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面聚道 第十五章 面馆遍地开花

作者 : 宁馨

三月初,正是春日姗姗而来的时候,阳关那里许是残雪还没融化干净还有些冷,但千里外的京城却已有了暖意。

心急的年轻女子们早就月兑了祆裙,换上薄薄的衫裙,惹得路过的学子或者路人们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武义侯府里,丫鬟小厮们各司其职,打扫庭院的、采买蔬菜柴火的,还有修剪花木的,都是勤快又认真。

都说一个府邸,最重要的就是当家主母,若是先前他们还不相信,如今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本还以为新夫人会等几个月再接掌后院,结果成亲第二日他们就都被召集起来,重新分配了活计,各有分工。

有人不服管教,有人投机取巧,有人仗着是内务府分来的,惹事试探,结果都被楚秋雨毫不客气的撵了出去,转而又重新定了月银等级等规矩,做好的抬身分,做不好就降级。

一番连削带打,不过七、八日就把整个府邸上下归拢得井井有条。

最重要的是,夫人说了,在侯府做到五十岁,即便不干活也每个月有月银可领,甚至十岁以下的孩子不用干活还能读书识字。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每日听着前院倒座房里孩子们读书声音朗朗,众人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当然,也是因为大灶里伙食日益丰盛的关系。

楚秋雨端了一盘锅烙进屋的时候,莲生正同道阳因为最后一个锅烙的归属互不相让,突然见到嫂子又送来这么多,于是欢呼一声就冲了过来。

“还是嫂子最好了,我哥太坏了,一盘子吃了大半,最后一个还跟我抢。”

道阳有些脸红的放下筷子,心虚道:“我不过是玩笑,怎么就又同你嫂子告状了?”

楚秋雨好笑,赶紧把盘子放到桌上,招呼道:“喜欢吃就说一声,虽然我没带嫁妆,但侯府还不至于吃不起一盘子羊肉韭菜馅儿的锅珞啊。”

道阳挑眉,冷着脸问道:“下人们说闲话了?不必心软,多打几顿板子……”

“哎呀,不是啊,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楚秋雨赶紧补救,亲手夹了锅烙给两兄妹,这才又道:“与其说不喜人家说闲话,还不如说我更心急赚银子呢,先前皇上不是已经把家里的产业归还回来了吗?我想重新整理……”

“这些后宅的事你自己处置就好,不必同我报备,就是别太累了……”道阳大口咬着锅烙,好似万事不关心的模样,是信任也是懒惰。

楚秋雨真是听得哭笑不得,这人就不怕她把道家的产业都折腾没了啊?

“那好,我最近就开始筹划了,待得几间铺子都拾掇好了,我要抽出一小半进项去开间小面馆,到时候有了利润再分侯府两成。”

“何必分得这么清楚,”道阳虽然不关心这些琐事,却不愿妻子生分,“左右都是你的,赚了银钱你收着就好。”

“那怎么成?莲生还没出嫁呢,帐目还是要分明白。”

楚秋雨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还要再说的时候,莲生却道——

“我不要银子,嫂子每日给我做好吃的就成。”

“对,这锅烙一会儿给我带一盒子,秦老将军上次吃了一次饺子就念念不忘,我再不带些吃的去孝敬,怕是老将军都要红眼睛了。”

道阳如今挂了个游击将军的名头,整日往返于京城和五十里外的御林军大营,负责练兵事宜,虽然辛苦,却着实锻炼得比先前结实稳重很多。

楚秋雨生怕他突然调过去,不被同僚们接受,于是经常让道阳的亲兵带些点心吃食过去,没想到迅速收拢了一大批的忠实食客。

这秦老将军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待道阳如同子侄的一个长辈,所以楚秋雨极愿意孝敬他,就道:“正好厨下还熬了鱼肉粥,义父拉着爹练什么辟气,不吃饭呢,倒是可惜了一锅好粥。”

楚富贵同沈老爷子就住在侯府东侧一座小院子,也单独开了门,算是侯府里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平日出门方便,过来团聚更方便。

两个老人家起居坐卧都在一起,这些时日相处得越发融洽,沈老爷子死活要教楚富贵养生之道,楚富贵也真是打算多活几年,多享受几年福,于是就折腾起来了。

道阳也觉得好笑,道:“以后你不忙了,给老爷子们寻个活计吧,这般下去怕是要饿出个好歹。”

“好,那你晚上早些回来,我做火锅。”

“好……呃,你中午也多睡一会儿,别太累。”

道阳说这话实在有些心虚,青年人初尝情事滋味,自然是每晚都要征伐一番,常常是媳妇儿昏睡过去才打住……

楚秋雨瞬间脸色红透,偷瞄一眼莲生,见她好似没听出什么,这才瞪着道阳撵人道:“赶紧走吧,路上小心。”

“好。”

候在门外的两个丫鬟极有眼色,一个去寻大氅马鞭,一个则去厨下准备食盒。

很快,道阳就出城去了。

楚秋雨草草吃了一口饭就拉着莲生同她一起坐车出了门,虽然皇上下旨归还了道家的产业,但就像侯府一样,只剩了一个空壳,早就物是人非,有些铺子里的人都走光了,更别提库房,简直空得饿死老鼠。

莲生看了气恼至极,毕竟从前娘亲也带着她来过,那时候铺子里有多热闹她最清楚不过,如今已是彻底被掏空了。

楚秋雨倒是没有气愤,道家先前那般模样,谁也想不到还能东山再起,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几乎是人的本能,这些铺子如今没被连房梁都扛走,已经很不错了。

她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生意,于是干脆让管家贴出招租的告示,待得消息传出去,京城百姓又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话题。

“阳关郡主不善理家,把侯府的铺子都出租了。”

“一个偏僻之地出来的小户姑娘,能有什么见识?”

“就是啊。”

虽然这般说着,但是有心人还是赶紧去同侯府的管家谈租金,这侯府的十几间铺子都在大街上,位置极好,不管租下来做什么买卖都亏不了。

楚秋雨却是不理会这些,得了租金就赶紧张罗起自己的“聚宝盆”计划。

城南城北两处比较热闹的集市口,两家简陋的小铺子被买了下来。

某个道阳休沐的日子,楚秋雨又换了男装,夫妻两个扮成了兄弟去了一趟人市,买回了八个妇人,还有她们的孩子,大大小小十几个。

道阳继续去大营点卯,楚秋雨就安排孩子们去读书识字,然后辟了一个院子,带着妇人们整日忙个不停。

又过了几日,城南城北的市集上,两个“楚家面馆”就低调地开张了。

没有请什么说书先生,也没请舞狮子的闹腾,面馆安静得有些过分,但是当浓浓的羊骨汤香气惹得市集上众人都是好奇探看的时候,面馆就打开门户请客,只要进门就是客,每人都有一大碗羊骨汤面,外加一碟小菜。

这等好事,众人当然要去掺和一下。

于是小小面馆里,整整一日都是人头攒动,喧嚣至极。

那熬得香浓、半点儿腥膻之气都没有的羊骨汤,还有白生生的空心面条,酸辣开胃的小菜,配着红彤彤的辣油,或者是两瓣大蒜,吃得众人是赞不绝口。

口碑这东西,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总之,靠着免费试吃这一招,面馆算是打响了店招。

第二日虽然不再免费吃面,但依旧是门庭若市,毕竟才十五文一碗,有肉有汤有面有小菜,十分实惠啊。

不论是进城买菜的,还是附近赶集溜达的,或者是循着香味找来的,都是肚子咕噜地叫起来,然后吃饱喝足、带着一脸满足地离开。

有人好奇那羊骨汤怎么就那么鲜,有人好奇那面条怎么做成圆滚滚,而且中间还是空心的,有人则喜欢小菜爽口开胃……总之不过三、四日,楚家面馆是彻底出名了,日日客人爆满,光熬汤的羊就要一头,更别说那包装整齐的干面条,简直是一车车往面馆运。

没人知道这面馆背后的东家是谁、面条从哪里来,就是羡慕面馆生意好,当然也有人羡慕得厉害了就转成嫉妒,嫉妒多了又成了恨,于是有些心急的家伙先动了手,吃饱喝足之后不给银子,反倒掀桌子、砸椅子讨要“地皮税”。

那充当掌柜的妇人,还有几个负责煮面、跑堂的妇人们并没有惊慌,只是送信让家里来人。

结果得意扬扬的地痞等到的不是银子,而是凶神恶煞般的侯府亲兵,刚刚被侯爷从南疆之地召回来,几十个亲卫带着家眷们正都是闲着无事,这般表忠心的机会怎么会放过?

更何况主母的产业生意好,他们的家眷也能谋个差事,家里孩子读书识字,在府里白吃白喝也不心虚啊。

地痞们被打得鼻青脸肿地堆在面馆台阶下,向整个京城宣告了楚家面馆的来历,也狠狠掮了那些碎嘴说楚秋雨不会理家的人一巴掌。

地痞们同他们背后的人都是吃惊不小,没想到一个小小面馆的靠山居然如此强硬,当然再也不敢再去触霉头。

没过半个月,东城西城又开了两家面馆。

待得夏日来临,枝头已经开始有蝉鸣的时候,楚家面馆就像蒲公英种子一般,随处安家,遍地开花,偌大的京城就有八家,附近的县镇或者府城也有了楚家面馆的分店。

几乎每家面馆都有一家武侯府的亲兵,外加收容的落魄妇人,偶尔也有半大孩子,总之都是苦命流落之人。这些人,从苦难里突然被救出来重新做人,都是感激至极,忠心有加,做起活儿更卖力。

然而此时武义侯府里,楚秋雨正对着满院子的面条架子犯愁。

随着面馆越开越多,需要的挂面也多,原本只辟了一个院子做面条,人手四、五个,如今已经发展成三座院子外加二十个人手,却依旧有些不够用,而且武侯府深宅大院的,日照阳光都不充足,面条晒干也不充分。

“怎么,眉头皱成这个样子?”

道阳好不容易早回一日,就见娇妻对着面条架子发呆,银白色的面条挂在金黄色木棍垂落,彷佛天上落雨被定格,而他的娇妻就是雨里的精灵。

先前京城还到处传说阳关郡主穷疯了,如今人人都在竖大拇指。他的娇妻本身就是一个聚宝盆,足足顶得过几百抬嫁妆。

楚秋雨感受到身后宽厚而熟悉的怀抱,放心的依靠进去,懊恼道:“好好的侯府被我变成面条作坊了,偏偏这个作坊还不合心意。”

“呵呵,”道阳嗅着娇妻身上的淡淡香气,笑道:“原本还想过几日给你一个惊喜,今日看你这个样子,就先说吧。”

“咦,什么惊喜啊?”楚秋雨扭头,眨巴着大眼睛,一脸雀跃地望着自家夫君,哪里还有平日对待下人们的威严模样。

道阳爱极她这个样子,恨不得立刻回内室去,但看看大亮的天光,还是忍住了。

“皇上赏了我一座庄子,就在城外二十里,宅院是建在山坡上,朝阳,想必最适合你做面条作坊了。”

“真的?皇上他老人家真是太好了,改日我一定要请他吃饭。”

楚秋雨喜得口不择言、大言不惭,抱着道阳亲了又亲,惹得道阳笑个不停。

“哦?阳关郡主真这么说?”

皇宫里,虽然外边已经很热,爱美的姑娘都穿了纱衫,但有一处布置得很是精致的屋子里依旧半关了门窗,显得有些闷热。

不过坐在书案后的皇上却没有半分不适,尽避皇后与太子已经受到了惩罚,可他身体里的余毒依旧在捣乱,让他变得畏寒至极。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就因为他一句酒后气话——“太子顽劣,许是不合适承继江山”,就惹来这场背叛,搭上了他最忠诚的兄弟加护卫。

原本他想把公主下嫁给道阳当作补偿,没想到道阳却是长跪,只愿求娶一个待他们一家有恩的边关小镇女子。

边关呈送的密报上,女子的孝心让他动容,于是应了下来。

如今隔一段时间,偶尔听听关于阳关郡主的消息,成了他不多的放松时刻。这个他随口封的郡主当真是个有趣的,出嫁不带嫁妆,只拿了一张面食方子,如今已把面馆开得比他的密探堂口还多,而且间间生意兴隆,简直是日进斗金,再没人能说她是空手进门。

以至于京城如今流行在闺女出嫁的时候都带一张方子,或者吃食,或者酿酒,或者一种绣法,倒是成了一种习俗。

这个郡主有点儿意思……

“听说礼部那边没给郡主嫁妆?”

伺候在一边的太监是皇帝身边最忠心的一个,即便先前皇帝昏迷不醒,人人都去巴结皇后太子,他也是不离不弃,甚至冒险让沈老爷子给皇上诊治,可以说,皇上如今还能喘气,这老太监占了一半的功劳。

也因为如此,他说话便少了一些忌讳,直接道:“听说礼部侍郎同安宁长公主驸马交好,许是听了些什么吧。”

皇帝冷哼,眼底闪过一抹不屑。安宁长公主同他不是一母同胞,不过仗着先皇宠爱,获得的封地极为富庶,平日行事也张狂,先前外甥女看中道阳,在他的默许之下,两家订亲,没想到道阳出事后,武义侯被杀,长公主府居然第一个去退亲,让人心寒又不齿。

如今他重新掌权,道家翻身,他的公主大姊怕是后悔了吧?

不过,她如何后悔都无所谓,但把手伸到朝堂上,实在不该啊……

“既然礼部侍郎同长公主驸马交好,就调他去公主府当个长史吧。”

帝王之怒,可以血流成河,也可以杀人不见血。

三品礼部侍郎突然变成个公主府长史,想想这落差,简直是摔得粉身碎骨了。

老太监心里感慨,嘴里却是赶紧应了。

窗外初夏风光正好,太阳还没有那么毒辣,暖洋洋地照射着御花圔,有鸟雀在树枝跳跃,很是欢皇帝突然兴起了出去走动的想法,“走吧,去武义侯府走走。”

“啊?”老太监有些吃惊。

皇帝见状笑道:“阳关郡主不是要请朕吃饭吗?择日不如撞日,走吧。”

临近月底,这两日也是楚秋雨最忙碌的日子,不只是侯府的帐目要核算,就是各处面馆的账册也送来了。

莲生也被她抓了来帮忙,一起核对账册。

莲生的教养嬷嬷有些来头,是道阳从宫里请回来的,倒不是道阳觉得娇妻教导不了妹妹,实在是京城这里的高门大户都有这样的规矩,若是没有教养嬷嬷教导的闺秀,说亲的时候就会受到阻碍。

楚秋雨待这个教养嬷嬷很客气,吃喝穿戴都不曾怠慢,但若是她觉得哪里不对,也不会沉默,比如这个时候。

“莲生,不要觉得整理账册、拨打算盘是什么肮脏之事,人活在世,要吃喝穿戴就离不开银子,而如何凭借自己的本事赚到银子也是一门学问,所谓技多不压身,没人能跑到多少年后去看,若是一直富贵,衣食不愁自然是好,但万一遇到了难事,自己会赚银子,总能一家人吃饱喝足不是?再说了,哪个大户人家的主母当家理事不需要整理账册数银子啊?”

“嫂子说得对,以后多教我查帐理财,至少我能数得清自己的嫁妆有多少啊。”莲生笑嘻嘻应声,白女敕的小手把算盘拨得劈啪有声。

那管教嬷嬷气得干瞪眼,想了想就借口身体不好,回去歇着了。

楚秋雨与莲生同时伸手对击一下,莲生欢喜得眼睛都眯在一起了。

楚秋雨点点她的脑门儿,“我这般护着你,可不是让你跟嬷嬷对着干吵架啊!不过,这些人的话好的可以听一听,若是你觉得不适合或者不喜欢,可以不听。她们虽然名为教导嬷嬷,只是教授规矩,为人处世的道理不见得是对的,懂吗?”

“懂。”莲生笑嘻嘻应着,“嬷嬷要敬着,规矩礼仪要学着,但是其余的我才不听她的。”

“聪明的丫头,方才我让厨房的人包铰子了,中午你大哥说要回来,咱们吃铰子!”

“好啊、好啊!”

“以后别偷懒,厨房活儿还得再学起来。技多不压身,自己想吃的时候方便做不说,将来出嫁后也多个孝顺老人的法子。”

“哎呀,我知道了,嫂子,你真是比我娘还唠叨。”

姑嫂两个正是说笑的热闹,突然有丫鬟来报——

“夫人,陈家老夫人同两位舅爷来了。”

楚秋雨与莲生对视一眼,都是皱了眉头。

当日道家突然生出变故,老侯爷被砍了头,侯爷夫人带着子女发配边关,外人不帮忙就算了,陈家做为侯爷夫人的娘家居然也是不闻不问,甚至还扯了个借口躲出京城,一副生怕受连累的模样,让人心寒至极。

后来道家重新崛起,陈家估计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如今厚着脸皮上门,恐怕还是有所图谋吧“来人,把他们撵出去,我们道家没有这门亲戚。”

莲生想起母亲死得凄惨就心里恨意浓重,若不是外祖家见死不救,母亲实在伤心失望大病不起,也不会死在半路。若是外祖家稍稍使些银钱,娘一路少受些苦,也能坚持到如今,重新过上好日子,有嫂子孝顺,有她跟大哥在身边,娘该有多享福啊。

楚秋雨也是清楚那些旧事,但陈家怎么说都是老侯爷夫人的娘家,被撵出府门,他们加油添醋地说出去,人家怕是都要以为侯府如何不通情理呢。

“算了,让他们去大厅坐了,我们马上过去。”

那个丫鬟应着出去,楚秋雨就带着莲生去翻拣衣橱。越是对付这般势利眼的小人,越强势些才好。

若是先前几个月还有些为难,如今她可开了几十家面馆,尽避是薄利多销,但一个月也有上千两的进项,她可说是财大气粗,前几日着实替自己和家里人添置了很多新衣裳和首饰,如今倒是派得上用场。

姑嫂两个换了衣衫,梳妆打扮一番,这才施施然去了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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