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彈的奸殺故事總是在奸和殺的邊緣徘徊,一般的人很難界定奸殺的本質是善意還是惡意,恐怕只有資深的法律專家可以鑒定到底奸了沒有,殺了沒有。
土豆有點惱怒,認為金彈的故事吊胃口有余,過癮難,但不管惱怒與否,還是希望金彈再講個故事,這次能把奸殺的細節一股腦兒袒露在我們這幾個听眾面前。
「你的第三個奸殺目標是誰啊?」土豆毫不隱諱地提出他收听的意圖。
金彈看起來像個故事大王,他說在孤兒院他講的故事是最好的,有次他講《農夫和蛇》的故事,還獲得了區少年宮舉辦的講故事比賽一等獎,他說參賽之前,他用硬板紙折了一條蛇,並用彩筆畫上可怕的鱗紋,講故事的時候,他像農夫一樣把蛇放在自己的懷里,最終農夫因為善良被蛇咬死了,農夫死的剎那使他產生了對于蛇的情緒對壘,轉而可惡的紙板蛇又被他拆碎,撕爛,所以對于蛇的記憶影響了他後來的生活。
娟娟死後,他沒有離開城市,而是選擇了在城市里捕蛇。城市是在荒涼的山窪和荒地上建立起來的,這里本來是蛇的天堂,但當那些挖土機、推土機、打樁機,一隊隊開進來的時候,蛇的王國面臨嚴峻的考驗,面臨被毀的家園,蛇王鼓勵勇敢的蛇子蛇孫組建敢死隊,一條條勇敢的蛇闖進工棚,趁夜色咬嚙熟睡的施工人員,只要有縫隙,它們必舍身而入。
後來,所有的山被選擇先爆破,後施工,面對無數個蛇的家族在炮火中成為齏粉,蛇王發布了投降停戰詔書,昭告蛇民,放棄抵抗,撤離家園。但有些崇尚武士精神的蛇民不甘毀家的屈辱,它們聯合起來,由公開斗爭轉入地下,它們在午夜出沒,襲擾新家園的人群,雖然屢有犧牲,但它們前赴後繼的精神著實讓城市的新主人每每心有余悸。
金彈是最好的捕蛇者,他知道蛇出沒的規律,在夜深人靜的夜里,他能听到方圓百米之內蛇的喘息,一年下來,他捕了無數的蛇,眼鏡蛇、蝮蛇、七步蛇,赤鏈蛇,黑眉錦蛇……他把這些蛇賣給那些視之如珍的飯店,一個城市捕蛇人的身份從而被確定,每當有人問起他是誰的時候,必有人回答,捕蛇的,還必添加一句,好本事呢!
一個月黑風高的午夜,金彈出去搜尋蛇的蹤跡,當他路過一個獨居的小屋時,不由停下了腳步,他屏住氣,臉色發白起來,憑他的直覺,發現這個小屋的周圍隱伏了上百條毒蛇,那些毒蛇似乎在等待一個時間的到來,有的在迫不及待地挪動,翻滾,雖然這聲音和昆蟲的呢喃混合在一起,但金彈已準確地辨出,這是一個危機的時刻,這是誰的危機,顯然這個危機是屬于這個屋子里的主人的。
屋子亮著微弱的燈,窗戶緊閉著,他從背後的行囊袋里取出可以伸縮的鋼叉,那是一條鎖喉的鋼叉,那一根根鋼的深度和排列密度剛好是蛇類咽喉的克星,任何蛇被刺中,便失去抵抗能力,一旦被附在鋼叉兩邊的密集鋼勾鎖住,蛇皮便會被撕月兌下來,這是蛇聞之色變的利器。
到達門口的時候,他才發現門口有一條狗,它並不嘶叫,更不狂吠,它保持高昂的警覺,見有人過來,它保持得很友好,它回轉身,撞開門,金彈不由得跟了進去。
小屋只是獨零零的一間,屋內陳設十分凌亂,屋子內沒有煙火,只是幾塊已經發霉的面包。那幾塊發霉的面包和桌上的幾本英文書籍極不相稱,金彈雖然只是初中水平,但知道那是比較深奧的書籍,那書籍里應該有個大洋彼岸的夢想。
並不寬大的床上躺著一個人,她見有人進來,掙扎了一下,灰白灰白的臉上泛過因為掙扎而引起的劇痛的表情,她說︰「你好,你怎麼發現這里的,是誤闖進來的吧?」
「這里很危險,你要趕快離開這里。」金彈覺得是不是誤闖已經不重要,只強調離開這里的時機。
「我已經無法離開了。」這個說話的女人很絕望。
「為什麼?」
「我已經癱瘓了,脊椎已經摔斷了,不能動彈。」
「你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吧?」金彈看到桌上幾塊發霉的面包。
「是的,就是有好吃的,也吃不下了。」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金彈覺得蹊蹺,言語十分著急,希望盡快弄個水落石出。
「你真的想知道?本來以為沒有人會听到我的故事了,你是午夜的幽靈,看來只有幽靈一般的人才能听到我的故事。」說完,她莞爾笑了笑。
這勉強的笑容,讓金彈覺得很美,他透過微弱的燈光,發現這是個面龐端正而又十分妍秀的女人。
「你說吧!」金彈很著急,他想起了屋子外面四面八方的蛇。
「我大學剛畢業一年,我一直有個美國夢,在美國的哈弗大學讀研究生,雖然國內的研究生分數線到了,但我沒有去,我知道我的成績就是考不上哈弗,也可以被美國的其他學校錄取,那是我的夢,我的很多同學在大洋彼岸。」說到這里,她的臉上洋溢出一絲幸福。
金彈點了點頭。
「可是,到大洋彼岸讀研需要昂貴的學費,我雖然在深圳的名企工作,那畢竟是杯水車薪,所以有人幫我出了點子,說我長得不差,可以到會所兼職,這對我來說確實是從未有過的念頭,但當幾個神秘的同事一次次炫耀她們毫不費力的巨額外快時,我被打動了,我覺得可以過度一下,犧牲現在換取將來。」
金彈又明白地點點頭。
「但是到會所才知道,那金碧輝煌的背後是深不見底的狹長的冗道,紫醉金迷的光影,**橫流的氣息,窮奢極欲的戾梟,那是真正的人間地獄,品行和才能都被貼上金錢的標簽,我覺得我投放到了奴隸社會的屠宰場,我成為一個個野獸的玩偶和發泄工具,我每花一張因出賣靈魂和**而獲得的金錢的時候,我的自我就不復存在,夢魘沒有因為走出會所而消失,我真有點不敢相信,那麼多姐妹,在會所是那麼的自如,那麼的游刃有余,不知道她們是怎麼做到的。」
金彈咬咬嘴唇,依舊不發一言。
「可是更大的厄運也隨之來了,幾天前的一個晚上,我在會所陪一個客人,忽然樓下亂作一團,有人跑上來說,掃黃小組來了,听到這個消息,我真的窘住了,我不能被抓住,我是名牌大學的大學生,我是國家名企的白領,我有繼續深造的理想,我不能被毀之一旦,我舉止無措的時候,客人提醒我,跳吧,此時,我才發現,榮譽高于一切,即便死亡、殘疾、摔成爛泥,我也必須是我道德的維護者,我不能讓我的親人、朋友、同學、師長看到我在電視機里被曝光……」
「你縱身跳了……摔斷了脊椎。」金彈似乎明白了一起。
「是的,我永遠失去了自由和理想,更不復道德的存在,我沒有繼續生存下去的勇氣,我只有面對死亡的勇氣,我需要你幫幫我……」
此時,空氣凝固了,金彈的額頭上滲出汗珠,他發現那些蛇也靜下來了,金彈知道,寂靜里往往隱伏著最強大的力量,但金彈依然鄙夷這種力量,自從讀過《農夫和蛇》的故事以後,他相信自己是蛇的天敵,他可以在寓言中死去,絕不會在生活中落敗,他自恃在他存在的任何一個場合,沒有一條蛇敢決定發動一場永遠沒有勝算的戰爭。
……
第二天早晨,黎明熹微的晨光降臨的時候,金彈和懷著哈弗夢想的女孩出現在深圳大梅沙海灣,那個女孩依舊躺在她不算寬大的床板上,床頭放著金彈並不認識的兩本英文書籍,床板浸在海水中,隨著悠悠的潮汐,輕輕地晃動,整個床板像個嬰兒的搖籃,大海成為她的母親,在此岸和彼岸之間,她不會放手她的搖籃。
那只狗也跟隨著,它在海的微波里徜徉,它好像有無窮無盡的力氣,一直隨著它的主人在大海里飄蕩,直到沒落在遙遠的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