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身修罗 第二章

作者 : 艾珈

“对不住,昨晚答应一早就要帮你送早膳过来,没想到却睡迟了。”

从天音一进山洞,宫残月眼眸一直没离开她身上,平静无波的表情看来就跟昨晚没啥两样。可当天音一靠近他,惊愕地发现他双颊烧红。

天音忧心地伸手触碰他额头,小脸陡然一白。好烫!

宫残月本想躲开天音的碰触,可发热加上胸口的重伤,他竟连逞强的力气也挤不出来。他沉沉地吐了口气,倔强的黝黑面容满布懊恼的神色

“都是我不好,我昨晚真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回山洞里——”说到这天音突然拍了下额头。这会儿才说这些有什么用,重点是他的病呐!“来,我搀你回我屋里,山洞湿气太重,不适合养伤,你一定得换地方休养——”

“我要待在这儿。”宫残月躲掉天音伸来的手,张着被高热熏得越发晶亮的黑眸望着她。

宫残月有多倔,天音昨晚早已领教过。她叹了口气,只好放弃带他回家的念头。“那,我先帮你换药。”

宫残月不搭腔,只是安静地任天音拆开他胸口布条,当她倾身细察他胸上的伤口,宫残月忍不住伸手轻触她发梢。“好香……”

方才天音急着起床做早膳,一头黑发只是随意地用布条收拢绑起,经过刚才忙乱,一头长发竟不知不觉间散了开来。

听闻他的呢喃,天音小脸一红,怯嚅地解释着:“我早上醒来太慌忙,所以就……你等我一会儿……”她回头模索,却发现眼下四周全然不见布条的踪影,是掉哪去了?

她瞧了眼宫残月已暴露在外边的伤口,心想耽搁不得,便伸手进药箱取来晒干的桂枝,将一头长发盘转于后脑勺上。

实在是情急之举,天音仍待字闺中,理当不能在男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脖子;但她心想疗伤要紧,只好暂时先将礼教规矩搁在一旁不顾。

虽然山洞里光线昏暗,但夜视能力极好的宫残月,仍清楚地瞧见天音出的白女敕颈脖,他突然觉得有些晕眩,但这可不是因为高热或胸上的疼痛,而是因为。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躲藏在绾起黑发底下的那截女敕颈,当真要比冬季下的第一场初雪,来得白皙无瑕。

宫残月外表看似落魄,可是他并非毫不识字的粗鲁莽汉。他出身自徽州马鞍山一带的富豪之后。在十五岁之前,宫残月就已在宫父的要求下读遍了四书五经,所有世俗规炬他哪样不清楚。只是躲进山林十多年,置身在猛兽山林间,淡忘了他脑中的礼教规炬——外加上他此时的高热引发的思绪紊乱,昨晚什么亵渎、什么不合礼教,这会儿他全没能想起。

他只知道一件事——想要她。

宫残月炯亮的目光随着天音的举动而移动,一待她处理好伤口,转身收拾摊开来的药箱时,他突然朝她扑来。

“啊!”黑影袭来的瞬间,天音下意识张嘴低喊。她还以为自己一定会撞到一旁的药箱,但却没有。

宫残月早在她身体往后躺倚的同时,以手护住她后脑翻身,此刻两人正面对面地侧躺在微湿的泥土地上,他的右臂竟还枕在她肩膀下方——两人身体竟契合得天衣无缝。

天音惊讶地瞠大双眸瞪着宫残月,还来不及张口问他想做什么,宫残月已一个俯身,张嘴啃咬她柔女敕的颈脖。

宫残月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更不知道什么叫吻,往日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们,也都只贪图他的勇猛,从没人教过他何谓轻柔蜜爱,他在她们身上学到的,只有强靠蛮力的侵略与占有。

被宫残月如此蛮横地厮磨啃咬,自然弄痛了细致纤弱的天音,发现挣月兑不开他怀抱,天音只好哭泣求饶。

“好痛!不要这样……你弄痛我了……”

随着天音的挣扎,两滴热泪陡地洒落在宫残月颊边,感觉就像盆冷水,蓦地浇熄他骤起的欲念。宫残月抬起眼眸,只见天音一脸惊惧地悄声啜泣,而她脸颊与脖子上柔女敕的肌肤,满是被他粗鲁啃红的瘀痕。

“对不起……”惊觉自己弄伤了她,一个如此细致温柔的小女子,理智霎时涌回他的脑袋,两道浓眉倏地拧紧。

他退开身子,苦恼地望着仍垂头抹泪的天音。他觉得自己罪该万死,更觉得羞愧丢脸。他怎么会因为一时冲动,忘了平时不与外人接触的戒律?

摇摇头晃掉脑中的昏眩,宫残月哑着声音说道:“该做的事你都做了,今后你不用再过来了。”

“这怎么可以!”听闻他的拒绝,天音赶忙抹抹脸上泪痕,仓促地从地上爬坐起。“你现在正需要人照顾,我怎么可以丢下你不管!”

宫残月回眸瞪了她一眼,恶声反问:“你不怕我侵犯你?”

天音吓得身体一缩,方才他粗鲁举动的证据,仍在她颊边颈上剌痛着。但是要因为这样而拒不再医治他,天音摇了摇头。“我会怕,但就算这样我还是没有办法丢下你……”

瞧着她怯生生的眼瞳,宫残月再一次发觉自己的莽撞粗鲁——他生平最厌恶这种差人一等的感受,这也是他躲进山林不再与人接触的主因。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就像当年的他毅然决然抛下所有亲情的牵绊,可不知为什么,或许胸上的伤口、或是身体的高热,又或是天音的温柔,截去了他离去的念头。

宫残月眼眸一闭,耳畔依稀响起大树轰倒的声音——那是常年砌筑起来的心防瓦解的声响。宫残月发觉人称“恶鬼修罗”的自己,竟敌不过一双湿润大眼的睇望。

宫残月高张的气焰突地灭掉,现下的他,就像天音先前救回的野狼一般,温驯服气。老子说“柔能克刚”,看他表情,似乎真是这样。

“不会了。”宫残月哑着声音说道:“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冒犯你。”

“你意思是说……我待会儿还能再过来?”天音小心翼翼地探问。

宫残月面露恼怒地瞪了她一眼,但从他不再说不的反应中,天音猜出他的答案应当是“好”。

“太好了!”天音面露喜悦笑容,在宫残月还来不及做出回应之际,她已然欺近身体,伸手试图要搀扶起他。

宫残月恼怒地皱起眉头,还来不及拒绝,天音已帮自己举动作出解释。“我只是要搀你到桌边坐着。”

瞧她一脸无辜的表情,再加上她脖子脸颊上的红痕,宫残月发现自己实在说不出一句“不要”。

当真被她吃定!宫残月臭着脸瞪视身旁的小身影,虽说他表情极不甘愿,但历经十多年排斥所有人的生活之后,宫残月能够隐忍着不情愿让天音碰触,已实属难得。

天音将宫残月搀来椅边坐下后,忙开始整桌布菜,可手一捧起那已变得温凉的杂粮粥,她眉眼间瞬间染上浓浓的挫败。“刚应该一进来就先让你喝粥的,看这会儿粥都凉了……”

天音还在嘟囔不好吃时,宫残月已然接过她手里的大碗,唏哩呼噜几口便将粥喝得干干净净,然后是蛋跟凉掉的炒鲜菇,同样没两下便被他扫进肚子里。

宫残月不会说什么好听话,所以他直接以行动证明,在他吃来,凉掉的冷粥与配菜,仍旧同样鲜美可口。

“哎呀!我忘了告诉你。”直到他全吃光之后天音才猛地记起,刚才宫残月喝掉的粥里,有一半是她的早膳。“我也还没吃饭。”天音尴尬一笑。

啊!宫残月倏地一愣,只见他一脸诧异地望着眼前早已空空如也的大碗。

“没关系的。”天音安抚地拍拍他肩膀。“反正我也得回屋里帮你煎药,我自己再做一份就好。”

话说完,天音即要转身,但宫残月却突然揪住她衣袖。

天音诧异地转过身来。

“这个——”宫残月突然掏出他藏在裤腰里的破荷包,一把全部丢到天音手里。“你看你需要多少,自个儿拿,不用客气。”

就之前的印象,宫残月发现世间人好似都很喜欢白花花银两,心想天音应当也不例外。他无以回报天音的善良,所以只好拿最世俗的银两,用来回报她的好意。

没想到天音却摇摇头,微笑地将破荷包塞回宫残月手上。“这你自个儿留着,我昨天收了你五两银子,已经够了。”

宫残月困惑地望着她手叠在他掌上的样子。在他黝黑大掌的对照下,她的手,格外显得白女敕又小,仿佛他一个张嘴便能将她一口叼走。

她跟其他人不一样,她没那么喜欢银两……宫残月望着天音拾掇的背影,边将这个发现轻轻地纳入心底。

“累的话记得多休息,我这就回去煎药。”拎起药箱子,天音微笑地看着宫残月吩咐。

宫残月照例不回答。

天音往前走了两步,之后突见她停住脚步,一脸不放心地回头补了句话:“一定要等我回来喔!”

原来,她是在担心她前脚一走,他后脚就会跟着离开。

宫残月的唇畔,浮现一抹微乎其微的微笑。

“嗯。”一句回应突然间从宫残月嘴里吐出,脑子还来不及思索这么做到底是好或坏,但眼一瞟见天音蓦地勾弯起的唇角,他突然间发现,这种感觉,其实也不算太坏。

假如他的回应能够换得她开心的笑容,宫残月心想,下一回,他或许会尝试再多说点话,就当作是——回报她。

天音再一次进来山洞,宫残月已经病得无力再张开眼睛看她。方才被他豪气吃下的早膳已全数呕出,虽说宫残月自个儿掘了上盖住那嗯心的呕吐物,可是那股酸酸难闻的气味,却始终残留在偌大的山洞里边,怎么驱也驱不散。

天音当然注意到了。

她将背在背上的竹篓放下,端出煎好的汤药喂宫残月喝下。

竹篓里装的,是些煎药的陶碗与药材,她本是打算留在这儿照顾他。不过一瞧他病得气息奄奄,而这洞里气味又是如此惊人——不成!她一定得回村里找人过来帮她。

天音俯弯,贴在意识不清的宫残月耳边说道:“还听得到我声音吗?”见他微乎其微地点点头后,天音才又继续说:“你一定得换地方休养,所以我待会儿会将你搀到山洞外边,然后找个可靠的邻人过来搀你——”

听见天音要找外人来,宫残月下意识将头一摇。“不——”

“你不要也不行!”这回天音可由不得他拒绝。捧住宫残月烧得烫热的脸庞,逼他一定得正视她说话。“你如果在我的眼睛底下有了什么差错,我会哭的,你听见了么?我会很难过的!”

她……涣散的黑瞳调向天音粉白的脸庞,宫残月依稀还想得起她前一回在他面前哭泣的模样,是那样地惹人心怜……不!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他定然不能再让她为他掉眼泪。

只见宫残月眼睛一闭,抿紧的唇办极勉强地吐出一个字:“好。”

“太好了。”天音放松似地吐了句话,然后她随即伸出双肾,半搂半抱地将宫残月搀坐起。

一股混着淡淡花香的气味钻进宫残月鼻间,他认出那是她头发的香味。宫残月张开眼觑瞧身旁的她,瞧她搀他搀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的模样,宫残月心底再度浮起疑惑。

为什么,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可人儿,会愿意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天音将宫残月放至山洞外一棵大树后边,左右来回观察确定如此的确不容易被外人瞧见后,这才拎起裙摆匆匆跑回宫残月身边。“在这等我,不可以乱动,知道么?”

“去吧。”

得到他的回应,只见穿着粗布衣裳的天音,有如野兔月兑逃般,一下就消失在树林深处。

宫残月闭眼倾听,直到耳朵再也聆听不到天音快步奔跑的声音,他才蓦地张开双眼。

眼前,是他最熟悉的山林——当然这里并非是他的故乡马鞍山,可是宫残月可以从风拂过脸颊的温柔,与树林沙沙作响声中感觉得出,这山也同他故乡的山一样,视他为林中的一份子。

那是常年身处山林里才有的敏锐,也可以说是天赋——仿佛生长在山里的每棵树,都是他的眼睛,也是他的皮肤,何处有个风吹草动,他闭眼就感觉得到。

宫残月看向树林深处,像是与人对话似地喃喃问着:“你们觉得我这么做是对的么?”

山不说话,但它会以风、以树叶摇晃的姿态,告诉他答案——是的、是的、是的……

“是么……”宫残月垂眸喃喃说道:“你们也觉得她是个好人……”

宫残月与山口中的“好人”,这会儿正快速地跑往村子,瞧她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几个好事的妇人们纷纷探出头来问:“怎么回事啊,天音姑娘?”

天音暂停下脚步,环视着数双好奇的眼睛解释:“是病人,我待会儿有空再跟大家说,啊对了,有谁瞧见王大哥?”

“怎么,王家发生事情了?”

“不是不是,是别的病人,我是要请王大哥帮找搀他回来……”

一名方从山里回来的妇人指指后边。“我刚还在梨子园里见到他。”

“谢谢。”天音朝妇人点点头,随即举脚跑向村后的梨子园,找仍在忙着帮梨树剪枝的王旭。

王旭远远一见天音来,便立刻放下手中的利刀,笑逐颜开地看着她。“怎么有空过来?”

王旭喜欢天音,但碍于自个儿母亲的势利眼,王旭迟迟不敢跟天音表明心迹,至于天音这边,个性单纯的她压根儿没想到她嘴里唤的“王大哥”,竟然对她有着超出一般兄妹的感情。

“我是来请你帮忙的——”天音三两句便将事情交代完毕,王旭一听有病人需要搀扶,他二话不说随即尾随天音离开。

“他就坐在进村路上大概一里处的大树后边——哎呦!”天音才刚跟王旭说完宫残月所在位置,结果一个不留意,竟然踢着了路旁的树根,摔了个大跤。

“你没事吧?”王旭赶忙弯腰探视,一见她双腕被上石磨出血痕,就知道她刚才那一跤摔得多么结实。

“我看还是先回你屋子处理你的伤——”

“不用不用!”即使双手与膝盖教她疼得眼泪欲流,可一想到宫残月浑身烫热,气息奄奄的模样,她猛一咬牙,双手一拍便立刻站起身。“我们走吧!”

“你确定么?”王旭皱眉看着天音一跛一跛的动作。

天音点头。“我自个是医者,怎么会不清楚我身体状况,往这儿走。”

天音溢于言表的关心引起了王旭的怀疑。“那病人是我们村里人么?瞧你关心的……”

“不是我们村里的人,而是他病得很重。”

早在天音与王旭抵达之前,宫残月已经察觉,只是他体虚力乏,没办法探头观看来者长相,所以他按捺着,直到两人来到他身前,宫残月才猛地张开双眼,冷然瞪视着面前穿着粗布衣袍,面容朴实木讷的庄稼汉子。

王旭被宫残月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全身上下可以见人的,只有他身上所穿的衣裳,但其他部分,脏黑不说,表情还无比凶恶,若不是五官面孔实在生得人模人样,王旭当真怀疑,眼前坐在树下的这个,到底能不能算作是个“人”。

王旭先前曾在山林里遇见发狂的黑熊,它有着同眼前人一样的黑眼睛——无情、冷酷,若不是频频冒出的热汗说明他此时状态不佳,否则王旭真要担心,这家伙会不会在眨眼间扑上来咬断他脖子。

王旭一见天音要靠近宫残月,连忙拉住她衣袖不让她前进。

“你真的要救他?”王旭直觉认为,眼前人不是什么值得救的好东西,他尤其担心,带他回村子,该不会对他们村子造成什么难以收拾的灾祸……

天音吃惊地望着王旭。“你怎么回事啊王大哥,你没看见他病得这么重么?”

“我当然看见了,但是我不放心让他跟你两人独处。”

这就是王旭的记挂,他可没忘记天音一人独居,要放她这么一个鲜女敕女敕的小姑娘跟这家伙独处,万一出个万一……王旭越想越不妥当。

“王大哥!”天音气得跺脚。当初会找王旭帮忙,就是以为他不会跟她啰哩啰嗦,结果没想到,他还是跟一般人一样,脑子同样迂腐冬烘。

“算了,你不帮忙,我自个儿来!”天音甩月兑王旭手臂走到宫残月身边。

王旭瞧她搀宫残月搀得危危颤颤,一副快支撑不住的反应,王旭叹了口气,拿她没辙地走过去帮忙。

“我只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一边将宫残月手臂扛上肩头,王旭一边说道。

天音一脸笃定地说:“你放心,若将来真出了什么差错,我绝不推诿。”

送走王旭,天音马上转回客房着手照顾宫残月。她先喂了他一杯温水,然后才进她房间取来宫残月先前穿来的衣裳。

昨晚帮他缝改衣服时,她也动手帮他把衣服前面的裂痕补了一下,看起来虽然不甚美观,但总比任他穿着汗湿的衣裳睡觉好些。

“我要帮你换件衣裳,所以得先搀你坐起——”

这回宫残月倒是没其他意见,乖乖照着天音的指示抬手举脚,只是当她拿着温热的布巾敷在他手脚四肢,宫残月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倏地张开双眼看她。

天音微微一笑。“是你胸上的伤口还不能碰水,我只好让你手脚泡泡热水,这样活络活络筋骨,赶明儿个你烧应当就能退了。”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望着天音忙碌的身影,宫残月突然开口说话。“所有人看见我,反应都跟刚才那名男子一样。”

一想起王旭的举止反应,天音不禁愧疚地摇摇头。“王大哥他刚才的反应的确过分了些,我代他跟你说对不起。”

“他是正常,你才是反常。”宫残月深深地看了天音一眼。“一般人见到我,全都是排斥害怕,唯独你敢亲近我。”

天音一愣。“我不是唯一的吧,至少应该还有你爹跟你娘。”

宫残月摇头。“我一出生就害死了我娘,至于我爹……至少在我在家的那段时间,他也从没看着我笑过一回。”

深深埋藏在宫残月眼中的那抹失落,引出了天音满腔的疼惜,她忍不住想伸手碰碰他,可手方抬起,宫残月却敏感地将身子侧了一侧,摆明就是不想接受她的抚慰。

“别同情我。”他瞪她一眼提醒。

天音瞧一瞧他,只好讪讪地将手收回。

两人沉默地望着底下被他弄污的热水,天音正苦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排解屋里的沉闷气氛,刚好,外头传来敲门声。

“天音,你人还在里头么?”

是王旭!两人目光一同调向前厅,天音比比门外,示意她暂且离开一会儿。“你休息吧!”

疲累外加受伤,天音还未迎进王旭,体力不济的宫残月早已昏沉沈地张不开眼睛。

“我刚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你的伤口,怎么样,包扎好了没有?”

她受伤了?!

王旭的话一钻进宫残月耳朵,只见他眼皮一颤,勉力想张开沉重的眼皮,想继续撑着把他俩对话听完,怎知下一瞬间,一阵昏眩突然席卷了他全部的神智。

“该死的!”

嘴中喃喃吐出这三字怒骂之后,宫残月终于不敌睡神的魔力,颓然睡去。

宫残月这一睡,足足睡掉了一天一夜。

不用躲躲藏藏地跑去山洞照顾他,的确给天音更多时间做更多的事情。除了按时喂他喝药,照顾他胸上的伤口之外,她还跑到林里采了不少药草,更拨空又帮他缝了件袍子。这会儿,天音正在昏黄的烛光下缝纳鞋底,再几针就可以大功告成,可是——

“啊……”天音难掩疲态地打了个呵欠,发觉眼皮子实在已经强撑不住。她摇摇头,动了子,然后把未完成的鞋子往针线篮子一搁。

入睡之前,她还先走到宫残月睡卧的房间探视他情况,确定他脸色正常,呼吸平稳后,这才吹熄了几上的蜡烛,转而走进她的卧房,宽衣上床。

黑夜极静,除了间歇响起的虫儿鸣声,再来就是夜枭“呜呜”地低叫。突然之间,宫残月像是被吵醒了般,闭合的眼睛蓦地张开。

跨下床,凭着极佳的夜视能力,宫残月悄然无声地跨出房间门。饥肠辘辘的他在厨房灶上发现一碗粥,也不怕烫,他仰头咕噜一口咽下。

抹抹嘴角残渍,宫残月转出厨房,来到屋里唯一一扇木门前。门没上闩,宫残月手一推人即进到天音闺房里边,俯低头瞪视她唇畔的那抹浅笑,宫残月忍不住伸出手去,以指轻轻挲着她柔女敕的脸庞。

好软!

指间传来的触感令宫残月爱不释手,只是挲了两回后,他突然想起上回他才不过磨了两下,天音的脸庞便红了半边的情状,他赶忙抽手探视,一确定他没再弄伤了她,他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坦白说,她还真是漂亮。

宫残月稀罕地瞧着眼前睡颜,实在没办法想象,这么、这么小的一个身体,竟能够驯服他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自幼时起便被人强行灌输的“恶鬼”名号,让宫残月忘记了自个儿也是个会哭会笑的人身,他早已忘了自己是个人,周遭人也不曾把他视为人,直到遇上天音。

眼下情状,大概就是王旭最最挂虑的时刻——身体复原了的宫残月,趁夜深人静潜入天音闺房,表情高深莫测,似乎是想图谋不轨……但错了,此时正蹲在天音床边的他,脑中全无一丝邪恶企图。能够蹲在旁边观看她睡颜,嗅闻她身上香气,他已经感到无比的满足。

蓦地,他抬起头来,朝门外看了一眼。

有个奇怪的刮搔声!

正打算出门探视,但原本熟睡的天音却像被惊醒似地坐起身来,吓得宫残月突地又蹲低身子。

“阿狼,是你么?”

回应天音呼唤的,是一声兽类撒娇的低哼。宫残月惊讶地看着天音爬下床铺,睡眼惺忪地模索走出房间,不久之后,只见她带着一头有着冰蓝色眼瞳的野狼,脚步踉跄地蹭回房间里.

“下回要来找我,记得要早一点,你这样太晚了……”嘴巴呢喃着模糊不清的语句,天音仰头又睡倒在床上。

房间里只剩下野狼与宫残月四目相对,一人一兽好似在用眼神探查对方底细,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对方不放。

突然野狼喉间发出呜嚎声。

“嘘!你小声一点,我刚忘了告诉你,里头房间里有病人,你这样会吓到人家的,知不知道?”

睡迷糊的天音用着跟人说话的语气交代着野狼,只见野狼闷哼一声,蓦地收起全身气焰,乖顺地走来天音床边卧下。

天音转身在野狼头上拍拍,边打呵欠边看着它微笑。“知道么?你刚的表情跟那位公子好像噢……”

谁跟它(他)像了?!

一黑一蓝的眼眸在黑暗中相互瞪视对方,宫残月不屑地一哼气,没想到野狼竟也跟他一样,从鼻里发出不屑的闷哼。

这只臭狼,竟然瞧不起他!宫残月恨恨地朝它一指。可是野狼眼皮子却眨也不眨的,睡在天音床边,好像是藉机在跟宫残月炫耀,它与天音的交情匪浅。

好样的!宫残月倏地从暗处站起身来,他原先还在考虑该不该当夜离开,但这只狼的加入,让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要走,也要等明早跟这只臭狼斗过一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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