她一拳,扬言她再闹就毒哑她,果然安静多了。

大家都以为左晋阳短期内不会清醒,谁知在左征北出殡之日,他忽然低喊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父子连心,也许感受到父亲即将离去,所以他清醒了过来,送父亲最后一程。

只是左征北的棺木刚一入土,送行的亲眷尚未回府,皇上派来的老太监已在府中等着,没有追封,没有任何慰问的赏赐,只有一道圣旨命左家三郎即日赶赴边关。

温千染听到这个逍息,感觉晴天霹雳,难以置信地看着来温府告知情况、神色淡然的左晋元。

“夺情?”她喃喃回祖父。

“是夺情。”

“为什么?”朝廷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功在社稷的朝臣,人都死了还不放过他的后人!

温赋无奈轻叹,“前方的左家军因征北的死而军心涣散,恐怕挡不了多久,若无左家人上阵稳定军心,这场仗怕是无任何胜算,受了重伤的阿完骨烈再度领兵,扬言要夺下我朝万里江山。”

皇上也是别无选择吧……

“可是他还这么年少……”想象左晋元到战场上会遭遇的危险,心头慌乱的温千染面色苍自,她忿然的瞪着皇宫方向,不甘心皇权至上。

“不是他就是老候爷,你想让你左爷爷拿着长枪杀敌吗?”都一把年纪了,只怕连战马都爬不上去。

“祖父……”她眼圈儿一红,神色可怜。

“叫我也没用,我作不了主,虽然我当过皇上的先生,如是太子太傅,可是皇上很久以前就不听我的了。”人会被无上的权力腐蚀改变,听不进任何谏言。

天威难测,所有人的前程性命都掌握在天子手里,这也是为什么温府一直是立场不变的保皇堂,唯有跟皇权站在同一边,才能更好的保全自己、保全家族。

“染染,别哭了,我本来就想行军打仗,累积战功给你挣个威风点的诰命,只是我爹不允,如今……”想到爹已不在人世,左晋元鼻头一酸,泪水在眼中滚动。

“不让你去,太危险了,朝廷又不是没人了,为什么非要你去不可。”温千染耍着小性子,她有一百种不让左晋元上战场的方式,连皇上都找不出破绽。

“我不去难道让我大哥去?”他半开玩笑,心中也是离情依依,这一别再聚首不知何年何月,可他非去不可。

左晋阳聋了,他的耳膜被霹雳弹的爆炸声炸破了,当时情况紧急,左征元无法保持距离,震雳弹一爆开,近在不远处的他便受到波及。

本来大家才因为他的清醒而欢喜,紧摇着却又因为发现这个事实而遗憾,其中柳依衣反应最激烈,哭了又哭,她无法接受丈大是个聋子,即使她还是爱他,可是她不想在亲友间失了面子,她宁愿他长睡不起。

于是,好不容易好一点的夫妻感情又产生裂缝,两人不再同房,左晋阳的无声日子只剩下他一人。

“……要不然我把你的腿打断,跟左二哥凑一对,省得他嚷无聊?”

“染染……”左晋元哭笑不得,但心里有更多的不舍。

温赋则是听不下去了,开口轻斥道:“胡闹,圣旨一下是能抗旨不从的吗?亏你天资过人,居然用来想不入流的手段。”

他孙女脑子灵活,这一招使得不错,只是边关告急,由不得他们的儿女私情。

老狐狸其实还是很欣赏小狐狸的鬼主意,也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说断腿她是真下得了手,不过她会拿捏好分寸,养个一年半载就“痊愈”了。

“祖父,事在人为,你孙女出手必是天衣无缝。”温千染的双目迸发出冷锐光芒,红着的眼眶却表露出她对左晋元的不舍和担忧。

看着孙女难受的模样,温赋无言以对,他以国家大义为重,可却不能忽视宝贝孙女的心情,说不出警告的话。

“染染,我想去。”左晋元把握住柔女敕小手。

在一旁听着没说话的温浩斐看到他这无礼举动,气得都想棒打鸳鸯了,可碍于有父亲在,他只有气闷在心。

但其实温赋也想胖揍左晋元这小子一顿,当着他的面也敢勾引他年幼的孙女,要不是这小子即将出征绝饶不了他。

“你想去?”温千染瞪着他,确认地又问了一次。

“是的,我想去,我有我的责任在,不能将几十万左家军置之不理,他们是我们左家三代带出来的兵。”身为左家子弟,他不能让左家蒙羞,贪生怕死。

温千染一听,赌气的说:“我不会去送你。”

他笑了,笨容中有坚毅和包容,以及对她的爱。“不去也好,我怕你哭鼻子,又要哄上老半天。”

温千染扁着嘴,转过头不看他,“谁会哭鼻子了,快走快走,我和你断交,不想见你。”讨厌,为什么心口酸酸的,很想哭。

打从她一出世,他就没有在她的重要日子中缺过席,只要她一回头他就在身后,傻乎乎的冲着她笑,把他认为最好的全往她怀里塞,不管她要不要都乐得直翻跟斗。

可是他却要为了不在乎他们的朝廷去打仗,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在京城,她要找他得到哪里去找?

他一走,就不会有人在她耳边着“染染,我们去河边捞河蚌”、“染染,想去看戏吗?我打几个筋斗给你看”、“染染花好看吗?我在山里操练时瞧见的,我爬了十丈高才摘到”,更不会有人时不时就对她说“我最喜欢染染了,我家染染是世上最好看的姑娘,无人及得上”……

不自觉,温千染准流满面。

三日后。

说不来的人穿了一身淡紫色绣海棠花衣裙来到城门囗,还带来令人瞠目结舌的东西——长长一列载了粮草的马车,让众人都看傻了眼。

“你不是不来了?”

左晋元很高兴,盔甲之下是雀跃的心,笑得傻里傻气,倏地从马上跳下,跃至心爱姑娘面前。

温千染傲娇的别开脸,“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是怕你边走边哭,偷骂我无情,连来送你一下也不肯,我才勉为其难现身,让你感动感动,你眼泪鼻涕记得擦檩,别弄脏盔甲。”

“染染,我很感动,真的。”

他想狠狠抱住她,感受沁人的馨香,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坏了她的名节,即使他们是已定了婚约的未婚妻,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太过亲近。

“感动归感动,把我交代你的话听仔细了,第一辆马车内我放了几个箱子,一个装了我给左伯伯他们的臂弩,我让人连夜赶制做了能替换的弓驽,你十二支弩签用完后能立即替换,你不能让别人瞧见或借人仿制,万一流出去反而对你们不利,一共四个,你和你的随从成墨、京锐各一个,另一个给你信任的副将,你要靠他守护你的后背……”

京锐原本是左晋阳的亲信,胆大心细,臂力过人,但他用不上了,因此将人给了三弟,让京锐代替他照顾弟弟。

左晋元无比动容,“我知道了,染染。”难怪她脸色有些不好,眼皮略带浮肿,她一直在为他的安危操心。

“还有……”她忽然压低声音,防隐墙有耳。“另一个画上纺织娘的箱子里装的是威力惊人的霹雳弹。”

“什么,你带来了?”他震惊的声音一扬。

“小声点,你想嚷得所有人都知晓吗?”她瞪眼。

左晋元一脸歉疚,赶紧压低声音道:“你怎么给了我,不是说这玩意儿太危险,能不用尽量不用,万一被敌人偷去,也造出同样的东西会造成我方的大量伤亡。”

“所以我让你斟酌着用,去时先收好,不要拿出来,真抵挡不住时再用它救急,若有人问起,就告诉他们是某位世外高人给你的,用完就没有了,也不知其人的去向。以防万一。”

“为什么?”他不解。

温千染目光一沉。“要是朝廷要你交出制作方法,你交是不交?”

“这……”他脸色倏然变得嵚重,立刻明白要他隐瞒的用意。

他手中没有制作之法,交不出来,但是皇上会要他找出给他霹雳强弹的人,逼迫对方交出做法,然后……杀人灭口,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保证这样威力强大的武器只掌握在朝廷手里。

若被皇上查出是染染手中握有制作之法和会做霹雳弹的工匠,工匠和染染都会没命的,甚至还可能连累整个温家。

“我手中剩余的九十多颗霹雳弹全给你带上了,若是不慎被人偷或抢走了,对付霹雳弹唯一的方法是用水,泡在水里就炸不开了。”

“那么多?”他惊讶。

他爹、他兄长只各给了三颗,看来还真是亲疏有别,左晋元在心里暗喜,他家染染最在意的人还是他。

温千染扬起眉一睇。“大惊小敝什么,还有,我目前屯粮十几万石,先给你五万石带去,我都已经让人装上马车,车子就在外头,因为不好太张扬,所以没有一这都给你,以后再分送去……”

“这还不张扬?”区区一万名兵士,后头跟着看不见尾巴的马车,他们一路出城,全城百姓都看直眼,伸颈眺望。

“其中有两辆是肉干,我宰了二十头牛临时烘烤的。”

“你怕我馋肉?”他笑眼眯眯。

“作战时带上几片放在怀里,饿了管饱,不是给你当零嘴儿的,那是拿来救命。”当手上无粮时,用来止饥最好,牛肉的营养高过猪肉。

“好,我都收好了不给人。”

她满意地一颔首。“后面三十辆是药材,匆匆备下不是很齐全,缺了什么再写信给我,我让人送去。”

“你……你买这么多药材要花不少银子吧!”她辛苦赚的钱,却都花在他身上,他该怎么感激她?

“不用一毛钱。”她得意的一抬下颚。

“不用,不用钱?”她偷、拐、抢、骗?

“用的是你田里出产的。”白花自己钱的事她才不干。

“我田里的……我啦来的田?”大哥、二哥先前常笑他,平日花费都不够了还“孝敬”未婚妻,是三人之间最穷的穷小子,他这辈子想变有钱还真得靠老婆。

“你以前不是每个月交给我三十两,我把它们拿来买地,种上两年庄稼,把地养肥了改种药草,这些是你看到的两成而已。”其它她都卖了,赚了不少。

“染染,你好厉害……”天哪,他想不到的事她都想到了,简直是天上的神仙来着。

其实左晋元该感谢的是苏晚蓁,因她无意间说出的几包话,温千染便意识到将来会发生棘手的事,她在屯粮之余又让人在山脚下种药草,她喜欢做好万全准备以防不时之需。

“其实那些药材是给士兵用的,给你的我让夏露做成药丸放在瓶子里,好让你随身携带,有金创药、止血膏,治风塞、止下痢的、医肠胃不适的等等,我在瓶身上贴了纸条,你看就知道……”

左晋元感动不已,温千染还要继续交代,一道风景的声音却响起——

“咳!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再不走就得留下过夜了,你们……说完了吧?”有必要那么缠黏吗?

“京锐,你对我真好,还特意提醒我时辰不早了,我要不要谢你一番?”她最恨别人打断她没说完的话。

温千染笑容和善,骑在马背上的年轻校尉却忽地背脊一凉,连忙改口说:“你们慢聊,我在前头等着。”

哼!算他识相。

温千染也知道时辰不早了,只好长话短说,“你其它可能会用上的东西我都放在第一辆马车里,日后缺粮少食就吱一声,我可是有食邑的县主。”

“嗯!我走了。”左晋元一步三回头,艰难的上了马。

马鸣嘶鸣,一万名兵士分前后五千名,中间是一百多辆旗帜上写着“染”字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出城。

黄沙起,雄赳赳气昂品的挺拔人景渐成远方的小黑点,最后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往温千染的肩上一拍,她回头看。

“左大哥。”

还有点虚弱的左晋阳被名壮硕的随从扶住,他听不见她说什么却看得见她的唇形,温和地微笑安慰道,“别难过,我们左家男人的命都很硬,他会平安无事的归来,你不要太担心。”

“我明白的,左大哥。”她点点头,接着扬声一喊,“秋露。”

“是的,小姐。”秋露上前,递出一尺长的锦盒。

“左大哥,这给你。”她转手递到他手上。

看到眼前的盒子,他狐疑。“这是什么?”

温千染把盒子打开,取出里面之物。“写字用的。”

“你让我用这个写字?”纸质很厚,不会渲染到下一张,但墨和砚台呢!

她打开盒子里的一只小瓶子,示范地用笺沾早已研磨好的墨汁写下一行字——

你听不见别人说得话,但你能让人写给你看

左晋阳一看,笑了。“染染真聪明。”

她又写道,“学唇语吧,左大哥!左三哥不在时你得稳住定远侯府,绝对不能让它倒下,听不见也可以成为你的武器,别人不会提防你,你就能暗中打听到许多消息,让侯府能做出准备。”

“什么叫唇语?”他面色认真,目露锐光。

她把刚刚的文字用墨涂黑,不让第三人瞧见,又重新写下一行小字。

左大哥你看着我的嘴,说话时嘴会动,随着每一个字音,嘴形会有所变化,每个人的说话方式不同,但大同小异,读懂了,也就明了对方在说些什么了。

温千染写完这段话,又无声地说了一遍,让他了解她的意思。

“你是要我学着看别人的嘴巴动就知道别人说什么?”

她点头。

“好,我试试。”他身为长子长孙不能一蹶不振,成为府里的负担,祖父老了,该安养天年。

温千染又写下一行字——你在权贵中走动,探听朝廷的动向,以及各皇子结党营私的情形,知己知彼才能保全己身,另外让左二哥接手府里庶务田庄、铺子都要管起来,不能再乱了……

看到纸张上的墨字,左晋阳点头。“好。”

“我是不想让左二哥太闲了。”温千染解释,他一闲就惹事。

左晋阳看懂了,会心一笑,知道她的意思是老二若没事做就会坐着轮椅到处跑,那就让他别太闲。

“左大哥。”她比比纸,做了涂抹和撕的动作,放慢讲话的速度,且字正腔圆地说话,让他试着读唇,“重要的事看过就涂掉,以免泄机密,纸张可以去四维书坊订制做成册子上。”

“染染,左大哥谢谢你。”左晋阻真心的感谢,他认为日后若由她当当家主母,定远候府只会兴旺,不会败亡。

虽然她只有十三岁,但已经比所有人都能干。

“……不可能,怎么可能,明明是两死一残,左家二即双腿被齐膝砍断,成了残废,怎么只是骨头断了还被接了回去?现在居然还能四处巡视定远堡府的产业?左晋阳更不该存活于世,他应该要是个死人,尸骨无存的只找回他的盔里,怎么只是聋了,行动宛如常人,还能与人交际……”

在温府后院,苏晩蓁听着小丫鬟打听来的消息,大惊失色,觉得一切都乱了套。

打从听说左家父子三人,一死两伤,伤的是左晋元的两个兄长时,她就觉得不安,陆续派人打听,她更觉得古怪。

该死的左晋阳没死,休养数日再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他胸前挂了一枝笔,一本小册子,怀里揣着装了墨汁的小瓶子,听不见别人说什么就让对方用写的,照样与人往来。

且这举动竟然引起风潮,文人雅士纷纷仿效,不想让人听见的话便用笔谈,往日高谈阔论的声音少了,取而代之是意会的眼神。

而左晋开也没有丧志,腿不能动,却能坐在有轮子的椅子上这边晃晃、那边逛逛,一下子到田里巡看作物的情形,一下到铺子上瞧瞧伙计招拨客人,顺便把帐本收一收,算算帐,打里着侯府庶务,处理完正事后,还能和人玩两场斗鸡,日子惬意得叫人羡慕。

一切跟她所知的不一样了。

不该是这样!

上一世的定远侯府充满绝望和腐朽气息,没有一点生气,死气沉沉地宛若一座空宅邸,听不见人声,也没有欢笑,小贩从门口走过都不敢叫卖,快步地推着推车走开。

候爷死了,世子死了,候爷夫人一病不起,等不到小儿子封官晋爵便死了。

窘山郡主带着女儿改嫁,嫁给安南候第三子,但婚后过得很惨,丈夫是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屋里的小妾有十多个,等多年后左晋元凯旋归来将小侄女带回左家,她已经被凌虐得骨瘦如柴,话不会说,眼神呆滞,形同傻子。

受封为定国公的左晋元大力整顿了半年多才把府里的乱象导正,而后迎娶温千染为妻,温千染展开令京城女子为之妒羡的美满生活,两人如胶似漆的事甚至远传到她随丈夫外放的地方。

可是候爷死了,世子爷却活了,那就表示许多事情不会发生,她所知的将来也会产生变数。

为什么会变?是因为她的重生,还是另有缘故?

看不破玄机的苏晩蓁满眼通红,自从知晓左晋阳没死后,她就睡得不大踏实,她也差不多该嫁人了,她游离在该不该搏一搏和顺势出去之间,一切的事情都乱了,没法看清楚在她周遭的每一件事,她走入迷雾。

“苏家表姊又在说什么胡话,别是作了恶梦才好,左大哥、左二哥人好好地,你偏是嚷着人没了,腿少了一截,这话让人听见了多不好。”

重生要低调做人,别把优势变劣势,偏她那个脑子呀!说是豆腐做的还得罪豆腐。

“温千染,你怎么又来了?”看到她,面色一沉的苏晚蓁心情就好不起来,觉得她天生是来克自己的。

“不是你说要买地,我就来了。”这人是又另有打算呢,还是看破了,终于想置产了?

“我问的是大伯娘……”看到温千染好笑的表情,她悟了,怕麻烦的林氏把她转给温千染,当她是烫手山芋。

“这府里有谁手上的地比我多,找我就对了,只要你不再说些怡笑大方的话,我也能让你买得物超所值。”什么拿三千两换她近万两的地就别谈了,免得惹人笑话。

听她明里暗里的嘲笑,心中有结的苏晚蓁难以释怀。“温千染,我讨厌你。”

“我又不是银子人见人爱,不过连年遭灾,要买就趁早,价钱低到不买会痛彻心扉。”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只好抛售,手边积点银子以防万一,至少逃难时也能快些。

“你别把话夸大了,尽诓我这个不知情的。”狐狸眼一转,她又有些心动。“到底有多便宜?”

“三千两给我,我能帮你买到五百亩左右的田地,四、五十亩大的庄子,一日车程、是良田。”有人被蝗中吃光了庄稼,忍痛卖出万亩土地,她一咬牙就买了,这会全赚到了。

那片上地是个富商的,对方打算回老家安居,她祖父问要不要,她咬牙点头,不用她出面,祖父身边的长随便将买卖契约交到她手中,她只需到衙门付银子就好。

身为受宠的孙女,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全府的人都宠着她,万事不必她操心。

“真能买到五百亩?!”苏晚蓁讶异的睁大眼。

“问题是,依本朝规矩,父母在,不分产,你买的地要记在谁的名下?你跟我不同,我是过了明路的,祖父点头,父兄无意见,允许我自置私产,但你那个爹……”她停顿了一下。

“没那么开明吧!”

苏晚蓁先是一窒,继而眼神暗了下来,咬着嘴唇挣扎。“没有其他法子了吗?他只会吸干我每口血。”

“银子好藏,换成银票你藏哪儿都成,隐产被查出来是悉数归父亲所有,除非……”律法是男人制定的,有什么好处都归男人的,万恶的父权社会呀!保障不了女权,女子是食物链中最卑微的存在。

“除非什么?”苏晚蓁眼睛一亮,期盼的看着她。

“嫁人。”没有别条路。

“嫁人?”她低喃着。

“嫁了人,你的嫁妆全是你一个人的,就是婆家也不能强行索取,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虽然女子总被教导以夫为天,可女子也得有立身的本钱,只要有子有银子,别人反过来要看你脸色……”

听着细柔的嗓音,苏晚蓁想起前一世,前一世的她就是耳根子太软,太看重丈夫和婆家的人,日子才会过得越来越糟。

姨祖母给她的陪嫁不算少,有地、有铺子、有能干的陪房管着,她只需把日子过好就好,可是她太想讨好每个人人,想做个像温千染一样人见人爱、备受宠爱的女子,因此当婆婆第一次开口向她借首饰给小泵戴着参加灯火会时,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还帮着搭配衣饰,谁知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的借用,她借出去的首饰从没还回来过。

而后婆婆说帮她代管嫁妆,她也只犹豫了一下便交出钥匙和嫁妆单子,以为每个媳妇都这么做。

只是,又是有去无回,她手边只乘万余两压箱银子。

丈夫说他需要银子打通关节好升官,不问自取的拿走她大半私房,然后领回一名妖娆的歌伎说是上峰所赐,他不得不收。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四名姨娘,三名通房,庶子庶女都生了,而她毫无动静。

后来她才知道婆婆给她下了绝子汤,婆婆嫌她不够大气,出身不好,丧母女晦气,想骋娘家的侄女为媳,可是又贪她丰富的嫁妆,想先娶进门再弄死,给侄女挪位置。

偏她命长,多拖了几年,等不及的侄女只好另嫁,未能如愿的婆婆更加看她不顺眼,找着各种名且刁难她。

“七皇子何时登基?”

“五年后……”顺口一说的苏晚蓁蓦地一僵,接着双目越睁越大。“你……你套我话?”

温千染装傻的一眨无邪又天真的翦翦水瞳,笑得人蓄无害。

“苏家表姊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我只是问七蝗村的地你要不要,要的话我先帮你买下,记在我祖母名下,等你出阁时再还给你当陪嫁,自个儿的姨祖母总不会坑你吧!”

“莫非我听错了?”她最近神智有些恍惚。

“苏家表姊,你的意思呢?”她佩服自己的机智。

苏晚蓁迟疑了一下才回笞,“我再想一下。”

“好吧!饼两天我再让头过来问一声,成不成一句话,我就不来了,要给左三哥缝冬衣。”那傻子肯定舍不得穿,整天抱在怀里,傻乎乎的笑。

她用看疯子的眼神看向笑得甜蜜室的温千染。“现在刚入夏。”

左晋元才走了三个月,搞不好刚到边关不久。

“我手脚慢嘛!早做好还能添个围脖或袖套。”

“他是去打仗的,不用围脖和袖套。”戴上那些东西要怎么打仗,连这都不懂,看来她的聪慧全是骗人的,虚有其表。

苏晚蓁忽然觉得舒服多了,原来温千染也不是无所不知。

“那好吧,我回去想想要做什么?”挺麻烦的,还不如送棉食、送药材来得实际。

走出苏晚蓁的芳华院,温千染回到暮色居,一入屋,头春露迎面而来,说老太爷有事找她,所以还没喘口气呢,她又赶到温赋的书房。

一入内,劈头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是不是你干的?”

“嗄?”她干了什么?

“太子中毒了。”

喔,太子中毒……等等,太子中毒关她什么事,她哪有能耐跑到宫中下毒。

“祖父,你太抬举你孙女了。”

“真的不是你?”这丫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祖父,你真的希望被抄家灭族喔?”别人不怀疑,偏偏指向她,她长了一张作奸犯科的脸吗?

温赋气呼呼的一蹬眼。“胡说什么,我是先推除你的嫌疑,虽然你的嫌疑很大。”

“何以见得?”她脸长歪了,还是鼻头开了一朵花。

“因为你最近和七皇子的人走得很近,而且私底下和他见过几次面。”太子一死,其它皇子就有机会上位。

她哼笑。“我在盯着左三哥的粮草,皇上将军需用品交给七皇子负责,所以我总是盯着,要他别耽搁。”

“是这样?”好像在情理之中,但是……

“太子救回来了没?”在皇后的眼皮底下还出事,当母仪天下的国母也没用了,连自个儿的儿子也护不住。

“及时发现挽回一命。”万幸。

温千染找了个顺眼的位子坐下,掏出怀中的肉干嚼着。“祖父,若是我下手,太子绝对救不回来,我会用食材相生相克的方式做文章,吃一样无毒,两样混在一起成了微毒,日积月累的服食,毒入骨髓,等毒发身亡才知中毒了。”

“你……”不愧是他温赋的孙女,聪明绝顶……啊!不对,他们说的是下毒呀!

温千染神色担忧,“祖父我看你辞官隐退好了,宫里太危险了,想想你常在太子的身边,要是人家再下毒……你老人家年纪大了,禁不起一次意外。”首当其的他不是陪太子死,便是成了代罪羔羊,一样得死。

温赋想了想,有些害怕,当时他不在东宫,刚好是王太保当值,他被打了五士大板,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温赋点点头,叹气,接着又说:“染染,左家那小子可能几年内回不了京城,仗打完后要驻守边关。”那小子倒霉遇到了此事,受到池鱼之殃。

“为什么?”她怔。

“因为太子的毒虽解了,但身子变得非常墓弱,太医说撑不过三年……”所以左晋元不能回京,他代表七皇子的势力,而他拥兵数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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