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 第五章

作者 : 芃羽

任晓年一回到家,就知道出事了。

大门半掩,屋里乱成一团,更可怕的是,南宫神武和方夜白都不见了!

“神武?小白?”她轻喊着,从客厅走向厨房,再通往后院,但整栋大宅完全没有他们的声音,静得吓人。

随后进门的易行云也觉得不对劲,低呼:“这是怎么回事?那两个小表呢?”

是啊,人呢?平常下午都会躺坐在沙发上打电动的方夜白呢?总是坐在窗边喝咖啡的南宫神武呢?

现在,他们坐过的地方却一片凌乱,人更不知去向。

“神武!小白!”她恐慌地大叫,奔上楼,发现他们两人的房间里全被翻得乱七八糟,所有的物品全散落一地。

她暗抽一口气,心中惊懔,转身再冲回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同样也被彻底搜过,衣物凌乱,甚至,她的笔记型计算机和一堆数据也被拿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来过,把神武和小白都抓走了吗?

她怔杵着,想到那个要带走她的陌生人,全身一阵麻凉战栗。

“这……”易行云跟着来到她房间,惊瞪着整个房间的狼藉,两样大吃一惊。

这是遭小偷吗?但如果只是遭小偷,那两个小男孩呢?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喃喃地问。

很快的,任晓年想起了地下二楼的研究室,转身往外猛冲。

易行云一把拦住她,急道:“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他们……”她挣扎着,满脸忧忡慌乱。

“你要去哪里找他们?”他喝道。

“地下室……可能会在地下室……”她使劲推开他,冲下楼,满心只希望他们躲在研究室,希望他们和那些分析仪器全都安好。

“地下室?”他愣了愣。

她狂奔到地下一楼时,整个人立刻呆定住。

通往地下二楼的木柜已被推开,密门洞开,毫无遮蔽。

“怎么了……”易行云追下楼,看到这个门,声音嘎然而止。

这里居然还有地下二楼?

“糟了……糟了……”她恐惧地冲进地下二楼,只见整个研究室空荡荡,所有的仪器全被搬空,那些她父亲精心设计的特殊器材,一样也没有留下。

她瞠目僵立,血液逆流,脑袋一片空白。

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易行云跟进了地下二楼,打量着整个宽广空旷的空间,感觉得出这里似乎被规划成一间类似办公室的地方。

但,有谁会把办公室放在地下二楼?

重点是,藏在这么隐密的地方,都在做些什么事?

“全被……拿走了……”任晓年双腿一软,绝望又惊恐地跪坐在地上。

“被拿走什么了?这里是在做什么的?之前放了些什么东西?有什么重要物品被窃取了吗?”易行云低头看着她见了鬼似的模样,疑惑丛生地问了一大串问题。

她失神地摇摇头,根本无法告诉他,被偷走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她的希望啊!

是她唯一能变回真实年龄的希望……

“说清楚,到底丢了什么?我好报警处理。”他拧眉,拿出手机。

“不!别报警!”她惊恐地跳了起来,急忙拉住他的手。

“为什么不报警?有人闯进来,显然偷了东西,还有两个小孩不见了……”

“不要!报警也没用,警察帮不了我的,谁也帮不了我,没有人能帮我!”她倏地激动大喊,整个眼眶都红了。

他惊瞪着她,无法理解她为何阻止他报警,无法理解一个七岁的小孩,脸上为何会有这么痛苦又隐忍的表情,更无法理解,那抹刷过他胸口的心疼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我自己……我自己会想办法……”她虽然这么说,但那份恐惧与不安已几乎要将她吞噬。

这五年,南宫神武和方夜白一直在她身边,他们有相同的遭遇,相同的难题,他们互相依赖,互相支撑,互相想办法破除困境,他们三人早已成为生命共同体。

现在,他们不见了,留下她一个人面对一团谜,以及那些不知名的敌人,这让她感到万分惊恐。

对方是谁?他们显然知道她的秘密。

但为什么他们会知道?她以为,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有四个人知道,而那第四个人,就是她死去的父亲。

那些人究竟是何来历?他们有什么企图?

愈想,她的心愈慌。

“有什么好想的?你一个小表能想什么办法?现在重点是先将南宫神武和方夜白找回来,这件事就交给警察去处理。”易行云被她装大人的口气惹得不快,总觉得她太过逞强又早熟,逞强又早熟得让他全身都不舒服。

“不,等一下,我再找找看,也许……也许他们只是躲起来……”她着急地拿出手机,分别拨给南宫神武和方夜白。

拨通之后,一阵阵铃声在楼上响起,她愕然,转身跑上客厅。

“喂,任晓年!”易行云只得又跟着她奔回一楼。

任晓年回到客厅,循着铃声,在沙发底下找到的不是手机,而是平板计算机,是方夜白那台被他改造过的iPad!

伸手捞出iPad,她呆了呆,纳闷小白怎么会把他重要iPad丢在沙发底下?平常这台iPad等于是他的手脚,他从不离身,有时他甚至会直接用这台iPad接听手机来电。

“沙发底下怎么会有iPad?”易行云诧异地问。

“我也不……”她摇摇头,模了一下iPad的荧幕,倏地,触控荧幕出现了一条讯息。

晓年,别为我担心,你自己要小心。

她愕然呆住,显然这是小白和神武留给她的讯息。

但,要她小心谁?小心什么?他们叫她别担心他们,可是他们究竟怎么了?

从字句的短促就可以知道当时有多紧急,以小白打字之快,居然只留下这十三个字,可见对方一定来得很突然,突然到连监控系统警铃都来不及响起,突然到让他们措手不及。

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躲过监控系统直闯而入?

她捏紧iPad,微微颤抖,手心和背脊全冒出冷汗。

她也是他们的目标吗?她该怎么办?她一个人要怎么办?

“怎么?这iPad有什么问题吗?”

易行云想拿走iPad观察,她则迅速将留言消除,才递给他。

“……这iPad……是小白的?”

一个七岁小表拥有一台iPad,如果不是知道他们三个是天才,他肯定会难以接受。

易行云看了看不iPad的荧幕,再凝目盯住她苍白恐慌的小脸,眉心一皱。

看她怕成这样,事情显然并不单纯,而且,这小丫头似乎有事瞒着他。

对,从第一次遇见她,他就觉得她藏着许多秘密。

通常,秘密愈多,就表示愈麻烦,而他最讨厌去沾任何麻烦的事,尤其是与他无关的麻烦事。

“都出这种事了,你还不快打电话通知你家那位大人?”他冷声道。

“她……不在国内。”她无助地摇头,迅速又从他手中拿回小白的不iPad,紧抱在胸前。

“啧,你们家真是乱七八糟!”他受不了地低咒一声。

乱七八糟吗?她看着周围的狼藉和凌乱,再想想自己的处境,突然涌上一股心酸。

是啊,她的人生从五年前开始就乱七八糟了,乱得她无法收拾……

易行云骂归骂,但事情让他遇上了,他不管也不行,毕竟事情发生在他的房子里,再说,眼下只剩任晓年一个人,总不能把七岁的她单独丢在这里,万一又出了什么事,处理起来肯定更麻烦。

而且,下午那个想带走她的陌生男子令他非常介意,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将冲着她而来……

一想到此,他心中一悚,立刻拨电话给助理李明宗,要他马上报警处理,一副处理公事的积极态度。

“明宗,你立刻联络王局长……”

“不行,报警真的没用的。”任晓年惊慌地想阻止他。

他不理她,径自交代完毕,接着收线转向她,拧眉道:“那两个小表一定出事了,这种事还是得交给警方来调查,放心,我在警界有朋友,绝对会查个水落石出,不过,这段时间你暂时别住这里。”

“啊?不住这里,要去哪里?”她紧张地低呼。

“你先去住我那里,等调查清楚了再回来。”不得已,他只好做这样的决定。

“你是要我……去住你家?”她呆愣。

“对。”

“可是……这样好吗?”

“当然不好,可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下,又不知该把你丢到哪里去。”他气闷地道。

“易行云……”她心头一热。

“我已经很烦了,你就乖一点,闭上嘴,安静的跟我回去。”他双手擦腰,低头瞪她一眼,没好气地低斥。

任晓年怔了怔,一直强忍住的恐惧和不安顿时化为泪水,夺眶而出。

他微愕,皱眉道:“怎么了?不想跟我回去吗?”

她摇摇头,揉着眼睛。

“那不然你哭什么?”他怒道。

“没什么……”她哽咽着,没说下去。

她没说,他却明白,她其实是很害怕的,很害怕,却又拼命忍着,拼命要镇定。

一般七岁的孩子遇上这种事,不是吓傻就是哭闹,为什么她不一样?真的是因为智商比较高的关系吗?

一个人的智商和成熟度,是成正比吗?如果是,那他姐姐为何愈活愈回去,愈老愈幼稚?

“没什么就别乱哭,我讨厌爱哭的小孩,走吧。”他板着脸轻哼,转身走出大宅。

她很快擦掉脸颊上的泪水,并没有被他的坏口气和凶表情吓到,反而在这一刻,看出他有颗柔软的心。

一股强烈的依赖感油然而生,她踩着小碎步跟上他的大步伐,主动拉住他的大掌。

易行云脚下没停,心却在她柔女敕小手扣住他五指时轻陷了一下,烦怒的五官瞬间有点软化,而且,眼神和嘴角的线条也突然变得柔和。

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更不知道那抹在胸口化开的晃漾是怎么回事。

明明就该生气的,但又明明不是生气……

真奇怪。

易行云的家是间独栋的旧日式别墅,有很强烈的日系风格,整栋充满了木质的低调感,和任晓年住的欧式大宅完全不同。

虽然不大,却干净得一尘不染,里面的装潢似是重新设计改造过,地板、家俱都是顶级手工木制,走极简的现代奢华风,品味绝佳,而且每个摆设都经过巧思,有浓浓的混搭艺术氛围,身处其中,让人联想到那种顶级的日本温泉民宿,非常清幽舒适。

任晓年被安排住在二楼的房间,整个地板梁木窗棂全是桦木,木造床架搭着纯白的床被,让人一看就心旷神怡,好想立刻就扑到床上去躺下。

“哇……你家好棒啊……”她走进房间,发出赞叹。

“任何房子只要干净都很棒,你们住的石楼就是太脏乱了,简直像个垃圾场。”他哼道。

她心虚地闭嘴,特地看着四周,果然到处都擦得亮晶晶。

“你就暂时住这里,盥洗室在楼梯口旁,住我家有个规矩,上床之前要先洗澡,而且要随时保持清洁,不准乱丢东西,不准在房间吃东西,更不准大声吵闹,听到没有?”易行云双手擦腰,严厉警告。

“是。”好多“不准”哦!看来,易行云是个有洁癖又神经质的男人。

“过来,现在先去浴室洗个澡,你下午出门乱晃,身上一定有很多细菌。”他带她走向楼梯旁的那扇门。

还细菌咧?拜托哦,细菌无所不在,洗澡洗一百遍还是一样。

她在心里嘀咕着,但当他一打开浴室木门,便倏地睁大双眼。

黑晶磁砖地板,纯白浴白,明亮、美观又时尚。

她从没想过自家的浴室也能弄得这么……呃,五星级!

易行云果然是盖饭店的,他的家每个角落都很“饭店”,只不过,他把饭店的那种冰冷感去除了,增添了许多家的温馨。

“听清楚,我只说一遍,浴室也要保持干净,沐浴乳别喷得到处都是,地砖会弄得又脏又滑……”

哎唷,浴室不能弄脏,那教人怎么洗澡啊?她忍不住又嘀咕。

“还有,这是热水,这是冷水,要分清楚,别傻傻的搞错,到时烫伤了我可不管你。”他板着脸,仔细地向她说明水龙头的区分。

她仰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白衬衫敞着领口,袖口卷起,俊朗的脸上有着一丝被人打扰的不愉快,口气也很冷硬,但是,她知道他这些警告里真正的重点只有两句——

地砖会滑,小心烫伤。

这个人,讲话就偏要这么凶吗?非要把好意都用恶语包装后才出口吗?

他真正温柔时,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喂,小表,你有没有在听?”他瞪着她。

“有啦。”她收回逸荡的心,连忙点头。

“听清楚就先洗澡,把全身洗干净,我下楼弄点吃的。”他说罢转身走开,但瞄到她的头,立刻又皱眉,“你的头发也顺便洗一下,有味道了。”

她一惊,很糗地再点了一下头,急急将浴室的门关上,懊恼地抓住头发凑近鼻子闻了一下。

有什么味道?很臭吗?

好吧,就算有点味道,但平常被神武和小白说她臭,她也没什么感觉,可被他那样说,她却觉得好尴尬又好丢脸。

奇怪,干嘛那么在意他的话啊?

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她月兑下衣服,这才发现这间浴室并不冷,似乎设有空调,不像她在家时每次洗澡都冷得发抖。

真是高级的住所啊!易行云可真享受。

她再一次叹佩,伸手拿起莲蓬头,调好了水的温度,才要冲洗,不经意瞥见镜中有个小女孩,顿时一呆。

小女孩一脸白净稚气,正呆瞪着她,动了不动。

娇小的身体,细瘦的四肢,一双眼睛,深幽沉郁。

五年了,她始终无法习惯自己七岁的这个模样,所以,这五年来她几乎不照镜子,只要别去看镜子,她就能暂时忘了自己的外表有了改变,她会以为自己还是二十六岁该有的外貌。

雾气氤氲,模糊了镜子,模糊了她的影像,也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高举着微微颤抖的手,让热水从头淋下,真希望能把心中的无助和恐惧,还有这场恶梦全都冲走。

全部冲走吧!她真的受够了……

水从头流到她的脸,和着眼泪,往下流,她低头抚着自己平坦稚女敕的胸,不知道自己要被困在这副躯体中多久。

困在这七岁的身体里……

正独自哀怨难过时,倏地,门被哗地一声打开,易行云抱着几件衣服就这么闯了进来。

“你没带衣服,就暂时先穿……”

她惊骇地回头瞪他,立刻蹲用双手遮抱住自己,放声尖叫。“啊——”

易行云吓了一跳,呆了一秒,才怒声喝斥:“你鬼叫什么啊?”

“你你你……你怎么可以随便进来?”她气急败坏地怒喊。

“我帮你送衣服啊!”他拍着手中的小女孩衣物。

“变态!!宾出去!”她再尖叫。

变……变态??这小表疯啦?去哪里学这种骂人的话?

他没好气地骂道:“喂,任晓年,不准乱说话,你不是没带衣服来吗?难道洗完要光着身体跑出去?我是好意拿外甥女的衣服先借你穿……”

“那也不能直接闯进来啊!我……我没穿衣服耶!”她也大声回骂。

“你没穿衣服又怎样?”奇怪了,谁洗澡穿衣服了?

“还问我怎样?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啊!快出去!”她再次尖叫,顺手拿起莲蓬头朝他狂喷。

他被喷得满身水,不得已只能迅速闪出浴室,在门外怒斥:“什么女人?小表,你才七岁,我都可以当你爸爸了,你那光溜溜的女圭女圭身材有什么好遮的?”

浴室里,任晓年匆匆锁上门,小脸涨红,不停喘气。

真可恶,要不是父亲的实验出了差错,她原本还有C罩杯耶!

她咬着下唇,忍不住反击呛声:“你太没礼貌了!我以后身材会很好!”

“以后?那等以后再说吧!现在你那种身材月兑光了我都懒得看。”她冷笑。

吼……气死人!这坏家伙!

“开门,把衣服拿进去。”他拍着门板。

她呕气不想开。

“快把门打开,衣服不拿进去穿,等一下光着身体出来会冷死。”他低斥。

她一怔,被羞怒气得飙升的心跳,顿时停了半拍,然后,又比之前更快的节奏狂弹。

原来……他是怕我着凉,好心帮她拿衣服来啊。

“快开门,这是我姐姐女儿的衣服,她和你年纪一样,应该可以穿。”

她咬着下唇,打开一道门缝,伸出手,他看她这种动作,又好气又好笑,将衣服重重放在她的小手上。

“穿好了再出来,今天晚上又变冷了,你要是感冒了就是给我找麻烦。”他警告。

“知道了。”她将衣服抱进浴室,再把门关上,害羞地瞄着手中折得整齐的衣物,上头还放着一件折成正方形的小小内裤。

天哦……

现在她一点都不冷,反而觉得有点热,尤其她的小脸和胸口不停发烫。

易行云看着桌子对面的任晓年,再一次觉得这小女孩真的长得挺可爱的。

穿上外甥女的粉红小帽T和黑色毛裤,加上红扑扑的小脸蛋,看起来就一副天真无邪又惹人怜爱。

不过她一开口,这幻觉就立刻消失。

“你煮的面比我煮的还难吃耶,易行云。”任晓年咬着那面心还有硬硬的面,皱起了小眉头。

易行云瞪她一眼。这小表居然还批评他?

“我的专业不在煮面。”他不悦地冷哼。

“可是,煮泡面不需要专业。”她很无力,这人连泡面也能煮得失败,太厉害了。

“我从不下厨煮东西的,今天为了你破例,你给我乖乖吃就对了,晚上冻死了,你就喝点热汤垫垫胃,我还叫了外卖,等一下就会送到。”他拉长着俊脸。

为了她特地煮的吗?

她眨眨眼,心一阵怦然,捧起碗小心啜着汤,忽然觉得这面也不怎么难吃了。

不久,外卖的食物送来了,他自己点了精致美味的汤包,却替她叫了一份快餐店的儿童餐,让她再次傻眼。

儿童餐耶!他还真以为儿童就得吃儿童餐吗?再说,她又不是小孩……

好吧,她现在这副样子的确是个小孩,但,她却不希望他把她当成小孩!

她想要他用看二十六岁的女人那样的眼神看她,像男人看女人,像电影中的男主角看着女主角……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易行云发现她的注视,筷子一顿,嘴角一勾。

“怎么?想吃吗?”

她没吭声,依然瞪着他。如果她现在是二十六岁的外貌,他也会这样对她吗?

会不会更友善亲切?或者……更不友善亲切?

“原来你想吃汤包啊?我以为小孩子应该都喜欢那种儿童餐。”他轻笑一声,挟了一颗汤包到她碗里。

“我才不是小孩!”她月兑口抗议,话一出口才猛然惊觉自己说了什么,立刻捂住嘴。

天哦!天哦天哦,她是怎么啦?而且她刚才……是在想什么?

“你不是小孩?那你是什么?”他啐笑。

她被他嘲弄的语气惹得不快,讪讪地低下头,大口用力咬下汤包,不料汤包里的汤汁整个喷了出来,喷得她满嘴满脸,还有汤汁喷进了眼睛。

“啊!”她惊叫一声,闭紧眼睛,着急地想找纸巾。

“啧!你别动!”易行云脸都绿了,怒声急斥,飞快地冲过去,抓起一把纸巾,抬起她的小油脸,用力擦拭。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吃个汤包也能吃成这样。”他又气又恼。

没事带个小表回来折腾自己,他真是自找麻烦。

“眼睛……眼睛……”她仰着头喊道。

“不准说话,不准乱动。”他气骂着,再拧了一条湿毛巾,坐在她旁边,细细地帮她擦掉眼睛里的汤液。

她静静地让他擦着眼睛,不敢乱动。

他再抹净她的小脸,才道:“好了,睁开眼睛看看。”

她睁开眼,再眨了好几下,赫然发现他的脸就贴在她面前不到十公分的地方。

喝!她惊得想后退,但后脑被他按住,根本退不开。

“怎么样?眼睛还痛吗?”他盯着她。

“不……不痛了……”她睁大双眼,屏息着。

“嗯?可是眼睛看起来还有点红……”他伸手轻掀着她的眼皮,凑近观察。

好近……

他靠得好近,近得连他长翘的睫毛、毛孔,还有他性感嘴唇上的细纹,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神思开始纷飞,心,急跳得如擂鼓。

原来,他是个这么好看的男人,原来,她不只不讨厌他,还有点喜欢他啊!

“再眨眨眼看看。”他命令道。

但她没眨,只是定定地、忘情地看着他。

易行云见她呆愣愣地,纳闷地问:“喂,任晓年,你发什么呆啊?”

她被叫回了魂,这才惊急羞涩地转头避开他,低嚷:“噢,我……我没事了啦!”

“真的没事?”他的手伸向她的脸。

“对啦!你别乱碰我,这样很奇怪!”她缩了一下,打掉他的手,又羞又急地瞪他一眼。

“有什么奇怪?我只是在帮你擦脸。”他不太高兴地道。

“一个男人帮一个女人擦脸,还不奇怪吗?”她咕哝道。

“你哪算女人啊?你只是个七岁的小丫头!我帮你擦脸就像爸爸帮女儿擦脸一样,一点都不奇怪。”他讥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走回座位。

之前把他当爸爸是笑话,现在被他当成女儿她却笑不出来。

人真的很奇怪啊,换了心情,感受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是你终究不是我爸爸,一个大男人随便模一个小女孩,人家会说你是个『萝莉控』。”她悻悻然,故意损他。

“萝莉控?那是什么?”他皱眉。

“有恋女童癖的变态啊!”她轻哼。

他一呆,随即哑然失笑。

“恋女童癖?绝不可能,我讨厌小孩是众所皆知的事,不论是男孩女孩,我都觉得很烦。”他瞅着她,嘲弄地勾起嘴角。

“既然觉得烦,何必把我带回来?”她有点受伤地拉下小脸。

“没办法,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要是你出了事闹出新闻,对我的新饭店和新餐厅形象很不利。”他继续吃着汤包。

她对他激升的好感又突然打了折扣,晚餐也吃不下了,生着闷气跳下椅子,二话不说地转身走向大门。

“喂,任晓年,你不吃饭要去哪里?”他愕然。

“我要回去了。”

“回去?回去干嘛?你一个人不怕吗?”他站起身,瞪着她的小背影。

“怕不怕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好啊,只要你走出这扇门我就真的不管了。”他用力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冷冷地威吓。

她脚步顿了顿,说不怕是骗人的,可是她就受不了他嫌她烦的口气,因此还是赌气拉开大门。

易行云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还这么倔,没辙地正准备叫住她,一阵手机铃声就自她的口袋响起。

任晓年一愣,拿出手机,一接听,整个人就骇然僵住,而且像触电般立刻将手机丢到地上。

他惊讶地走过去,问道:“怎么了?谁打来的?”

她转身看他,小脸惨白,仿佛受到什么惊吓。

他拧着眉,捡起手机,拿到耳边接听。

“呵呵……任晓年,你逃不掉的,我们很快就会找到你……很快……”手机里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你是谁?”他冷冷地问。

对方一听见他的声音,马上收线,结束通话。

他纳闷地转向她,疑惑不已,“究竟是什么人在找你?你惹了什么事?”

她惊恐地摇摇头,脸上同样写着困惑。

那些人竟然知道她的手机号码!

他们……在找她!

而且可能很快就会找到她!

怎么办?她很惊恐,因为,她忽然有个直觉,那些人找她绝对不怀好意。

看她吓得说不出话来,易行云蹲,拍拍她的肩膀。

“好了,这件事我会查清楚,这款手机容易被追踪定位,你暂时别用了,这段时间也别出门乱跑,知道吗?”他说着将手机交还给她。

她点点头,伸手要接,手机却从抖得厉害的手串滑落。

“啊……对不起……看我这笨手笨脚的……”她向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轻颤地交握住自己发抖的双手。

他凝目盯着她。

这种话,像是七岁小孩会说的吗?

这种表情,也不该出现在一个七岁小孩的脸上。

眼前的任晓年,再次让他感觉像个成熟的女人!

不,不只再次,而是常常,她常常会有一种不符年龄的表情和谈吐,一种令他混乱的言行举止。

“手抖成这样,刚刚还说不怕——”

他正打算好好嘲笑她一番,好减缓他心里那份古怪的悸动,只是话刚说一半,她已扑进他怀里,小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他一呆,有点不知所措。

但怀里小小的、柔软的身体微微发颤,很快激起了他的怜惜和保护欲,他不禁伸手将她拥住,轻声道:“别怕,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

任晓年没有开口,小手却将他圈得更紧。

他一定不知道,他的这些话,让她惊惧惶然的心,找到了安全存放的地方,从此,心甘情愿被他收着,不想再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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