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心劫 第十一章

作者 : 安祖缇

切脉问诊完,收手写药方时,黑眸状似不经意的扫过站在问诊室门口,一脚抵着地,一脚脚尖点着门槛的雍茗。

娇丽的面容巧笑情兮在门帘后若隐若现,银铃般的悦耳谈笑声不时入耳。

怎么,她巴巴跟着他来药铺,不是为着他吗?

毛笔笔尖蘸上黑墨,下笔在空白纸张写药方时,他一顿,忽而发现脑中一片空白,过多的墨汁沿着柔软马毛制成的笔尖滴落,晕洒出一狂幽潭。

“黎大夫?”正抱着孩儿等候药单的母亲诧异的叫唤,“怎么了?”迟迟不动笔?

黎恪非抬首,颊面迅速闪过一丝诡异的红晕。

“手来,我再确定一下。”

“嗯。”母亲拉过小童的小手,置于小枕上。

人中挂着两条鼻涕的小童明显是得了伤风。

最近早晚温差较大,许多小童均受了风寒,类似的药方开了不少,怎么……

怎么他会突然一个恍神,竟然忘了药名?

始作俑者一脸开心的走入室内,趁黎恪非将写好的药单交给一旁小厮的空档,开心的说道:“我跟离儿去买东西喔!”

“为什么?”刚谁说要待着在旁边看的?

未察觉黎恪非脸部细微变化的雍茗依然笑颜满溢,“刚汪大叔说过两条街的巷子里有家卖蜜枣的摊子,腌渍的蜜枣非常

好吃,我想去买些回来。”

“等会问休诊再去。”他轻哼道,

“为啥?”雍茗不解。”反正我在这也没事啊!”去买个蜜枣大伙一起吃岂不美哉?

“是你自己要跟来的,啥时能离开由我决定。”

相公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专制了。雍茗一头雾水。

“但你刚刚不是说我跟离儿可去街上逛逛?”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黎恪非冰冷黑眸一扫空荡的团凳。“去那边坐好,别在门口吵得让我无法专心。”

刚才温柔模她头的夫君为哈不见丁?雍茗心中充满委屈的坐回凳上。

她不晓得原来夫君的性情竟是如此反复,一会儿行一会儿不行,根本就是老天爷,仅能看他心情做事的。

“小姐,您就安分点吧!”离儿早看出雍茗在门口与病患说笑时,黎恪非脸色些微下霁,“适才您似乎吵到姑爷看诊。”

“真的吗?”雍茗惊讶掩口。

原来是她太吵了。难怪惹夫君生气了。

“是啊!您就先乖乖坐着,别说话,等休诊再说吧!”离儿殷殷叮嘱。

她发誓不让黎家人再有机会欺负小姐,可她一名小小丫鬟哪有能力去左右黎家人。唯一之计仅有时刻盯紧小姐。不让小姐再有任何犯错的机会,黎家人没机会挑剔,自然也就没机会欺侮小姐!

“好吧!”

雍茗双膝并拢,小手置其上。就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声,病患与她打招呼也仅敢点头微笑示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此刻像缝了绣线,抿得紧紧。

黎恪非斜睨突然变得像闷葫芦的雍茗,见她安安静静的。

像个乖巧的小媳妇。他不知怎地又不顺眼了。

离儿叫她别说话就当真不说了?有主子这么听下人话的吗?

“干啥不说话?”写药方的他头也小抬的问。

“呃……我怕吵了相公看诊。”

“你还没那个能耐吵得到我。”

“喔…”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雍茗转头看离儿。

离儿叫她安静,可夫君要她说话,那…那她该听谁的?

“怎么?有啥问题吗?”黎恪非冰冷的音调传来,教雍茗忍不住抖了下。

“没有问题,我是…我不知道要说啥好耶!”

“刚才还喋喋不休。与病患说个不停。怎么现在就像个闷嘴葫芦了,竟连个话题也想不出来?”

姑爷是存心刁难小姐吗?离儿脸色一变。

“那…嗯……”拚命在脑海中想话题的雍茗见黎恪非在药单上写着精美毛笔字,想她或许可以趁此机会习得一些医药方面的事物,立刻问他:“那个吉更是做啥用的?”

下笔的手顿了下,偏首,怪奇的目光扫过“好学”的她。

怕黎恪非不解她的意思,雍茗再问,“那个吉更的效用是啥呢?”

“吉更是啥?”乎日在药铺里负责传递药单的伙计困惑的问。“没有这方药材啊!”

“咦?”雍茗一愣,急急起身,纤指指向药单上的“桔梗”,“这个呀,吉更。”

小厮忍笑的脸一红,双唇用力憋忍。

原来少夫人不识字?

听说盂家三房的父亲是秀才,故孟家女儿皆受过教育,没想到这是不实的流言啊!

“桔梗的主要作用是祛痰、宣肺、排脓、利咽。主适用于咽喉痛,咳嗽、痰多,胸闷,哑嗓。”黎恪非淡道。

“吉…”

“桔梗。”离儿连忙轻声点醒。

“喔…桔梗!”雍茗有些难堪的呵呵笑,“是桔梗。我一时忘了。”

呜……真是不说不错。多说多错啊!一出口就露底馅了,夫君要是知道她书读得不多,一点都不像秀才外孙女。心里不知会作何感想。

好后悔外公教导写文识字时,她只会在课堂上打瞌睡,或是想尽办法偷懒溜出去玩,现下可好,必是教夫君看不起了,瞧那小厮憋笑憋得脸色涨红,都快变猪肝了。

再看一眼同样忍笑的病患,雍茗是连注枧黎恪非神色的勇气都没了。

她低垂着粉颈,十只青葱白指无措的几乎快扭结成团了。

早知会出这大糗,就不该巴巴缠着夫君前来药铺;该乖乖的待在绣房,绣那什么牡丹双……双什么?双鱼?双马?还是双狐狸?

绣房?雍茗心头一惊。

她竟然忘了婆婆的吩咐。要她在一个月内绣出那牡丹双什么图!

大惊失色的雍茗霍然站起。一个不慎打翻桌上厚重的药材宝典,沉重的书籍落在地上发出巨响,就连还在外头等候排队的病患也好奇的探头进来。

“对……对不起!”雍茗急急忙忙蹲下捡书。

“小姐,奴婢来。”离儿立刻拉雍茗起身,再蹲下捡书。

“少夫人,您是来砸店的吗?”伙计再也忍俊不禁调侃。

“是谁准许你这么跟少夫人说话的?”黎恪非凌厉一瞪。

“对……对不起,少爷!”察觉失言的伙计肩膀缩起。

“你从今天起下去广场曝药。”

曝药?现在正接近正午时分。顶上日阳可烈得很哪……

一直是在药铺内负责磨药、包药与传递药单,做着轻松工作的伙计连忙讨饶,“少爷,小的知道错了,小的……”

“下去!”黎恪非毫不留情的命令。

“是……”伙计苦着脸蛋离开。

去广场曝药很恐怖吗?不然为何他的脸像吞了一斤苦瓜般。五官都皱在一起了?

雍茗正想问个仔细,不料黎恪非突然毛笔往砚台上一搁。沉笃的声响立刻封了她的嘴。

她今天已经说错很多话,做错很多事了,不可以再多嘴多话招惹事端了。

“休诊。”他对外头的病患道。

“可是还没正午啊!”病患讶异地嚷嚷。

“我说休诊,下午再过来吧!”黎恪非起身,对离儿吩咐,“你去厨房与厨娘准备午膳,端到二楼的厢房。”

“是。那小姐……”离儿担忧的望着茫然的雍茗。

“你跟我来。”

黎恪非闪过还包着绷带的手背,抓住皓腕,自门诊室的后门离开。

“我们要去哪?”雍茗小心翼翼的问。

见相公面色严肃。似乎正气着。一定是她刚才害他丢尽了脸面。怒得他不得不休诊。欲找个地方好好教训她一顿。

小时她顽皮不昕话,娘都是将地带到柴房去,生气的将她关起来,直到用膳时才将她放出米。

可她大了之后,娘就不曾这样惩罚过她了,难道说她嫁了人之后,反而要像个孩童般被夫君吊起来打吗?

黎恪非板着脸不吭声。

夫君板着脸的模样好可怕,她猜测待会她一定会受到十分严厉的惩罚,就像婆婆给了她做不到的难题一样。

怎么办?婆婆要地在新衣上头绣的牡丹双什么图她都还没想到方法解决,现在难题又再来一样。她能应付得来吗?

是她以前过得太幸福了吗?书也不好好读。刺绣也不好好学,这下统统遇到现世报了!

女乃娘说过,如果夫君对她不满意,再加上两家的百年宿仇,夫君是有可能编借口休离她的,或者是另外纳妾,彻底将她冷落,故叮嘱她千万要谨言慎行,谁知才嫁过来第一天呢,她就拼命出差错。

她完蛋了!

夫君一定不要她了!

雍茗眼眶一红。热泪瞬即涌上。

她殷殷切切等了三年,却只做了一天夫妻,就要被休掉了。

她不要啊…

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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