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香饽饽 第三章 人不可貌相

作者 : 艾佟

伍丹阳看着岑叔递过来的布包,怔了许久,才满怀期待的再次确认,“你说,这是苏姑娘送给我的谢礼?”

“是啊,因为少爷数日未去十面香,苏姑娘便亲自将谢礼送上门。”

唇角往上扬起,伍丹阳恨不得马上跳下床,冲出去见她。“她人呢?还在外面吗?”

“谢礼已经送到了,当然是回去了。”

伍丹阳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她要送给我谢礼,不是应该亲自交给我吗?”

岑叔眉头微微一皱,看来少爷是真对苏姑娘上心了,虽说少爷应该还不清楚自个儿的心意,只当苏姑娘是朋友,但若是苏姑娘对他再好一点,难保这股情愫不会更强烈,不懂很快就会懂了。

“苏姑娘原是要亲自送给少爷,可是少爷没去十面香,苏姑娘才请我转达。”

“岑叔怎么不邀她进来?”

“少爷当苏姑娘是朋友,可是苏姑娘终究是个姑娘。”

“那又如何?我们并非单独共处一室。”伍丹阳不是不懂礼教,只是对礼教嗤之以鼻,若是男女的界线不要搞得如此死板,孤男寡女何苦冒险在花前月下幽会?

岑叔偷偷翻了个白眼。“少爷如今躺在床上,如何见客?”

这会儿伍丹阳倒是闭上嘴巴了,确实,他只能趴在床上的蠢样子不便见客,只是多日不见,真的好想见上一面。

松了一口气,岑叔不忘藉机说教。“若是少爷好好向老爷、夫人解释,就不会挨家法,也不会躺在床上。”

“他们问都没问就破口大骂,我若是还解释,只怕他们也不会相信,何必呢?他们就是认定我只会仗势欺人、冲动闹事,是个无法无天的小恶霸。”伍丹阳觉得很委屈。

少爷的表现确实是个无法无天的小恶霸,这怎么能怪老爷、夫人错待呢?岑叔当然不敢实话实说,只好婉转的道:“少爷不要老是跟老爷、夫人闹别扭,有话不说,他们岂会知道少爷心里在想什么?”

“我不爱读书,他们就认定我不长进,没出息。”换言之,无论他说什么,爹娘总是能反驳,他又何必浪费唇舌?想要光宗耀祖,若非封侯,就是拜相,而伍家是百年的书香世家,对伍氏族人来说,走科举进入仕途当然是唯一的出路,因此在他们眼中,他这个老是读不懂书的人根本是废人。

“少爷误会老爷、夫人了,老爷、夫人……”

伍丹阳举起手打断他,他不想再讨论这些烦心事,还是赶紧看看苏以薇送他什么谢礼比较重要。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布包,看见那要花上一个月方能买到的木匣子,他欢喜的轻抚着,上面只绘了一株梅花,还提了一首诗,他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问道:“这上面写什么?”

岑叔靠过去一看,顿时傻住了。

“岑叔,究竟写了什么?”

半晌,岑叔终于缓了一口气,找回声音。“苏姑娘写的是章草,我看不明白。”

“章草?”

“是啊。”岑叔不喜欢苏以薇,看她就是个麻烦,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姑娘不简单,一间小铺子可以经营到庆余人人皆知,面对少爷的刀子不皱一下眉头,胆敢招惹城西的地头蛇,又是才貌双全,若是出生在权贵世家,只怕早被皇家挑去当媳妇了。

伍丹阳一双眼睛好像发现宝物似的亮晶晶。“她竟然也会草书,真是了不起!”

岑叔僵硬的点点头。

“这丫头好像读了很多书。”

“这上面的字也许不是出自苏姑娘之手,少爷忘了吗?苏姑娘有个聪明绝顶的举人哥哥,听说苏公子的字画深受这儿的权贵喜爱。”

“是吗?”伍丹阳斜睨了岑叔一眼,显然不满意他的唱反调。

“不如,我去问苏姑娘。”

“不行!”伍丹阳激动得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这岂不是告诉她,他看不懂她写的字吗?“你去帮我找字帖,我一定要弄清楚上头写了什么。”

难得少爷如此上进,岑叔应该很开心,可是一想到全是因为苏姑娘,他就笑不出来了。

“少爷可以问老爷或夫人啊。”

“不要,他们只会找机会训斥我,我宁可自个儿费点心思搞清楚。”

“这对少爷来说太辛苦了。”

伍丹阳挑起眉。“岑叔觉得我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来吗?”

“不不不,只是一说到读书识字,少爷就闹头疼,我是怕少爷太辛苦。”

“我不怕辛苦,只要值得。”虽然习武对他来说容易多了,可是不代表不辛苦,为了证明自个儿可以做好某件事,他在这上头可是下了很多苦心,天未亮而起,骑马射箭耍拳,样样下足功夫。

“这事不急,少爷还是先将身上的伤养好。”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你赶紧去找字帖。”伍丹阳随即坐起身,顿时痛得他龇牙咧嘴,差一点出声咒骂,娘真的有够狠,难道不怕他的烂掉吗?

“我去找,少爷还是先躺着吧。”

躺?伍丹阳瞪了岑叔一眼,重新趴下来,心里却忍不住暗叹,这种苦日子究竟还要过上多久?

送上亲手做的谢礼,表达感谢之情,苏以薇自认责任已了,伍丹阳的事也应该放下了,可是,一想到他被父母误解,如今还躺在床上,总觉得此事还悬于半空中,并未落幕。她很明白,岑叔一改往日的沉默,说了那么多话,无非是告诉她,少爷别扭不愿意解释,她理当出面为少爷说清楚。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然而她也明白岑叔不直说的理由,就因为她是姑娘,此事若闹得众人皆知,难保人家不会说她和伍丹阳之间有嗳昧。常理来说,穷人家姑娘应该乐于与官家子弟生出嗳昧,好高攀官家子弟,可是她不愿意,平凡是一种幸福,过于精彩的人生往往要付上昂贵的代价。

知府大人和夫人不见得会相信她去那儿单纯为了解释,她也不能将此事推给岑叔,岑叔可没明明白白叫她出面解释,总之,这是一件麻烦的差事。

她不出面解释,觉得对不起伍丹阳,可要出面解释,总得避免落人话柄。想来想去,她只能藉干爹干娘的名义,代替他们登门向知府大人和夫人道谢,不过,人家会见她吗?她是不是应该先递上帖子?她来这个世界十几年了,骨子里属于现代的自由潇洒消磨得差不多了,可是想想,既然她是没见过世面的老百姓,过于重视礼仪反倒矫情,还不如直来直往。

于是,她带着满儿再次来到知府府邸,出乎她意料,不过是报上身分还有前来的目的,伍夫人就派身边伺候的余嬷嬷亲自来接她进府。

苏以薇难免会紧张,可是一看到大剌剌的伍夫人,她终于知道伍丹阳像谁了,不过伍夫人生得细致柔和多了,可以说是个大美女。

“你就是十面香的东家吗?”伍夫人兴奋得恨不得能将她捧在手心好好打量研究一番。

“是,夫人。”她怎么觉得情况完全月兑稿了?

“真是了不起!”伍夫人喜欢聪明能干的姑娘,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向来嗤之以鼻,后宅的女子若不能干,在外面干活的男人就别想要体面,因此她手上也有不少营生,不过,都是从娘家带来的嫁妆,不像这个丫头从无到有开了一间铺子。

“以庆余的糕点铺子来说,十面香不算大。”

“可是,却赢得众人称赞。”

“我很用心做糕点。”

伍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这么有自信的丫头真是教人喜欢,就不知道……

苏以薇感觉毛毛的,伍夫人看她的目光会不会太过热情了?她还是赶紧将两人的话题拉回来,千万不要越扯越远。“夫人,今日我是代替干爹干娘上门道谢。”

“对了,你是来道谢的。”

不然伍夫人以为她是来干么的,交流彼此做生意的心得吗?她压下内心的好笑,赶紧道来干爹被骗一事,伍丹阳无意间得知此事,才会上熊霸家索讨借据,郭家的祖产得以保住,干爹干娘甚为感动,原是想亲自上门道谢,可是又觉得难为情,便请她代替两人表达深深的感谢。

“这么说,允直会招惹熊霸是因为你的关系吗?”伍夫人眼里闪着异样光芒。

允直,是伍丹阳的字吗?苏以薇下意识的点点头,可是这么一点头又觉得不太对,连忙补充说明,“因为熊霸手上有借据,此事若闹上官府,我们也讨回不了公道,干爹干娘一直很辛苦的守着郭家祖产,实在不甘心就此被骗。我原盼着藉由伍公子向知府大人申诉,请知府大人主持公道,没想到伍公子会直接找上熊霸要借据。”

“允直做事向来直来直往,我还以为他是跟人家争风吃醋,才会上门狠狠打了人家一顿。”

苏以薇不知该如何反应,伍夫人会不会太过坦白了?不过,伍丹阳在父母心目中的形象也太不好了吧。

“我这个当娘的真是太粗心了,也没先问一下怎么回事。”

“以后伍夫人多关心伍公子便好。”她怎么觉得自个儿又变回上一世那个幼教老师?

“允直有话总是憋在心里,我们想关心他,却无处着手。”

“伍夫人不妨先试着相信伍公子。”

伍夫人点了点头,话题突然”转,“我想苏姑娘一定想亲自向允直道谢吧。”

这句话好像哪儿不对劲,可是一时半刻也想不明白,苏以薇只能点点头。“理当如此。”

“见到你,他的伤想必会立刻好了。”说完,伍夫人立刻命余嬷嬷领着苏以薇和满儿去梧桐苑。

苏以薇觉得很苦恼,伍夫人的每句话都让她觉得话中有话,诡异极了,还好她们不会再见面了,要不,她会怀疑自己是一只等着被人宰割的小绵羊。

伍夫人错了,伍丹阳已经可以坐起身了,当然,不能坐太久,可是一听见苏以薇来探病,其实是来道谢,不过他自动解读为探病,总之,他立刻趴回床上。基于男性尊严,趴着实在太难看了,不过转个念头一想,若他伤得越严重,她是不是越惦记?当然,他还把当时挨打的情景加油添醋的告诉她,说伍家的家法是鞭子,他娘还是使鞭子的高手,鞭子抽在他的身上可是一点也不留情,即使他的皮再厚,吃上五十鞭也是很吓人。

听了他悲惨的挨打过程,苏以薇几乎要为他掬一把同情泪。“伍夫人怎能狠心对你下手如此之重?”

转念一想,同情之余又冒出几分困惑,伍夫人看来虽然大剌剌的,但是眉目慈祥,即使不得不出手教训孩子,也绝对舍不得太过,说真的,伍夫人若是舍得痛打孩子,伍丹阳又岂会成为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恶霸呢?

伍丹阳看得出来她不太相信。“我娘出身将门,三岁就被外祖父带到马背上,生性栗悍,从来不懂得手下留情。”

她明明听说伍家是书香世家,怎么会娶一个出身将门的女子?

“你是不是觉得很疑惑,我爹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为何娶栗杆的将门女子?”见她点了点头,他笑着又道:“我爹在赴京赶考途中病倒在驿站,正好遇到当时也在驿站的外祖父,外祖父让随行的大夫帮爹治病,救了爹一命,也让爹顺利进京赴考,最后爹便娶了外祖父唯一的女儿。”

原来如此,人家卖身葬父,伍大人卖身报恩……苏以薇甩去脑中突兀荒诞的念头,像在对小孩子训话的问:“你为何不向伍大人和伍夫人解释清楚?”

“他们不问,我如何解释?”

他果然是个要强的,突地,她想到之前胡麻子被抢银子又被打的事,或许,真和他一点干系也没有,想到这儿,她的声音转为柔和而低沉,“其实,这也不能怪伍大人和伍夫人,若是过去你不到处惹事,他们又怎可能问也不问就认为错在于你?你可曾听过曾参杀人的故事?曾子之贤,与母之信,而三人疑之,则慈母不能信也。你甚至未给过他们相信你的机会,又怎能苛责他们?”

伍丹阳张着嘴巴半晌,别扭的道:“这么说,是我自讨苦吃吗?”

“人总是喜欢自讨苦吃,只是,有人吃了苦,得到教训,记住了,有人转眼就抛至脑后,一辈子就老是在吃没必要的苦。

略一顿,他微微挑起眉。“我就是那种转眼就抛至脑后的人。”

苏以薇勾唇一笑,甜甜的道:“以后记住不就好了。”

她香甜的笑容害他差一点闪花了眼睛,顿了一下才回道:“……是,以后一定会记住。”

静立一旁的岑叔无声一叹,他为老爷和夫人汗颜,教了那么久,少爷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可是苏姑娘三言两语就教少爷记住了,这也意味着苏姑娘可以轻易影响少爷的心思,不知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见到伍丹阳如此受教,苏以薇更温柔了。“还疼吗?”

“疼,不过我不怕疼,只怕闷,教我成日只能趴在床上,这简直比要我的命还痛苦。”她轻声的笑了,对一个好动的人,要他安静下来确实很痛苦,于是建议,“不妨利用这个时候看点书。”

伍丹阳的脸色微微一变,迟疑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坦白部分的事实。“我自小就不擅长读书,那些东西太无趣了。”

“你可以挑游记、地方志之类的书来看,就不会觉得太无趣了。”

“是吗?”无论何种书对他来说都很无趣,因为绝大部分的字他都看不懂。

“你看了就知道了,真的很有趣。”

“……是。”

岑叔忍不住轻咳一声,伍丹阳立即狠狠一瞪,难道要承认他不识字吗?

岑叔的老脸一垮,马脚总有露出来的一日,少爷能够一直隐瞒得住吗?而且少爷要是想看书,惨的人是他,待会儿送走苏姑娘,他恐怕就要马上开始给少爷念游记、地方志了,而且为了不在苏姑娘面前失了面子,少爷还会教他一日念上两本书,要不,绝对不会放过他,他的命真的好苦啊!

苏以薇可以感觉到房里的气氛变得很紧张,伍丹阳和岑叔之间有一股微妙的暗潮在波动,于是道:“生病的人应该多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不会,终于有人可以陪我说话了,我很开心。”

“岑叔不陪你说话吗?”

“岑叔不爱说话。”

岑叔觉得好无辜,他是什么身分,怎能像苏姑娘一样随意与少爷闲聊?就算他不知死活扯动嘴皮子,只怕多说两句,少爷令人胆颤心惊的目光就射过来了。

“我明日再来好了。”她知道这样不妥,可是他也怪可怜的,一整日都得窝在床上,即使可以看书打发时间,但趴着看书也很累人,若有人可以陪着闲聊,时间过得就快了。伍丹阳两眼瞬间发亮。

“真的吗?”

苏以薇点了点头。“明日此时我再来看伍公子。”

他开心朗笑,让岑叔送她和满儿出去。

过了一会儿,确定人已经送出门了,伍丹阳赶紧下床,唤来邵明,让他去大书房将游记、地方志之类的书都搬过来,待岑叔返回房间,已见几案上推着满满的书。

岑叔惊骇的瞪大眼睛,少爷的动作会不会太快了?

“岑叔,我们开始吧。”

“少爷,一个时辰前,我要为你念书,你还说今日累坏了。”

“一个时辰前累坏了,这会儿不累了,行吗?”伍丹阳粗鲁的随手拿起一本书塞进岑叔怀里。“不要再废话了,快点开始。”

岑叔重重的叹了口气,从今日起,他要祈求老天爷让苏姑娘早早发现少爷的真面目,他就不用受这种折磨了。

数日之前,苏以薇绝对不会想到会真心将伍丹阳视为朋友,可经过几日探病相处,她对他有了不一样的认识,他看起来虽然粗鲁蛮横,其实心思极其细腻,譬如,他竟然看出来她不喜欢掺了水果花香的茶,喜欢清茶?!她自认在他面前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他招待什么,她就享用什么,他怎么会发现呢?还有,他不喜欢读书,应该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人,可是当她不经意的与他聊起大周朝邸报上的消息,他却能引经据典,展现相当深入的见解。

她必须再次承认,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如今,她看伍丹阳不再是只懂拳头的莽夫,甚至觉得他很有侠义之气,也许他本来就不错,只是过去印象太差了,怎么看都不顺眼,这会儿偏见拿走了,优点就会被突显出来。在这个时代,读书考科举是最好的出路,可是在她看来,有时候书读太多了,只是把人读傻了,她其实不太欣赏那些饱读诗书的圣贤,食古不化通常是跟着这些人,总归一句话,她认为侠义之士比书呆子更讨人喜欢。

她对伍丹阳的观感完全改变了,探病也不再是义务,感觉像是在现代跟好友一起喝下午茶,随心所欲的聊着,意外发现两人有许多见解相似,他不是框框里面的男子,而她也不是框框里面的女子,言而总之,她喜欢他们两个相处的情形。

来了知府府邸几次,门房几位大叔已经认得她了,再加上伍丹阳有吩咐,门房不再派人通报,都直接请婆子护送她和满儿到梧桐苑。

也不知道是不是来得比往常早一点,今日知府府邸特别安静,有如闯入无人之地,一路进了梧桐苑,平日守在房门口的小厮邵明也不在。

“伍公子不在吗?”满儿困惑的道。

苏以薇摇了摇头。“伍公子若不在,门房怎么会让我们进来?”

“我们在这儿等伍公子,还是进去呢?”

这么直接走进去是不是太失礼了?刚这么想,苏以薇就听见伍丹阳扯着嗓门道:“不对,应该是这个。”

“不像,应该是这个才对。”

“是吗?我怎么看都是一样啊。”

“少爷,不一样。”

伍丹阳显然失去耐性了。“岑叔倒是说说看,哪儿不一样?”

“哎呀!就是不一样,可我一时也不知怎么说。”

“我看明明都是一样啊!算了,岑叔索性找出所有关于梅花的诗句,——对比,不就知道了吗?”

“若是这首诗句出于苏姑娘之手呢?要不,少爷还是请教老爷和夫人吧。”

“不行,他们肯定罗唆个不停,一直叫我读书,难道我不想读书?也不知道我有苦难言,想读也读不通啊。”

“少爷就是不爱读书,还找借口。”岑叔显然也失去耐性了,口气很尖锐。

“我……”伍丹阳的声音转为懊恼,“岑叔不懂啦!”

岑叔只当他没有耐性记住那些字,因此读不懂书,却不知道他曾经很努力记住它们,可是根本记不住。学堂里那些族人都取笑他笨死了,他也认为自个儿很笨,后来他习武,闻师傅老是惊奇的夸他聪明,一点就通,他觉得很困惑,他究竟是笨死了,还是聪明到一点就通?他问了闻师傅,闻师傅说不是人人都适合读书,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他不是笨死了,只是学不来那些东西。

“只要用心,不懂也能读到懂。”岑叔就是拐个弯说少爷不肯用心,要不,凭少爷的聪明,怎么可能读不懂?

伍丹阳真的很想摔东西骂人。“我就说你不懂嘛,若是用心就可以读得懂,这岂会难得倒我呢?读不懂就是读不懂嘛!”

岑叔真的无法理解少爷所谓的读不懂,只知道若少爷想做好一件事,绝对难不倒少爷,即使他不喜欢做的事,譬如前些日子他真的坚持每日花一个时辰练字,不过,练字与读书不同,少爷对读书这件事就是特别无法坚持到底。

此时,苏以薇已经走进位在正房西侧的小书房,忍不住出声问:“为何读不懂?”

伍丹阳和岑叔同时吓了一跳,一时之间傻住了,不知道如何反应。

苏以薇走到书案前,看见上头摆着各个版本的草书字帖,有几个字上头用朱色做了记号,另外还有她送给伍丹阳的木匣子,一旁放着一张纸,上头写了一行字——以她的标准来说真的很丑,根本看不出来究竟写了什么,可是她顿时明白了,他想从这些字帖里面查出匣子上那首诗的内容。

“一种冰魂物已尤,朱唇点缀更风流。岁寒未许东风管,淡抹浓妆得自由。”这首诗是她这个穿越者盗用金朝诗人的诗句,在这个时代,当然翻遍所有诗词歌赋也找不到答案。

伍丹阳已经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面对秘密在她面前摊开来的事。

“你已经可以下床了,我们今日就去花园赏花好了。”苏以薇随即转身往外走,他则魂不附体的跟在后头。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着,还以为他们会一直走下去,苏以薇突然停下脚步,伍丹阳只好跟着停下来。

“我不喜欢梅花,越冷绽放得越恣意,感觉很冷情,可是,我赞赏它的傲骨,有谁能在艰难之中如此任性呢?因此,我给你画了梅花,盼着你能拥有它的傲骨。”

他已经猜到了,匣子上的梅花必有缘由,他才会执意想要弄清那首诗的意思。

“不爱读书是因为识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吗?”从他先前话里透露出来的讯息,她猜到他很可能有阅读障碍。

半晌,伍丹阳结结巴巴的道:“我……看它们都很相似,老是弄错了,学堂的先生说我愚钝,族里的兄弟说我笨,所以我不喜欢读书识字,我要习武,将那些瞧不起我的人打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再也笑不出来。”

“何必与他们计较呢?在我看来,他们不过是无知,不懂人并非只有读书考中进士才是有成就有出息,商贾对黎民社稷的贡献难道就输给文臣吗?若没有武将守边抗敌,难道靠文臣就可以长保黎民社稷安全和乐吗?”

他不曾听人说过这样的话,突然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路有很多条,人生的路当然也是,我们可以任意选择走哪一条路,只需在意,我们是否做了最适合自个儿的选择,是否尽了自个儿的本分?明明是擅长种田、能养活千千万万人的农人,却一心想着当官,终究什么也得不着,这才是真正没出息没成就。”

伍丹阳忍不住问:“你不会瞧不起我吧?”

“若你只是鱼肉百姓的恶霸,我会瞧不起你。”

“我不是,虽然我闹了不少事,也跟人家打架,可是伤天害理的事绝对没做,我可以发誓。”他随即举起手。

“我相信你。”

伍丹阳忍不住唇角上扬。“真的吗?”

“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为何不相信?”

他真的很感动,许久,方才轻轻吐出“谢谢你”三个字,见她不解的扬起眉瞅着他,他难掩失落的一笑。“爹娘总是不相信我。”

“你只要尽自个儿的本分,他们会相信你。”

伍丹阳苦笑着摇摇头。“我不爱读书,他们就不会相信我。”

孩子总是想得到父母的认可,他更是如此,因为他得不到外人的认可。但她又不能跑去告诉伍夫人,你儿子无法识字是一种病,那会替她自己招来麻烦……

“那些字看起来真的很像,我就是分不清楚,为何他们不相信?他们一口咬定我没耐性,难道没看见习武再辛苦,我也一直坚持到底吗?”

“即便他们不相信你又如何?他们不是你,唯有你才能代表自己,你必须先相信自己,认定自己可以成为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你才真的可以成为众人都瞩目的星辰。”

伍丹阳细细咀噃她浅显易懂却不可思议的言论,看着她的目光转为热烈深沉。

“你……为何这样看着我?”他们明明在谈论很严肃的话题,怎么气氛突然变得怪怪的?

“你一个小丫头,为何懂得这么多道理?”

小丫头?呵,两世加起来,她的年纪都有四十五了,怎么可能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

“闲着没事就多看书,多用脑子想,就可以生出许许多多道理。”

“我知道了,闲着没事就多看书,多用脑子想,我也可以生出许许多多道理。”

苏以薇开心的笑了,用力点点头。“孺子可教矣!”

伍丹阳也笑了,而且是爽朗的哈哈大笑。这个丫头明明生得娇小柔弱,需要人家保护,可是,说起话来却好似活了大半辈子,像个夫子般老成,不过无论何种模样,他都觉得她很美。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很美,美得很想伸手碰触,却又害怕一碰触她会消失不见。

以前听人家说哪个青楼的花魁美如天仙,他就拉着人去瞧瞧何谓天仙,结果一个天仙也没看到,只是莫名其妙跟人家打成一团,然后又莫名其妙得了贪爱美色的恶名。

他觉得好笑,但又懒得解释,贪爱美色又如何?他不贪爱,人家就会瞧得起他吗?如今他明白了,不必在意别人如何看他,他要先认定自己可以成为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

“小姐怎么又叹气了?”满儿笑看着懒洋洋趴在桌上的苏以薇。

“我有叹气吗?”话音方落,苏以薇不自觉又叹了声气。

满儿咯咯咯的笑了。“小姐从伍公子那儿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叹气。”

苏以薇坐直身子,神情转为严肃。“满儿,若是你可以帮一个人,但是,你会因此招来闲言闲语,你还会帮他吗?”

“小姐当初帮助乞丐庄的人,有想过会招来闲言闲语吗?”

顿了一下,苏以薇摇了摇头。“从来没有想过。”

“人家看不起乞丐,觉得招惹他们晦气,可是小姐只想着帮人,还说了一句很有学问的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如今他们可以自给自足,小姐每次提起此事还得意得眉开眼笑。”

“你说对了,真要有心帮助人,哪还会在乎闲言闲语。”

“小姐是要帮伍公子吗?”

苏以薇伸手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个丫头很机灵嘛!”

满儿得意的扬起下巴,又觉得不好意思的嘿嘿傻笑。“可是我不懂,伍公子哪需要小姐帮忙?”

“我知道如何帮他克服读书识字的问题。”

虽然满儿多少听见他们的谈话,可是绝大部分都是有听没有懂,只知道读书识字对伍公子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既然小姐可以帮伍公子,小姐就帮帮伍公子吧。”

苏以薇只要想到伍丹阳,就忍不住觉得心疼。他的出身很好,父亲来自拥有百年文化底蕴的伍家,而母亲来自一门英烈的将门柳家,无论走文或走武,他都能够得到祖上庇荫,可是无论走文走武,他不能不识字,否则无法往上爬,偏偏他有阅读障碍,搞不清楚就是搞不清楚,他还能如何?若非他一心想藉由拳头打倒嘲笑他的人,只怕他如今真的成了废人,连个本事都没有。

其实他是个极聪明的人,他不但将岑叔念过的书都记住了,还吸收消化,因此看似莽夫,却是个有见识的,若他能克服阅读障碍,将来必定大有成就。

无论基于上一世她是个幼教老师,或者如今身为朋友,她都没有理由不帮伍丹阳,然而,即使她不在乎礼教,也不能不考虑有口头婚约的程家,若是程家知道此事,再完美的解释也都有疙瘩,且若想要隐瞒并不容易,毕竟府里人多嘴杂,虽说几次去探病,倒看得出伍夫人治家严谨,下面的人不会好奇的窥探她,但时日一长,难保没意外。

看样子,她想帮助伍丹阳,又想瞒住此事,只能靠伍夫人了。

因此这日,苏以薇特地前来求见伍夫人。

“你说,允直有阅读障碍?”伍夫人此刻的心情只能用错愕来形容,无论是否能明白这所谓的阅读障碍是什么意思,她都难以接受宝贝儿子得了这样的怪病。

“小时候我见过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名叫一枝草,他四处悬壶济世,见过不少新鲜稀奇的事,听他描述各地见闻,得知这种名为阅读障碍的病。后来我在乞丐庄遇到这样的人,于是钻研许多方法教导他,看看能否帮助他,没想到真的有用。那日听闻伍公子读书识字之时所遇到的困难,我便猜想他是得了一样的病,因此我想帮助伍公子,这也是答谢伍公子为我干爹干娘护住祖产。”

伍夫人像在自言自语的道:“我一直都错怪他,不是他不长进,是吗?”

“夫人千万别自责,夫人不曾听闻这样的事,会误解也无可厚非,还好夫人安排岑叔在身边伺候,岑叔尽心尽力,伍公子又聪明,也因此伍公子很有见识。”

“允直很有见识?”

“我与伍公子几次相谈,深觉伍公子在许多事上都很有见解,若非无意间听闻伍公子读书识字的难处,我还以为伍公子饱览群书,只是不爱作文章。”

怔愣了下,伍夫人难过的道:“你与他相谈几次,就能看出他并非无知之人,而我这个当娘的竟然以为他不长脑子。”她也不是不知道儿子聪明,只是打架闹事的本领更高,不自觉就将他当成蠢笨之人。

苏以薇曾听过这么一句话——最亲的人往往伤你最深,因为最亲,最容易犯了自以为了解你的偏见,也更容易口无遮拦,这真的很难避免。

“以后夫人不妨与伍公子多聊聊,就是朝廷邸报上的消息也行,夫人会发现伍公子很聪明,懂得引经据典,我还以为他也看邸报。”

伍夫人看着她的目光更深沉了。“苏姑娘知道邸报?”

“哥哥会从学堂高先生那儿抄录一份邸报回来,我闲着就瞧瞧。”

“秀才高先生吗?”

苏以薇点了点头。

“高先生学识渊博,只是科举之路不顺遂。”

苏以薇笑而不语,听说岑叔也属于此类人,不过更惨,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有。

“苏姑娘愿意帮助允直,我当然很高兴,只是,会不会给苏姑娘添麻烦?”

“这一点确实令我苦恼,我毕竟是个姑娘家,若没有理由,进出知府府邸确实不便,不知道伍夫人是否可以找到合适的理由,免去无中生有的闲言闲语?”

伍夫人略一思忖,笑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因为允直的关系,我无意间发现你是旧友的女儿,因此邀请你来府上作客,府里的丫鬟婆子就不会觉得奇怪,也就不容易惹出闲言闲语,你觉得如何?”

“这样很好,不过,只怕要辛苦夫人了,必须两三日送一次帖子给我,方便我持夫人的帖子上门,也不容易落人话柄。”

“这是当然,每次邀请苏姑娘,还得让苏姑娘陪我说一会儿话,苏姑娘不要觉得我太沉闷了。”

“夫人见笑了,就怕我不擅言词,反而让夫人觉得沉闷。”

这时,先前被打发守门的余嬷嬷的声音传了进来——

“少爷……”

“娘,听说苏姑娘在你这儿。”伍丹阳像一阵狂风似的吹进来,目光一梭巡到苏以薇,唇角瞬间往两侧飞扬,转眼间,他已经站在她前面。“你何时来的?”

伍夫人微皱着眉,头疼的道:“看样子,府里丫鬟婆子的嘴巴还是不牢固,我得让管事嬷嬷再管紧一点。”

苏以薇认同的点点头,要不,即使有伍夫人掩护,她来此的目的也会传出去。

“我们去梧桐苑,我让张嬷嬷给你做糕点。”

“不行,苏姑娘今日要陪我下棋。”若非苏以薇在这儿,伍夫人只怕已经一脚踢过去了,这个小子怎能完全漠视他娘?

“苏姑娘为何要陪娘下棋?”

“我们不但要下棋,我还想问问苏姑娘母亲的情况。”

伍丹阳越听越迷惑,苏以薇倒是听明白了,既然宣称她母亲是夫人的旧友,夫人当然要对她母亲有所了解。

“若不想安静看我们下棋,就别待在这儿,还有,以后要称苏姑娘为苏先生。”

“嘎?”伍丹阳这会儿一点都不机灵。

伍夫人再也忍无可忍的踢了儿子一脚,接着唤余嬷嬷进来,为她们摆上棋盘。

虽然脑子里满满的都是疑问,伍丹阳也知道此时不能违背娘亲,要不然不是只有踢一脚,藤条都会挥过来,于是他耐着性子,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她们下棋,心想着,待说完苏夫人的事,他总能跟苏以薇说上几句话了吧。

苏姑娘变成苏先生,伍丹阳的辈分明显矮了一个层级,可是这些日子,他日日笑得阖不拢嘴。

毕竟男女有别,伍夫人因此将教授读书识字的地点选在花园的亭台,再安排她最看重的余嬷嬷在一旁伺候,也就不用担心惹来闲话。此外,伍丹阳更是体贴的将亭台出入口全部围上纱帘,有点隐私,但又可以教人从外面看清楚里面的动静,可以免去不少猜测。

伍丹阳对读书识字有刻入骨子的排斥感,可是若能藉此机会与苏以薇亲近,他愿意强迫自个儿读书识字,再说,这是她亲自开口的,他怎能拒绝呢?

他真的没有抱任何期待,可是出乎意料,读书识字竟然不是那么无趣的事,苏以薇用了许多图片、字卡帮助他识字,且让他知道为何会造出这个字,然后,他发现过去老是搞成一家亲的字都分家了,你是你、我是我,看起来不再像是一团线,不过,他同时发现一件事——原来苏以薇比他以为的还美。

“以后祝和视可以分清楚了吗?”苏以薇完全没有意识到伍丹阳的心思飞得远远的,仍得意的沉浸在教他的成就感当中,其实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她一点,他就通了,可惜他们太晚相遇,要不他不是没有机会考科举。

迟迟等不到他的回答,她困惑的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他直勾勾的目光,不由得脸红了。

“你看什么?”苏以薇懊恼的瞪回去,眼角同时悄悄察看周围的人有何反应。原本伺候的人很多是好事,可是这会儿她却恨不得他们都消失不见。

伍丹阳慌乱的回过神来。“你……先生头发乱了。”他很不愿意喊她先生,总觉得将两人的关系拉开了,可是娘也说了,这是在保护她,他敬她,身边的人看她的目光自是敬重而非猜疑。

其实他身边的人都很敬重她,就算对她很有意见的岑叔也改变态度了,这是当然,她让他觉得读书识字并不可怕,这太了不起了。

她怔愣了下,脸更红了。“我教你识字,你管我的头发乱不乱。”

他张着嘴巴半晌,这才嗫嚅道:“我不小心就看到你……先生的头发乱了。”

“你能不能专心一点?不要乱看!”

“我是不小心,没有随便乱看。”伍丹阳好无辜,她问他看什么,眼睛当下注意的就是她的头发乱了嘛。

“若是专心,就不会不小心。”

“是吗?”

“我说是就是。”

伍丹阳叹了声气,很哀怨的回道:“是,先生硬要说学生不是,学生还能说是吗?”

“我、我哪有硬说你不是?!”苏以薇的舌头差一点打结了,她从来不知道他如此擅辩。“学生自认很专心,不小心就看见了,可是,先生却说学生不专心,才会不小心,学生还能说什么呢?”

哑口无言了,她怎么突然觉得自个儿太无理取闹了?

“先生觉得学生资质如何?”

“很好。”突然转移话题让她觉得很不安。

“先生既然认为学生资质很好,为何不相信学生一直很用心聆听先生教导?”

“我没有不相信啊!”不知怎地,她觉得自己像一只正被牵往屠宰场的羊。

“先生不是说学生不专心吗?”

苏以薇瞪着他,难以置信聪颖如她,居然掉进他挖好的坑里了。

“先生对学生的教导,学生一句也不敢忘记,今日先生一来不也夸学生的字越来越端正大气吗?”

这倒是事实。老师不是要给学生作业吗?所以每回上完课,她也会给他作业,他是好学生,一定会交作业,她可以从中看出他的学习成果。撇开识字的问题,他的字真的是大大进步,看得出来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是将字帖的字拼凑出来,他真的知道自个儿在写什么。

“先生若是不相信,索性出题考校学生。”

考试是检测学习成果,苏以薇欣然同意,可是也不敢第一次考试就选择高难度,学生考不好,很挫败,往后学习也会很没劲。

“今日的考试规则是,将我在纸上写的字念出来,明白吗?”

“这个简单。”

简单?她实在不好意思泼他冷水,就她的了解,阅读障碍不但有识字方面的问题,譬如颠倒字的偏旁部首;在阅读方面也有问题,像是朗读会増字减字,或是不按字阅读,而是随意按自个儿的想法阅读。

这几日接触下来,她知道伍丹阳与完全不识字的文盲不同,他读过几年书,又有岑叔不时找机会教育,懂得的字不少,只是常常搞得乱七八糟,闹出不少笑话,索性对外宣称自个儿不识字,最后甚至演变成一看到字就问岑叔,也不管自个儿是否看得懂。

苏以薇执笔酿墨,略一思忖,在宣纸上写下——狐仙溜进篱笆洞。

伍丹阳见了哈哈大笑,几个字而已,很简单嘛。“狐仙顺水流进了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狐仙是什么东西?不过,狐仙很聪明,还知道顺水流进洞里面,这个洞会不会就是陶渊明《桃花源记》那个渔夫只身舍船进入的山洞?”

真是了不起,她随手写了一句话竟然可以扯到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谁敢说他不聪明呢?然而她不发一语,再一次蘸墨,在宣纸上写下另外一行字——

我骑着小毛驴摔了一身泥。

见她神情严肃,他也不敢再笑了,很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念出来,“我拉着小马儿跌出一身泥。”

苏以薇觉得满头黑线。

伍丹阳看着她半晌,小心翼翼的问:“我都错了吗?”

望着他有些担忧的神情,她渐渐放宽了心,也是,不过教了他几日,怎能期望他立刻有一百分的表现?

“无论对错与否,你不再逃避去读,这就是最大的进步。不急,再过几个月,你的表现会越来越好。”

闻言,他忍不住为自己辩驳,“先生今日的题目超过这几日教导范围。”

“好吧,这一次是先生失误,下次一定会改进。”

“我们继续上课,先生可以再多教我一点,我会认真学习。”

“不要想着一口吃太多,慢慢来,细噃慢咽,学习的效果会更好。”

“是是是,先生说什么,学生就做什么。”

她从来不知道他如此狗腿,可是,这一套对她还真管用,当老师的都喜欢听话乖巧的学生,即使只是表面功夫……总之,她会尽最大的努力教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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