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娇宠生活 第八章 定远侯府遇大难

作者 : 寄秋

和温千染寒喧了一会儿,朱子尘就说:“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不然赶不上送大军出城。”大家都在看着,不能出一丝差错。

十万将士从内城走到处城要一、两个时辰,再加上百姓的夹道欢送,足足三个时辰才能全部出城。

不过事实上这次增援边关的兵士不止十万,另外二十万已先行一步,三日后在郑家镇会合,再一起直奔北境。

此时的北方已寒风萧萧,能作战的日数不到一个月,一旦雪积三尺,习惯寒冷的草原民族也会罢战,回到毡包内取暖,喝碗酥油茶,咬着羊腿,等待放晴。

因此两方都很急,急着占上风,不肯让对方抢先一步,他们拚的是气势,不畏死的果敢,无论是进攻的一方,还是固守的一方,都必须使尽全力搏。

“我陪你们……”苏晚蓁扭着腰身,卖弄风骚,双媚眼眸送秋波,打算靠美色靠近朱子尘。

可惜她的媚眼是抛给瞎子看,才十五岁的朱子尘情窦未开,虽然宫里有家排教人事的侍寝宫女,但他从来不看,也没兴趣,他更在意的是名声,以及皇上的另眼相看。

“放意。”嗓音尖锐的中年男子怒声一喝,命令侍卫将不知死活、胆大妄为的苏晚蓁扣起来。

“放开我,你凭什么押住我,我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我可以帮七皇子提早登……”

温千染一使眼神,一旁的冬露状似搀扶苏晩蓁,其实是往她身上痛处一按,让她痛得当下说不出话来。

“走吧走吧,别耽搁了,要是皇上责怪你们贪玩我可不负责,享福的是我,受罪的是你们。”

苏晚蓁这女人真麻烦,也不看场合是否得宜,自以为知道未来发展就有护身符,张嘴就乱说话,也不想想登基这种话说出来可是会被砍头的。

听着温千染戏谑的话,朱子尘和左晋元都笑了,朱子尘在侍卫的护送下走出雅间,那名贴身太监也跟着走,左晋元冲着未婚妻傻笑了一下才尾随下楼,随着下楼的步声远去,雅间内恢复安静无声,但在苏晚蓁不再痛得说不出话后,雅间内又吵了起来。

“温千染,你在做什么,你居然让人弄痛我!”揉着痛处,苏晚蓁对她怒目而视。

“那要看你想做什么。你是何种身分,皇家龙子又是何等尊贵,七皇子身边服侍的公公最低是六品品级,四位带刀侍卫皆为四品,无品无级的你也往皇子身侧冲,你是嫌命太长吗?”想死别找伴,自个儿前往。

“我……”她想说她得知将来的事,但嘴一张开不知该说什么,她个城管的女儿谁会相信她说的话。

但温千染不同,她父亲是大理寺少卿,祖父更是太子太傅,四个叔伯都声名在外,温千染的一句话胜过自己的千言万语。

突然间,苏晚蓁有些茫然,她明明知道未来的走向,为何没有一件事顺她的心意?她像是在同一个圈子打转,走来走去怎么也走不出去,身怀巨宝无人赏识。

她是该放弃,不再执着吗?

想到自己的重生,想到重生前饱受委屈的过往,浓烈的不甘又涌上了心头,她想要不一样的将来!

“人都走了,我们也该回府了,苏家表姊要一起走吗?”温千染偏过头,一撮细碎的发丝落在如雪般的面颊,她神色无比淡然,彷佛两人没有交恶。

她这样云淡风轻的姿态,彷佛没有破坏苏晚蓁的好事,刺痛了她的眼。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明明就近在咫尺,你还要阻拦我。”她再也忍受不了地对着温千染咆哮。

要是没有温千染,七皇子就会看重她,她恨,好恨,恨不得将人杀了……

苏晩蓁愣了下,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但她随即又想,有何不可?一山难容二虎,有温千染在的地方,她苏晚蓁难有出头日,全掩盖在她的光华下。

“因为我不能让你连累温府,虽然你只是寄宿的表姑娘,可你毕竟住在温府,你一惹出事情,人家只会当是我祖父的意思,没人会认为是你自己有野心,想攀高枝。”

光看她一副急着找出路的模样,就知道不盯紧点不行,她这边一有事,温家人也月兑不了干系。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犯事,诛连全族。

“你怎么晓得……”苏晚蓁面露戒备,心中恐惧。

温千染不跟她拐弯抹角,打开天窗说亮话。“一听到‘七皇子’,你呼吸就急促了,两眼发亮,等到人出现了,你更不管不顾就要冲上前,自觉是天下第一绝色,只要是男的都会为你倾倒,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你的心思。”

被说中心事的苏晚蓁面红耳臊,恒羞成怒地反咬一口,“说到底,要不是温府把我当外人看待,我也不必出此下策,若是姨祖母有心,为何不把我说给七皇子!”

凭藉老太爷的关系,她还是有希望嫁入皇家,成为皇家媳妇。

“所有宗室的婚事都由皇上指婚,除了有功之人才能以功请求赐婚,否则皇子们想娶谁他自个儿都不能自主,苏家表姊,有空多看点书,补点脑子,不要自己胡思乱想,事情没那么简单。

再者,你住在温府不表示你就是温家小姐,无论你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你是城管女儿的身分,不说皇子妃,皇子侧妃最少也要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光是出身这一点,你就没有嫁入皇家的机会。”

“你……你欺人太甚……”苏晚秦真的气红了双眼,为不堪的出身感到气愤和自卑,怨恨为什么她爹不是温浩斐。

“不是我欺人太甚,而是你自欺欺人,看不清自己的处境还自以为天底下没有一个聪明人,众人皆醉唯你独醒。”

苏晩蓁太仰赖上一回人生所知的事,反而看不清楚现在的局势。

既然她都变了,有什么不能变?蝴蝶轻轻一拍翅膀,千里外便可能掀起风暴,再也不平静。

自己的妄想被戳破,苏晚蓁当下气恼得口不择言,“你得意个什么劲,左家父子三人去,二人还,回来的还是个残废,左家要败了,你要等人守完三年孝才能嫁。”

“来如此……”温千染小声的低喃。

那一声“世子”有了解答,父兄两死一残,死的跟残的都不能承继爵位,最后落到幼子头上。

只是死的是谁?残的又是何人?

温千染没有继续追问,转头领着四个丫鬟离开,留蟣uo等坏乃胀磔琛Ⅻbr />

她不想听令人感伤的结局,不管谁遭难她心里都不好受,毕竟都是看着她长大的人,走出天昋楼,秋老虎的威力还是十分凶猛,热得叫人冒汗,可她的心里却窜上一丝寒意。

十月中,她又收了一回晚稻,这一回她没卖,也没收入粮仓,她装了满满一百二十车粮食让人送往边关,充当左家军粮草。

随车还有肉干,以及盐,在什么都缺的北境,至少能添点口粮。

这件事秘而不宣,除了温赋耳目灵通外,其它温家人都不知情,蒙在鼓里,直到一道封温千染为“义山县主”的圣旨送到府里,大家才知晓她默默地行事,义助前方将士。

而朝廷会知道,是因为左征北替她请功。

身为主帅的左征北当时正为朝廷粮草迟迟不来而发愁,打仗不吃饭这场仗打得赢吗?他们的粮食都快见底了,朝廷廷的粮车再不来只能宰马。

没想到挂着“温”宇旗帜的车一辆一辆的驶入,全无杂质,没有一粒沙子的白米成袋成袋的装得饱实,米粒大而饱满,堪称上等精米,唯有家境好些的人家才吃得起,可如今他们这些苦守边关的兵却也吃到了,这……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看到温府的粮车时,左家父子眼眶都红了,再看到车队首领递出的信上,用娟秀小字写着:敬请笑纳,肉干很好吃,别省了,过个好年。

三人泪中带笑。

他们知道是谁的手笔,唯有那个支灵精怪的丫头老爱给人惊喜。

在连年的天灾下,她送来的粮食若卖出去利润可比平时高数倍,可她却毫不犹豫地给左家军,这份人情是还不了的沉重。

于是左征北将此事写在战报中,快马送回京城,同样为筹不够粮食正头痛的皇上见状,当下大赞温太傅家风清正,义行可佩,教出的孙女大气,有乃祖之风,心有仁义。

接着御笔一挥,赐了个县主封号,食邑六百户,赏黄金千两,金锦玉缎若干,一座靠近皇家别院的大庄子,良里二十顷。

二十顷相当两千亩,一顷地为一百亩,她的私房又增加了不少,快成府里最有钱的人,而她才十二岁。

换言之,等她出阁时,十里红妆不是难事,而且不用公中出,她自个儿就能风光出嫁。

十月、十一月很快过去,十二月二十四日送灶神,送完灶神后就要除旧布新了,在下了三次雪后,梅花开了,温千染的冬麦也收了,十几个粮仓全满了,她取出一部分磨成面粉,让人每天做出上万个白馒头,从除夕到大年初十分送给在京城附近回不了家的灾民。

此一义举又赢得一致赞誉,其它大户也跟着仿效,有的施粥、有的送素菜包子,因灾民过多而使治安受影响,气氛紧张的京城终于等来平和的日子,吃饱饭的百姓不再闹事,也准备回乡,将来年的种子种下就不会再挨饿。

没人知道温千染如此作为是为了替左家父子积福,希望老天爷能多庇护他们。

银子她已经不缺,想到尚且年少,还需要父兄指点的左晋元,要是失去疼爱他的家人,他肯定非常伤心,为了增加他父兄平安归来的可能,她愿意尽己所能的援助前线,行善积德。

三月杏花、李花开了,满园的蜂儿忙采蜜,五采缤纷的蝴蝶穿梭花间,蓄满水的稻田秧苗已及小腿髙,月底,边关传来捷报,称大破胡人大军,只消将残兵赶回草原,这次的战役便要大获全胜了。

胜利就在眼前,君臣尽欢,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谁也避不开。

“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正在绣猫却绣成瘦老鼠的温千染被吓得针扎在指头上,一滴殷红的血珠子冒了出来,她放在口中一吮。

她真的不是做女红的料,连月事带都缝不好,更遑论是穿在里面的单衣,此刻在这刺绣是被她娘逼的,说谁家的姑娘不会针线活,她到了夫家还要丫头替她缝丈夫的贴身衣物吗?

她一想也对,勉为其难的学了,只是成果不甚理想,可说非常悲壮,除了直线的竹子外,她连朵花也绣不成。

“喳喳呼呼的慌什么,没瞧见小姐被你一喳呼都吓到了吗?一会儿自个领板子去。”夏露十分有感严的斥喝,同时拿出药箱为小姐上药。

双喜、双福已经出嫁,在外头帮温千染管羞铺子,夏露四人就都升上了一等丫鬟,管着底下小丫鬟们。

小丫鬟绣屏哭丧着脸。“春露姊姊你替我求求情,真的发生大事了,我才急急忙忙地赶来告诉小姐!”

春露语气和缓,但同样不容说情,“再急也不能惊扰小姐,天大的事有小姐扛着,还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操心。”

“是,春露姊姊,小姐是主子,凡事以小姐为先。”她都忘了,她们当初入暮色居时,管事娘子教导她们的,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天大地大,小姐最大。

看她知错能改的态度良好,春露满意的点头,“说吧!什么事别扯太远,挑重要的说。”

听到可以开口了,屏住气的绣屏大口吐气。“小姐,奴婢刚才去绣庄帮你拿新来的绣线时,刚好路经定远侯府,奴婢正想和守的许太哥打声招呼,谁知门口没人,一会儿有人出来,却是取下喜庆的红灯笼,挂上白灯笼,贴上写了‘忌中’的纸。”

“什么,左家有人出事了?”温千染脸色一变,倏地站起身,裙上的绣绷、摆在旁装了绣针绣线跟剪刀的小篮子被带得落地。

“奴婢不敢多问,只听到要布置灵堂,棺木快运回来了……”人家家里有事她哪敢多做逗留,赶紧回府。

“怎么会,我不是做了防范……”难道老天注定的事改不了,她做的事全是白费工夫。

“小姐……”一旁的春露、夏露见她如此,不禁担忧轻唤,想安慰她几句。

“不行,我要去找祖父,不问个清楚我不安心。”

温千染行色匆匆的离开暮色居,临走前她赏了绣屏二两银子,免了她一顿板子,小丫头心中乐得不行,但看主子神色凝重,也不敢表露,赶紧退下。

到了书房门口,温千染又却步了,拍头一瞧“三省居”三个劲有力的字,她不禁反省起来,是不是她做得太少才无法挽回,心中更是难受。

在她踌躇之时,已从窗子窥见她身影的温赋就开口唤她了。

沙哑的声音中带着疲惫,让人听得很不忍。

温千染让春露候在门处,自己缓步进屋,一看到祖父黯然的神色,心中又是一揪。

“祖父……”祖父好像突然变老了。

“你知道了?”他唇角抿得紧,好似沉重得很。

她颔首。“是谁?”

“消息传来是定远候。”征北还不到五十,老左哪至受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会何其痛心

“左伯伯……只有他吗?”

温千染心中咯登一声,思索起来。

父子三人去,二人还,回来的还是个残废……苏晚蓁近诅咒的话犹在耳边,可是事情似乎起了变化。

“听说是中了埋伏,定远侯为了救坠马受伤的晋阳而背后挨了一刀,他使了一种叫霹雳弹的武器才逃出生天,可惜回到营地时已失血过多,拖了二天便咽气了。温赋神色哀痛,不是为了左家,也是为了朝廷,朝廷少了一员会带兵的将军,着实是不幸。

“那左大哥怎么了?”

说到左晋阳,温赋目光幽远的看向窗外。“不好说。”

“不好说?为什么?”

“晋阳坠马时头部先撞上地面,头破了个洞,军医抢救了许久才救回来,可人却一直昏迷着。”想到发生在左家人身上的事,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唏嘘。

“那左二哥呢?”温千染听得都快发颤了,实在害怕会听见噩耗。

“那小子是来乱的,定远候的死让左家考二无法接受,他私自带了五壬人出营为报父仇,谁知在战役最后清理战场时,一名重伤未死的胡兵在死前反扑,朝他扑过去,他反手朝那人射了一箭……”

“那应该没事才对。”如果他善用臂弩,近身就能将人射杀。

“坏就坏在那人临死前拉弓一射,他没射中左家老二却射中战马,穿颈而过,马儿嘶鸣一声倒地不起,来不及缩脚的他被倒下的马身压断了腿……”报什么仇,根本是给敌人送菜,左家军没了主帅还叫左家军吗?

胡闹,真是胡闹。

“腿断了呀!”虽然很不该,但温千染很想笑,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着,没腿的孙猴子还蹦得起来吗?

二死一残,如今是一死二残,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至少定远候府不会倒。

“丫头,你还笑得出来,左家都发生这种事了,他们此时的心情肯定很沉重,你不能再随性而为。”温赋语重心长的育人。

一想到左伯伯死了,温千染鼻头发酸。“祖父,我想到定远候府看看,也许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看她懂得反省,温赋欣慰地模模她的头。“那边还很乱,你暂时别过去,等过几天再说。”

“我只是去上炷香,很快就回来了。”

温赋看透孙女心思似的往她脑门轻叩。“为了左家老三是吧!你心里挂念着,怕他过不去那道坎。”

“祖父,你别仇视左三哥嘛!他看到你可害怕了。”她承认是放不下他,那傻子最会钻牛角尖了。

这次出征原本左晋元也要随军,可是兄长们舍不得他吃苦、想护着他,也是想留个根苗,因此不让他同行。

她怕他会觉得父亲的死、兄长的残他有极大的责任,想着若是他也去就可以帮他们挡刀防剑,多带些霹雳弹将敌人全炸上天,那么左伯伯就不会死,左大哥和左二哥也会毫发无伤。

“害怕是对的,谁叫他把我的宝贝孙女拐走了。”再过几年,他想留也留不住。温赋不由得感慨她为什么不是孙儿。

“不是你的肉疙瘩?”她取笑的一眨眼。

他哼笑。“长丑了还留着干什么,不如割了。”

“祖父,吃不吃佛跳墙、、红烧果子狸、富贵鸡、九转肥肠、油爆大虾……春露在厨房准备着,一会儿就能上桌了。”化悲伤为食量,太吃大喝。

“吃,还不走,等轿子抬吗?”说到吃,温赋心情转好许多,这就是吃货的本性,美食足以给予许多安慰。

“祖父,肉疙瘩还割不割?”她撒娇的拖着祖父胳臂。

“还想不想吃,再不吃就等着舌忝盘子。”温赋懒得看孙女一眼,健步如飞的往幕色居走去。

“祖父……”哼!坏人。

袒孙俩欢欢喜喜地吃着佳看美食,暂且不提左家的伤心事。

与温府一角的欢乐相较,一片素白的定远候府是充满悲戚,一股浓郁的哀伤笼罩全府,久久无法散开。

上了年纪的老侯爷发已斑自,早年征战受的伤到晚年全爆发出来,他一年比一年衰老,一年比一年体弱,走路慢了,腰也挺不直,得拄着拐杖才走得顺,缓慢地前进。

他看着跪在灵堂烧纸钱的孙子,心中的痛不能诉诸于口,曾经他以为他会比儿孙早走一步,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迎来的却是装着儿子尸身的棺木,叫他如何不老泪纵横。

可定远候府还要走下去,他的孙儿们也需要他的扶持,他不能倒,也不可以倒,左家人的荣辱就在这一年了。

“起来吧,回房休息。”小孙儿整整一天未进食了,再不吃怎么受得了,阳儿、开儿等于废了,就剩下他了。

“祖父,我再烧一会,给爹带足了银子上路,他这辈子还没享过儿孙福。”一开口,左晋元的噪子是哑的。

听这话,老候爷的眼眶就红了。“他哪收得到,阴曹地府恶鬼多,半路就被抢光了。”

“不会的,爹是带兵打仗的将军,他有很多兵在地下等他,这一下去又是大将军了,我得多烧点纸钱让他养兵,要不然他又要骂我不孝了。”地上忽然滴落一滴泪,左晋元以手背抹去脸上泪痕。

“不许哭,你父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要学他的果敢坚毅,而非懦弱的泪流满面,我们左家以后就靠你了。”他不自立自强,谁能帮他扛沉重的担子,他没有后路。

“我只哭这一回,过后我半滴泪也不流。”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他把一张一张纸钱丢人火盆里,彷佛在宣泄心中的悲痛。

“……元儿,祖父老了,帮不了你太多,在我这把老骨头还动得了的时保你能飞多高就飞多高吧!”老候爷叹息道。

“祖父……”听到他话中的腐朽气息和无力,左晋元咬紧了牙关,觉得自己不孝又无能,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在父兄的庇护下,他没吃过什么苦,一个小小的从七品武官也是荫袭来的,父亲、兄长为他铺了一条好走的路,希望他不会像他们那般辛苦,能够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们是他的支柱,一直都在,不管犯多大的错事都有他们顶着,他顶多挨几棍子也就过去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柱子塌了他该怎么办。

“好了,别难过,人都去了,要振作起精神,我们活着的人还要往前走……”长孙仍然昏迷中,大夫说,再没办法醒来,人会渐渐虚弱而死,次孙的腿断了,他昔日的疏朗开阔全不见了,只剩下自怨自艾,丧气失志,整日盯着床帐不发一语,有如行尸走肉。

定远候府,目前只能靠他们祖孙撑着了。

“祖父,我这里好痛,痛得喘不过气。”左晋元捂着胸口的位置,用力的重捶两下,像要捶出心中的郁闷和伤痛。

“你这个像孩子……”老候爷轻叹了一声,苦笑。

蓦地,他瞧见门边一道月白色身影闪过,遮遮掩掩地似怕人看见,他好笑之余又不免感伤。

“进来吧!不用躲,我看见你了。”这丫头……有心了。

“祖父,你看见谁,是不是我爹回来了?”想着头七回魂,回来见世间亲人最后一面,左晋元倏地起身,但因跪得太久双膝发麻酸痛,他踉跄了一下,心急的四下张望。

温千染一踏进门,没好气地对左晋元说:“有我这么伶俐又讨人欢心的鬼吗?你要见鬼还得先通灵,不然就得开天眼……”

她不喜欢看左三哥露出这样可怜的表情,那太令人难过了,让她想刺他几句,让他换换心情。

“染染。”看到心爱的小泵娘,左晋元又忍不住红了眼眶,上前狠狠抱住她。

“多大的人还哭,你羞不羞呀!男儿流血不流泪,我们要把拳头握紧了让人哭,宁可我欺人,不许人欺我。”活在这世上已经很辛苦了,没必要委屈自己,活得委屈。

“染染,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我快撑不下去了。”他最后一句说得很小声,怕不远处的祖父听见会伤心。

老侯爷虽然还在,可是毕竟上了年纪体力不支,很多事都没法张罗,侯爷夫人接到噩耗顿时病倒,她的两个媳妇则是茫然无措,最终靠着左晋元一人忙里忙外。

白日里来吊唁的人很多,两位兄长养病的养病,养伤的养伤,不克出面,他一步也不得离开灵掌,依着规矩感谢前来上香的文武官员,予以答礼,接受某些人全无诚意的致哀,不能有任何怨言地将人送走。

丧礼的筹备也得一肩扛起,选墓地、入祠堂、出殡的仪仗、送殡亲友的住宿安排等等。

七皇子有派人来协助,可他们擅长办的是皇家礼仪,与体制不合,后来老候爷出面婉拒了,怕犯了皇家忌讳。

好在有温府的三老爷、三夫人来帮忙,他们真把他当子辈看待,里里外外打点得十分妥当,前院搭了个棚子让前来上香拜的人有个歇腿的地方,茶水伺候着,素果糕点任人取用。

末了的回礼也准备得让人没得嫌弃,他才稍稍松口气。

不过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偌大的灵堂就左晋元一个人守灵,屋外的风飕飕的吹着,灵堂内感觉特别。

无法入眼的他想着父亲的成就、担心大哥的病,不放心二哥的腿伤,两位嫂子一见他就泪眼汪汪的问:“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要是好不起来怎么办?我们定远候府是不是要倒了?我们日后该如何维生?”

定远候府要倒了?

不,不行,这是祖父戎马一生打下的爵位,是父亲兄长拚了命维护的家业,所以不能倒,他一定要撑住。

至于说怎么办?他哪晓得怎么办?京里最好的大大都请来了,全都束手无策,谨姑姑也派了几个太医来,只是墙倒众人推,在皇后和玉贵妃有意的刁难下,骨科最好的陈太医,脑伤华陀的夜太医迟迟未出现。

他无计可施,被嫂子们哭得快要朝她们怒吼,好想找个人发泄,他不知道再这么下去他还能支撑多久。

“没关系,左三哥,我在呢!”一朝突逢巨变,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难怪他会缬临爆发的边缘。

“染染,有你真好。”自噩耗传来之后,一直绷着心神的左晋元终于放松了,露出久违的笑容。

“好了,别撒娇了,快把我放开,我还没向左爷爷请安呢。”注意到老侯爷的目光,温千染脸微微红了,实在不好意思。

“染染,我舍不得放开。”她身上香香的,抱起来又软又舒服,所有的不安与压力都消退了。

“夏露。”

“是。”

穿着一身素色衣裙的夏露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囊,一打开,取出一根长针,毫不犹豫地朝左晋元左手合谷穴扎下。

“啊!好痛,什么鬼……”吃痛的左晋元连忙放开手,跳开一步查看痛处。

“哪来的鬼,就你这个讨厌鬼。”

温千染一脚踩上他鞋面,用力扭转了两上,他却不敢再呼痛。

“染染……”他一脸委屈。

看到自家孙子被温家小头驯得服服贴贴,一旁的老候爷好笑又好气,又有些心酸。

自己不如温老头会教孩子,瞧他教出多好的娃儿,但幸好他有好眼光,抢先替小孙子订下了,这个心有丘壑、蕙质兰心的小丫头日后是他们定远侯府的。

她比另外两个孙媳妇强多了,老大家和老二家的加起来还没她一半聪慧,以后把这个家交给她,他也可以放心了。

“左爷爷,我不说节哀顺变,这两日想必你也听多了,我只说这么一句——咱们早晚都要走,让先走的去享福,他不用再餐风露宿、不用一身是伤,终于能放下手中的刀剑不再杀戮。”无事一身轻。

“好,这话说得好,让先走的人去享福。”是呀!他还在放不下什么,儿子至少不必再在沙场拚搏。

在刀口上舌忝血的武将杀孽太重,总是没几人长寿,他是急流勇退,早早退下来,不然也可能得不到善终。

不过儿子死在自己前头,这也是一种业报吧!

“左伯伯回来那天我本来就要过来,可是祖父说怕冲撞到,你们已经够忙了,不让我来添乱。”温千染语气软糯,让人听来就是心口一软,忍不住想疼她。

“所以你就半夜翻墙来。”老候爷好笑的说着,和小辈说说笑笑,他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温千染脸微红的流露出小女儿娇态。“路不是只有一条,看人怎么走,咱们都那么熟了,不拘小节。”

“连你一个小丫头都能潜进侯府,侍卫们是改吃素了?”看来得再磨一磨。

说到侍卫,温千染倒是想起一件事能逗老候爷开心。

“冬露带我跳下来的时候,候府的侍卫很紧张,抽刀拔剑的包围我们,可一见被剑架住脖子的人是我,居然吓得全身发抖,纷纷收刀收剑,还说小姐饶命。”温千染故意娇嗔着抗议。

“左爷爷你说,我有鬼那么可怕吗?他们居然吓到差点跪地求饶,真是气死人了。”好像她是妖魔鬼圣一般,十分骇人。

闻言老侯爷嘴角为之抽搐,忍笑忍得脸都僵了,心里想,鬼还有法师能压制,而你胆大到天不怕,地不怕,鬼和你一比都成善良百姓呢!

“下回从大门进,爬墙多危险。”

温千染乖顺的点头。“嗯,我听左爷爷的。”

呵!还听他的,她只听自己的,向来我行我素,表面温驯得像只猫,瓜子却比刀片还利,看透她本性的考侯爷听了她的话,真是好气又好笑。

老侯爷看向孙子,示意左晋元递给她三炷香。

“给你左伯伯上炷香,小辈之中他最疼你了。”儿子生了三个壮小子,总惦念娇滴滴的女儿,对待染染便持别好,且这丫头嘴甜,哄起人来像打翻了糖蜜罐子,甜得让人又爱又宠。

让儿子宠她宠得连孙子们都只能往后排。

“好。”接过,她恭恭敬敬的跪在蒲团上,先祭拜,再叩上三个响头,继续跪在灵前,喃喃低语,像在闲话家常。

“左伯伯,你一路好走,我让左三哥多给你烧点纸钱,你在那边买地置产,别再打仗了,当个挂着算盘的阔气田家翁,等几十年后我们去找你时,你可要让我们当个不务正业的纨裤子弟,我们只管享福,啥事也不理……”

“你这丫头,这话说得不伦不类,你左伯伯都要笑话你了。”明明是很悲伤的事,举目白烛丧幡,一口上等棺木停在厅堂,可是被她一说,却成了短暂的离别,总有一天会再团聚,悲情都消失殆尽。

也许真有那么一天吧!等他这个老头子去见儿子,见面就要问一句“过得好不好,收到儿孙烧得纸钱没”,想想,这样的团聚也是有意思。

贝齿一露,她笑声清浅。“我脸皮厚,不怕笑,让左伯伯夜里来找我,我陪他聊聊天。”

“你呀!是个大胆的,起来吧!别跪了,左爷爷老了,撑不住,先去歇下了,一会儿让元儿送你回府。”年轻人肯定有话聊,他就不留下来碍人眼了,省得孙儿埋怨。

话一说完,老侯爷就拖着蹒跚的脚步走了,拄地的拐杖声一声一声叩着廊道,由近而远。

老侯爷一离开,左晋元就不安分了,一把从后抱住不及他肩高的纤柔身躯,胸贴着背,头枕在细肩上。

“染染,我想你。”他想她若在身边陪着他,他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你好重。”这里可是灵堂,刚刚见面的时候还能说是一时激动,现在又搂搂抱抱不太好吧,虽然她不是很介意,可她得替他的名声着想。

他闷闷的咬她耳肉。“你说谎,我只是抱着你,没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你身上,你怎么越来越瘦了。”

虽然她什么样子他都喜欢,但他更喜欢她肉肉的样子,小脸圆得像团子似的,让人想捏一下。

“也好臭。”啊!新鲜空气,她要室息了。

“臭?”有吗?

“你几日没洗漱?”都发出酸味了。

“这……”他想了想,好像从听见父亲的死讯他就傻住,一直到送回棺木、净身、入敛,他感觉整个人是空的,这些天都茫茫然地处理丧事、应对来吊唁的人,连吃饭都是一旁的随从提醒,才张口吃几口。

“去把自己洗干净了,我到厨房帮你下碗面,你不梳洗就丑了,我不喜欢丑人。”温千染拉拉他长长的青髭,故意拔了几根表示他变丑了。

“你不会走吧?染染……”他踌躇着。

“不走,我陪你。”左家三个顶天的男人都倒下来了,此时的他定是不安且惶恐,不知未来该做什么,她可以陪着他想。

听了她的话,左晋元吩咐下人来守灵,又让丫鬟带温千染去厨房,他离开厅堂走向自己的院落,脸上稍有笑意,少了些许愁色,脚步也轻快了。

温千染带着冬露和夏霞,随着定远侯府的丫鬟踏进厨房,开始备料煮面。

“小姐,这样好吗?”冬露担心她夜不归府闺受损,会遭长辈惩罚。

她轻笑。“你以为祖父不知道我们偷溜出府吗?他那人最老奸巨猾了,老是扮猪吃老虎。”

小狐狸哪逃得过老狐狸的耳目,太傅府里的护院虽不是出身军旅,可也身手不俗,还有几位是大有来头的江湖人物,若无祖父的点头,她们几个弱女子能顺利翻过高墙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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