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好食光 第七章 逼问她的秘密

作者 : 陈毓华

已经好好睡过一觉的霓悦悦,此时被一听闻她回府就上门的窦千给缠住了。

丫鬟上了茶点后,自动退到门外守着,两人挨坐在一块儿,霓悦悦看起来精神还有些不济,看不出喜怒。

窦千也不客气,抓了桌上的蜜桃张嘴就吃,边问道:“我听说你救了七皇子,这事是真是假?你这下会骑射的事不就瞒不住了?”

霓悦悦除了重生这件事她避而不提,她和窦千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秘密,霓悦悦对窦家也算知之甚详,包括他们家窦十二郎到几岁还包尿布,窦璋那个大木头心仪哪个女子,而霓府因为姨娘过多使得房氏身子不好这点破事,窦千也都知情。

“不提那事,只是误打误撞,我原来还想着猎几只獐子还是野猪回来向你炫耀一下,结果呢,成绩挂蛋……不过也不全是这些倒霉事,我跟你说,行宫那座山上的野鸡、鱼和野菜真是好吃极了,可惜 你没去。”她三言两语带过救人的事,倒是生动活泼的把好吃的食物描述了一回。

窦千瞪她,一脸“你就继续不争气吧”的脸孔。“吃货!你除了吃还有什么?”

“有啊。”霓悦悦接得坦然极了。“我不还有你?”

“原来我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心目中还排在吃食后面,”窦千用吃过蜜桃的手指戳了戳霓悦悦圆润的胳臂。“你是我拜把子的姊妹,我才直言,你趁着这几年就少吃一点吧,否则要议亲的时候,有得你阿娘哭的了。”

“我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好,将来喜欢我这圆润身材的人就会喜欢,要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你这种身上没三斤肉的,没眼光看上我,那我也能自己过得快活,左右我阿爹养得起我,再不济,我就赖给你养,你未来的郎君总不会养不起你一个知交好友吧?”

宝千瞪大了杏眼,然后扠起了腰,恨恨的掐着霓悦悦的脸颊。“霓阿穿,你这脸皮厚得可比城墙了!说起来我最恨你了,你明明知道我过的是什么非人生活,每天眼一睁,就得和我那些充满‘男子汗’味道的哥哥们到校场去较劲,就是见到我阿爹和我阿翁,说不上两句又是刀来剑往,他们有哪个把我当娘子看待?我每天吃的都不够消耗,还怎么屯肉,你这死没良心的还这样挖苦我……我不活了,我要吃你亲手做的蟹黄兜子,先说好,我要吃三笼,还要带回去封十二郎的嘴,要做多少分量,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是强盗还是土匪?还是现在的将门之家都流行又吃又拿的?

“我能不能说误交损友?”霓悦悦狠捏窦千的脸颊肉,捏得她吱吱叫。

“能,等我吃完。而且……”窦千龇牙,嘻嘻一笑。“为时已晚,除非下辈子投胎你才有办法甩掉我。”

“那糖蟹吃不吃?”霓悦悦很快乐的火上加油。

所谓的糖蟹就是把蔗糖煮化,把活蟹放在里面腌一宿,再用寥汤和盐腌,用泥封好,二十天后拿出来,如果蟹脐跟活着的时候一样,那么还要再用盐与寥汤浇,泡好后密封,中间千万不能进空气,想吃的时候再拿出来就是了。

这是她和十二郎最爱吃的一样,当然,由霓悦悦做出来的才值得惦记。

“当然要吃!”窦千的双眼亮得比外头的太阳还要炙热。

“浑羊殁忽吃不吃?”她继续加码。

窦千握着霓悦悦的手紧了三分,眼光热烈到想直接把人打昏扛回家去!又或者让阿兄把她的手帕交娶回去当嫂子,好像也是个好办法!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可一想到她阿兄和阿穿的年纪……整个人就蔫了。

只是,谁说老夫少妻不好?“女敕草”好吃,殊不知这对“老牛”的生活和心理也是好处多多啊!

她想得美极了,恨不得回去就赶紧着手撮合这件事。

至于浑羊殁忽……

“这些,你都要做吗?”她的声音充满期待,口水都滴了出来也不自觉。

“做……”霓悦悦看着好笑,拉长了声音。“不过这些东西没有时间是做不出来的。”

也就是说,今天想吃这几样东西,没门!

“不要紧,我今天就在你这里睡下了,晚上咱们刚好可以同睡一张床说悄悄话。”她已经在喊人回去替她拿换洗的衣裳了。

霓悦悦默默擦了额,她还是小看了窦千的吃货精神,真是可敬可佩的吃货!

只是天外怎么飞来这一笔回应——

“本殿下都没有吃过小五的这些菜色。”

霓悦悦浑身一凛。

“别说大皇子您没吃过,老臣也不曾尝过阿穿亲手做的浑羊没忽。”霓在天也是一脸的委屈无辜。

明明是个美大叔,装出这种脸来会不会太犯规了?

只是,这两人是怎么凑到一块出现在她门口的?

从行宫回来,她才想着,她惹不起凤临这个人,那往后她少出门,要是出门见了他就绕道走,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再说,这么短的时间,为什么她避如蛇蝎的人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她眼前?

她肯定是没睡饱,眼睛出现幻觉,耳朵也不灵光了。

她自欺欺人的想着,但事实却是这个煞星还和她阿爹站在那里,不是幻影,不是虚假。

霓悦悦和窦千只好齐齐起身见礼。

“原来窦十一娘子也在这里。”凤临的眼光从窦千身上一扫而过,然后就定在霓悦悦身上。

窦千突然感觉一阵强大的寒意袭来,只觉得背嵴发冷,一节节的延伸到颈子,立刻装死了。“殿下来的正是时候,奴正巧想起来家里还有一堆事情,就先走了。”

这眼神太恐怖了,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人从脚底发寒,难道她一直以来以为的大皇子斯文亲切都是假象?

“不碍事的,本殿下只是有些事情不解,来请小五解惑,不会久留的。”

“不不不,奴还是走吧,殿下有事和阿穿可以慢慢说,奴就不在这里妨碍你们了。”

霓悦悦几乎要晕倒,这叫什么姊妹,大难来时,居然就把她抛过墙了?!

她磨牙,却见窦千凑过来低语,“你上回做的糖蟹还有吧,我要不带一点什么回去堵十二郎的嘴,他会闹得我不得安生。”

那表情就是“你赶快谢谢我吧,我可是让出道来,让你好好说话……嘿嘿嘿嘿嘿”。

“我没你这个朋友。”霓悦悦厌弃的道,转头却让青苗下去给她打包糖蟹。

窦千欢呼一阵,笑咪咪的走了。

自然霓悦悦也让人给凤临和她阿爹各呈上一份糖蟹。

三人言不及义的说了几句,后来霓在天非常有眼色的看大皇子是真的有事要与女儿相商,虽然心里仍旧瞒咕放任殿下和女儿共处一室可好?但是殿下说了,他来这一趟是要和女儿讨论攸关七皇子遭刺的细节,何况殿下和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娘子能有什么事情发生?

于是他捧起他自己那一份糖蟹。“我端回去和你阿娘一起用,”转过头又道:“殿下有什么事喊一声就是了,老臣随侍在外。”

“今日是霓相的休沐日,本不该来打扰,我们也就不走朝堂那一套虚礼,本殿下请教小五几句话就走,霓相也请便!”

他温文有礼,客套懂事,执的还是晚辈礼,霓在天很受用的下去了。

“殿下有话就直说吧。”见男人低眸,长指摩娑着衣袖并不吭声,霓悦悦索性开门见山。

“你知道本殿下想知道什么。”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点温文尔雅,只余一片冷冽深沉,像暴风雪来临前,好似只要看一眼就会被冻着。

呸,把她当成他肚子里的蛔虫了吗?

“殿下起个头吧。”要赖皮谁不会。

“小五是怎么知道有人想对老七不利的?请如实告知。”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很客气,但是霓悦悦发现,这个男人厉害在不动声色之间,以气势压人于无形。

霓悦悦把话在心里想了好几遍,知道在这人面前,说谎是瞒不过去的。“我说的话,殿下都相信?”

“那得看你说的是什么了。”

这么难糊弄!

凤临瞬也不瞬的看着霓悦悦。

她看着娇憨天真,和他几回应对,笑语之间神采飞扬,光华四溢,外貌看似笨拙,其实不然,她第一眼被人注意到的绝对不是美貌,她是股静水,令人望之心绪总会不知不觉宁静下来。

所以,她到底是心机深沉,诡计多端,是别有所图,让人防不胜防?还是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其实,我一开始犹豫过要不要出手救他,因为七皇子在我的上辈子是出意外死在一场围猎里的。”

凤临的目光如同火炬,既嗤之以鼻又带着疑惑。

“你不必用这种眼光看我,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信的。”

“说!”一个字,却说得很是用力,让人无法抗拒。

“我的上辈子,你听淸楚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我不是孔夫子,我说的是我亲身的经历,你爱听不听。”

他冷眼抛过来,声音如金石,“继续。”

“我这辈子重生回到十一岁,对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不能说是每件事都记得,有些还得靠突发的回忆才能想起。”她苦笑,也就是说,要不是她临时想起七皇子这件事,她也不会插手管这闲事。

她上辈子活得糊涂无知,直到家里出了事,她一点力挽狂澜的力量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你为什么说不想救七郎?”

“我想我能回来,重来一遭,是因为我死得太冤屈,我不甘愿,我阿爹被奸人诬陷通敌叛国,上疏自辩未果,满门三百多人流放抄斩,女眷没入教坊,我阿娘在我阿爹被处斩当日便吞金自尽,我二兄、三兄在流放路上死于饥寒,我被送进皇宫,一辈子在冷宫,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冤屈,我恨、我怨,所以我回来了,所以,就算我想起来七皇子有难,但你们皇家都是我的仇人,凭什么要我救仇人的命?”她说得云淡风轻,但是眼里含着泪,唇是抖着的,双拳掐进掌心,“我多此一举救了人,还要遭你诘问,搞不好还有可能大殿下是非不分,将我一把火当邪祟烧了。”

凤临蹙了下修长浓密的长眉,凤眼微微上挑。“你阿爹出事是何年何月的事情?”

“永宁十一年。”

“当时的皇帝是谁?”

霓悦悦猛然一抬眼,眼底是浓浓的讥诮,她一指伸去,“除了你还有谁!”昏君!

“大胆,放肆!”这是诅咒,诅咒现在的永宁帝,要是传了出去,死罪一条。

若他那时已登上皇位,那父皇……不,父皇的身子一向算好,人吃五谷杂粮,小病小痛难免,但是宫里多的是御医,这点毛病也不算什么。

更何况,如今永宁七年,父皇尚未立储,也还无意立储,所以,她的话里漏洞百出,但……也不是完全不可取信。

“本殿下无意帝位,连太子之位也没想过。”

父皇的皇子众多,并非占嫡占长就能稳居太子之位,再说如今成贵妃宠冠六宫,她对太子这个位置怕是早有想法,反观自己,母后早逝,宫里已无人能替他说话,只有一个长姊凤汝公主,但他只有一个同胞手足,不想拖她下水。

他还未成年便出宫立府,这后面不得不说有成贵妃一份吹枕头风的功劳,长姊为他抱不平,差点闹到父皇那里去,但是在他以为出了宫,海阔天空也没有什么不好,而这些年也因为他住在宫外,难得平静的过了几年的安稳日子。

“不管你有意无意,怕是由不得你想不想、愿不愿、要不要了。”

的确,就算他无意帝位,仍是有人愿意追随他,那些幕僚、门客,拢在手上的兵权,哪个愿意他将来只是一个吃闲饭的富贵王爷?他们不都希望他能建功立业,好一举成名,共享荣华富贵?

凤临发现自己心里已相信起霓悦悦的话了,因为他深知,将来就算他不要太子那个位置,拱手让给了老二,成贵妃那老谋深算的人可会放过他们姊弟?

他为什么要留着那些谋士,为什么要拢着那些兵权?

他必须自保。

他知道,他的父皇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

父皇如今还无心立储,因为他在位多年并未把整个王朝捋顺。

门阀把永宁帝拱上了王位,但也尾大不掉,随着两朝王权更迭,兵权虽然牢牢握在皇帝手里,可门阀世家控制的是朝中任官权力,而霓相和吏部尚书便是门阀的头头。

霓相位列世家之首,几乎把持着朝廷所有的中枢要职,权倾朝野。

想到这里,他忽然明白他上辈子为什么要拿霓相开刀了,无论哪个皇帝,谁能容忍势大到把持着满朝上下官员的门阀,中枢被世家把持,坐在龙位上的皇帝又能做什么,只能一筹莫展。

如今朝中文官多是以霓相和成尚书为主的门阀所组成的臣僚,多方设法有意无意的削薄君权,永宁帝却是希望中央集权,因此,一个王朝就在这种拉锯战中持续向前行。

国政有内忧还有外患,除了要内剿水寇、马贼、匪盗,还有对夏魏虎视眈眈的西夷、犬戎和西夏。

虽然以夏魏朝目前国富民强的兵力来说,这些都不足为惧,但是就像一块疥癣,时不时的要痒上一阵子,总归是恼人。

霓悦悦看着凤临半天不说话,好像碟子里的糖蟹与他有仇似的,竟用巾子擦了手,动手剥起了蟹壳。

她很想提醒他,不是她老王卖瓜,她做的糖蟹是可以整只入口的,而且还好吃到不行,入口即化!

但是他爱剥,她干么要提醒他?

暴殄天物!

但是凤临反应得也快,吃了半只才发现这蟹和他以前吃的滋味不大一样。

“你来替本殿下剥蟹壳。”他仍未反应过来。

霓悦悦也不搭话,圆乎乎的手指拎起一只蟹,一口咬下,干净利落,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朝着他呲了呲一口小白牙。

凤临勾起眉,有样学样,吃完一只蟹后眉开眼笑。“你做的东西似乎特别好吃。”

“谬赞了!”这要感谢窦家两姊弟还有她三兄的喋喋不休,为了那几张嘴,她只能卯起劲来,说起来她两辈子在厨艺上都没有这些年这么认真。

她常常在想,一个身为相府三郎君,另两个是国公府的娘子和郎君,要什么吃的,厨房里的蔚子不会弄?

根本就是她交友不慎,连带宠坏了三兄的嘴!

霓悦悦走神的当下,凤临已经把一小碟的糖蟹吃完,还让青苗打水来洗了手,甚至收拾了桌面,他这会儿正心满意足的瞇眼看着霓悦悦。

霓悦悦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起了一身汗,她阴暗的想,这人看起来连客气二字都不会写,他的翩翩儒雅根本就是面具。

“晚上我没有应酬,你把浑羊殁忽收拾好,往皇子府送,我会吩咐门房让你进门的。”

霓悦悦把当他妖怪,眼神有多不善就有多不善。

这会儿又用“我”自称了,哼。是谁一开始就摆款,自称本殿下、本殿下的,现在吃了她的糖蟹,也知道吃人嘴软了吗?虚伪!

但是转眼他又说了什么?这还是人话吗?她不是厨子,她重申,她不是厨子,也不是他的谁,凭什么他嘴馋她就得动手?

她做垂死挣扎,“府里没有白沙龙羊羔。”

白沙龙羊羔产自冯翊一地,肉女敕细致。

“我会遣人送来。”

“那很费工。”

浑羊殁忽说穿了就是把鹅给收拾好,肚子里塞上糯米饭、核桃等各式各样的作料,放在整只羊肚子里下去烤,烤熟了之后只吃吃进了整只羊肉滋味的鹅,至于仆人们就可以很美的把整一只小羊羔给分食了。

“我可以等。”

“这些天我就先将就着吃糖蟹好了。”虽然看她快要变脸的圆脸很可爱,可一旦喷火,他有可能就吃不到美食,所以他退而求其次,他这可是作出了牺牲。

啊啊啊啊啊啊啊,所以呢?

“你剩余的糖蟹都打包让我带回去吧。”

霓悦悦只有一个想法,凤临一定是那种脸皮最厚的土匪!

霓悦悦几乎是愤怒的把所有的作料往大白鹅的肚子里塞,心里把凤临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

小厨房里的厨娘们见到小娘子那好像和大白鹅有着深仇大恨的扭曲表情,都纷纷倒退三尺,一时间她身边的空气显得清新不已。

霓悦悦绑着头巾,手下不停的忙碌着,她月复诽的是,这个凤临,有种你就连我霓府的一滴水也别沾,结果吃了还带打包,甚至点菜,他随便动动嘴皮子,她就要在这炎炎夏日,连苍蝇都远远避开的厨房里,热得满头大汗的和浑羊殁忽奋斗!

呜……她做错什么了?

慢着!她是不是想偏了重点?!

那位大皇子刚来的时候的确是板着生人勿近的一张脸,似乎只要她说错什么就要赶尽杀绝的狠戾神情,她桌上摆着什么款待客人,他根本不屑一顾。

她手上一顿,感觉呼吸好像通顺了些。

莫非、莫非他是信了她的话,这才放松心情,连带的有了食欲?

他后来不再纠结七皇子的事,一心扑在吃食上面,也不再咄咄逼人。

在他面前,她总是会无端的紧张,就像上辈子的阴影时刻笼罩着她,只要一见到他的脸,她就不好了,所以,脑袋压根没办法分析事理。

她放下手里已经被她折腾的面目全非的大白鹅,要是她再客客气气的送上浑羊殁忽,她和这位将来的皇帝陛下有没有可能就此老死不相往来,一拍两散,他再也想不起她?

可能性很大,毕竟她现在只是个十一岁的女童,他堂堂一个大皇子殿下,总不会没有名目的纠缠她一个小女娃,传出去他的声誉可就难听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自己只是个短腿短脚,完全不济事的女孩子。

看着灶上早就被收拾干净的白沙龙羊羔,还有手里已经被作料塞得几乎要爆炸的飞鹅岭大白鹅,不用说,这羊和鹅都是凤临一早就令人送过来的,她咧开嘴,笑得很是愉悦。

她打算完成这只浑羊殁忽以后,向母亲禀一声,去阿婆家过上几个月吧!她开始想念阿翁家的那些个表兄弟姊妹们了。

远离京城,远离凤临那个祸源,等她再回来,他应该早就忘记她是哪号人物了吧?

因为解决了心头大事,她心情愉悦,不自觉的哼着小曲,“公鸭同母鸭,悄悄说情话,公鸭嘎嘎嘎,母鸭嘎嘎嘎……”

声音戛然而止,心里忽地一阵恶寒。

她什么曲儿不好唱,唱这个,她对这首曲子有阴影……

机械似的将白鹅缝上麻线,放进羔羊肚里,又将羔羊一针不漏的缝起来,最后的活儿才让厨娘接手,就是把它抬上烤架,又扬声吩咐要注意烤羊的时间,烤好后,直接让皇子府的人把羔羊抬回去。

她拆下围裙,笑容可掏的出了小厨房的门。

完成一件大事,嗯,果然心情好,就连天空的蓝看起来也亲切多了。

尾随着出来的银苗觑着小娘子变化无常的神色,暗忖,好像自从她们家小娘子和大殿下几度“交手”,不,是偶遇相谈之后,小娘子的情绪就很奇怪,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这就叫一物克一物?

不不不,她不该胡思乱想,她怎么敢生出这种不敬的想法,要小娘子知道她一面倒,倒向大殿下,唔,那后果她不敢想。

霓悦悦回小院换了洁净的衣衫,喝了盅冰冰凉凉的酸梅汤,吁过一口气后,这才领了丫鬟往房氏的正房去。

房氏这些日子已经将巴姨娘的管家权拿到手,霓悦悦到的时候她正在对帐,一叠叠的册子摞得老高,她手上的算盘一直没停过。

霓悦悦先是向房氏施礼,房氏虽然惊讶她这时间怎么会过来正房,但也没说什么。

她看了几眼案桌上成堆的帐册。“阿娘怎么心血来潮看这些积年的老帐?”

“我才把管家权拿回来,这些年攒了什么,亏了什么,看在你巴姨娘多年苦劳的分上,就算我不计较,但是也总得知道她从公中拿了什么,往后才好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她。”看是要供着、冷着,还是无视着。

霓悦悦发现她娘就是那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人,巴姨娘起先是她爹的通房,霓在天娶了正妻之后,把通房提为姨娘。

要说巴姨娘在霓府是很有底气的一个姨娘,这从霓挽对她这妹妹的态度就知道,要是没有她把持着中馈的姨娘宠着,阿爹惯着,一个庶女哪能在府里横着走?

她阿娘刚嫁过来几年一直无出,是巴姨娘替她阿爹生下了庶长子和庶长女,开枝散叶的功劳非比寻常,在地位上胜过后面那些新纳的姨娘,阿娘能从巴姨娘手上拿回中馈权力,还要收纳巴姨娘手下使用多年的管事和嬷嬷,可想而知并不容易。

宅斗啊,人妻的必修功课,要是这门功课没做好,人生就是黑暗的。

“阿娘,这些帐本一天也看不完,您有空翻一翻就是了,再说我和二兄三兄都是站在您这边的,您放一百二十个心,至于阿爹,”她人小表大的朝着房氏眨眼。“就看阿娘的手段了。”

也就是说,您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就是了,姨娘什么的,还能翻了天去?

“唷,我们家阿穿这是懂事了呢,还能说出这番话来,阿娘真是感动。”房氏放下手边的事,点了点霓悦悦的额头。

那些个有眼色的丫鬟们早就将冷饮果品送了上来,霓悦悦随手把一碗绿豆汤呈给房氏。

“怎么不喝?”房氏见女儿不动便问了一句。

“我方才喝了酸梅汤才过来的。”

房氏直接唤人给女儿换了碗百合红枣银耳汤。

“谢谢阿娘。”

“母女俩客套什么,这么多年我也是白活了,直到现在才明白,阿娘既然嫁给你阿爹,就该把妻子这个角色做好,该我的就是我的,别人都休想抢走。”房氏舀着绿豆汤,眼神带着杀气。

霓悦悦给她阿娘竖了个拇指。

房氏莞尔一笑,如沐春风。“阿穿来找阿娘有何事?”

“阿穿想去阿婆家玩。”往年苦夏,她总是到阿婆家去避暑,今年被皇帝插上那么一脚,暑气没避到,倒是招惹了一尊煞星,回过神来,她这才想起阿婆家那靠山靠水,比起京城这大蒸笼简直凉爽如秋天,每年她都住到忘记要回家的别庄。

房氏听着也有些意动。

房家的别庄距离京城只要一个时辰的路程,往年一到夏天,她那怕热的爹娘就会举家住到别庄去,直到入秋。这些年两老年纪都大了,索性把别庄修好好修整了一番长住下来,京里的宅子就留给了晚辈使用。

其实并非所有的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京里钻的,她阿翁和阿爹就是反其道而行的代表人物,他们自给自足,乐活无比,至于年轻人想做什么,他们一概不理,他们认为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凭自己的本事。

这些年她因为身子弱,甚少回娘家,霓在天官居相位,更是走不开,每年只有儿女们会去她爹娘膝前替她这不孝女尽点孝心。

她这会儿又初把掌家权力拿回来,万万没有这时候走开的道理。“替阿娘给阿婆和阿翁请安,知道吗?”

“女儿知道。”

“不许淘气顽皮,不许再上房揭瓦掏鸟蛋。”

“阿娘,人家不来啦,阿穿都几岁了,早不做那些揭瓦掏鸟蛋的事情了。”都八百年前的旧帐了,她阿娘这记性会不会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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