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聖體安康,社稷之xing,百xing之fu!」
張太醫上前一步,行了個禮。
皇上李嗣源端坐在承恩殿里,面色紅潤,精神煥發,笑吟吟地贊揚︰「朕能平安度過此劫,太醫署功不可沒,一定要好好嘉獎你們!」
「臣等……慚愧。」張太醫面露赧顏,「實則不敢貪他人之功為己有。」
「何出此言?」皇上不解。
張太醫躬著身子,低著頭,吞吞吐吐的回道︰「陛下,請恕臣等……才疏學淺、醫術不精,救治陛下的……其實是潞王殿下帶回的那位女子。」
「是她?」
皇上難以置信的睜大眼楮,震驚不已︰小小女子竟有如此高明的醫術?
「那位女子不眠不休,在陛下chuangqian守候了整整三天三夜;而且醫術精湛,令臣等佩服!」張太醫感慨道。
皇上心底涌起一絲感動。
立起身,他雙手背在身後,沉默不語,環顧了一下承恩殿,眼神深邃。
這里曾是魯國夫人的寢宮,所有擺設仍與她生前時的一模一樣,紋絲未動。
觸景傷情,又不禁回憶起與魯國夫人恩愛yini的往昔,他嘆了口氣,搖搖頭︰只可惜,那位女子的父親犯了不可饒恕之罪
入夜,「轟隆隆——」幾陣雷聲,滾滾的黑雲象奔騰咆哮的野馬,越聚越厚,越壓越低。
狂風呼嘯,樹枝在空中狂舞。
天牢內仿佛被烈火烤過一樣,異常悶熱,夾雜著酸臭腐爛的味道,使人透不過氣來。
安中會慵懶的坐在地上,花白的頭發如雜草般散亂,衣衫襤褸;一臉的苦相,卻絲毫沒有怯懦的樣子,黑洞一般的眼楮閃著奸險狡詐的光芒。
好死不如爛活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他暗自思忖,雙拳緊握,嘴邊掛著不易察覺的笑意。
天牢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燭燈,暗青飄搖,忽的一陣陰風吹過,燭火搖曳幾下,猝然熄滅,冒出一縷青煙。
牢里愈加昏暗、陰森,看守的獄吏不知到哪兒去了。
暴雨傾盆而降,突然一道閃電從窗外劃過,原本幽暗的天牢猛的一亮。
伴隨一聲炸雷,天牢在劇烈的震動下戰栗起來。
安中會不由得全身發顫,倒吸一口冷氣——一個身穿白衣,低頭掩面,長發披散的女人出現在牢門,身形似幻似真,時隱時現。
「啪」的一聲,牢門的鐵鎖極其詭異的自動打開了,白衣女人推開牢門,無聲無息、由遠而近地飄了過來。
安中會驚恐不安地直往後挪,脊背抵著牆壁,壯了壯膽問︰「你你是誰?」
「安宰相,可還記得本宮?」白衣女人幽怨的輕喚。
本宮?她是一宮之主的娘娘?
安中會狐疑地抬眼細看,卻嚇得厲聲尖叫。
那女人面色慘白,雙目流著血淚,鼻孔、唇側淌出了鮮血,眼神空茫卻有無盡的恨意,嘴角上挑卻勾出刻骨的怨毒。
見他不回答,白衣女人輕嘆了一聲,從寬大的衣袖中伸出雙手,手中握著兩束花。
「你還記得這些花嗎?這是當年你進獻給本宮的。」
又一道閃電劃過,借著光亮,安中會看清了,那是兩束紅色狀似喇叭的小花,鮮紅如血,妖冶惑人。
霎時,他臉色陡變成死灰,兩眼發直,脖頸僵硬,動也不動地癱坐在那兒,冷汗直流。
「你你是魯國夫人?」他抖聲結結巴巴地問︰「你是人是鬼?!」
不不對,我不相信這世上真有鬼!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可牙齒卻不停地上下打架。
「安宰相好記性啊!」魯國夫人緩緩靠近,將雙手伸到他的面前,那鮮紅如血的花兒就在他的鼻前揮舞。
「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安中會慌忙撥開花兒,拼命爬開,指著魯國夫人嘶嚎。
「安宰相為何如此懼怕?」魯國夫人忽遠忽近地在他面前飄來飄去,「你是怕本宮?還是在怕這些花?」
「娘娘,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你為何要來找我?」安中會蜷縮在牆角里,全身的毛發都在瑟瑟發抖。
「唉,本宮一直想請陛下好好嘉獎安宰相!你進獻給本宮的花兒,真是奇花啊!有了它,本宮心情愉悅歡欣。」
魯國夫人仰天大笑,笑聲似淒厲,似怨念,似不甘,又似痛苦。
「可惜,未等陛下回宮,本宮就薨逝了」
笑聲變成時高時低,如泣如訴,似飽含無盡冤屈,又似有刻骨仇恨的哭聲。
「本宮風華正茂,為何如此早早逝去啊?!」她時而哭,時而笑,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回蕩于天牢之上久久不散。
她……她真的是魯國夫人的鬼魂。
安中會打了個激靈,眼里閃過瞬間的狡黠,「娘娘,當年患了‘失心瘋’,這都是太醫診斷過的」
「你胡說!」突然自他的身旁冒出一個男人,冷不丁出聲道。
他側頭一看,差點昏過去。
那男人穿著宮中太醫的服飾,身形飄忽,手中也握著狀似喇叭的鮮紅小花。
閃電的光亮下,比紙還要蒼白的臉,瘦骨嶙峋,頭歪向一側,脖子血肉模糊;眼楮圓睜,透著幽幽冷光,充滿深仇宿怨,仿佛下一刻就會將安中會撕成碎片。
「你……你」他已語無倫次,抱著頭,閉上眼楮不敢直視,「……是誰?」
「安大人難道都忘了嗎?當年你欲蓋彌彰,給我定下‘失于職守’的罪名,先斬後奏,害得我身首異處!」那男人咬牙切齒的說道,聲音冷冷森森。
安中會聞言,大驚失色,眼楮睜開一條縫,偷偷瞟了一下,嘴唇哆嗦的問︰「你是……是……劉……直?」
「安大人果然還記得!」劉直冷哼一聲,眼神怨憤,「當年你為何加害于我?!」
安中會扭開頭,不敢看他駭人的面孔,囁嚅道︰「那都……怪你自己……咎由自取,貽誤了……魯國夫人的病……」
「娘娘面前,你還敢狡辯?!」劉直惱怒的將手里的花朝他拋撒過去,「你以為你的罪孽能瞞天過海嗎?!」
鮮紅的小花落了安中會滿頭滿身,「啊——」他嚇得屁滾尿流,抱頭鼠竄。
「呵呵,奇怪,」劉直鄙夷的看著他,冷冷的笑問︰「你自己進獻給娘娘的花,卻為何如此懼怕?」
「這些到底是什麼花?!」魯國夫人逼問。
安中會只是不停的往後躲,緘默不語,忽的他感到一股逼人心肺的寒陰之氣籠罩全身,冰冷刺骨。
劉直的雙手已抓住他的脖子,雙目含煞,殺意盡顯,「娘娘當年是如何薨逝的?!快說!要不然,我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啃你的骨!」
他驚懼得魂飛魄散,神色淒厲地哀嚎︰「我說……我說!這是……洋金花,花和氣味……都有毒!」
「既是毒花,為何進獻給本宮?!還要擺滿整個承恩殿?!」魯國夫人面露凶相,似無常索命。
事到如今,安中會干脆把心一橫,和盤托出︰「我在宮里獨斷專行數十載,娘娘的兒子卻處處與我作對!我殺不了他,就要讓他失去親母,嘗嘗痛不欲生的滋味!」
「我本可殺人于無形,而你……」他喘著粗氣,抬起手,指著劉直,「偏偏洞悉了娘娘的‘失心瘋’是洋金花所致,還要……救治……娘娘,我怎可……讓你毀了我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