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坏坏 第五章

作者 : 典心

原来,被人细心伺候是这么累的事。

小红缩在墙角,坐在树荫的遮蔽下,双手抱住膝盖,疲惫的叹了一口气。她正深深怀念着以往的丫头生涯。

伺候大姑娘时,她只要谨慎小心,日子就能平安顺适。现在,她才被仆佣们包围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觉得日子难熬。

每天早上,只要她一醒来,第一批丫鬟就会入内请安,伺候着她梳洗,然后,第二批丫鬟就会送上丰盛的早膳,站在一旁等待着,直到她用餐完毕,才撤下碗盘。但是,她老是在意着屋外那些丫鬟,怀疑她们是站在门外等了多久,才等到她起床。害怕让人久等的她,愈来愈早起,但那些丫头像是存心跟她比赛似的,永远比她早醒早到。

她甚至开始怀疑,那些丫鬟根本就没睡。

而用餐的时候,旁人的注视,也让她感受到庞大的压力。她努力的想吃快一点,让久站的丫鬟可以快快去歇息,但愈是这么想,她就愈是没胃口,不论是什么佳肴珍馐,她全都食不下咽。

不仅如此,丫鬟们为她穿上的衣裳,虽然华美绝伦,却远不如她以往的装束来的方便,她实在不习惯,往往走没几步,就会绊着脚下的绫罗绸缎。

为了躲避丫鬟们的过渡关心,小红一吃完早膳,就会用尽办法,突破‘包围’,找个僻静的地方,喘口气儿。

还好,这屋宅大得很,能躲得地方多得是。

小红仰起头来,用小手半遮着眼,透过重重绿荫,看着冬日的阳光。唉,大姑娘还好吗?有吃饱吗?有穿暖吗?

别人的伺候,大姑娘能习惯吗?

这屋子里的人们,虽然对她毕恭毕敬,但是不论她怎么询问,众人一提到严、钱两家,就会通通闭嘴不提。

至于耿武!

小红脸儿倏地泛红。

自从那一晚,耿武对她‘坏’过后,她就处处避着他。好在他似乎也忙碌得很,不曾再跟她独处。

但是,那晚的点点滴滴,早就烙进她心里。她无法忘记他欺负她时的眼神、他热烫的嘴、强壮蛮横的手臂,以及邪恶的手指,揉捻着她最软女敕的那一处,让她颤抖、让她泣嚷……天啊!小红明知道自个儿不该去想,但却又无法控制那太过鲜明的回忆,不论白昼或黑夜,甚至在梦里,都会清晰浮现。

那时的神秘浪潮,在她回想时总会再度来袭。她紧闭着眼,蜷缩着身子,仿佛又回到耿武的怀抱中,而他正霸道的、专注的,对她使坏……

“我说的,你都明白了?”

男人的声音,由远而近。

“嗯。”

仅仅一个字,却让小红猛地回神。她已经太熟悉那低沉浑厚的语音,仅从一个字,就认出了那是耿武的声音。

她像是被烫着似的,迅速跳了起来,摆好预备逃跑的姿势,还紧张的左看右看,只看见满园的奇花异草,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那声音很近,而且,也很耳熟。“另外,在钱金金出发,前往南方之前,我已经按照吩咐,陆续亏空了严家超过百万两银子。”

百万两银子?

小红的脸色,转眼就变的惨白。

那可是好大的一笔钱跋,就算对于严家来说,也会是一大打击。她心慌意乱的想着,直到抬起头后,才发现身后的白墙上,有个镂空的大圆窗,声音就是从那儿传出的。

“这是我私下记录的帐册,至于严家的帐面上,所能看见的都是我做出的假记录。”听起来那男人颇得意,甚至还呵呵笑了几声。

“其余的事情呢?”耿武问。

“都安排好了。”

“钱金金的绣球招亲,又是怎么回事?”

啊,大姑娘听见主子的名字,小红再也忍不住,偷偷直起身子,趴在圆窗外头,飞快的朝里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可教她吓得连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

那个正在跟耿武对谈,亏空了严家,还做了假帐的人,居然是刘广!

刘广可是严家的帐房,看来圆胖敦厚,但其实老谋深算,脑子清楚的很。严家的商行,每日进出的帐目,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他却记得清清楚楚,从来不出错。

如同耿武,刘广也是严耀玉最信任、最倚重的人,绝对没有人会怀疑他会背叛严家。

小红震慑得非要用双手捣住小嘴儿,才没有叫出声来。

要不是她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她只怕作梦也不敢相信,这两个人会连手,一个砍杀了严耀玉,另一个则亏空严家百万两银子。

屋里的男人,还在商议着。“谁敢家钱金金的绣球?到了最后,她还是会嫁入严家,到时候整个计划,就算是成功了一半。”耿武的语气里有着不耐。“这件事情,还要耗上多久?”

刘广笑了几声,极力安抚着。“很快的很快的,到时候只要再来个致命一击,连钱金金也会!”

小红再也听不下去了!

“你们想对大姑娘做什么?”她攀住圆窗,瞪着屋里的男人,愤怒的大声质盼着。

两个男人同时抬起头,刘广的胖脸上流露出诧异,而耿武却仍旧是那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即使被发现正在筹谋恶事,也还面不改色。

怒气冲冲的小红,沿着墙壁绕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入屋的大门,她推开半掩的大门,拉着碍手碍脚是丝绸披肩,咚咚咚的跑了进去。

“你们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她痛心疾首,猜想这个计划肯定比她想象中,更为庞大可怕。

“到底还有谁是你们的同谋?”她追问着。严府之中,肯定还有别的人与他们共谋,否则精明如严耀玉,虽然信任部署,但也会很快的就察觉出事有蹊跷。

刘广胖胖的身躯,一步步的往后退,包子似的胖脸上,布满了汗珠。他拿出手帕,擦拭着汗水,嘴角还勉强维持笑容。

“啊,小红姑娘。”他讨好的说着。

“这打扮真适合你。”

这夸赞的话语对护住心切的小红,可一点用处都没有。她逼上前去,急切的警告着:“你要是图谋不轨,想伤害本姑娘,我绝对不会饶过你的!”

“呃,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对大姑娘!”

“我全都听见了。”

刘广嘴巴开开,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耿汶。“那个,是误会、误会。”

“难道,你亏空严家也是误会?”她伸出小手,义愤填膺的指着桌上的一迭帐薄。糟糕,罪证确凿!既然解释无用,刘广立刻决定走为上策。“我说,耿武……”他愈推愈远,眼看已经到了门边。“我先出去,剩下的事情,咱们到城东去时再说。”说完,他转过身,胖嘟嘟的身子像皮球一样,迅速的滚进了屋子。

偌的屋子里头,转眼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焦虑不已的小红,只能望向耿武,急切的想知道内情。“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他淡淡的回答。“我不能透露。”

她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这是她多年来细心观察下来的结果。“我不相信你是自愿做这些事情的。”在她心里,还保留着一丝的希望。

他曾救过她,他曾关心她是否着凉,他曾帮过那个饥饿的孩子,小红的眼前,仿佛闪过多年以来,她羞涩的视线,曾追随他、注视他时所看见的一切。一个罪大恶极、见财忘义的恶人,不应该会有那么善良温柔的举止。

他看着她,半晌之后,才徐声问道:“如果,我说,我是自愿的呢?”

“不,”小红的眼里,充满了信任。“你一定是被逼的。”那些人是如何指使他的?是利诱?还是威逼?

在他轻薄她之后,她怎么还能这么信任他?

听着那坚定的语气,耿武黑眸的深处闪过深浓的眸光,他严酷的面容,因为她毫无保留的任任,稍稍的、稍稍的柔软了一些。

那些许的改变,没有逃过小红的眼睛,她大受鼓励,走到他和身边,甚至还鼓起勇气,轻触了触他宽厚粗糙的大手。

“告诉我,是谁要你做这些事的?”高大的身躯又变得僵硬了。他紧抿着嘴角,先前的软化仿佛昙花一现,他再度拧起浓眉,用冷酷的表情面对她充满希望的眼神。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她的语气近乎哀求,因为他的停手与否,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命运,也将与她的未来相关。“不要一错再错,我们……我们……我跟你……”

她话里的某个词汇,像是刺着了他。

耿武眼神一黯,不再看她,大步走向屋外。

“别走。”恳求的语音里,有着浓浓的泣音。大颗颗的泪珠,沿着粉女敕的脸儿,滚滚而下。

他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膀,略略一僵,却没有回头。

“耿武!”

这次,他像是完全不受影响,径自走远了。

小红泪眼汪汪的,注视着那高大的背影。耿武一次都没有回过头来。

他走了。

伤心不已的小红,跌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默默哭了好一会,当她好不容易爬出沮丧绝望的深渊时,好赌泪眼蒙眬的视线,落到桌上那迭约有三、四薄本的账册上头。

这是我记下记录的账册。

刚刚,是她亲耳偷听到刘广亲口承认的。

那些账簿里头,记载着亏空严府的纪录,刘广还说,要等到大姑娘嫁理严家,他们的计划才算成功一半,可见得那桩阴谋,还没进展到无法挽回的程度。

小红站起身来,走近桌子,拿起一本账册。

既然如此,让大姑娘过目,事情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就能查清那些被亏空的账目,问题是她该怎么把这些账册送到大姑娘手上?

小红环顾四周,这些日子以来,耿武将她软禁在这儿,当她靠近任何出入口时,都会有奴仆出现,有礼但是坚定的请她止步。

她所能行走的范围,只在这广阔的屋子。

只要她能够将账册成功的送回钱家,揭发刘广中饱私囊的恶行。

但是,为了大姑娘,为了大姑娘将来的夫家,小红下定决心,就算是飞天钻地,也要逃出去通风报信。

除此之外,这也是为了耿武,纵然他的沉默深深伤害了她,但是她还是坚决信任他不会是个恶人,猜测他真的被人威胁,她痛恨自己的没用,大姑娘跟她不同,绝对有能力,可以帮助耿武……

细碎的脚步声,从屋外传了进来:“小红姑娘?”一个清秀的丫环端着茶盘,微笑走了进来。“原来您在这里啊,我四处都找不着你呢。”

小红下意识的抓起那迭账册,全往腰后塞去,再用累赘的丝绸披肩,遮盖账册的痕迹,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这种装束,原来也不一点用处。

丫环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碎步走到桌面,才把茶盘小心的搁下。

“这是刚煮好的桂花银耳莲子汤,您快趁热喝下吧!”

小红咬着唇瓣,只是看着那碗清香四溢的甜汤,却没有伸手去碰,虽然她在早膳时就吃得不多,但是这会儿,受到情绪影响,她更是半点胃口也没有。

“我吃不下。”

“那么,小红姑娘想吃什么?”丫环不肯放弃。“您尽管说,就算府里没有,我也能出去买。”

出去?这两个字,成功的吸引了小红的注意力,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她这个被软禁的明显目标,处处都惹眼,当然出不了大门,但是丫宾仆佣们,要进出宅子,根本就轻面易举。

一个念头,悄悄在她脑子里成形。

小红慢条斯理的,单手端起了甜汤,先低头喝了一口,她的另一手,则是探向那个黑檀木所造、又厚又硬的茶盘。

然后,她搁下甜汤,紧张的清了清喉咙。

“呃!”

丫环立刻关心的凑了过来。

“嗯?”

“对、对不起!”小红低喊,同时扬手,举起茶盘往下敲。

咚!

丫环应声倒地,吭也没吭一声,就这么昏过去了。小红连忙跳起来,充满罪恶感的,用小手揉了揉了丫环的脑袋,模索了一会儿,确定那儿没有流血,她一边喃声道歉,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换穿了丫环的衣裳,同时也改变了发型,怕事迹太早败露,她还将丫环搬到了屋子角落,较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这么一来,在丫环醒来前,她还能争取到一些时间,那些时间,或许就足够她逃出这里。

确定账册被妥善的藏进衣裳里头后,小红深吸一口气,先用力拍了拍自个儿的脸蛋,鼓足了勇气之后,才迈步走了出去。

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放松,什么也别去想,就当这一趟,只是出个门去,就像她这么多年来,最习惯的事情一样,去替大姑娘拿点东西,或是办件事情。

或许,是她的姿态实在太过自然,也或许是她的装扮瞒过了守卫的耳目。

总之,小红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下,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那间软禁她长达半个多月的宅子,出了宅子之后,她又沿着僻静的街道,慢慢的走了一会儿,直到看见了不远处的热闹街市,她认出了自己刚刚走出的地方,属于京城城西的威德坊。原来,耿武真的将她带回了京城。

直到走进热闹的街市,小红才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开始拔腿跑了起来。

街上人来人往,愈是靠近玄武大街,市街两旁就愈是热闹,她双手紧抱着藏在胸前的账册,用最快的速度,飞快的奔跑着。

有好几次,她撞着了行人,却连道歉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再往前奔跑。

拜托、拜托,她不能停下来!

小红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她跑得胸口灼胀,腰侧剧痛,却还是不肯停下来,最后当她终于到达玄武大街上,一间热闹无比的商行时,她才颓然软倒。

商行前的年轻伙计,立刻迎了上来,将喘息不已,几乎没力气动弹的小红,扶进了商行里头:“姑娘?姑娘?你还好吗?”“快、快替我通知陈掌柜!”她喘息着,话还没说完,头发花白的陈掌柜倒是先出现了,一瞧见是她,掌柜讶异的喊了出来。

“小红?”

“陈掌柜。”她像是在溺水时发现了浮木般,紧紧的抓住那人的衣袖:“我有要紧的事情,立刻要通知大姑娘。”

京城太过广阔,她知道自己就算是跑断了双腿,也跑不回钱家,所以只能改而选择钱家所属的商行之一,找寻能够信任的人,先将她逃出来的消息,快点传给大姑娘。

这间商行是距离最近的一间,而陈掌柜打从钱家上一代就效力至今,是所有商行掌柜中,最年高德助的一位。

“好好好,你别急,先喘口气。”

“谢、谢谢陈掌柜。”陈掌柜扶起她,往里头走去,每间钱家的商行里,都备有一间舒适雅致的书房,只供钱金金来巡视时,可以休憩或用膳。

“来,我倒杯茶给你。”陈掌柜说道,先替她倒了一杯热茶,才和善的问道:“小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这清丽的小丫头,被银面人掳走的事情,早已传遍京城。

“这不重要,我、我得先见大姑娘……”

“你别担心。”他温声说着。“我会派辆车送你回去。”

“谢谢陈掌柜。”紧绷的情绪突然间松懈后,小红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发痛,她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再也动不了了。

“别这么说。”陈掌柜叹了一口气,神态有着难掩的疲惫,“钱家上上下下,都忙着准备大姑娘要抛绣球招亲的事,所以忙乱了些。”

“大姑娘,真要抛绣球?”小红难以置信。

“还假得了吗?”

“那严公子呢?他不是受伤了吗?”

“是啊,身子受伤,连心也给大姑娘伤透喽!”陈掌柜惋惜的摇了摇头,走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小红瘫坐在椅子里,抬起微微发颤的双手喝完了手里的热茶,小红拿出了藏在衣裳里头的账册,就像是捧着最珍贵的宝物。

有了这些证据,就能够让耿武回头。

不论之后会发生任何事情,她都会为了他,向大姑娘或严公子求情,他犯下的罪刑太重,就算法外开恩,也躲不过牢狱之灾,但是她会等他,即使等到白发苍苍,她也绝不后悔,一滴眼泪落到了账册上,稍稍模糊了字迹。

这时,外头却传来了声音,她以为是陈掌柜终于要来唤她上车,连忙擦干了泪水。

苍老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逐渐靠近了门边。

“人就在里头。”陈掌柜说着。

小红吓了跳。

啊!该不会是,大姑娘知道她逃回来的消息,立刻搁下筹备招亲的事,亲自赶过来了吧?

大受感动的小红,连忙撑起酸痛的双腿,跑到了门边,匆匆打开了门。

“大姑娘,我!”

粉脸上那期待与惊喜的表情,在看清门外那个站在陈掌柜身旁的人时,转为惊恐。

来的人不是钱金金,是耿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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