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作丫鬟 第十章

作者 : 钟淇

第五章

难得跟村里人赌钱赢了半吊钱的马老头,心情非常愉快地哼着自编的赌博歌拎着钱袋回家。

“九月里来丹桂香,马家汉子进赌坊,一把十八定输赢,银子赢得满箩筐,手气跟我归家啦……”一回到家,瞧见正打扫着小院的两个儿女石头与小丫,立即朝他们摆手吩咐——

“石头,丫头啊,去去!去把你们姊姊前年酿的那坛老酒搬出来,你们爹我今天跟隔壁吴老二赌博赢了钱,嘿嘿,心情爽快,定要喝几杯庆祝一下。”

他坐到椅上,跷起二郎腿,剥起桌上的花生径自扔吃起来,没看见两个孩子脸上那不赞同的神情。

“爹,你又去赌钱了?姊姊不是说,不许你再赌钱的吗?”小丫撅着嘴,不满的叉着腰,瞪视着自己爹爹。

而身旁的石头则是冷着脸,一语不发地默默蹲去收拾他爹扔了满地的花生壳。

姊姊临走前,才千叮咛万嘱咐地要他们看好爹,别让他到外头赌钱,没想到才一个没注意,他便又跑出去赌钱了。

“哎呀,你姊不是不在嘛,更何况,我又不是上赌坊去赌,只是跟村里人玩玩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马老头翻了个白眼,不甚在意他们指责的话语,继续剥着手上的花生吃。

“反正,爹爹跑去赌钱就是不对!”小丫眼眶红红地大声斥责他。

姊姊为了还他所欠的债,不得已离开家到那什么……什么皇甫殇大商人府中去当丫鬟赚钱还债,爹还不听话跑去赌钱,这不是白费了姊姊的一番苦心吗?

呜……要知道,她已经好久、好久都没看到姊姊了啊!

越想越难过,小丫忍不住伤心的抽噎哭起来,“呜呜,姊姊……”

“欸欸欸,你这丫头片子这是干啥啊?”见自家小女儿突然掉起眼泪,马老头不禁有些慌了,手脚慌乱地拉过她,拉起袖子替她拭泪,“不过是随便说了几句,用得着哭吗?行行行,算我怕了你了,大不了以后我不去就是了,别哭了、快别哭了……”

这时,他眼角正好瞥见屋外离家将近一个月、到皇甫府当丫鬟许久未见的大女女扶着个人朝这儿缓缓行来,双眼一亮,忙欣喜地对小女儿说道——

“好了好了,瞧,那不是你姊吗?说人人到,她回来了呢,你还不快点把眼泪擦擦出去接她,别哭啦。”

“姊姊!”一见姊姊回来,石头与小丫顿时忘记了马老头赌博的事,急忙欢喜地奔出门去迎接许久不见的长姊。

没多久,便见马兰眉扶着脸上身上都被泥土枯草弄得脏兮兮,身形高大、看不清样貌的人进门。

“女儿,你回来了啊!”马老头谄媚的搓着手,一见到她,便忍不住心虚想起因自己烂赌而害得她被迫到皇甫府里当丫鬟帮闻人衍偷东西一事,所以连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带上了点小心翼翼的意味,“你这些日子在皇甫府里还好吗?一切都没问题吧?咦,你身边这人是……”

马兰眉咬牙将肩上的人扶到椅子上,让他趴在桌上,之后才疲累的不住喘气,瞥了她爹一眼,才动手擦掉那人脸上的脏污。

“天!这不是、这不是皇甫大官人,皇甫府的主子爷,他怎么受伤啦?”

“嘘,爹,你小声点!”马兰眉闻言连忙朝他低喝,接着,转头对石头跟小丫吩咐,“石头,小丫,你们两个快去把门关上。”

“喔。”两个孩子立刻遵照姊姊的吩咐去将门闩上。

马兰眉将他身上的枯草全拿掉,而后快速回房从屋里取来一干净棉布,压在他仍冒血的背后伤处,一边为他止血,一边向马老头解释情况。

“皇甫府出事了,出了什么事我就不说,现在外头正悬赏要抓捕他,官兵也来封府,我趁乱逃出皇甫府时,恰巧在半路遇见受伤的他,所以便将他带回来了。”

她简单的向他说明如今外头的情形,却引来马老头一声极大的惊叫声。

“什么?皇甫府出了事?!有官兵要抓他?!那你还将人带回来?!”本来见到自家闺女回来,心里还挺高兴的,却没想到她竟将这犯了事、官府悬赏要抓的人也一并带了回来。

见她手上的棉布一压覆上皇甫殇背上伤口便迅速被血染红,马老头忍不住心惊地吞了吞口水,颤抖着声音开口——

“女、女儿啊!我说你是不是糊涂了啊你?你、你既然知道他是朝廷要抓的钦犯,还将这人带回来,这不是给家里招祸吗?他可是官府悬赏要缉捕的犯人啊!”

要知道,窝藏朝廷捉拿的钦犯,这可是抄家砍头的大罪啊!

“既然爹知道事态严重,那就别到处嚷嚷!”她一面用力压着皇甫殇的伤处,一面接过弟妹从家中翻找出的伤药,敷洒在他的伤口上,并睨了那抓头搔耳、急得团团转的马老头一眼道:“只要你把嘴巴闭紧,谁会知道朝廷要抓的犯人皇甫殇在我们家啊?”

“可是……”

不待他犹豫反驳,她已打断了他的话。

“石头,小丫,姊姊拜托你们一件事行吗?”

“姊姊你说,”小丫拍胸脯道,“我跟石头哥哥一定会帮你把事情办好的。”

“你们提着水桶,装满泥沙,把姊姊回家的路上有发现血迹的地方一一撒泥沙将它掩埋,记得,一定要把血迹清干净,不可以留下一点痕迹。”务必在官府发现之前,彻底除去血迹。

“好的,姊姊,你放心,小丫现在立刻就去帮姊姊埋土。”得了命令,小丫兴匆匆地连忙奔出门去找水桶挖土。

而瞧见到她那副不知利害、轻重的天真模样,马兰眉实在不怎么放心,于是,她只好转而叮咛起年纪较大的石头。

“石头,看好小丫,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别让她因贪玩而出事了。

“嗯,大姊放心,我会看好她的。”石头朝她点头应道,之后便急跑出门去寻自家小妹去了。

待两人离开后,她才转头看向马老头。

“爹,你过来。”

“啊……我?过去?”马老头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

“你过来帮我压着这里,”她半强迫地捉过他的手,属在皇甫殇即使洒了伤药依旧不断淌血的伤口上,“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帮我看好他。”

“啥,帮你看好他?!”马老头闻言惊恐的瞪大眼,“你、你就这样把人扔给我,自个儿要去哪儿啊?”

马兰眉取起一旁的棉布,拭净自己手上的血,转头对他说:“我要去找闻人衍。”

若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想找上闻人衍那奸商,只是皇甫殇的伤势太重,身上又中了毒,一般的伤药根本不能治愈,必须寻上一医术精妙、擅长解毒的良医方能

救治,而如今这世上能帮上忙的,唯有权势滔天、与他同为皇朝巨商的闻人衍一人,她势必得上闻人府一趟,求他帮忙出手救人。

她可不想看自己千辛万苦避过官兵耳目、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就这样死在她眼前。

“什么?去找闻人大爷?!女儿,你找他干啥?咱们家还欠他银子没还,你去找他,这不是兔子肉送老虎嘴,自投罗网吗?你别走啊,女儿,你再仔细想想、考虑清楚啊,女儿、女儿……”

不顾身后马老头传来的急切叫唤,她已取饼皇甫殇的随身玉佩,急急奔出门去九阳帝都寻闻人衍。

马兰眉不曾停歇地赶至闻人衍的豪华府邸,取出闻人衍交予她的暗牌,向门卫通报有要事要求见闻人衍后,不过半晌,便让人领进了府内。

一进华院大厅,便见一身红衣金袍的闻人衍摇着青骨折扇,在管家、婢女侍从的服侍簇拥下,从厅旁的小绑缓缓踱了出来。

“这么急着见我,有什么事?莫非是马姑娘已完成我交予你的任务,今儿个特地前来向我回报?”一落坐到厅堂上的主位,闻人衍放下手中折扇,接过婢女递奉上的香茗,径自缓慢啜饮着。

“让闻人大爷失望了,今日前来并非为任务一事。”马兰眉从腰间取出皇甫殇的麒麟玉佩,张手摊现在闻人衍面前,“相信闻人大爷对皇甫府发生的事已有耳闻了吧?”

她并未直接道出来意,而是借由皇甫殇随身的麒麟玉佩来暗示他皇甫府出事了,而他视若敌人的皇甫殇也遇上麻烦了。

闻人衍目光闪了闪,向身旁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立刻走到她身边,拿过她手上的麒麟玉佩,捧至他面前。

他取起玉佩,眯眸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而后从鼻间轻嗤一声,又扬手将它扔回侍从手中端捧的银盘中。

“知晓又如何,不知晓又如何,皇甫府里发生的事与我何干?”他拿起案上的青骨折扇,刷地抖开了它,斜倚在榻上,一面搧着风,一面如此回道。

“我假设闻人爷认得皇甫大爷随身携佩的麒麟玉佩,更已知晓皇甫府发生的事,那么,我今日前来的目的您应该很清楚。”她接过侍从送回的玉佩,将它搁回腰袋间,盯着他一字一字缓慢道。

闻人衍冷冷哼笑一声,“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来寻我的目的,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既然他不怕隔墙有耳,她便直言,“那好,如此我便直言说出今日来意,我想向您求医,一能医刀砍剑伤、救治解毒的绝世良医。”

她不客气的对他提出要求,却换来他猛地啪的一声摔放下手中折扇,毫不留情的冷喝。

“马兰眉,你好大胆!真当我不知你拐弯抹角说了那么一通话的意图吗?向我求医?哼!为何我要帮死敌仇家的忙,而且还是个通敌叛国的罪犯!”她想得倒好,他为何要救那无情险些害得他与心爱之人阴阳相隔的人?不趁机对他落井下石、赶尽杀绝,已是他宽宏大度,竟还妄想向他求医救人?休想!

未料,马兰眉的回答却出乎他意料。

“因为我在赌,赌你跟皇甫殇之间,虽然两人有所误会不和,但其实你并不想要他的性命。”她看得出来,他对皇甫殇这人的感情很复杂,既爱又恨,仿佛因某件事原本交好的两人因而闹翻,各种爱恨悲憎的情绪交织在一块,竟也分不清究竟对他是何感受了。

“你错了,”闻人衍缓缓握紧了置于玉案上的手,阴沉着脸一字一字咬牙恨道:“我憎厌极了此人,恨不得他立刻就死!”

最好命丧黄泉,如同他心爱的弯儿一样,自此重伤昏迷,再也醒不过来。

“那好吧,就当是我向您求救,请您看在我过去这些日子如此尽心为您办事的分上,赐我一名医,让我救治意外遇难的友人,行吗?你不是说,你从来不会亏待替自己做事的手下吗?”她改了向他求医的理由,希望他能看在她为他冒险潜进皇甫府办事、当探子的分上,赐予她一名医术高深精妙的名医救人。

“呵,马兰眉,你是不是忘了,你因家中那爱赌的老父欠了我百两银子赌债,被我派去他府上偷盗标案机密的奸细,你这般变着法子、不遗余力地求我救他,难道,你喜欢上他了?”他危险地眯眸睨着她,仿佛只要她敢说是,便要当场动手捏死她似的。

她闻言心一惊,下意识地摇首反驳,“没有,我没有喜欢上他。”

但脑中却不由自主回忆起那夜在马车里,他用那块黑色绣金帕子细心包裹递给她、在月光下盈盈散耀着朦胧晕光的那块淡黄色桂花糕,和他那闭目养神、被月光照映得难得柔和的侧脸。

闻人衍面色阴冷深沉,紧紧捉着薄唇,死死盯着她看许久,才收回视线,嗓音冷峻的开口——

“我可以答应帮你,但我是商人,从不做亏本生意,若要我出手帮忙救人,你必须与我签下一纸死契,日后无论何时、何事,只要我有需要用到你的地方,你都必须听从我的吩咐命令办事,我才同意……”他持扇站起身,慢慢踱下了高台,“否则,哪怕他伤重几欲身亡,我亦不会助他。”

从她不惜闯上门替皇甫殇请医救命的行为及态度看来,她似乎对皇甫殇已悄悄动了心,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只是她自己目前尚未察觉,他想,或许她是将来他对付皇甫殇那寡情无心之人的主要武器也不一定。

所以,他要趁早将她死死拿捏在手里,待日后拿她来报复那令他受尽多年相思苦痛折磨、无法与昏迷爱人长相厮守的至恨仇敌皇甫殇!

“要我和你签下死契?这未免也太……”马兰眉听了,本想张口拒绝,但不知为何回绝的话一到嘴边,眼前却又重新浮现那夜皇甫殇伸手将糕点交付到她掌心的情景画面——

“手伸出来。”

在宴会结束回府的马车车厢里,他命令她伸出手,她一脸茫然迷惑的照他的话做,他将那块以黑色帕子包裹的糕点交予她。

“你在宴上站了半天,没吃半点东西,也该饿了,先用块桂花糕止饥,回去后,再让秦总管找厨娘弄东西给你食用……”

她记得他表情平静的如此对她说道,车窗外透进的月光,照映了他一身,将他那身黑色绣金锦袍,映染上如同星子般璀璨的淡色辉光。

她嘴里,仿佛还有那夜他予她的那块糕点的甜味……

马兰眉闭上眼,内心挣扎地咬了几下唇。

罢了,就当作是她回报那夜他给予那块桂花糕的恩情,死契就死契吧,为了救人,管不了这么多了!

“我签便是了,把契约拿来。”待她在闻人衍管家送来的身契上签字画押后,她急不可耐地催促道:“现在,你可以派人去请大夫了吧!”

不能再拖下去了,再耽搁下去,恐怕皇甫殇本就凶险的伤势会更加恶化,甚至危及他的性命。

“希望你别忘了今日所承诺我的事。”从管家那儿取得她签好的卖身死契,闻人衍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他朝身后的管家吩咐,“曲管家,命人去别院请华大夫与她走一趟。”

“是。”

语毕,他径自转身,领着一大群伺候他的婢女侍从离开,留下马兰眉咬着下唇,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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