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汝黎在和珅的質問之下,啞口無言,他挺直了脊背,身傾影長。下午的陽光從窗子里灌了進來,燙的像是被蒸煮了一天,剛剛好在他尷尬的時候,明媚地將一切照得通透。
和珅覺得自己頭腦中殘破的思維漸漸串聯起來,前因後果清晰地浮現。難怪自己不過是提拔了個小小的筆帖式,這樣幾乎無人注意的事情,便被拿出來如此大做文章,朝堂上那一身汗水現在想起來還能飽滿地回甘,這個教訓讓他終身難忘。原來,一切竟源于這個傳說中頹廢放縱的紀三公子,紀曉嵐竟然對他隱藏甚深不知是何居心,難道是留了一張暗牌,就等著像是這樣的機會,打他個措手不及。
紀汝黎見那和珅的表情千回百轉,堪稱精彩,心下便知他定是誤會了。為了暮月,他暴露了自己,從此行事便沒有那麼方便,還能影響他的大計,這個局面是他最不願看到的。只能盡力彌補,沉吟一下,說道,「實不相瞞,在下曾偶遇暮月姑娘,見之傾心。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便斗膽來府上看看,聊以慰藉心中牽掛。」
他言辭懇切,神態認真。其實,理由不是沒有,是不知為何,他頭腦中閃耀著的,便是這個。時間仿佛凝固了片刻,他坦然地看著和珅眼底的變幻莫測,看樣子只相信了五成,這就夠了,此時他的將信將疑,便是最好的引線,還需要日後一點一點地引燃,待光芒照耀時,便能真真假假地隱藏了真相。
聞言,豐紳殷德暴跳如雷,他話說得越是認真,豐紳殷德越是覺得他說不定就以這樣的神態,迷惑了多少姑娘的身心。嗤笑道,「紀三公子,你若是敢再把我妹妹當成你那些亂起八糟的女人一樣哄騙,我定不會饒了你。」
紀汝黎有些苦惱,或許是自己名聲太盛,他眼中含著暖意地看著經歷了一番生死,躺在床上汗津津的暮月,考慮正要不要收斂一些,他驀然現自己所作所為竟然像極了一個在姑娘娘家自薦的女婿,討好著姑娘的親友,迫不及待地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好。
想到這兒,他對自己的行為也感覺無語凝噎,若是被永璘看見這樣的風月公子,怕是會把眼楮瞪得掉出來吧。不過,顯然他前所未有地燃起了一股挫敗感,像是一直獅子對著羊群示好,明顯被當成了壞人,如臨大敵。
不過這也並不是壞事,若是他們無法接受自己的真誠,把他當成的浪蕩子也是不錯的。至少,以粉飾自己的真實意圖,以及自己的實際實力。
忽然,床上的暮月緊閉的雙眼睜開了,看見紀汝黎嘴張了張,想要說什麼,卻無奈身上乏力。
紀汝黎的心驀地一緊,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听到,又有沒有信他。
他看著死後重生的她,想象著她所遭受的痛楚,心髒便微微顫抖起來,一掃地上的玫瑰酥,提醒道,「各位知道是誰害了暮月姑娘?」
未央眉頭緊了緊,像是想起了什麼。那日,掌門帶了抑制小姐身上蠱毒的新藥。自己囑咐小姐,此藥物中含有附子草,切不以與苦杏仁同食,兩者相生相克,會引起大禍之時,烏蘭似乎正在門口站了很久,是被無憂撞破了才進的門。
紀汝黎看她眼楮飛速地掃著,樣子欲言又止,便想到定是事情不方便說,決定找機會好好問她。他定要將此事調查的水落石出,他無法容忍一個對暮月圖謀不軌,用心險惡的人潛伏在她的身邊。
突然,一直在被屋內的泱泱眾人擠在了門口,趁著脖子看著小姐,直掉眼淚的小丫頭無憂,喊道,「二小姐,定是二小姐,我在園子里見過二小姐,端著一盤玫瑰酥,往這邊兒過來。」
暮月的母親馮雯雯,月兌口而出,「胡說,怎麼能是二姑娘呢?」
豐紳殷德也滿臉不相信的樣子。
和珅眼色一暗,沉聲道,「請二小姐過來。」
不一會兒,二小姐烏蘭、三小姐海珠,都來了,還有一起趕了過來的二夫人常夢歆和三夫人吳卿蓮。
二夫人神色關切,連忙撲了過去,拉著馮雯雯的手,「四小姐她怎麼樣了?這該如何是好,也不知是怎麼就突然病了呢,姐姐你千萬不要憂心。若是你倒下了,暮月醒來也該傷心了。」
馮雯雯握著常夢歆的手,神色堅定地朝她點了點頭,接著便又淒淒艾艾地望著疲憊乏力的暮月,依然臉上掛滿了憂色,喃喃道,「月兒她好是好了,只是不能動了。」
二夫人眼光一閃,努力平靜地抑制著聲音中不該有的情緒,說道,「會好的,會好的。」
難得的是,吳卿蓮並沒有像平日里那般放肆行事,只是在一旁冷眼看著,怕是也是知道今天的事情非同凡響,不敢造次。
豐紳殷德拉住烏蘭的衣袖,「無憂說撞見你在花園里端著玫瑰酥,有此事?」
烏蘭臉上現出疑惑之色,「是呀,哥哥問這事做什麼?」
無憂聞言蹦了起來,神色激動,像是當場抓獲了圖謀不軌的賊,「看吧,我說的都是真的。」
和珅眼楮審視著屋內的眾人,讓人看不出情緒。
未央胸脯劇烈地起伏著,和她所推測的一樣,果然是她,忍著將她一掌揮下的沖動,壓抑著體內暗涌的內力,「你為何如此對待小姐,小姐平日里不曾做出什麼針對你的事情,你為何要置我們小姐于死地。」
烏蘭不置信的睜大眼,「我沒有!」那神色真切,讓本來也重點懷疑她的紀汝黎都信了幾分。
和珅的目光仔細地打量著她,像是在辨別她所言的真假,接著問道,「那你的玫瑰酥拿去了哪里?」
烏蘭面露困惑地眨著眼,「自然是吃了。」
無憂利聲道,「胡說,我明明看你拿著往我們院子里來了。」
烏蘭仿佛百口莫辯,樣子十分苦惱,回首去拉那海珠,「我和海珠在芬芳亭閑話,海珠覺得餓了,我便去廚房看看,正好看到有盤玫瑰酥,便端了來。」
豐紳殷德眉毛皺了皺,疑惑地問道,「妹妹你為何不讓丫頭去,怎麼會親自跑一趟呢?」
海珠一扯烏蘭,把烏蘭護在身後,「你們莫要冤枉姐姐。」接著,指著床上的暮月說道,「憑什麼她出了點兒什麼事情,就冤枉我們。」
豐紳殷德一想到海珠哄騙暮月進那金美樓的賬還沒有算,心中的惱意便不抑制地翻涌上來,質問道,「此事你有參與。」
海珠瞪大了眼楮,嗤笑一聲,「你說是,便是吧,我們大不了讓你冤死!」
烏蘭慌忙攔住海珠,好言說道,「那玫瑰酥的確是被我和海珠用了,我們在亭子里嘮些姐妹之間的閨房話,便讓小丫頭們都回去了,這才自己跑了一趟廚房。」
無憂急的眼淚都快出來了,「你們向來兩個互相包庇。」未央捅了無憂一下,提醒她當心冒犯了主子
海珠不服氣地兩手環在胸前,「就是如此!你們總是這般冤枉我們姐妹,你們有證據看見姐姐謀害她了。」
和珅大手一揮,「不許胡鬧!」平日里後院的這些糾糾葛葛,他並不願多管,是這次,女兒受了這麼大的罪,觸了他的底線,看來以前一直過于縱容他們,才造成了今日的禍事。想到這兒嚴厲地道,「雖然沒有十足的證據,但是有人親眼看見,你們也洗月兌不了嫌疑,最好好好反省,若是再有下一次,休怪我不認你這個女兒。你們且去領二十板子吧,讓你們記住今日之事。」
常夢欣看著和珅面色堅決,便知求情無益,狠了狠心,說道,「不管你們兩個說的是不是真的,目前看來,你們的嫌疑是最大的,莫要再狡辯,領罰去吧,今日,你們的妹妹遭此大難,你們即使被打得剩下半條命,也是理所應該的。」
馮雯雯狀似看得呆了,慌張地看向和珅,「不會的,這兩個孩子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她們都是孩子,小孩子只間鬧點兒矛盾還有能,卻是斷斷不會危急性命的。」
和珅面無表情,也不知听進去沒有,不過後來,還是允了馮雯雯,改為十個板子。
鬧哄哄的哭天喊地的戲碼終于平靜了下來,烏蘭和海珠兩個已經喘息著再沒力氣叫喊了,常夢歆心疼的直掉眼淚。這期間,紀汝黎不便參與和府的家事,扯著亂子,便見了禮,離開了。
其實,他還隱瞞了一件事,當時,他為她運功逼毒將大功告成之時,她突然的一朵,斷了他的真氣,她體內還殘留著些許未清的毒素,接下來的十天,必須日日續上內力,好生調養,才能徹底好起來。
這一切,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覺得暗暗行事,若是被和府的人知道了,他們原本對自己就極其的不信任,定然會暗中阻撓的。
至于下毒的是否是烏蘭,他心中存著疑問,卻也不好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