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出头天 第一章 庶女的生存之道

作者 : 寄秋

“小姐,小姐……”

眼皮很沉重,挣扎在梦与现实之中,昏昏沉沉地,一下子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外黄内白的嘻哈客在消防柱前跳着机械动作的街舞;一下子是古朴老旧的屋檐,屋檐下是一整排的青石阶梯,从这一端连接到另一端。

分不清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只想永远沉睡。

可是那叽叽喳喳的声音总是不肯饶过她,一声高过一声的不断在耳边萦绕,吵得人无法入睡。

缓缓地,一只水灵灵的大眼似睡似醒的睁开,有些茫然的双瞳没有焦距,好像不知身在何处,出现记忆的断层,要想好久好久才能慢慢想起自个儿到底是谁。

不自觉地,举起白女敕中微带红润的双手,看得发怔了,这手好小呀!圆润可爱的小指头彷佛刚从海里捞起的珍珠,润白润白地,透着珍珠光泽,没有一丝令人遗憾的瑕疵。

她是成清宁,也不是成清宁。

或者说她本来就是成清宁,一名事业有成的芳疗师,三十二岁,和好友开了一间芳疗馆,生意正蒸蒸日上,馆内员工有上百名,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刚晋升亿万富婆。

那一日是好友生日,也是好友男朋友的求婚日,大家都很High,喝高了,红酒、白兰地、琴酒、兰姆酒混着喝,开了起码三十多瓶酒吧!互相灌酒闹翻天了。

喝着喝着,有人提议到山上看星星,那才有求婚的罗曼蒂克,星光、月光、萤火虫,那多诗情画意。

于是乎一行人开了三辆车模黑上山,还真是酒胆大过天,在迂回的山道中飙速,谁也不让谁的猛踩油门。

酒后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好一句警世语,因酒精而迷失了神智的他们果然出事了。

因为不熟悉路况,前车在转弯时撞上护栏,当下在原地打了好几个圈停住,第二辆即便看到情况不对也来不及煞车,直接撞击前车,前车狠狠撞向山壁,车身右侧内凹了一大块。

第三辆车更横冲直撞的连煞车也不踩,“砰”地一声,把第二辆撞得后车厢都扁了,坐在后座的人随着凹陷的车体整个人被卡死,身体呈现不规则的姿态,或气胸,或骨折。

很不幸的,成清宁就是第二辆车后座的乘客,在她身边的是满脸是血的好友,闻到汽油味的她使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已经陷入昏迷的好友推到车门弹开的车外。

留存在她记忆中最模糊的一幕是,一样全身是血的好友男朋友跛着一条腿将好友拉离车子,正想回头抢救她时,轰隆的爆炸声起,她就这样活生生的葬送在大火里。

所以,她很怕火,用了三、四年时间才勉强克服,她不想一辈子陷入畏火的梦魇中。

“小姐,小姐,该起床了。”

半新不旧的秋香色如意吉祥纹的床幔被拉开,缀着床幔上的栗子形银铃叮叮当当的响起,唤醒走神中的小泵娘。

成清宁喜欢铃声,那会让她感到不寂寞,有声音作伴,她不是一个人孤伶伶地,铃铃铃的声响让人安心。

因此除了床幔上的铃铛外,她在窗户下方挂了一串自制的竹片风铃,每当一起风,风铃便会发出悦耳的竹片撞击声。

在这个有百年世族之称的宁平侯府里,她所能拥有的东西并不多,就连她身下所躺的黄梨木雕花拔步床,也是嫡姊用了两年汰换不要的,她厚着脸皮要来。

会这么卑微,只因她是庶女。

庶女,多悲摧的身分。

还是一个姨娘已经失宠,不受嫡母待见,生父也不重视,无才无德又无惊人美色的庶女之一。

是的,她还不是唯一的。

成清宁的姨娘原是一名七品县令的庶女,她的外祖母在县府里还算是得宠,小有凌驾主母之势,这位外祖母和成清宁的姨娘一样眼光高,想挑人品出色的、出身不凡的,最好是高官厚禄,有权有势最好,能让母女俩一步登天,彻底压倒主母,扶妾上位,母女俩从此呼风唤雨,荣华富贵一生。

一日,机会来了。

宁平侯府世子奉旨到地方上赈灾,入住县府衙门,在小妾软语温存的枕头风下,也想升官发财的县令二话不说地把庶女送给宁平侯世子,红袖添香,侍寝枕畔。

十五、六岁的小泵娘貌美如花,眉儿妩媚,身段娇女敕有致,莺声软细像会勾魂似,一时把持不住的世子爷便收用了,还夜夜沉迷其中,贪恋床笫滋味,差点误了赈灾大事。

当世子爷回京时,身边多了位娇媚多情的美娇娘,没多久就抬为姨娘,颇为宠爱了几年。

但是色衰则爱弛,世子爷是何等人物,岂会专宠于一人,除了元配外,还有多名侍妾、通房,一个比一个娇俏,一个比一个稚女敕,一个比一个更会讨好世子爷。

当老侯爷去世后,世子爷成了新任侯爷,成清宁的姨娘还是后院的一个姨娘,并未因夫君身分上的不同而有所变动。

而这时更多的美女入府,侯爷几乎要忘了她的存在,要不是崔姨娘生了侯爷唯一的庶子,只怕早就丢进哪个犄角旮旯里乏人问津,连院子也被发配到最偏僻的角落。

不过也是因为这名庶子的出生,改变了成清宁的一生,原主早在四年前死了,取而代之是另一个成清宁。

“小姐,妳醒了没?”

床幔一拉开,上钩,铃声乍停。

一张年约十一、二岁的清秀小脸露了出来,小鸟似的眼睛探向隆起的被褥,轻摇着床上的人儿。

“天还没亮,黑的。”为什么她得天天早起,她还在发育,不睡足十小时会长不高。

“不早了,都过了寅时,卯时三刻要到夫人院子请安,要是小姐去晚了,只怕又要受罚了。”只能去早,不能比别人到得晚,这是规矩,谁都得遵从,谁叫她不是嫡女。

“荷叶,我困……”真不想离开暖呼呼的被子,人为什么要为了不喜的事受罪折腾自己。

名叫荷叶的丫头接过另一名丫头荷心拧吧的巾子,往小姐困倦的小脸上一擦。“再困也得撑着。”

“我昨儿夜里练字练很晚,手好酸……”成清宁撒娇的举高手,借着十岁的身躯耍赖。

“奴婢给小姐揉揉小办臂。”荷心忍笑的上前,替老把自己当成小孩的小姐揉按手臂。

在这年代,十岁已经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要议亲,一及笄便要嫁出门了,哪还能再这般任性。

“还是荷心好,荷叶太凶了,一板一眼,小姐我的小心肝都吓得怦怦直跳。”她模着胸口,一脸惊吓不已的神情。

类似唐、宋两朝的大明朝并非现代所知的历史上有所记载,建朝至今三百余年,历经十三位皇帝,国运昌隆,民生富足,当然也有几个虎视眈眈的边疆小柄想来分一杯羹,觊觎这块肥肉。

因此军队的成立也是必然的,全国上下有近两百万的大军,分别让三位大将军把持,其中一人乃是与皇上相差二十五岁的皇弟秦王皇甫桓,少年英雄的他人称“战国将军”。

成清宁来的那一年她六岁,正巧是秦王雏鹰初飞,以五万兵卒大败西夷二十万大军,凯旋归来的第三日。

在五岁以前,成清宁是崔姨娘捧在手心上的宝,怕她冷着,怕她饿着,连宁平侯夫人想碰她一下都不行,就怕唯一的孩子被主母害死。

可是七少爷成弘武一出生后,她这位三小姐就成了多余的摆设,崔姨娘眼中只有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儿子,口中肉儿、心肝儿的直喊,浑然忘却她还有一个疼了五年的女儿。

被生母忽视的小女娃气不过,便趁着乳娘、丫鬟不注意时跑到荷花池玩水,一不小心就失足落水了。

幸好有一位刚好来做客的少年路过,看到在水里载浮载沉的她,顺手把她拎了起来,这才免于一死。

年幼的成清宁吓过头,哭着要找姨娘,可崔姨娘只顾着幼子而未理会她,当晚她就发起高烧,等烧退了,成清宁已经不是成清宁了,一个同名同姓、来自现代的灵魂取代了她,延续她的生命。

“谁的心口不跳?小姐还是快点起身,误了问安的时辰,奴婢们也吃不消。”板着脸的荷叶较严肃,一点也不像十来岁的小泵娘。

她是家生子,家里五代都是侯府的奴才,母亲是大小姐成清仪院子里的管事嬷嬷,说话还算颇有分量。

而荷心是外面收进来的,五岁时被家贫的爹娘卖进府,一开始只是灶房的烧火丫头,后来因为人手不足才被调往三小姐的院子,从三等丫头做起。

老侯爷生有四子二女,其中一子一女是庶出,其余三子一女皆是老夫人所出,兄弟间还算和睦。

因老夫人还在,四兄弟并未分家,还住在同一个府邸,只是二老爷外放为地方知府,举家搬迁过去,庶出四弟也在侯爷兄长的举荐下去了开平当县令,因此仍待在府中的只有侯爷和三老爷一家。

少爷、小姐的排行是依出生的先后来排,不分房头,早成亲的侯爷先有了大少爷、二少爷、大小姐,而后是老二家的三少爷,三老爷家的庶长女为二小姐……以此类推。

所谓的排行也不算重要,凡事以大房为主,而在成清宁这一辈,男嗣一共有九名,而姑娘只有四名,其中只有长房大小姐才是嫡出,其余三人皆是庶出,嫡生女竟出乎意料的少。

因此在宁平侯府,即使是庶女也能过上“小姐”的日子,并未受主母苛待,虽然在日常用度的待遇上不如嫡女,但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一律是嫡女的分例减半,无须伏低做小,看人脸色过活。

不过如果自己要找死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一向识时务的成清宁从不做出头鸟,她太明白韬光养晦的真理,掐尖要强反而死得快,身为非“原住民”一族,她来之后第一件要事是尽快熟知有关大明朝的一切事务,从历史、文化、礼俗着手,想办法融入,让自己变成百分百的土著。

不过头件事——文字就难倒她了。

崔姨娘虽是知县庶女,可本身不识字,她能歌善舞,精通音律,偏偏对读书识字一点兴趣也没有,对一心“向学”的成清宁毫无半丝帮助,只能由着她自个儿模索。

而大明朝的文字和现代文字相似却有些出入,念得吃力的成清宁不得不求助外力,谁会相信受了十六年教育的高材生居然不识字,书册上的字既熟悉又陌生,完全是在考验她学习的耐性。

好在她有个自诩大家闺秀的嫡姊,在她三言两语的哄骗下,自愿教她习字练字,让她不致当个文盲。

“嫌奴婢太凶?小姐以后挨手板时别向奴婢使眼色,让奴婢机灵点去向大小姐求情。”好了伤口忘了疼。

荷叶冷脸一板,当主子的小姐立即气势一弱。

“好了啦!我就要起来了,别再用言语吓唬我,帮我梳头、更衣,一会儿就去母亲的院子请安,我要穿那件茜红色小袄。”

人在屋檐下,头不低不行。

当庶女最要紧的大事是勤劳动,劳动两根细竹似的瘦腿向菩萨上香……啊!是向嫡母尽孝道,以无可挑剔的礼数让人无法说嘴,她才能在这个富贵窝里幸存下来。

虽说名义上是小姐,可嫡庶分明,一样是侯爷的女儿也有高低之分,她大姊的院子就足足有她的两倍大,还有花园和养鱼的小池塘,栽满名贵的四季花卉。

成清宁的院子小不说,还只能种些寻常的花草,什么牡丹、兰花、月季、垂丝海棠是别想了,有几棵桂花和菊花就是件美事,连服侍的丫头、嬷嬷也少得可怜,一共不到十二名,这还包括守门的婆子、扫地丫头。

而成清仪的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仆婢就有三十多名,她还是府中少数主子设有小厨房的,侯爷夫人特地为她准备了三名从宫里出来的御厨,从小吃、糕点到江南美食,要什么有什么,是全府最受宠的。

抱对粗大腿的成清宁有幸蹭上几口美食,和府里其他几个庶女相比,她算是运气比较好的一个,要是另一个小她两岁的庶女……

才想着,甫一出院子的成清宁便遇着梳着小髻的成清贞,她是香姨娘所出,今年八岁。也不知她姨娘是怎么教的,小小年纪就有些眼高于顶,对同是庶女的成清宁毫无一丝敬重,反而处处拿自己当嫡小姐看待,举凡嫡女有的,她哭着、闹着也要一份。

“妳没衣服好穿了吗?老穿得这么俗气,真是丢尽我们侯府的颜面。”实则嫉妒不已的成清贞仰着鼻孔,状似不屑的睨视身着茜红色绣菊小袄的庶姊,满眼蔑视。

她的肤色偏黑,香姨娘用尽镑种法子也无法让她变白,因此太过浓艳的衣服她不合适,而偏素的衣裙又显得她皮肤黯淡,在穿着打扮上多了不少限制,没法衬出好肤色,连带着颜色也逊了三分。

在香姨娘入府前,崔姨娘是除了侯爷夫人外最受宠的女人,不过出身江淮河畔的香姨娘一进府,崔姨娘很明显的受到几分冷落,因此两位姨娘之间是面和心不和,私底下争斗得很厉害。

想当然耳,她们的儿女也合不来,虽然没有明面上的争吵,但绝对不可能和睦相处。

崔姨娘比香姨娘占优势的是她有一个儿子,即使目前香姨娘较为受宠,可十年、二十年后,崔姨娘有儿子养她终老,而香姨娘一旦嫁了女儿就什么也没有了,那时她也人老色衰,谁还会多看她一眼?

“妹妹,我月银少嘛!要省着点用,以后存起来当嫁妆。”在这坑爹的年代,没点银钱傍身还真是不行,出了府门人家看的是银子,阮囊羞涩,纵是出身侯门也没用。

她只是庶女,在亲爹面前并不得脸,什么身分、地位全是空,没有嫡母的帮扶,将来一嫁出门就如同断线的风筝,任其飘远,自生自灭,最后落个任人践踏的下场。

“犯得着摆出一张穷叫花子的嘴脸吗?妳是侯府的小姐又不是乞丐,想用银子还少得了妳不成?真是上不了台面的穷酸。”一身铜臭味,满脑子银子,简直拖累府里姊妹的名声。

不怒不恼的成清宁笑得像枝头上的花朵,娇美可人。“是,姊姊受教了,日后要大手大脚的花用。”

“去,妳不要跟我走在一起。”她嫌弃的撇嘴。

天生肤白,再加上茜红色小袄,一张小脸被衬得粉女敕粉女敕地,稚女敕的脸儿恍若一朵粉色小花,叫人几乎移不开眼。“我们走的是同一条路呀!要不,妳走快点,不要与我同行,我们都是要向母亲请安。”

年纪还太小的成清贞掩不住脸上神色,恨恨地瞪向庶姊。“不许跟,妳走假山旁那一条小路。”一说完她两条小短腿飞快的往前迈,有些急促地想把成清宁丢在身后,不让其抢先一步。

若说成清仪是她第一讨厌的人,那么成清宁不用说就是第二名,若没有她们两个,她会像三房的二姊姊成清沅一样,虽是庶女却被当成嫡女宠着,寄在三婶母名下,三房上下个个都疼她如珠如宝。

“欸!荷叶,妳家小姐几时生得面目可憎了,躲我像躲恶鬼似的,妳看四小姐的腿脚多利索,一眨眼就跑得不见人影。”她一早还照过铜镜,并未变成修罗或夜叉呀!

面无表情的荷叶一如往昔的绷着脸,“小姐妳不捉弄四小姐,她就不会如兔子般的跑走。”

“妳是说我欺负她?”遇到个不知死活的二货,心情真愉快吶!

“奴婢不敢。”

“妳要不敢就没人敢了,小姐我也是在妳的yin威之下,被妳管得不敢吭声……”成清宁半带数落半不满的认为荷叶太重规矩,把自个儿绷得死紧。

偶尔放松一下无所谓,老是拿着教条鞭策主子,不累吗?

“哪个奴婢敢管妳,尊卑不分了吗?”

弱柳似的身影缓缓走近,抽长的身子、纤不盈握的细腰,已具少女风姿的成清仪如同一朵正要盛放的芍药,花枝娇女敕,容貌妍丽,一双泛着春色的水瞳透着浅浅笑意。

“大姊姊……”哎呀!真是美丽的风景,光是往那儿一站便展现出大家风范的气度,明媚娴雅。

“走慢点,小心跌倒了。”这个妹妹呀!老是莽莽撞撞地,一点也不安分。

“看到大姊姊我高兴嘛!走得就有点快了。”粗大腿呀!不抱紧点怎么成,有个当太后的姨母,嫡姊日后只会嫁得好,不会低就,身为庶妹的她当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找对靠山比重新投胎还重要。

“要去母亲那儿?”成清仪笑着抚抚个头只到她胸口的妹妹的头,轻拭去她额头上的小汗珠。

成清宁点头如捣蒜,表现得十分天真又无邪,亮到出奇的双眼只差没写上“我最喜欢大姊姊,大姊姊是我第二个娘”。

够狗腿,但却很有用,养在深闺未识人事的成大小姐一瞧见她小狈一般的眼神,心底软成一片,莞尔一笑后牵起她的小胖手走向母亲的院子,两姊妹有说有笑,十分融洽。

“又一起来了?”

看着女儿和一脸憨笑的庶女一块入内,两人的手到了她跟前才放开,董氏的眼中闪过一抹好笑的笑意,虽说和庶女交好对女儿的帮助不大,但好歹是个伴,省得女儿绣房寂寞,没个能说得上话的姊妹。

不过在看到另一个颐指气使、全无分寸的庶女,董氏的眼中多了几分冷意,同样是庶女,这个不讨喜多了,一大早就来讨要超出她分例的布料、首饰,还想拿跟嫡女一样的月银,要求要有四个大丫头、八个二等丫头。

呵!作梦。

“是呀!在院门那里遇到三妹妹了,她一向是黏人精,女儿只好勉为其难的带上她。”听到母亲的话,成清仪俏皮的打趣。

“我不是黏人精,大姊姊坏,母亲为女儿做主,女儿只是最最喜欢大姊姊,才不黏人。”唉!要扮孩子真辛苦,她要几时才能“长大”?

在嫡母和嫡姊面前,她只能是十岁,没有谁家的主母会喜欢具有威胁性的庶女,若庶女不本分,在她还未酿成灾祸前先掐死在萌芽期,后院的女人是真正的心狠手辣,兵不血刃,要让人消失的方法有千百种,叫人无从抵抗。

“是,妳不是黏人精,只不过一瞧见妳大姊姊就跟前跟后,缠着她教妳读书、练上几遍大字。”董氏不反对姑娘家在出嫁前多学点本事,能识字是好事,起码可以知道些道理,凡事不会被婆家牵着鼻头走,甚至反过来坑害娘家。

无知非常可怕,被人利用了还感谢人家,似他们这种身处高位的门户,少出点事便是福分,把庶女约束好免得日后招祸。

但是另一个就……

一看到小嘴噘得半天高的成清贞,董氏的目光中多了不悦,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还没学会跑就想要飞。

成清宁装害羞的红了脸,“大姊姊字写得好嘛!苞她学准没错,夫子说我早晚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啐!瞧瞧这小滑头说的是什么话,口气还不小呢!想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仪姐儿,妳是白疼了她。”她那手簪花小楷堪堪能见人而已,想要写出一手好字还早得很。

被逗笑的董氏莞尔不已,这名憨直的庶女让她省心多了,看着成清宁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慈爱。

“嗯,以后不理她了,谁也不理她,叫她哭鼻子去。”面上难掩笑意的成清仪假意发怒,将抱着她手臂的小黏人精推开了一点,好笑地看她又死皮赖脸的贴上来。

“不要呀!大姊姊,妳不能不理我,我哭给妳看。”成清宁假哭的抹抹眼睛,装作要擤鼻涕。

“啊!脏,妳不要靠近我,小脏鬼……”被气笑的成清仪以纤白葱指戳向庶妹眉心,不痛,就是把人推开。

“呜——呜——大姊姊理不理我?”彩衣娱亲了。

成清仪笑得又躲又闪。“理!理妳了,妳不许再调皮。”

一见目的达成,成清宁又装出得意扬扬的模样。“母亲,妳为女儿作证,大姊姊要说话算话,我要当才女。”

“哼!是京城第一女无赖才是。”她那手字只能写写“六畜兴旺”,还想当才女?丢人现眼的事少做为妙。

“大姊姊妳嫉妒我。”成清宁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道,十足的孩子脾性,让董氏母女笑开了。

“是呀!好嫉妒,怕妳当不成才女反被当赖皮鬼,才女没那么好当。”她都不敢自诩才女,只说以六艺自娱。

“手能生巧。”

“是勤能补拙,妳连成语都乱用,叫人得有多欷吁呀!”成清仪故作感慨,取笑她气高人无才。

“大姊姊……”嗯,今天的表现不错,没人防备她。

当小孩很累,但将来长大了会更累,现在她只要摆平府内众人就成了,不让人看清她内里,往后过个几年,她要面对的是全是女人的后院,那时才是真的伤神,她要打的仗还很多。

成清宁以逗趣诙谐的方式拉近和嫡母、嫡姊的距离,纵然不能生出真正的骨肉亲情,最起码有一份家人的情分在,不会刻意打压、挑她毛病,一生顺风顺水,没有扯后腿的人。

她想的是岁月静好,平安宁静的日子,不求富贵荣华,只愿有生之年顺顺利利,无灾无难到入土。

可那个自从她入屋就受到冷落的成四小姐却和她相反,嫡母不耐烦教导,成清贞只好一直养在姨娘身边,受香姨娘“不做穷人妻,宁做富人妾”的影响甚大,她要的是高人一等,谁都不能阻了她的锦绣路,她会是侯府的姑娘中过得最好的一个,谁也无法企及。

前提是她必须比任何人都出众。

“母亲,妳不能厚此薄彼,只顾及大姊,我也是妳的女儿、宁平侯府的小姐,大姊有名师教她棋艺和琴艺,还有宫中出来的嬷嬷随时指正她的仪态和姿容,为什么我没有?”如果她能从小打好根基,以后的造化定然不小。

董氏面色微沉的用蔘茶漱口,“妳还小,过几年再学也不迟,不用急于一时。”

“大姊六岁开始学琴,七岁便小有才名传出,如今已是京城十美之一,名声众所皆知,我已经八岁,不小了,可以学习琴棋书画,跟着母亲出入各大名门高户。”她要有自己的小圈子,交些对自己有益处的小姊妹,为将来铺路。

成清贞的重点在最后一句,她真正想做的是以庶女身分打入嫡女们的贵女圈,让她们成为她的助力。

琴棋书画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出名,她要当众所追求的那朵云,让无数名门公子、文人才子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就像姨娘所说的众星拱月,众家儿郎为博佳人一笑而抢破头,她也水涨船高,成为京城第一人。

长得神似香姨娘的成清贞有一双极媚的狐狸眼,眼儿一勾就有几许媚意,眼角下有一颗泪痣,更让她显得楚楚动人,眼下她还年幼尚看不出天生媚相,但已具媚态横生的雏形。

而当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同样是庶女的成清宁却反其道而行,她尽量把自己缩呀缩的,缩到荷叶身后,小身板可怜兮兮的想隐藏存在感,绝不让嫡母注意到她。

猫的呢!她都十岁了,也不敢对当家主母提出超乎身分的要求,居安思危,明哲保身,庶女是微不足道的沙粒,只能落在草叶上、泥土里,断然不能飞进嫡母的双目之中,否则后果堪虑。

成清贞那头蠢猪是哪来的胆气?她以为亲爹是侯爷就天下无敌了吗?完全搞不清楚自身处境,后院是女人的天下,男人插不进手。

希望不要牵连到她,她要隐身再隐身,变成隐形人。

董氏冷笑,“妳以为妳配让我带在身边?”

“我也是妳的女儿,为什么不行?我姓成,是宁平侯亲生的女儿。”成清贞不服气的据理力争。

“这是妳姨娘告诉妳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真把高门大户当成了能烟视媚行的秦楼楚馆,穿金戴玉了也改不了那股子的俗味,压根上不得台面,进了富贵门还不满足,妄想挑唆府里小姐攀高枝。

成清贞是个傻的,空有奢望却无心机,全无保留地把香姨娘倒出来。“是又怎样?姨娘只会对我好,不会害我。”她说得理直气壮,认为自己是对的,府内的小姐不只她一个,不争哪有出头的一日。

“是吗?”董氏一笑,眼旁的细纹让她显得特别凌厉。

还不晓得已害了自个儿姨娘的成清贞犹自大放厥词。“母亲不能假公济私,只对自己生的大姊好,对我就视若无睹,姨娘说要一视同仁才是大度贤良的主母。”

“呵呵!我是贤良,大度就免了吧,要整治妳姨娘只要一句话就够了!传话下去,香姨娘禁足三个月,扣月银半年,抄《法华经》百遍,没抄完前不准出院子一步。”这才是假公济私。

在宁平侯府里,除了侯爷外,谁的权力比她大?

闻言,成清贞有点肉的小脸白了白,小拳头握紧。“妳不可以这样对我姨娘,她又没错……”

董氏手一举,眸光利如刃。“记住,她是姨娘我是妻,我说她错了她就是错了,没有二话。”

“可是……”为什么她姨娘要被罚?

“下去,我不想看见妳这张愚蠢至极的脸。”就不能消停几天吗?让她过过舒心的日子。

“我……”

不等她开口,董氏身后的嬷嬷站了出来,像拎小鸡似的将还不肯罢休的四小姐扔出正院,要看门的婆子不准她入内。

当家主母有绝对的权威,说一不二。

“宁姐儿……”打发了一个,另一个也得压压。

一听嫡母点名,成清宁很乖巧的卖着笑脸。“母亲,我很乖,不会扰了妳,我只会黏着大姊姊。”

瞧她笑得像偷油吃的小老鼠,还一副很满意的样子,董氏母女忍不住掩嘴轻笑。“瞧她那小样,总算有个拎得清的。”

“没出息,跟着我能学到多少东西。”她自个儿也忙,根本抽不出时间来教她,真要赖着她都给耽误了。

看见她们笑,心放下一半的成清宁振振有词道:“大姊姊是才女,我好歹也混个小才女啊!一门两个才女,咱们家多风光呀!姊夫上门才好炫耀炫耀……哎哟!大姊姊,妳干么打我,万一把我打笨了当不了才女,妳要负责。”

“什么姊夫,胡说八道。”成清仪羞红了脸,害臊地猛捏妹妹粉女敕女敕的小脸蛋,不许她口上没把门。

“我听说大姊正在相看人家,最迟明年就要定下亲事……”十三岁订亲,十五及笄嫁人,女人的一生被打断在人生最美好的精彩处,从此围着相公、儿女打转,操烦家事,应付一个个来抢丈夫的小妖精。

“妳再说?!再说就搧妳耳刮子了。”这丫头满嘴胡说八道。

成清宁赶忙用双手捂住小嘴,表示她怕挨打。

“宁姐儿妳先出去,仪姐儿留下,娘有话跟妳说。”女儿大了终究是别人家的,留也留不住。

走出屋子的成清宁隐约听到董氏说到永昌侯府的哥儿,今年十六,还有卫国公府的嫡长子,以及秦王什么的……

秦王?

能当上王爷应该很老了吧?少说三、四十岁,嫡母不至于那么心黑吧!推亲生女入火坑,那年纪的男人铁定妻妾和儿女成群,一大把岁数了还想娶貌美如花的续弦,孙子比幼子还年长。

“噗嗤,噗嗤。”

还在想着大姊姊会嫁给什么样的人时,耳边听见奇怪的声响,循着声音一瞧,成清宁失笑了。“二哥哥,你在干什么?”

成弘文只比成清宁大三个月,都是十岁,在同年出生的还有二房的三少爷成弘诤,大一个半月,三人感情自幼就好。

“给妳。”左顾右盼的成弘文连忙塞一迭纸到她手中。

“这是什么?”肯定没好事。

“功课。”长得挺俊的哥儿眉儿一扬。

“谁的?”

“我的。”

“所以……”不会又来了吧?

“妳帮我写。”她的文笔比他好,还会模仿他的笔迹。

她思忖了一下,开口道:“十两。”

“又要钱?”他低吟一声。

“这是润笔费,妹妹一个月的月银只有十两,拿来打赏和买些零碎的小东西就所剩无几了,而你这位嫡少爷月领五十两,我当然要从你身上劫富济贫。”她是穷人,很穷很穷的那种,存了几年全部的身家也不到一百两。

成弘文咬着牙,故意把妹妹的头发揉乱。“妳还劫富济贫呢!谤本是趁火打劫,我是妳亲哥哥,亲的,不是外面捡来的。”

“要不要,一句话。”她也很怕穿帮,把文章写得太好。

他一瞪眼,吐出两声含含糊糊的低咒。“写普通点,不要让夫子喜出望外的要我解释文意。”

“好,成交。”要才高八斗难,当个蠢货还不容易,信手拈来便是一篇蠢文,正好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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