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面聚道 第十二章 三个条件

作者 : 宁馨

鸡叫三遍后,东方天空露出了鱼肚白,鱼鳞般的云层托着太阳一点点升起,照亮了整个世界。不论悲喜,不论贫富,新的一日都是这般公平的来临了,每个人都是一样,拥有十二个时辰,并不会因为身分地位而有所差别对待。

楚家经历昨日惊心动魄的惊魂记后,今日没有开铺门,当然,就是开门也不会有客人上门。

若说有什么速度最快,非流言莫属了,怕是一晚功夫,楚家闺女手持擀面棍,把人腿当木棍一般敲断的惊悚故事已在阳关镇是家喻户晓的消息了。

特别是昨晚的骑兵包围面馆,更是让人惊恐,这会儿没人来看看楚家是不是死光了,也算是全了乡亲的情分。

楚秋雨倒是想得开,反正流言这东西传得快也散得快,不过三、五日,兴许谁家媳妇儿生个龙凤胎,或者谁家儿媳忤逆婆婆,楚家这些事就被扔到脑后去了。

左右没有客人上门,就当家里继续歇年假。

早晨不适合吃得太油腻,但总觉得这样的时候不吃些好的庆贺一下,好似少些什么。

于是她带着莲生开始包铰子,楚东和赶车去接了铃锣,进门时候正好赶上热腾腾的铰子出锅。

相比青云,铃锣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是识大体这点还不错。

楚富贵也被扶着到了前堂,昨日的刀伤因为及时缝合止血,又喝了两次药,眼下已经好了很多。

道家兄妹加上沈老爷子还有楚家五口团团围坐,吃饺子,说闲话,倒有些补吃年夜饭的气氛。

楚富贵还罢了,沈老爷子在江湖漂泊了一辈子,这样吃饭的机会少之又少,于是闹着要喝酒。

楚秋雨无法,温了半壶酒,楚东升、楚东和外加道阳都陪着喝了一杯,馋得楚富贵眼睛都快红了,可惜身为伤号,不能沾酒。

饭后,铃锣主动帮着小泵子洗碗,莲生想要帮忙,也被她请了出去,那个客气有礼的模样看得楚秋雨无奈又好笑。

不过八口人,加一起也就一盆碗筷,楚秋雨三五下就洗完了,铃锣几次想问什么也没找到机会,这会儿也心急了,直接问道:“妹子,这个道家真是京城里的大官吗?”

楚秋雨不想多说,即便楚家在危难时候帮了道家,道家若是感恩,自然会在楚家有难的时候同样施以援手,但要是楚家自恃有恩,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兴许这份恩情反倒成了楚家的催命符也说不定呢。

“唔,我也不清楚,应该是个富贵人家,不过这同咱们也没什么干系,过不了两日,他们就回京城去,咱们还是照旧过日子。”楚秋雨说着话,改了话头儿,“倒是大嫂,昨晚匆匆忙忙跑掉了,说是跟大哥和离了呢!”

“是吗,我就说大嫂做人不地道,哪有遇到事就撇下婆家人自己走掉的啊,上次大哥就不该让她进门。”

果然,铃锣一听小泵子说起妯娌对头在家里大难之时偷跑的事,眼睛都亮了,恨不得多踩几脚,最好当真和离了才好。

姑嫂两个说得正热闹,就听见有人拍门。

楚东升开门探看后,却是神色古怪的捏着几张拜帖进来。

“呃,外边有人要拜见武义侯,还……赏了我一锭元宝。”说着话,他亮了亮手心,一锭小巧的五两银元宝躺在他的手心,真是不知道该为了人家把他当成奴仆恼怒好,还是为了这笔小财欢喜好。

楚秋雨瞄了一眼正对坐说话的道家兄妹,回身笑着嘱咐大哥,“人家给你的,你就拿着呗,左右已经帮他们把拜帖拿进来,也算出过力了。”

说罢,她把拜帖往道阳眼前一放,转而招呼莲生,“走了,莲生,上楼去拾掇一下行李,省得走时落下什么。”

莲生小脸一黯,可怜兮兮地望向哥哥。

道阳冲着妹妹轻轻点头,示意她不要担心,这才拿起拜帖看了看,不必猜也知道,必定是那些纨裤的父祖一辈,生怕武义侯府以后找他们的麻烦,赶紧来补救了。

这些人说起来都是阳关附近的地头蛇,他即便是京城来的强龙也不好压制太过,更何况楚家还在这里,怎么样都不能结仇。

相信这些人也是想到这点,才有胆量跑来寻求和解吧。

“楚大哥,请他们进来吧。”

楚东升瞧着女眷们都避开了,这才应了一声,去开了大门。

道阳起身迎上两步,几位老者带了捧着各色锦缎和雕花盒子的小厮、长随,鱼贯进了这个平日他们都不屑落脚的小面馆。

后院倒座房里,楚富贵正同沈老爷子喝着茶水、嗑着瓜子,楚富贵靠在软垫上,脸上血色几乎恢复如常,免不得要多谢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可是对他有儿女孝顺很是羡慕,年轻时候漂泊江湖,等想起来要成家生子也年纪大了,外加多少留了一些恩怨,也怕给儿女留下祸根,于是就一直孤家寡人了。如今若不是去救了道阳,道阳感恩认他做了义父,怕是蹬腿那天连个摔瓦盆的人都没有。

两个老爷子正说得热闹知心,楚东和却是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楚富贵纳闷了,问道:“让你去看看前边来了什么人,你怎么回来了?”

楚东和张了张嘴,犹豫着该不该说。若是说了,老爹要生气,可这事瞒住不说,他也实在生气。

楚富贵是个急脾气,见儿子这般就把手里的瓜子砸了过来,“你倒是说啊,要急死我啊。”

楚东和无奈,这才说道:“前边来的几个人都是阳关镇上的大户,还有府城的,就是那些被妹子打断腿的公子的家里人。”

“怎么,他们要找你妹子麻烦,讨要伤药费?”

“不是!”楚东和咬咬牙,一口气说道:“他们口口声声说妹子是侯爷夫人,我恼了,他们还说是道公子昨日当着那些官兵的面儿说的……”

“什么?!”

果然,楚富贵大怒,火冒三丈,自古儿女的婚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这个当爹的都没听说,更没有媒人上门,楚家半点不知情,怎么闺女就成了人家的媳妇儿了?

一想起放在眼睛里疼了十几年的闺女就这么不明不白被人家定了,楚富贵心肝都要气炸了。

“快扶我出去!我要问问这小子,凭什么坏我闺女的名声?”他挣扎着要下地,“我就说这家人不能救,给家里添了多少乱不说,如今居然还恩将仇报!”

沈老爷子也是心里大骂道阳,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样的事总要先把楚家人搞定再往外说啊,如今外人先知道,到了楚家这里就成了仗势威逼,同抢人家闺女有什么区别?

“哎呀,老弟别生气,许是昨日那事有些不好处置,道阳为了护着雨丫头,这才寻了个借口吧。

你赶紧躺着,小心伤口裂开了。”

楚东和也上前帮忙安抚老爹,楚富贵一脚蹬在儿子身上,大骂,“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若是你出人头地,你妹子又怎么让人家抢占了去?我的闺女啊,爹对不起你啊,护不住你就算了,如今想给你出头都不能啊!我还不如死了!”

楚富贵平日也是个爽快脾气,今日不知道怎么就犯了倔脾气,许是闺女被“欺负”就像是挖了他的心肝吧。

屋子里正乱着,道阳终于赶了过来,后边跟着同样黑了脸的楚东升。

方才楚东和转头往后边来,道阳就觉得不好,昨晚一来是心里所想,口中就说了出去,二来也真是为了震慑那些纨裤的家族,哪里想到,今日这些人上门赔罪送礼,就把楚家当成道家的姻亲,话里话外透着巴结,于是也就瞒不住了,本来他还想着今晚再请义父同楚家求亲,没想到就差一步……

“老爷子息怒,都是我的错。”

道阳一掀长袍,单膝跪地,神色很是郑重,诚恳说道:“当日,道家被抄家发配,满门亲族没有一人愿意冒险伸援手,没想到经过阳关这里,却得到了楚家的帮助。您老人家舍了寿材给我娘,特别是楚姑娘,冒雨给我娘请大夫、打理妆容,让我娘得以干净下葬,甚至拿出全部积蓄买下莲生,照料有加。这般大恩大德,我们道家无以为报。”

他这话说得没有任何花稍客套,一句一句都是实打实,听得楚家父子三个都是脸色好了许多。

沈老爷子偷偷冲着道阳点点头,道阳受了鼓舞,赶紧又道:“但是,我想娶楚姑娘为妻并不是因为想要报恩,我倾慕楚姑娘的人品髙洁,心善又聪慧,为人圆融,特别是敬老扶幼,我想同她这样的好姑娘共度一生。还请楚老爷子恩准,我道阳必定一辈子待楚姑娘如珠如宝,绝不亏待。”

若说先前他的话让楚家父子心里狂涌的老醋止住了,那最后这段盛情诚挚的表白更是彻底的打动父子三人,纷纷想着,雨丫头嫁了楚家是如何风光,如何享福了。

只是楚富贵还是有些舍不得,虽然没有继续发火骂人,但眉头依旧紧紧皱着。

道阳见此,有些心急,赶紧同沈老爷子使眼色。

沈老爷子偷笑,却也不敢轻忽,毕竟这个义子媳妇他也是满意得紧,这个时候不帮忙,万一义子不能抱得美人归,以后自己的口福绝对没了。

“老弟,你听老哥一句劝啊,雨丫头是个有主见又能干的,自己当家作主习惯了,将来若是嫁到别人家里,总有公婆管教,有妯娌小泵口角,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憋屈呢。但若是嫁进道家,一来没有公婆在堂,二来莲生同她亲近得像亲姊妹一般,道阳又是在危难时候同她相识,算是患难之情,总比别的夫妻要好相处,也更可靠,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吗?我太喜欢雨丫头这个儿媳妇,有我压着,道阳小子若是敢欺负她,我就一把药粉送他去跟爹娘团聚……”

“咳咳!”听到义父越说越离谱,道阳赶紧干咳两声打断,抢过话头儿道:“还请老爷子给我一个机会。”

楚富贵叹气,想了想就道:“这事先不要再提,待我问过闺女再说,她若是愿意,那一切都好,若是她不愿意,你就赶紧回京去,我们楚家不留你。”

道阳大喜,赶紧道谢,“多谢老爷子开恩。”

沈老爷子笑骂道:“还叫什么老爷子,赶紧叫伯父。”

道阳从善如流,赶紧又行礼,口称,“多谢伯父。”

楚富贵冷冷哼了一声,显见对于闺女要被抢走这事还是有些不甘心。

这么一折腾,眼见也快到了正午,楚秋雨和莲生听见没了动静,就下楼来准备午饭,铃锣也过来帮忙,但她笑得实在暧昧又古怪,惹得楚秋雨很有些不自在。

大堂里的桌子上几乎堆满了绫罗绸缎和各色首饰,还有装满白花花银锞子的盒子,看得第一个进屋的铃锣直了眼睛,转而惊呼道:“哎呀,怎么这么多好东西?”

莲生应道:“刚才那些人是来赔罪的,这都是赔礼吧。”

楚秋雨有些为难,这些东西放在大堂里,一会儿做饭可就沾染油烟气了。

正这时,道阳走了进来,对着楚秋雨笑道:“这些东西都是给你赔礼压惊的,你收起来吧。”

楚秋雨开口就要拒绝,道阳却是比她更快,又添了一句,“还有给楚伯父的药费。”

楚秋雨还是想拒绝,但不容她多说,楚东和已经掀开帘子唤她道:“妹子,爹让你去说几句话。”

“好,来了。”

楚秋雨以为老爹不舒坦,无暇多顾,又不愿二嫂那副垂涎三尺的模样太丢自家脸面,还是先收下再说,于是拜托莲生道:“帮我把东西拿上楼吧,晚上我再整理。”

“好。”莲生笑着应了,眼见楚秋雨去了后边,她就笑嘻嘻同哥哥挤挤眼睛。

道阳红了脸,扭头也跟去了后边。

楚秋雨进屋的时候,就见楚富贵靠在被子上,正望着窗口发呆。虽然只有四十几岁,但两鬓已经有些灰白了,想必又当爹又当娘这么多年,其中辛苦必然是说不出来的吧。

楚秋雨心里酸涩,脸上却笑得甜美,“爹,你喊我来什么事啊?我正要做饭呢。二哥早晨带来的鱼很新鲜,我打算红烧,您觉得成吗?不想吃红烧的话我就换成清蒸。”

“都好。”楚富贵招手示意闺女上前,然后扯扯她的辫子,拍拍闺女的肩头,差点红了眼圈儿。

“想当初,你娘生了你之后就走了,我带着你啊,为了找人家要一口女乃喝,足足走了四个月,后来又是喂米汤、喂羊女乃,这才勉强把你养大。许是爹爹没把你照料好,你自小就身子弱,爹都怕你夭折了,没想到前几年你大病一场,身子反倒硬实起来,又无师自通学会了做面条,然后开了面馆,爹高兴啊,睡觉都能笑醒了。”

“爹,你说这些做什么?”楚秋雨低头看着老爹布满裂纹的手,喉头哽咽,“都是爹照料我长大,否则没有我的今日。”

楚富贵听不出闺女话里的玄机,他偷偷抹一把眼泪,这才说道:“先前分家时,你说要招赘,爹还很髙兴,但是后来想想,还是觉得不成。咱们楚家有你大哥、二哥承继香火,不需要你招赘,再说了招赘的女子都是有缺陷的,你是好姑娘,怎么能让人暗地里话病?爹不舍得,但若是把你嫁出去,整日伺候公婆小泵,同妯娌勾心斗角,爹更不舍得。

“一时间爹就难住了,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总在想这事儿,没想到可能是好心有好报,道家落难,你一直在帮忙,如今终于有回报了,道家小子刚才跪地说要娶你……”

“爹,我不嫁……”不知为何,她听见道阳求亲突然心慌起来,下意识喊了一句。

楚富贵赶紧拉住彪女,低声劝道:“说什么傻话,哪有闺女不嫁人的?你听爹说,先前爹也不想你嫁进道家,富贵人家事情太乱,但沈老哥说得也没错,道家没有高堂,莲生同你感情又好,道阳……暂时看着也是个不错的,你嫁进道家比一般人家都好啊。”

“爹,我……”楚秋雨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时间都堵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难道要说她看不惯男子三妻四妾,道阳身为侯爷,总不能只娶她一个吧?最重要的是,她就喜欢这样安宁自在的日子,荣华富贵是好,但相对来说也不自由,还有,她不放心把老爹交给两个兄长照料,嫁进道家自然不能带着老爹……

可是这些话若是说了,老爹和家里人都不会理解不说,老爹还会觉得成了她的累赘。

“闺女,爹也不逼你,是你的一辈子,你总要自己愿意才好。爹就是同你说说,你自己拿主意,爹……都依你。”说到底,楚富贵还是心疼闺女,真是一点委屈也不愿意让她受。

其实有句话他没说,经过昨日那事,闺女就是留在阳关镇也怕是找不到好人家了。

楚秋雨脑子里乱成一团麻,虽然猜得到道阳的心意,但这般突然的提亲,她还是有些措手不及,也接受不了。

起身离开屋子,抬头时天空居然飘着细碎的雪花,可惜天气到底暖了,不等落到地上就开始融化。

有几片雪落到脸上,冰冰凉凉的,楚秋雨终于觉得好过许多。

也许老爹说得有道理,既然免不得要嫁,不如就给自己选蚌好的,毕竟后半辈子还有几十年要活,相比那些不熟悉的男子,道阳是个好人选,但有些事还是要再想想,若是能符合她心意更好,比如……

莲生一边帮忙拿盘子,一边偷偷瞄着正往外盛着红烧鱼的楚秋雨,心里如同小猫抓挠一般,好奇得不行,但她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咬着嘴唇就是不肯问出口。

楚秋雨拾掇好了所有菜色,不经意间见到小丫头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

“行了,再咬下去嘴唇就破了。”说罢,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吃过饭,告诉你哥哥去后边树林旁,我同他说几句话。”

“好。”莲生欢喜得眉开眼笑,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

饭菜很丰盛,六菜一汤,有红烧鱼、酱大骨、蒜苗炒鸡蛋、木耳炒肉、小鸡炖蘑菇、海带炖豆腐,外加一碗女乃白色的羊杂汤。

楚家的年夜饭也不过如此了,但楚家父子三个却是没有胃口,道阳倒是想多吃几口,不过被楚家父子三个当仇敌一般看着,他就是再好的食欲也不好下筷子。

如此倒是便宜沈老爷子,边吃边赞个不停,想起以后经常能吃到这些好菜,更是欢喜至极。

一顿饭众人吃得是神色各异,心思不相同。

好不容易等到饭桌撤去,道阳早早去了院子后边不远处的树林,等了没多久,楚秋雨就挎着篮子出来了。

柳绿色的小袄,配了鹅黄色裙子,远远看着就像春日刚发芽的柳条,分外的赏心悦目。

道阳自认也见过很多容貌出众的女子,但这个边关姑娘每次见着都让他挪不开眼睛。

楚秋雨走近,见他这副呆头鹅的模样,有些害羞的瞪了他一眼,招呼道:“走吧。”

“哦。”道阳连忙跟了上去,抬手接过篮子,才发现里面放了些供品,还有黄纸和香烛,这才猛然想起,自从来了这里还不曾给娘亲磕过头,于是又是愧疚又是感激。

他做为儿子没想到的事,楚秋雨居然都记在心上……

这样好的女子,若是不能娶回家,怕是娘亲都会在九泉之下埋怨他吧道夫人的坟头拾掇得很干净,摆好供品,道阳就跪倒,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想起娘亲走后的艰辛,他实在很想哭几声,但看看身边认真清扫着残雪的楚秋雨,他又笑了起来。

楚秋雨打扫完坟头周围,抬手扯了帕子檫汗擦手,望见道阳傻笑的模样,实在很想翻个白眼。

爱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不管多严肃多冷酷的人,只要陷入爱情当中就会变得白痴,或者干脆傻掉了。

爱情?

想到这个词,她突然脸红起来。

为了掩饰尴尬,她赶紧吸了一口气,唤着道阳回去了,一边慢慢往家的方向走,一边说道:“我听我爹说起你求亲的事了,说实话,楚家同道家结亲是我们楚家高攀了。”

“不——”道阳开口就要反驳,却被楚秋雨打断——

“你先不要说,听我说完。”

她整理一下思路,才道:“但是就像我爹说的,道家没有长辈,莲生同我处得也好,你……也是熟悉的……”

“仅仅是熟悉吗?”道阳忍不住,还是又插嘴道。

楚秋雨狠狠瞪了他一眼,但脸色却更红了,她索性应道:“好,我对你也有好感。”

道阳的脸也红了,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意。

楚秋雨却开始泼冷水,“但我喜欢宁静的生活,不喜欢京城那繁华之地,而且高门大户里的勾心斗角我也不擅长,所以……我有几件事要问你,你若是能做到,那我们就……成亲。若是你做不到也别勉强,你提亲一事就当没发生过,从此我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道阳皱眉,装了一肚子的千言万语却都在楚秋雨的目光下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微叹口气,道:“你说,我都答应。”

“别说大话,我要你郑重考虑过了再答复我,若是答应我却做不到,那就别怪我到时候下狠手,虽然我是个普通的边关姑娘,但我定能做到,你一定不要怀疑这点。”

楚秋雨神色很是郑重,见他点头后续道:“第一,我若是嫁你,自然要到京城去,但是我要带着我爹,我爹的吃喝穿戴都不必你操心,不过你要保证没人能欺负我爹。”

“好,这个是应该的,若是连岳父都保护不了,我这个武义侯也没脸活下去了。”

“第二,我是天上的鸟儿,关在笼子里不能活,就算嫁给你,打理内宅是我分内之事,但是你也不能阻拦我开铺子做生意,这是我的爱好,也是我安身立命的根基,万一将来你变心,待我不好,我也有养活自己的办法。”

道阳皱眉,很想说不会有那一日,不过还是点头,“好,京城很多内宅女子也都有嫁妆铺子,平日也需要打理。”

楚秋雨听到这话,才知道这方面自己想岔了,但挑明了总比闷在心里强。这般想着,她又打起精神再道:“最后一件事,就是……我见不得你身边有别的女子,小妾、陪房、丫鬟都不成。我嫁给你,就只有你一个夫君,你娶了我,自然也要眼里只有我一个妻子,若是你做不到,依旧要三妻四妾,不管是任何原因,即便我们已经生儿育女,那么也要和离。与其那时候反目成仇,不如现在考虑清楚的好。”

说完,楚秋雨长长吁了一口气,压在心里的话说完了,真是轻松很多。不管道阳如何决定,起码她已经为了这段还没开始的感情努力过,也认真考虑过了,就算没有结果,她也不会后悔。

“你仔细考虑一下,若是不能做到,我也不会怪你。”

道阳定定望着转身推门进了院子的女子,心头滋味很是复杂。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奇女子,什么墙头跳舞,助将士们提高士气,击败蛮人的方红玉;什么隐身相府三十年,最终为父报仇的赵四娘……但都没有眼前这个女子的特立独行,她居然要一个男子只守着她一个,置祖宗礼法不顾……

不过为什么他不愤怒失望呢?想起那句“我眼里也只有你”,他心头居然隐隐泛起了甜蜜。

也许,有了这样的女子陪伴一世,当真已是邀天之幸,不需要其它任何凡俗女子衬托她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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