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有财路 第二章 烫手的财路

作者 : 宁馨

任家村地处塞安县南二十里,因为不远处的翠屏山上泉眼众多,汇聚成河流经大半塞安县地界,浇灌水田,所以平日很得县里的重视,再刻薄的县官也不会忘记在春日里疏通水渠,毕竟逢旱灌溉,逢涝排水,都离不得这一条条水渠。

县城周边各家的徭役大半也都用在水渠上,任家的徭役已经服完了,但如今分家出来,头上没有片瓦,脚下没有寸土,任大山夫妻只好来渠上干活,起码要先给儿女赚口饭吃。

任大山正挥动镐头刨着尚且有些硬的土石,正值壮年的汉子却因为平日吃不饱,活计又重,光着膀子也没露出什么肌肉来。

任月月和辉哥儿想要跑上前去喊爹爹,却被任瑶瑶拦住了,“爹在干活,还是去找娘吧。”

姊弟三个问了一个同村的婶子,又走了一段路才找到老娘干活儿的棚子。

如今的县官还知道要些官声,百姓们服徭役,原本是自己带干粮的,他大发慈悲立了粥棚,每日中午发碗包谷粥。

百姓们是最容易知足的,这碗粥果然换来所有人的赞誉。

而刘氏的活计就是烧火熬粥,外加替驻守此地的几个官差们洗刷,每日有一碗粥和十文钱的工钱。她盘算着晚上把工钱都换了干粮,带回去给孩子们填饱肚子也该足够了。

任瑶瑶远远看着娘亲在灶台间忙碌,就带了弟妹找了个避风的窗下坐了,歇歇脚,也等着娘亲忙完再过去。

任月月和辉哥儿年纪小,眼见娘亲那里有吃的,恨不得立时跑过去,但是大姊好像比有病之前厉害很多,他们也不敢反抗,只能抱着咕咕响的肚子,嗅着包谷粥的香气忍饿了。

任瑶瑶也是心疼这两个孩子,正盘算着给他们讲个故事分散一下注意力的时候,就听见窗里一声脆响,接着有人抱怨道——?

“这帐目也太过难算,大好春日本该出去赏花饮酒,如何就耗在这等铜臭之事上了。”

任瑶瑶眼珠儿转了转,大着胆子起身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原来窗边有张木桌,桌上放了两本帐册,还有纸墨笔砚和茶壶点心,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正在皱眉发脾气。

她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抬手开了窗子,开口道:“这位公子,若是您能把那盘子点心和茶水赏给我弟妹垫垫肚子,小女子就帮您理好这些帐目如何?”

那书生突然听到人声,吓了一跳,待得抬头见是一个瘦巴巴的小泵娘,倒也没怪罪,好笑道:“想吃点心,赏你就是了,这些帐册可开不得玩笑。”

说罢,他就端起那点心盘子递出了窗子。

辉哥儿和任月月几乎是立时窜了起来,还好,只是站在了姊姊背后,不过眼睛已盯在点心上挪不开了。

任瑶瑶模模弟妹的头发,却是拒绝道:“公子,我们一家虽然穷,但也不是乞丐,还有不食嗟来食的骨气,若是公子不让我帮忙核算帐册,这点心……我们不能收。”

“咦?”那书生显见很是惊奇于一个农家姑娘有如此的见识,一时倒是起了争胜之心,他饱读诗书,做起来都觉艰难之事,难道一个农家姑娘还能胜任不成?

“好,本公子就让你核算这帐册,若是事成有赏,若是不成也不会惩罚你。”

任瑶瑶方才还有些后悔,无论任何地方,帐册都是重要之物,谁也不会轻易交给外人核算,若是这公子喝骂她一顿,她都没有反驳的余地。

不过,好在这人是个豁达宽弘的性子,想必圣贤书没少读。

“好,那就谢谢公子给我这个机会了。”

任瑶瑶行了礼,接了点心盘子给弟妹,然后就进了屋子。

纸笔都是现成的,帐册也不出她所料,远没有复式记帐法那般繁杂,不过是罗列了进出帐目银钱而已。

她放了心,提起毛笔,一边心算一边在纸上记录,倒也顺利。

前世,她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自小就只能看着别的孩子跑跳,无聊也无奈的时候,便看书、练字,学习一切让她觉得有趣的东西,数学奥林匹克拿的奖也有几张,后来家里油坊的帐都是她在算的。

这会儿倒恍然回到了前世,回到了有父母兄姊疼爱的日子。

一旁的年轻公子本也没有在意,在他看来不过是个逞强的小泵娘,算不好放下他继续算就是了,这般无趣的日子,有件小事也算解闷了。

可是越看他越惊奇,手里的扇子掉在地上都不自知。

那一双干瘦甚至满是疮疤的手,一只迅速翻着帐册,一只偶尔记上一笔,两本帐册居然很快就翻完了,最后落在纸面上只有三排字——?

进帐二百三十六两,出帐二百一十一两三十文,还剩二十四两九百七十文。

“公子,已经算好了,您核对一下吧!”

任瑶瑶悄悄舒了一口气,起身让了桌椅,扭头从窗外见到自己娘亲从棚子里出来,赶紧出门拉着吃了满嘴点心渣子的弟妹迎了过去。

刘氏原本在忙碌,突然瞧见自家儿女在外边,慌忙跑出来,一见大女儿也在,很是埋怨了两句,“哎呀,你这病还没好呢,怎么就跑出来了?快回去,娘一会儿就送饭回家。”

不等任瑶瑶说话,任月月和辉哥儿已经争先恐后嚷了起来。

“娘,姊姊好厉害,那公子赏我们点心吃呢!”

“娘,是迎春糕,就是女乃女乃吃的那个,我留了一块给娘。”

辉哥儿跳着脚想把手里捏得有些碎的点心塞进娘亲嘴里,惹得刘氏拍了他一巴掌,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谁赏的点心?”

任瑶瑶心虚,赶紧遮掩道:“娘,我以前替大伯收拾书房的时候,不是偷学过几个字吗?方才帮着那个公子算了算帐目,得了一盘子点心。”

“啊,还有这事?”刘氏很是狐疑,她怎么不知道闺女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就从她大伯那里偷学了几个字,便能像那些帐房先生一样算帐了?

任瑶瑶怕娘亲追问,赶紧找借口开溜,“娘,月月和辉哥儿都吃饱了,我这就带他们回去了。”

说罢,她扯了弟妹就走,惹得刘氏在后边追喊着——?

“不许再到处乱跑啊,赶紧回二女乃女乃家,晚上咱们就搬去村外的草棚。”

“好,娘,我知道了。”

任瑶瑶挥挥手,偷眼见到那屋子里的书生奋笔疾书,她更是加快了脚步。方才真是鲁莽了,只为了给弟妹寻些吃的,倒是差点露了马脚,原主可是只知道做活儿,个性怯懦又软弱,哪里会写算啊,唉,得要想个好借口,否则以后就要装文盲了。

不说任瑶瑶如何琢磨着撒谎,只说刘氏继续忙碌,直到太阳西斜才得以松一口气,正想着要偷空回去拾掇村外的草棚子时,忽见那屋子里的年轻公子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

“那个妇人呢?那个姑娘呢?”

刘氏吓得手里的水瓢差点儿掉了下去,早一点的时候自家闺女可是说帮忙算帐得了点心,难道帐目出错了,这可如何是好?闺女的病罢有起色,可不能再受罚了。

“公子恕罪啊,我家闺女不懂事,小熬人给您磕头,求您不要怪罪她,她有病罢……”

不等她说完,那年轻公子就两步窜上前抓了她的袖子,嚷道:“哎呀,我是要找她拜师啊,居然都对了,算对了!实在太快了!”

“啊?”原本以为闺女闯祸了,不想居然有这样的反转,刘氏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公子还要再说话的时候,棚外有小厮骑马赶来,惊喜喊道:“公子,隋少爷回来了,到家里寻您喝酒呢。”

“什么,风舟回来了,太好了!”

那年轻公子惊喜的立时直起了腰,转身要走的时候又想起还有个刘氏,于是赶紧指着棚角的两只鼓囊囊的布袋说道:“这位嫂子,你把这两袋子粮食拿回去,算是先前那位姑娘帮忙核对帐册的工钱,待我明日有闲暇定然上门拜访。”

说罢,他匆匆跳上马跑掉了。

留下刘氏很是呆了一会儿,这才在旁边妇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眼见刘氏得了赏赐,几个妇人凑趣道:“二婶子,这里活计也差不多了,你先回家拾掇拾掇吧,就算有什么事,还有我们顶着呢。”

刘氏心里惦记着要回去问问闺女,恨不得立时就一步迈回去,听到这话赶紧应道:“好,好,那明日我多做些活计,你们也歇歇,今日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话儿,她就扛起棚子角落的两只布袋,一路赶回村里去了。

虽然看起来很满,其实两只布袋加起来也不过四五十斤,刘氏惦记孩子,倒也不觉得沉重。

再说那年轻公子一路跑回了县里自家,绕过影壁,就见院角桂树下正坐了个青衣公子,墨色长发高束,宽袍大袖,手握书卷,扭头回望间,透过桂树枝叶投射下来的阳光,斑驳了那浓眉星目,朗月清风般,令人心旷神怡。

他忍不住欢喜嚷道:“风舟,你终于知道回来了!”

隋风舟淡然一笑,起身行礼,应道:“博雅,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没了你一起喝酒,怎么可能好?”

久别重逢的好友两人很快分宾主坐下,小厮伶俐的换了新茶水。

“听说你被伯父撵到这里做些实务,怎么样,还算顺利?”

隋风舟浅浅品了一口茶,低头间没了日光填色,脸上的青白就显了出来,看得对面的好友暗暗叹气。

说起来,他们赵家在京城不过是个小门户,父亲虽然是工部四品官,但在王侯遍地的天子脚下实在算不得什么。

在书院读书之时,他倒是常被人瞧不起,只有风舟贵为忠义侯府大公子从不曾待他有半点轻视,多年下来,两人倒是情谊深厚,绝对是知交。

可惜,唯有一点,这好友的身体……

“风舟,这一年你身子可还好?这次回来就多住些时日吧,塞安县虽然偏僻,但山水还好,极适合休养身子。”

隋风舟眼里闪过一抹暖色,转瞬即逝,淡淡笑道:“好,两个月后是家母忌日,若是无事,我倒是能在此过夏。”

“这就好,可惜子阑不在,否则咱们三个也能凑齐了。”

赵博雅生怕勾起好友的伤心事,赶紧岔开话头儿。

“说起来,今儿我还遇到一件奇事,有个农家姑娘,居然在一盏茶功夫就把两本帐册都核对好了,速度之快简直是我生平仅见。子阑最喜算学,若是他在,该是定要问个究竟了。”

“哦?”隋风舟也是惊奇挑眉,算学一道他也颇有涉猎,寻常的掌柜尚且不及他熟练精通,不想这样偏僻之处还有农家姑娘更胜一筹。“许是家里有些传承吧,书院先生常说民间多有异人。”

赵博雅点头,“这话倒是没错。”

很快,两人的小厮就把酒菜端了上来。

春日的阳光正是明媚的时候,即便在城里,也不缺鸟雀歌唱助兴。两人也不进屋,索性直接坐在树下,喝酒品菜,诉些别后之事,偶尔说起年少轻狂在书院的糗事,都是大笑不止。

酒色染红了隋风舟的脸颊,倒是让他难得见了三分好气色,看得赵博雅心头更是连连叹气。

大好的男儿,战功彪炳的侯府大公子,自小在娘胎就落了弱症,气力不济,别说拿了刀剑拚杀,就是行路艰辛或者暑热寒凉,都会卧病几日,实在让人扼腕。若是家里有父母疼爱庇护,自然也算不得什么难事,不过是富贵将养,偏偏亲娘又在他出生之时就过世,亲爹想护着又碍于后进门的娇妻歪缠哭闹,渐渐为了家宅安宁就只能淡了去。

如今虽然侯府里并没有立了后母所出的次子做世子,但爵位也没落到他这个长子头上,倒是让继母更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以至于长年在外游走,塞安这处亲娘的故乡老宅就成了他安养之地……

“风舟,若说我除了家里和生平抱负,只有一愿,那就是愿你安康一世,喜乐无忧。”

隋风舟难得有这样肆意喝酒、观景闲说的时候,突然听到好友这话,神色一顿,眼底闪过一抹哀伤,但转而就掩盖了过去,抬手倒了两杯酒,笑得清风朗月。

“好,借你吉言。”

两人手里的酒杯碰在一处,水酒涟漪轻轻荡漾出去,一圈一圈儿,好似年轮一样,悄无声息又坚定无比的一点点向前行进……

城外任家村里,刘氏是扛着两只布袋刚刚到家。

说是家,不过是村头的一间破草屋,秋日里为了看护庄稼不被城外棚户区那些匠人流民偷去,村里总有人轮班在此值夜。如今任大山一家几乎是净身被撵出去,谁见了也是心里多少有些同情,于是村里人看到老七一人在往棚顶上草,都过来搭把手。

任瑶瑶带着弟妹往回走的时候,眼见这般,上前行礼谢过了各位族人。

众人原本对于这个丫头只记得瘦小模样,整日被陈氏喝骂做活计,倒是不知道她如此礼数周全,开口说话也是伶俐,于是更觉得他们一家离开老宅也不是全无坏处,起码孩子比先前活泼多了。

待得刘氏回来,任瑶瑶已经拖着软绵绵的双腿把二女乃女乃家猪圈里的破被褥还有早晨七嫂子送来的空陶盆挪了过来。

草棚也算不得大,不过有一盘窄巴巴的小炕,将将能睡下一家五口,炕头儿一口小灶台,七嫂子拿了只小铁锅来,灶下塞了一把破烂枯树枝,锅里的水也就冒了热气,终于让这个废弃了半年的草棚里有了些暖意。

刘氏也来不及去谢老七两口子,直接洗了一捧花生就扔锅里煮了。

任瑶瑶本来就大病未愈,想要帮娘亲的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冒着虚汗在一旁干看着,这会儿见满布袋红皮小花生,前世倒是常见,于是就问道:“娘,哪里来的花生啊?”

天下所有当娘的,都恨不能把最好的吃食用物寻来给儿女,只盼着他们平安康泰,长得肥胖喜人,可是,有时候为生活所迫,到底不能如愿。

刘氏心里发苦,但脸上还是笑道:“方才你走后,那算帐的先生说你算得好帐,赏了一袋花生一袋黄豆。这东西虽然吃多胀肚,但一两顿还不怕,今晚,娘先煮了给你们垫垫肚子,明日就去借些粮食和菜籽油,到时候娘再给你熬粥炒菜。”

辉哥儿和任月月先前吃了点心,这会儿还在回味那甜美的味道,哪里有心思吃花生,跑去村里寻伙伴们炫耀了,倒是让任瑶瑶多了功夫琢磨这花生和大豆。

前世任家就有个榨油的小作坊,因为绿色食品越来越盛行,土法榨油也跟着火了一把,任家的生意虽然不能让家里暴富,但供给她这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儿到处治病没问题,甚至最后换心脏都不用借外债,也算是“劳苦功高”。

任瑶瑶因为不能跑跳,日常在家倒是把自家生意看了个全套。

这会儿突然听说娘亲要借菜籽油,立时就想到了花生油和黄豆榨油岂不是更便宜,更美味?

但重活一世,她到底也谨慎许多,特别是在这个并不熟悉的世界。

于是,她把话头儿在嘴里琢磨了半晌才问道:“娘,这花生和黄豆就没别的吃法了吗?”

“别的吃法?”刘氏忙着往灶台下添柴,听到这话,还以为闺女不想吃煮花生,于是道:“家里没有盐巴了,否则拿盐水煮花生和黄豆更好吃,城里饭馆还有人拿这个下酒呢。”

任瑶瑶听得心急,但还是耐着性子换了种说法,“娘,菜籽油是不是用菜籽榨的?”

“当然了。”刘氏惊疑的看向问了一个傻问题的闺女,把湿手在衣襟上擦抹了一下,接着贴上闺女的额头,发觉并不烫手,这才松了一口气。

“菜籽油不是菜籽榨的,难道还是树皮榨的不成?”

任瑶瑶咧嘴,坚持的又问道:“那菜籽油贵吗?”

“贵,一斤要一百多文呢,你爹要做工七八日才能买一斤。你忘了,去年你炖菜时多舀了那么一勺,心疼的你女乃女乃抬手打得你额头磕灶台上了。”

刘氏说罢,赶紧吐了两口口水,如今一家人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很是不愿意再想起先前当牛做马的日子。

“你病还没好呢,赶紧先歇着。怎么突然问起这些来了?闭眼睛睡会儿,醒了就能吃饭了。”

任瑶瑶还想再问,却是见老娘又出去捡柴火了。

她无奈,到底还是挪过去看了看布袋里那些红皮花生和黄橙橙的大豆,虽然不如前世见到的那般颗粒饱满,但确实是两样榨油的绝好原料没错。

她依靠在微微有些温热的炕头,脑子里控制不住的疯狂运转起来。

都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这话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重活一世,留下了前世记忆,又没有了千疮百孔的心脏拖累,能同常人一般跑跳笑闹,她已经很是感激了,不想老天爷对她如此疼爱,居然又送了这样一条金光闪闪的财路。

无论是花生还是黄豆都比菜籽要榨油来得多、味道好,相信一经推出,即便不用卖百文一斤,半价售卖也足以让家里一夜暴富,而且是富得流油,但是……

“哎呀,孩子他爹,你这是怎么了?”

刘氏在林子边上寻了些枯树枝回来,刚到草棚门前,就见任大山脸色煞白,衣衫沾了血色,慢慢从土路上蹒跚走回来。

她虽然常埋怨自家男人愚孝,不肯反抗老娘半点儿,以至于全家都被折磨得差点没了性命,但到底是自家男人,顶梁柱一样的存在,如今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不吃惊,不心疼?

她扔了手里的柴火就奔了过去,刚一扶了丈夫的胳膊就惹得他吃痛的倒抽一口冷气。

“别担心,我没事,就是抡镐头慢了,赶上差官恼着,挨了几鞭子。”

任瑶瑶正好从门里迎出来,听到这话,心里的大石就更重了。

她方才担心的就是这个,即便她有通天财路,但家里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若是传出榨新油之法,无异于一个孩童手托黄金行走在闹市,恐怕全家人还等不来暴富,反倒要先丢了小命。

“爹,快进屋。”

“闺女,你怎么出来?爹没事,你快进去。”

任大山虽然沉默寡言,但对于差点病死的大闺女可是相当愧疚,若不然也不会不等家瑞安顿好就跑去做工,只为了赶紧赚些工钱买粮食,早早养好闺女的病。

刘氏没有空闲听父女俩说话,扯了丈夫的胳膊塞到闺女手里,扔了一句就匆匆奔往村里去了。

“闺女,扶你爹进去,我去你七嫂子那里借些粮食,再要点伤药。你七哥常上山打猎,家里肯定备了伤药。”

果然被刘氏说对了,不过片刻,她就真的端了半盆包谷外加一小瓶药粉回来。

任大山背上的鞭伤看起来吓人,其实不过是皮肉伤,不曾伤到骨头,抹了药就好受许多。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家人也没有灯油可烧,藉着灶台的火光吃了一顿掺了花生粒的包谷粥。

任大山和刘氏眼看着三个孩子,大闺女大病未愈,二闺女、小儿子瘦得跟小鸡崽没什么分别,眼圈儿都有些红,但好在一家人已经分家出来,先前在老宅,还不是同这会儿一样吃不饱?以后他们夫妻多卖些力气,就算吃野菜也总是挖回来进自家孩儿嘴里,总比在老宅时候,就是野菜也要先紧着家里两头肥猪要好得多了。

窗外月色明亮,一家五口吃过了饭挤在炕上,说起来当真是穷得头顶没有片瓦,但却分外安心。

辉哥儿和任月月睡得早,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刘氏和任大山听着大闺女好像也睡了,于是就起身把衣衫给闺女又盖了盖,转而一起出门去拔房前屋后的杂草。

即便是临时落脚,但家总要有个样子,不能添置什么东西,也要干干净净的啊。

“孩子他爹,明日请半日假,先去县里买些粮食和包谷种子,可以先用卖地的银钱,等咱们俩的工钱发下来再存着,过几日把两亩沙地种上,若是老天爷开眼,咱们秋时收几担子包谷,总能让三个孩子熬过这个冬日。实在不成,我就去绣庄接些大件活计,晚上多熬一会儿也能攒下几个钱。”

刘氏先前在祠堂里当真是如同死过一次了,如今豁出去反倒泼辣很多,而且又离了婆婆眼皮底下,对今后的日子简直有太多期盼。

任大山背上还有些疼,但听着媳妇儿这般说个不停,也忍不住憨笑起来,“好,都听你的。”

刘氏想起先前猪狗不如的日子,还想刺他几句,到底又咽了回去。一个“孝”字,压弯了多少人的腰,这天底下可不只有他们一家人……

任瑶瑶坐了起来,望了望月色下只穿了单薄破旧的中衣忙碌的身影,下意识模了模身上的两件外衣,心里暖了起来,先前那些存在脑子里的记忆,也如同春日冰雪般融化了。

前世种种,随着死亡已经过去了,如今她是任瑶瑶,任家长女,她这一世必将以窗外这对夫妻的闺女、旁边这对弟妹的姊姊、可能还有某个男子的妻子这些身分活下去。

那么,为什么不活得精彩一些?上天厚待,她必将带着感恩之心把未来好好走下去,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衣食无忧,心安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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