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罪釋放 第六章 宏大敘事

作者 ︰ 獨孤九萬年

九點多的時候,門口傳來呼喊聲︰「朱長風,接受傳訊。」大家把目光集中到我的身上,只有這個時候我覺得是存在著的,不管他們之前對于我是否了解,命運的相似性和兔死狐悲的情感使大家默默地為我讓開一條路,我感覺這一刻也是處在被關切和安慰的行列的。

我穿上一件黃馬甲,那是區別是否出監舍的標志。

傳訊室在一間比較陰暗的房子,有點像地下室。陳設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僅有一張長條桌子,和一張圍欄式的特制的椅子。

我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椅子的正面有個柵欄,我就差不多在籠子里了。

長條桌的後方已經坐了兩個人,一個是很年輕縴細的警員,其實也有中等個頭吧,或許我在監舍里看到的獄友都太彪悍威猛了,警察給我的感覺反而有點羸弱和飄忽。

當我的目光接觸到旁邊的那位警員的時候,我的頭就「翁」的漲了起來,因為那個警員就是那個送我來看守所的中年男子,之前的筆錄和取證都是他一手操作的。

更為嚴重的是,在他的辦公室里,我還當著很多警察的面罵他︰「以個人意志代替法律意志!」當時的我覺得特別慷慨激昂,有點像五四遠動的**廣場上,發表反帝反封建,爭取民主自由的演說。

難得的是,這位看來很硬性的警察竟然沒有發作,其余的七八個警察也都保持沉默。然而就在一個晚上之後,材料袋里憑空多了一份法醫鑒定。

就沈老師的話來說,已經鐵證如山,插翅難飛了。

那位縴細的警員在我的詫異中開始問話。

姓名、年齡、學歷、家庭住址等等……

「你毆打了蘇某某,你認為是事實嗎?」訊問開始切入正題。

「我沒有毆打,是對方先動手。」我鼓足勇氣。

「對方打你,你就可以打了嗎?」追問。

「對方打我,我也沒有打。我只是出于下意識的自我保護,再說不是有正當防衛嗎?」我覺得不能改弦。

「防衛過當也有罪,你知道嗎?」縴細的警員保持著高昂的氣勢。

「應該不會產生什麼不良後果吧,我根本就是下意識的自我保護下的抵擋行為,根本沒有主動擊打對方。」我連續用了兩個「根本」。

「那你看這個吧!」縴細的警員終于拋出了最有力的證據。

他親自把法醫鑒定拿給我看。

我循著他的手指看到了法醫鑒定的打印文本,上面的內容是︰蘇某某因遭毆打,接下來是三四行我看不懂的醫學術語,包括化學分子式,最後是導致脊椎骨骼空隙拉長,x級病變,醫學鑒定為輕傷字樣。

……

他在估計我看完的時候,補充說︰「是輕傷。」

我沒有做聲,只是感覺他在誘導我承認確實已犯下的罪行,意謂輕傷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傷害行為。

又似乎在說︰「何必這麼固執呢?」

「事情發生以後,蘇某某去醫院看了醫生,醫生說沒病,法醫鑒定怎麼有病了呢?」我覺得正常的辯駁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而且當時她要去鐵道醫院,是她自己的主意,在檢查沒有病的情況下,她在醫生辦公室滯留半小時,要求醫生給她寫成有病。在她的軟磨硬泡下,醫生還是沒有寫下任何病情。這有我部的副經理余春香和員工李志煌可以證明,他們當時陪同去了醫院的。」我依然保持宏大敘事的慷慨和娓娓道來的條理性。

……

將近一小時的訊問差不多要結束了,縴細的警員把筆錄拿給我看,所問依然,所答看上去也沒有什麼參差。

我逐字逐句看完了筆錄後,我堅定的說「我不會簽字的。」

「難道有什麼不妥嗎?」

「為什麼沒有寫上蘇某某先動手和我是出于正當防衛這些內容呢?為什麼沒有寫上蘇某某強制醫生寫病情的內容呢?為什麼在證據里從來沒有提及蘇某某毆打我的凶器——那個卷好的塑料窗呢?」

「那你說哪里需要改?」

「不用了,本身就是錯誤的,怎麼改的好?」

縴細的警員是面帶失望的,而且失望越來越深。興許,他在為不能出色地完成任務而悲哀。

旁邊的中年警察竟然沒有說一句話,他好像只是旁觀者。我感覺他是靜悄悄的來,又靜悄悄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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