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秦 第52章 鴻雁而飛。

作者 ︰ 肆月四

我立馬換上了一副哭臉,扯著他的衣袖撒嬌,他卻輕飄飄抽離了袖子,默默不言的離去,我趕緊跟緊他,一路討好,回到驛站時卻仍見他黑著一張臉,心中暗道糟糕。

在忐忑不安中又度過了幾日,卻並不見子房有任何限制我自由的舉措,一顆脆弱的心總算是勉強安定了下來,不得不說,紀先生真的是一個翩翩君子,他這般對我關切想必是受大哥委托的緣故,卻因為這君子之交從洛陽陪我顛簸到下邳,又從下邳一路至此卻毫無怨言,也真是難為了他,哎,這般重信義之人,他未來的娘子定會幸福。

︰「你覺得劉季此人如何?」我在盤算著包袱里的盤纏,準備給劉季的賀禮,他只是在一旁,執著不知從何處拿來的竹簡靜默而閱,聞言頭也不抬道︰「他既是你的朋友,那自然是極好的。」然後側身又自個兒看起了書,我卻不死心,起身轉到他面前,正對著他道︰「不許打哈哈,嚴肅點,你到底覺得劉季此人怎麼樣。」

子房被我纏的無可奈何,只得擱下竹簡,思索片刻,回我︰「碧蛟豈非池中物。」

什麼情況?這不是風雲里泥菩薩對于雄霸的預言嗎?擱在這里又是什麼意思?我死死盯著他,若不是這麼多年的相處,我恐怕真的會以為他也是穿越來的!

︰「什麼意思?」我傻傻問道,他輕笑幾聲,只是用竹簡輕敲我的腦門,我趕緊後退,怒目而對,他卻嘆息道︰「你啊,總是在關鍵時刻犯糊涂。」言罷頗有種「我就指點到這兒了剩下的你自個兒去悟」的意味,我趕緊按住他的書撒嬌道︰「那我這位劉大哥跟你心心念念的項氏叔佷相比呢?」

提及項羽,他總算是嚴肅了起來,看著我的眼堅定道︰「不可同類而語。」

︰「為何?」我道。

︰「項氏叔佷,為大將軍項梁之後,而楚國曾為抗秦大國,便是如今,在六國之中之中也頗具威望,若是有項梁大將軍的旗號,屆時便能一呼百應,」見我開口想要辯駁什麼,他在我出聲之前道,「我知道你定要說劉季號召力也不弱,這點在筵席之上眾人皆是有目共睹,不過他不過一個泗水亭亭長,便是揭竿而起也不過下邳幾千人,且還不是什麼經受過訓練的正經軍,又拿什麼與秦國的鐵騎相比擬?」

︰「而項氏叔佷如今在吾等之中頗具聲望,若是未來真有那一天,我只願能投身他麾下為其出謀畫策,」子房說道,我卻從字里行間听出另一層意思,項羽與他一般,同為六國貴族之後,想來怕是在他心里,同樣流淌著貴族之血的人才有資格帶領他血洗滅國之仇罷。

︰「反正我就是覺得劉季好,」我癟嘴道,他說的話如今句句在理,我幾乎沒有任何的理由來反駁他,他沖我無奈笑笑,只當我是由于與劉季私交關系甚好是顧才故意偏袒,我嘆氣,半晌才緩緩道︰「孰強孰弱,孰對孰錯,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我只知自己說的絕不會錯罷了。」

言罷,我開始盤點自己剩余的盤纏,離家匆忙,不曾帶太多,只堪堪八十錢,司馬遷在《史記貨殖列傳》中曾記載了漢武帝前期的物價︰一匹馬大約是四千錢,一頭牛大約是一千兩百錢,一頭豬不到八百錢,一個奴隸兩千錢,一石糧食不過三十錢,這還是漢武帝初年的物價,而在秦朝重農抑商的條件下,這錢的購買力自然還要高的多,可我看著手中的錢袋,這麼一點錢,雖然知道劉季絕不會說什麼,可和蕭何一比自然就落下了,以後拿什麼求別人相護?

︰「怎麼了?」子房見我許久沒說話,主動問道,我搖搖頭道無事,他只是靜靜打量我半晌,隨即撿起書卷淡然道︰「送錢多少不過心意,我想亭長大人應該不會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啊,我苦著臉應付了幾句,趴在桌子上開始想辦法籌錢,想著想著,居然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揉揉眼,見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還蓋著一層薄薄的薄毯,我掀被起身,奇怪,我記得明明之前我還趴在桌子上籌錢之事發愁,怎的就到床上了忽兒聞到屋外有人聲作響,趕緊走到門旁,正準備推開之時忽听一熟悉的刻意壓低的聲音怒道︰「你居然還是答應讓她去參加劉季的婚事,張先生,在下是否與你說過,呂家釋之心懷不軌,曾擄去卿兒,有此等人在,你怎敢讓卿兒再去呂家?」

是紀先生,我疑惑,听這話,紀先生早已將我與呂釋之那不得不說的一二三事皆告知子房,可這幾日子房從未表露出任何異常,只是跟著我的時候多了些,便是我要去找曹氏,他也不阻止,只是吩咐我路上小心,我還以為他並不知曉這些事,原來他早已心知肚明

︰「那又如何?」子房淡淡的嗓音響起,「劉季是阿卿多年好友,他大婚阿卿又豈能不去?不說這呂劉結親的時候呂釋之不敢有什麼大動作,他便是真存了什麼心思,有我張子房在一天,他便休想再動阿卿一根寒毛,否則我會讓他付出應有地代價!」

子房的許諾擲地有聲,我知道他不是一個會輕易許下諾言的人,可他一旦允諾了,那便是無論如何都要遵守的,心中有些淡淡地喜悅,又听他接著道︰「這幾日阿卿上街時,在下其實一直在暗中相隨,見她看似大大咧咧,實則小心謹慎,紀先生,阿卿並不是尋常女子,她堅強獨立,對于世事有著近乎可怕的洞悉,且並不欲依靠任何男子存活,她就好似一鴻雁,既然注定圈禁不了她,」聲音頓了頓,他暗暗沉下一口氣,接著道,「那麼子房,唯有在能力範圍之內,助她飛得更高。」

鼻尖一酸,有種莫名情緒撲面而來,我趕緊擦了擦眼角,方才那陣淡淡的喜悅最終流淌成了一股濃稠的化不開的感動在心底盤踞,我是一個唯物主義論者,可第一次,我真的從心底感激蒼天能讓我遇到這個真正懂我惜我之人,蒼天,我是何其有幸!

︰「你」紀先生還未來得及出聲,我便打著哈欠猛然推開門,睡眼朦朧道︰「唔,子房,紀先生,你們倆在說什麼呢?」

︰「不曾,」子房笑道,對紀先生一個眼神示意,後者應和道︰「張先生說的不錯,我們並不曾說些什麼,」隨即道,「在下只是過來取一物什,還需趕回衙門,紀某先行告辭。」

我眉眼彎彎,吩咐道︰「紀先生可要好好干,別辜負了蕭大人的信任哦。」

︰「那是自然。」他回道,又望了我一眼,這才轉而出了屋子。

︰「怎麼醒了,是我們說話吵到你了?」子房過來替我批了一件外衣,責道,「如今天氣漸寒,你這般穿著實在太過單薄,小心會感染風寒。」

我只是傻傻的沖他笑,他模模臉,試探道︰「怎麼了,可是我臉上有東西?」

我搖頭,撲到他懷中死死抱著他,他雖然詫異,但是仍舊是回抱住我,我在他懷里使勁蹭了蹭,他追問道︰「阿卿,你這般主動投懷送抱我的確甚為歡喜,不過,可否告訴我原因?」

︰「你——猜——」我笑眯眯道,然後趁他不備迅速從他懷中掙月兌出來,跑進屋子反手鎖上了門,隔著門,我仿佛听到他無奈的嘆息聲,笑到不能自已。

很快就到了呂劉大婚之日,紀先生受蕭何所邀請,所以並不與我們在一處,我與子房便二人單獨前往劉季家,見到一身大紅新郎裝的劉季整個人容光煥發,面色帶喜,不知為何卻想到了酒館里的曹氏淚眼婆娑的模樣,趕緊搖搖頭,未來大漢朝的皇帝還有皇後的婚事當前,我居然在想這些,真是

︰「劉大哥,」我笑眯眯的迎上去,掏出自己準備好的禮錢,沒辦法,我就剩這麼多了,且一路上吃喝都是紀先生在花費,我也不好意思再找他借錢,正欲遞過去,手上的錢囊忽而被拿走,轉而放上了一個頗有重量的錢袋,我一驚,轉而去看始作俑者,張子房正面色平靜的遙看前方,好像剛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我正想說什麼,劉季卻已經走到我面前來,我只有暫時放棄與他交談的打算。

︰「顧兄弟,你總算是來了!」劉季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錯,面上帶著紅暈,怕是被灌了酒,我將錢袋遞給他,柔聲道︰「劉大哥,恭喜你娶得嬌妻!」

劉季並未急著接過錢袋,而是轉眼去打量子房,我忙扯了扯後者的衣袖,笑道︰「劉大哥,還記得我們初識的時候嗎?那時馬車里的人,就是他。」

子房此時亦是回神,沖著劉季揖手到︰「在下張良,曾听阿卿提起過,多謝亭長大人當初的救命之恩。」

︰「我劉老三才是敬佩張兄弟這般有勇有謀的英雄豪杰!」他從一旁取了兩碗水酒,遞給子房,豪爽道︰「今日我劉老三又結交了一位兄弟,來,張兄弟,干!」

我在一旁,看著那水酒頗有些猶豫,子房這樣的一個貴族出身的人真的能飲得了這般粗糙的水酒嗎?怕他到時拒絕惹得劉季面子上不好過,正準備說什麼時缺見他欣然接過,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好!張兄果真是豪爽之人!」劉季一抹嘴角的酒漬笑道,我趕快講禮金塞了過去,笑著解釋道︰「這是我與張先生共同地一點心意,劉大哥可不要推辭哦。」

劉季半推半就的接下禮金,正準備多說幾句時他的那些個兄弟也都圍了過來,我猜測是樊噲還有盧綰、夏侯嬰等人,見此情況,我便拉著子房的手退到了一邊,看著他被劉家軍簇擁,樂得哈哈大笑之時,心中不知為何有種淺淺的滄桑無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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