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行天下 第十二章 彻彻底底的背叛

作者 : 浅草茉莉

这日,置身朝堂的群臣正低声讨论着什么,待蓦魏上朝后,立即有人上前禀奏道:“启禀殿下,浙北出现暴民,抢夺官粮,捣毁府衙,损失惨重。”

“臣也有事要禀,陕西出现死鱼无数,川南也有煌虫过境,灾难频传。”

“不只这些,河南的田种出的稻谷有毒,已毒死数百人了!”

蓦魏神情越见凝重。“怎么突然会发生这些事?”

“殿下,钦天监监正夏眉山有话要禀!”

“禀来。”

夏眉山从一排官员中站了出来,沉声道,“启禀殿下,问题似乎出在人身上。”

“人?”

“是的,近日钦天监观得天象,得知大禧出现祸星,才致使国难连连!”

蓦魏逐渐沉下脸来。“你说祸星?”

“正是,而且这颗祸星就在东宫。”

蓦魏彻底变脸。“大胆!放肆!”他已明白夏眉山指的是谁了。

“臣不敢!”夏眉山见太子动怒,立刻跪下。

其余官员也跟着跪了下来。

“谁敢胡言乱语,本宫饶不了他!”蓦魏怒不可抑。

死寂了一阵后,有不怕死的还是出声道:“据说太子妃是蛇年出生之女,蛇女在鸣陆视为不祥……”

其他人纷纷附和——

“太子妃出生时差点遭到鸣陆皇帝杀害,后因其母以命换命才留下命来,但自小即被唾弃,鸣陆陛下怕沾染上晦气,连女儿也不敢亲近,将她长期弃养在冷宫……”

“她出生后,鸣陆大军即未曾赢过大战,更是多次败给咱们大禧,据闻这些都跟蛇女的命格有关,鸣陆皇帝故意将祸国殃民的不祥之女送给咱们,就是要败坏咱们的国势,事实证明祸事真的发生,殿下为了大禧百姓着想,必须立刻废黜太子妃,另娶她女护国!”

蓦魏沉声一喝,“全给本宫住口!”

“殿下,帝后将天下交给您,殿下可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尽毁之啊!”夏眉山硬着头皮说道。

“荒谬,简直荒谬!就你的一派胡言,就让本宫废妃,岂有此理……”

蓦魏话还未说完,一名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启禀殿下,不好了,季乡发生大火,里正吴刘海派人来报,死亡一百五十人,情况最严重的是烧铁村,居民全数被烧死,无一幸存!”

蓦魏无比震愕。“烧铁村的居民无一幸存……”

“宴山才山崩不久,又发生这等厄事,殿下不能再犹豫了,请尽快送走太子妃!”

“没错,请殿下莫再心软,尽快送走太子妃!”群臣齐声了。

蓦魏面色如土,草万金见状,立刻扯开嗓子喊,“退朝!”

阴奢人虽在东宫,却已听到消息,她不敢相信烧铁村被祝融毁灭殆尽,想当初她离开烧铁村时,小山抱着她哭着不让她走,没想到那一别便是永别,还有她救起的老人,他伤好后若是离开烧铁村也许还能逃过一劫,否则也可能命丧火窟了。

她心痛又难以置信,眼泪直落。

“烧铁村之事固然令人可怜,但此刻您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晴惠姑姑忧心忡忡。

“众人深信您就是祸水,将所有的灾难全归咎于您,这排山倒海的指责声浪逼得殿下非要将您废黜不可,这可怎么办才好?”

“蓦魏会护我的。”阴奢沉定的说。

“殿下是一国储君,不能无视臣民的议论,否则会失去民心的。”

阴奢闭上眼,屏息问道:“你说……民心与我,他会……选择谁?”

“这……”晴惠姑姑无法回答。

“他会选我,因为他说过,蛇女为祸是无稽,他不信!”当初娶她时,他便明白她是蛇女,大禧人虽是不在乎,可终有人会以此作文章,外头的风浪她相信蓦魏会摆平,她信任他护得住她。

“可他……殿下!”晴惠姑姑突然惶恐一呼,人急忙跪下了。

阴奢倏然睁开眼,果然看见下朝回宫的男人,她连忙起身相迎。“你回来了。”

“嗯,我有些乏,先休息了。”蓦魏并未理会因多嘴而不安地跪在地上的晴惠姑姑,只对阴奢说完这话,随即转头走向寝房。

见他要走,阴奢举步跟上去,草万金却上前拦住了人。“娘娘,殿下连日来耗费心力于朝政,今日想休息,还请娘娘见谅,先别打扰殿下。”

“我只是想和他说几句话,不会耽误太久……”

“殿下累了,您还请体谅吧。”草万金也很坚持。

阴奢瞬间明白是蓦魏不见她,草万金才敢这么拦着她,她一时觉得有些心凉。

晴惠姑姑也看出端倪,站起身跟着劝阻,“娘娘,既然殿下累了,您有话不如改天再说吧。”

“不,我还是尽快与他谈谈的好。”阴奢神情严肃的说完,还是往寝房走去。他有心避她,两人就更应该将话说清楚,她不想对他有任何误解。

“娘娘何必为难奴才……”草万金见挡不住她,急着说。

阴奢皱眉,不懂草万金怕什么,非阻着她去找蓦魏。“你让开,等我说完要说的话,自然会让他休息。”她推开草万金,往前走去。

“娘娘——”草万金和晴惠姑姑只得追上去了。

在阴奢要推开寝房门时,门被打开了,蓦魏就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连嗓音都生冷得有点过分,“你想说什么?”

她自遇见他至今,他还不曾真正冷待过自己,此时他阴寒的模样让她原本想说的话一时间全卡在喉间。

“若没事就别再来打扰了。”他见她不说话,立即转身要回房。

“蓦魏,等等!”阴奢一急,大声叫住人。

蓦魏停下脚步,但只是站在原地,并未转过身看向她。

她走上前去,在他身后停下,盯着他直挺挺的背道:“我想,不是我该说什么,应该是你有话对我说吧?”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没有,我没有话要对你说。”

“当真……没话?”

蓦魏动了一下,似乎想回头,但终究还是没转过身,不过语气稍微放轻了一些,“你先退下吧,有话咱们以后再说?”

阴奢的心狠狠揪着,突然觉得他离自己好远,往日那份熟悉感好似瞬间不见了。“什么话现在不能说,要以后说?”

“你真想听?!”他倏地转过头,剑眉危险的扬起,神情沉怒。

四周宫人为之一惊,阴奢也不免忐忑起来。

“殿下,东宫被朝臣们包围了,百姓们也聚集在皇宫宫门外!”苏易忽然出现禀道。

“什么人胆大包天,连东宫也敢包围?!”

草万金才问,外头已传来响彻云霄的喊声——

“臣等谏请太子殿下休要沉溺于,请即刻废黜太子妃,还大禧一个国泰民安!”

“草民们也请太子殿下给咱们一条生路,将太子妃赶回鸣陆吧!”

草万金愕然,阴奢白了脸,蓦魏则是摔了寝房内的一只酒杯。

“殿下若不肯废黜太子妃,臣等与百姓们就跪地不起,直到殿下点头为止!”外头的人又继续喊道。

蓦魏这回没摔东西,阴着脸坐在床缘,气氛令所有人紧张,阴奢的脸色也越显苍白。

“臣等规劝殿下不要为了一名女子痛失民心,民心乃国本,国本不可动摇!”外头的人持续苦劝。

“蓦魏,我和你起出去吧,向他们解释清楚,大禧发生的祸事与我无关。”阴奢说。

“你以为说得清楚吗?”蓦魏目光凌厉的射向她。

“说不清也得说,难道你想我走?”

蓦魏脸色一沉,却没有说话。

阴奢看清他眼底的挣扎,倏然心惊,他真考虑废了她?“蓦魏?”

蓦魏半垂着眼不去看她。“老实说,我真不确定蛇女为祸是不是谬言……”

阴奢浑身一僵。

“自从娶了你之后发生太多事,很难让人忽视钦天监的话……”

“你信钦天监的话?!”阴奢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蓦魏深深的看向她,良久后,他突然扼住她的手腕。“出去吧,你若真能解释什么,我就信你。”他用力拉着她往外走去。

阴奢立即被外头的场面吓到,东宫外黑压压跪了一片的人。

这些人一见她出现,马上激愤起来,怒吼道——

“滚!你这祸国殃民之女,滚出咱们大禧!”

“回你鸣陆去,大禧不需要蛇女太子妃!”

这些怒吼声震山震地,阴奢畏惧的倒退一步,背后就是蓦魏,她自然而然回身紧紧抱住他寻求保护。

蓦魏低头看着她,冷声问:“怎么,怕了?不敢解释了吗?”

“我……”她抬头见他表情森冷,倏地松开了手,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众人。“各位听我说,我不是祸星,我没有危害大禧、没有危害过任何人……”

“妖女厚颜无耻,还敢狡辩,咱们当如鸣陆人一样对蛇人处以极刑!”

“对,再不能让她苟活下去!杀了她!”

众人开始吵着要她的命了。

阴奢的身子猛烈颤抖,再度靠向身后的男人。

“安静!”

蓦魏一出声,鼎沸的吵闹声便全部消失,他眸光极冷的扫过众人,那气氛肃杀,像是随时会大开杀戒,众人胆颤心惊,莫非殿下枉顾臣民请愿,真要一意孤行,护太子妃到底了?

众人将头叩伏在地上,又怒又怕又失望。

就在众人准备等他说出要包庇太子妃的话后,立即再死谏时,他竟是出乎意料的顺从大家的意思了。

“本宫已决定了,将太子妃送走!”

原本靠在他怀里的阴奢不敢置信的猛地仰头望着他。“你要送我走?”

“是的,你走吧。”蓦魏毫不犹豫的点头。

她退离他几步,难掩震惊。他竟如此轻易的抛弃她,脸上毫无温情,更别说有任何的不舍,仿佛……他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此女无处可去,鸣陆恐怕也不肯让她回去,否则至今鸣陆方面怎会没有任何表示?所以还是请殿下杀了她,为民除害!”夏眉山进言,就要她的命。

“说的对,没人敢收留她,杀了她才能根本解决问题,让她不再祸害大家!”

“杀了她!”

“请殿下杀了她!”

面对丈夫的背弃、众人的围剿,阴奢的心一寸寸死去,脸庞也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天地之大,当真没她容身之处,合该以死谢罪。

“谁说她无处可去,我大燕愿意收留她!”曾子昂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掷地有声的说。

居然有人肯接纳祸星,众人为之惊讶。

“三皇子曾经求娶过太子妃,莫非余情未了,想将人带走羞辱我大禧?!”夏眉山当即质问。

“闭上你的狗嘴!你们太子妃乃是本公主的至交好友,本公主邀请她到大燕作客有何不可?亏你还是钦天监的人,说出口的话竟如此不堪,思想这般卑鄙龌龊!”曾巧心腿伤已经痊愈,也由人群中走出来,气怒的大骂。

夏眉山被骂得面色通红,不再提阴奢与曾子昂的事。“你们真要带她去大燕,就不怕她施祸给大燕吗?”

“我大燕才不像你们这般迂腐,听信谬言,她到我大燕是贵客,我兄妹将以礼相待,她不会有一丝委屈!”

曾巧心说。

“没错,她是我和五妹的朋友,我大燕欢迎她,而此刻你们若敢伤害她,我兄妹俩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曾子昂也道。

人群议论起来,看来大燕真愿意带走祸星。

“蛇女要走便走,咱们不留!”有人高喊。

阴奢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头望着自己的男人。“你真要让我走?”

蓦魏叹了口气。“你不是问晴惠民心与你我会选什么吗?我这就告诉你,我会选择民心。”

晶莹的泪珠瞬间从眼眶滚落,阴奢颤抖着嗓音道:“你说的对……我哪来的自信说你会选我,是我……不自量力了。”

“抱歉,若失民心何以为帝?我护不了你了。”

江山之前,她又算得了什么?她闭上眼,任眼泪滑下。“不用多说,我明白的,我走就是了。”

曾巧心为她不值,怒视蓦魏与众人,愤慨的道:“蓦魏,你会后悔抛弃妻子的,大禧的臣民也会悔不当初,不该赶走仁德善良的太子妃!”

臣民还想反驳,但在曾子昂阴狠的瞪视下,皆不敢出声。

太子一向偏宠太子妃,众人能顺利逼走蛇女已是值得高兴,就不去计较大燕兄妹的话了。

隔日,阴奢便随曾子昂兄妹启程去了大燕,临走前,只与蓦魏在城门前相互远望,两人没说一句话,场面凄凉决绝,此一别,夫妻情断,再无相见的一日。

东宫里,阴烟拿了一盒珠宝交给丽珠,得意的道:“告诉钦天监监正夏眉山,他干得好,这是说好的报酬,你交给他吧。”

丽珠接过珠宝盒,十分垂涎。“公主这回可是将从鸣陆带来的宝贝全给用上了,没了钱,以后您可怎么过日子啊?”说着,她偷偷盒里模走一只手环藏在袖里。

阴烟进到东宫成为宫女,丽珠无法跟着进宫,只能隔几日偷偷来见主子一面,听主子吩咐帮忙办事。

“没了向父皇要就好,反正阴奢被赶走了,父皇想要大禧,能倚靠的就只有本公主,之后本公主向他要钱,他自然会给。”

“可是您现在的身分只是个宫女,皇上可还会信您?”

丽珠说出阴烟的痛处,这阵子就是因为她做不成蓦魏的侧妃,父皇得知后,翻脸无情,立刻来信要她留在大禧自生自灭,别再回鸣陆丢人现眼,虽然她本来就有自知之明没打算回去,但还是教父皇的态度给激出更深的恨意。

而这股恨意都指向阴奢,若没有她,自己怎会有这难堪的下场?所以她拿出所有家当买通夏眉山,将她花大钱在各处制造的祸端全赖到阴奢头上,连烧铁村的火也是她叫人去放的,死了这么多人正好更加证明阴奢就是祸水,让蓦魏都不得不怀疑阴奢是灾星。

然而虽然成功弄走了阴奢,但也花光了她的钱,若父皇不帮她,她真要喝西北风了。

她目前只是宫女,虽然有月俸,但那些钱连让她买支簪子都不够,平日的花用还是得拿出私钱贴补。“可恨当初蓦魏把父皇给本公主的嫁妆拿走了,要不然我还有钱可以花用!”

她想起这事就更为恼恨。

“可那份嫁妆也是您为了讨好殿下才交出去的。”丽珠提醒道。

“住嘴!本公主那时怎么知道他会听阴奢的话将钱送给乞丐,若早知道他会干这种蠢事,我才不会把嫁妆交给他!”阴烟越想越恨,抡起拳头用力敲击桌面,随即又烦躁的踱起步来。“丽珠,拿笔跟纸过来,为了证明本公主在大禧不是一无是处,本公主得把近来阴奢为害大禧被赶走的事详细向父皇禀明……”

“公主,陛下除了不知道是您陷害大公主,其余的事不须您说,陛下也已知晓,而您翅告诉陛下您因妒逼走了大公主,害他将来不能利用大公主探取大禧的消息吗?毕竟大公主才是太子妃,而您只是宫女,相形之下,大公主比您有利用价值多了……”

阴烟上前打了丽珠一耳光,大言不惭的道:“要你多嘴!本公主不会永远只是个宫女,阴奢走了,太子妃头衔虽还留着,但瞧两人离去时那决绝的模样,阴奢是回不来了,本公主就是下个太子妃!”

丽珠被打得脸颊刺疼,又气又恼,忍不住讥讽道:“那奴婢就先恭喜公主了,希望您真能取代大公主成为大禧的太子妃。”

阴烟一火,又甩去一巴掌。“你这贱婢是在嘲笑本公主吗?!”

这回打得丽珠眼冒金星,不敢再多嘴。“奴婢不敢……”

“最好不敢,虽然本公主现在落魄了,但还是你的主子,我若倒了,你也不会好过!”

“是,奴婢知道了。”

“知道就好,再要脑袋不清楚的忤逆本公主,本公主先处置你!”

丽珠惶恐的点头,表示不敢再犯。

就在阴奢去了大燕不久,各地的气候发生异变,不只大禧,大燕与鸣陆都有灾情,大燕连日豪雨淹大水,鸣陆也发生地震,大禧则出现干旱。

大燕因阴奢预测了天候,帮助大燕百姓预先防灾,损失极少;鸣陆因为官家赈灾成效不彰,群情激愤,国内一片混乱;至于大禧虽然灾情不大,到底不能与能事先知道且做好预防的大燕相比。

此刻的大禧朝堂上,气氛沉凝,群臣大气不敢喘一口,就算憋了满肚子的话,一抬起头对上蓦魏那张阴沉的脸,也立刻就蔫了。

尤其是夏眉山,他觑着蓦魏的面色,极度忐忑,但仍硬着头皮道:“也许……是巧合,太子妃并非真有能力预测天象……”

“事实胜于雄辩,各国都有灾难,为何唯独大燕损失最小?”也有人开始相信阴奢了。

“这……但她还是祸星,若不然之前咱们怎么会发生鱼死、蝗虫过境、火烧村等事?她不祥是事实!”夏眉山依然坚持。

“事实?那请拿出证据,证明那些祸事真正与她有关。”

“这事是钦天监观得的天象,如何能拿得出来证据……”夏眉山有些心虚的道。

“你要是拿不出证据,不如看看我的证据。”苏易代替父职,他往前一站,大声的说。

“你的什么?”夏眉山一楞,不明白苏易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易没有看他,直接向蓦魏跪下道:“殿下,卑职要证明太子妃是被诬陷为祸星的,请让卑职带人上殿。”

“等等,太子妃怎么会是被诬陷的?”夏眉山急问。

“苏易,将人带上来。”蓦魏也没理会夏眉山,挥手准了苏易所求。

苏易立刻让几个人进殿,上来的分别是浙北、陕西、川南、河南等地的地方官。

夏眉山一看见这些人,顿时心惊胆颤。

“卑职等……见过殿下。”这些人神情惶恐地朝蓦魏跪下道。

蓦魏冷冷的扫视他们,没让他们起身。

苏易朝他们喝道:“还不向殿下禀明实情!”

四人身子颤抖,四颗脑袋一起用力叩在地上。

浙北官员首先颤声说:“卑职该死!暴民抢夺官粮、捣毁府衙之事是……是捏造的!”

“蝗虫过境也是假的,川南农作并未有损失,卑……卑职有罪!”

“河南毒榖毒死数百人是谎报的……卑职也罪该万死!”

“陕西死鱼是卑职派人毒死的……卑职大错特错!”

几个人接连说完,大殿上立即鸦雀无声,夏眉山的冷汗都由头顶流到后背去了。

“依你们所言,这些祸事是捏造的、假的、谎报的以及人为造祸的?”蓦魏寒着一张脸质问。

“卑职等……诬陷太子妃,死有余辜!”四人跪趴在地上,抖如秋风落叶。

“说!你们为何要造谣诬陷太子妃?!”

“卑职等……贪财……”几个人不敢隐瞒,承认收钱办事。

“谁给你们的钱?”

“这……卑职们也不知道,只知一个女子拿着大笔钱来找咱们,交代好一切就消失了……咱们谁也不清楚她什么来历。”

“那就死无对证了,是吗?”

“卑职们若再见到这女子一定能认出。”

蓦魏笑得极其冷冽。“夏眉山,姑且不论是谁指使他们的,这几个被人收买是事实,钦天监却说是这些祸事与太子妃有关,这是怎么回事?”

夏眉山心慌之余,拚命绞脑汁想着月兑身之辞,他看季乡的官员并未现身,赶紧道:“就……就算这些人是自己搞鬼陷害太子妃,可……烧铁村被毁死伤惨重,这可不是假!”

苏易冷笑。“你说烧铁村的事,是吗?吴刘海,上殿吧。”

吴刘海立即牵着小山出现了,吴刘海先朝蓦魏跪拜。“卑职拜见太子殿下。”

夏眉山一见到吴刘海,再也压抑不住惊惧,情绪全都表现在脸上了。

小山见到高坐的蓦魏便不管不顾的冲上前,苏易本来要拦他的,但被蓦魏用眼神制止,小山抱住蓦魏的腿,哭喊道:“太子殿下,小山的爹死了,还有烧铁村的所有人也都活活被烧死了,那些人您也认得的,请殿下给咱们公道!”

蓦魏动容,轻抚着小山的头。“把你知道的都说了吧,本宫会给你一个交代。”

小山抬起头看着他,抽抽噎噎的道:“那夜小山因为半夜尿急醒来,发现屋子着火,赶紧摇醒爹,爹抱着我逃出屋子,想呼救请人帮忙救火,到了屋外才知人人的屋子都着火了,爹大喊失火想破门救其他人,可火来得又急又猛,爹靠近不了,大家逃不出屋子,一个个都被烧死了。”

蓦魏沉痛的闭了闭眼,那日的烧铁村必定有如人间炼狱。小山说的没错,他和阴奢住在那里一段时日,被烧死的人他大多都见过的,而今……他深感遗憾。“你父子不是一块逃出来的,你爹怎么也死了?”

“爹和我绝望的看着大家痛苦被烧死时,忽然见到几个人抱着稻草鬼鬼祟祟的要离开,爹觉得这些人有问题,马上追了上去,揪住了其中一人,可那人反将稻草往爹身上扔,他的同伙同时点了火,爹的身子瞬间着火……”小山想到那怵目惊心的情景,惊恐得泣不成声。

众人听了也忍不住苞着鼻酸。

“烧铁村居然就剩你一个而已……”蓦魏怜悯的看着小山好一会儿,可是当他再抬起头时,神色已变得无比严厉。“吴刘海,那些纵火人可抓到了?”

“回殿下,还没。”吴刘海道。

“为何还没?”

“因为这人不在季乡,而是在禧京。”

“禧京哪里?”

“国宾府。”吴刘海此话一出,众人又鼓噪起来。

“住在国宾府的皆是大禧的贵客,怎会有纵火之人?你休要胡说!”有人道。

“吴大人没说错,那人正是鸣陆二公主的宫女,她去过烧铁村,小山见过!”小山激动的道。

众人更为惊愕,阴烟虽以陪嫁的身分到东宫做宫女,但大多数从鸣陆随着阴奢与阴烟过来的人还是暂时住在国宾府,过一阵子若阴奢没意思留下他们,才会将他们遣回鸣陆。

“苏易,去将丽珠带过来!”蓦魏寒声道。

“是!”苏易立刻去抓人。

不一会儿,一脸惊惶的丽珠便跪伏在蓦魏面前。

几个地方官员一见到她,全吃惊的伸手指着她。“是你,收买咱们的就是你!”

丽珠仓皇失措,脸色死白。

“咱们烧铁村的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残忍的烧死大家?!还我爹和大家的命来!”小山冲过去要打她,但半路被苏易抱住了。

“你别急,殿下会替你爹和烧铁村的冤魂作主的!”苏易安抚道。

小山这才没再冲动,安静的退到一旁,但仍恨恨地瞪着浑身发寒的丽珠。

丽珠明白东窗事发了,难掩惶恐。当初二公主拿钱给她买通各地的人造祸并嫁祸给大公主,她原本是透过其他人付钱给浙北等地的官员办事,没人知道她的身分,唯有烧铁村是她亲自领着由鸣陆带来的人去做的,因为她不想将主子给的钱再交出去,哪知会被小山父子俩撞见,情急之下她让人杀了马永,小山见爹惨死,当场昏了过去,她本要杀人灭口,但吴刘海已带着官兵前来救火,她没能来得及动手就先逃了,早知道就算冒险也该让小山再也不能说话的。

“你好大的胆子,敢做这些事,是谁指使你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蓦魏怒问。

丽珠趴在地上抖个不停。“没人指使,是奴婢自己这么做的,因为在鸣陆蛇女是受人唾弃的,大公主怎么有资格抢了二公主太子妃的位置,奴婢替主子抱不平,才会想要替主子出气。”

“你是说,这些事全是你一人所为,与阴烟无关?”

“是的……与二公主无关。”主子早就警告过她,若事迹败露,她必须一个人顶罪,若咬出主子来,那她在鸣陆的亲人一个也别想活。

蓦魏哼笑,也不再逼她,转而盯上夏眉山。“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夏眉山自知再辩解不了什么,双膝一屈跪了下来。“卑职观错天象,错怪太子妃,卑职……卑职汗颜!”

蓦魏眼底一片怒涛。“你只认错怪,不认收钱陷害?!”

夏眉山一惊。“卑职无能,怎么可能收钱构陷太子妃……”

“夏大人,这是刚刚由您府上捜出来的珠宝盒,盒子上头有鸣陆皇家的徽章,您身为人禧钦天监监正,怎么会拥有鸣陆的珠宝?”草万金带着珠宝盒回来了。

方才苏易去逮丽珠时,他也跟着出宫去抄了夏眉山的家。

夏眉山脸色大变。“这个、这个……”

“丽珠,这可是你给的?”草万金问。

丽珠除了不能咬出自家主子外,什么都认了,点头道:“是奴婢给的没错,这是感谢他煽动大禧的朝臣与百姓,顺利赶走大公主的报酬。”

众人哗然,没想到连夏眉山也被收买了。

夏眉山惶恐的瘫坐在地。“卑职……罪该万死……”

“来人,将夏眉山以及丽珠还有那四个混帐官员全押下去,处以极刑!”蓦魏戟指怒目。

殿前侍卫立即将一干人等拿下。

夏眉山泪出痛肠,悔不当初,竟为了一点贪念毁了前程又丢了性命;丽珠则是对自己的下场早就心里有数,失魂落魄的让人拉着走;至于那四个地方官员,屁滚尿流的有,呼天抢地的有,昏厥的有,呆傻的有,一干人或拉或拖或抬的离开大殿。

“呜呜……坏人死了,爹和烧铁村的人也可以瞑目了……就是福儿姊姊,不,是太子妃太可怜了,被所有人误会,还被赶出咱们大禧……呜呜……我要不是昏迷太久,没能早日上京指认那个坏女人,太子妃也不会走了……呜呜……”小山又忍不住哭了。

闻言,朝臣们个个羞愧得涨红了脸。

“臣等误信夏眉山所言,错将大禧发生的祸端怪罪在太子妃头上,铸成大错,臣等有愧于殿下与太子妃……

然而,臣等虽错,也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你们还有理由?!”蓦魏目光一沉。

群臣不寒而傈,但又不得不为自己留点颜面。

“臣等……固然有错,但太子妃一出生就克死生母,使鸣陆军多次战败,咱们大禧虽不忌讳蛇女,但因这些事已在百姓间传开,造成百姓对太子妃心存恐惧,恐怕也有损殿下威望!”

“没错,殿下乃一国储君,并非普通百姓,您的妃子是将来的皇后,皇后命格有污,如何母仪天下让众人景仰?”

“况且太子妃已离去,憾事已铸成,这事补救不了,不如将错就错,也让百姓松口气。”

众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卸责。

这些家伙明知阴奢无辜,但一个个老脸挂不住,不愿承认自己愚蠢被夏眉山所利用,蓦魏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这些顽固之人全都拉出去砍了。

这时殿外匆匆进来一名太监,禀报道:“启禀殿下,国师求见。”

“大禧已经多年没有国师,哪来什么国师?!”蓦魏心情恶劣,又是哪个没脑的想来骗人?

太监被他的怒气一吓,双肩和头垂得好低好低。“这人……姓言名信,自称是已经隐退的国师。”

“言信……是言国师!”有人听到名字后惊呼,众人再次騒动起来。

蓦魏对言信这个名字也是如雷贯耳,他年幼时,此人已是名闻天下的当代大儒士,学问渊博、通古博今,桃李满天下,人人以成为他的门生为荣,殿上有一半的朝臣都曾受过他的指导,见了面皆得尊称他一声老师,父皇封他国师一职,然而二十年前他毅然隐退云游去,从此朝中再无他任何消息。

“快请国师上殿!”这样受人敬重的人物,就是蓦魏也不敢怠慢。

太监领命而去,不久,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来到殿内,所有人见到他万分恭敬的行礼,而他目不转睛的直直走到蓦魏面前,双膝落地道:“草民言信见过太子殿下。”

蓦魏自见到他的人后眼珠子逐渐瞪大,还来不及说什么,草万金已经先吃惊的说:“你不是跌落宴山山崖,让娘娘救下的人吗?!”

言信微笑。“正是,这位公公,好久不见了。”

草万金张大了嘴阖不上,蓦魏则是回过神来马上亲自去扶他站起来。“想不到阴奢救下的人竟会是老国师,当年您离开时本宫年纪还太小,没能一眼认出您来,还请老国师见谅,不过您老人家怎么会回来?啊,对了,烧铁村大火,您没事吧?”

言信的笑容一敛,沉痛的说:“草民蒙太子妃相救,在烧铁村养伤数月,没料到草民离开才几日,烧铁村就发生大厄……”

“以为整个烧铁村幸存的只有小山一个,这么看来,老国师也是福气之人,能逃过此劫。”蓦魏道。

“草民虽逃过一劫,但无法原谅居然有人为了赶走善良仁德的太子妃,而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还有,太子妃冤屈已昭雪,却仍有人昧着良心不肯认错,要继续相信蛇女不祥的谬论,草民不敢相信自己教出来的学生竟是如此愚昧无知,是专程为了此事回来,要给这群自大的家伙当头棒喝!”言信老眼如炬,责备的扫视殿上一干朝臣。

这些人个个低下头不敢迎视他的目光。

“太子妃与我素昧平生却愿意冒险出手相救,危急之时,太子妃自己也有性命之忧,可她却愿意舍命也要救我,此等良善有德之人,你们竟要舍弃,你们好糊涂啊!”言信痛心痛斥。

众人灰头土脸,头垂得更低了。“学生们……不知她救过先生……”

“你们这些愚蠢而不明事理的东西!并非太子妃救过我,我因为感激才说出这些话,那是因为太子妃是我见过命格最为特殊之人,她到大燕反助大燕避过天灾,这事不用我说你们也都听说了,如此你们还不明白吗?!

太子妃是福星而非祸星,她是龙女转世,有预测天候之能,能助大禧从此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你们难道都忘了,殿下一出世就是神子,既是神,又怎会有祸星相伴?太子和太子妃都是受天命而来造福我大禧的,你们拆散这对福星是想遭天谴吗?!”

他一说完,众人既惭愧又心惊,无人敢与之辩驳,只能汗颜道:“学生们知错,老师教训得是。”

“知错要改,不是将错就错!”

“可太子妃已离去,学生们也没法补救……”

“离去就不能再迎回来吗?”

“可是咱们这样伤害她……她还愿意回来吗?”

“混帐!那就要拿出诚意道歉,诚心的去迎,若真的求不回来,你们让大禧痛失一位德善有福的国母,你们是大禧罪人,一个个都该以死谢罪!”

众人脸色铁青,一片静默。

蓦魏瞧着这变化,嘴角轻轻上扬,扭过头冲着草万金使了个眼色。

草万金立即上前道:“有老国师在,奴才斗胆一言,殿下也有错,不该听信谗言放弃太子妃,不如殿下亲自率臣民去大燕迎回太子妃,太子妃定能因此心软回国。”

“如此甚好,若殿下能顾得大局,为民着想,亲自去接太子妃回来,保我大禧日后能继续昌盛,人民能长久富足,草民也敦请殿下即刻前往大禧接人。”言信道。

朝臣们见言信都赞同了,赶忙跪地同声附和,“为了大禧,请殿下走一趟大燕,臣等也愿意负荆请罪前去,务必迎回太子妃!”

蓦魏瞧着一地跪求的身影,忽然想起言信曾对阴奢说过,将来若得机会,会报她救命之恩,当时他没放在心上,却不知真有这么一天。

他隐住笑意,朝众人颔首。“既然是群臣之意,那本宫便亲自去迎回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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