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有些越下越大。
在不知道多久前的那個新年,也是這樣一個下雪天,茫茫的蒼白把世界全都覆蓋。西風把雪花變成了冰刀,每一刀都扎在了心上最最柔軟的地方。
「我今天,一定要帶走莉莉婭小姐!」手握著長槍的少年朝著一個城堡里面怒吼,更像是在表決心。
血已經濺滿了騎士的盔甲。中間的護鏡已經裂開了,左肩上的肩甲不知道什麼時候少了一塊,像是被人連帶著左肩上的那塊肉一起削了下來,傷口的血,涓涓地往外流淌。
少年的臉色慘白,過多的失血,已經讓他漸漸迷糊了。
「莉莉婭……」
無頭騎士旋轉起十文字槍,沖著洺奔襲而來。
「哈!」無頭騎士的聲音攻擊百試不爽,盡管洺早有防備,但身體中還是掀起了一些浪頭。
旋轉的十文字槍轉瞬及至,平地掀起的狂風似乎要把洺吸進去。
莉莉婭……
城堡的中央,塔樓的頂端,一雙眼楮正注視著在城堡下戰斗的少年。直刺,橫掃,旋轉,伴隨著槍頭不是爆射的火焰,連身上的鮮血,喘息中的疲憊也蓋不住少年的決心。
「啊!我親愛的女兒莉莉婭!你還在看著那個男人嗎?」
少女的背後出現了一個皮膚泛著不正常白色的男人。紳士的裝束,貴族的舉止作風,還有一雙笑眯眯的眼,視線永遠也不離開他那個可愛的女兒。
洺的心髒差點停止了跳動,剛才實在是太過凶險,那股強大的吸力,要不是洺第三次使用反沖拉開距離,恐怕已經是身死槍下了。洺暗想,一個人對付無頭騎士果然有些勉強,現在還是拖住為好。
奇怪的是無頭騎士沒有立馬繼續進攻,而是愣愣地看著洺的身後。
洺回頭一看,居然是一座墓室。可能是剛才那陣風的原因,墓室的門被打了個粉碎,露出里面的一具石棺,還有幾乎全是粉紅的裝飾。這很有可能是一個未婚少女的墓室。
我深愛著的莉莉婭……
少年的長槍沒有停止舞動,但是人卻越來越疲倦,手中的長槍也越來越重,敵人的速度似乎快了十倍,少年漸漸得有些招架不住。槍頭的火焰像是沒有了可以燃燒的原料,一副只要風一吹就會熄滅的樣子。
「莉莉婭!」少年不停地呼喊著這個名字,但是塔樓上的少女只能留著淚用力地點頭來做回應,卻無法說出一句話來。因為,她身後的男人正冷冷地看著她。
看到洺盯著那個墓室看個不停,無頭騎士像是受到了什麼極大的刺激,又提槍沖了過來。
洺退到墓室前,調動起全身魔力雙手結一個印,「天斂二式,裂地!」
無頭騎士已經陷入瘋狂中,速度有了巨大的提升,這一下,洺要是躲開也會受到重傷,不如賭一把,就賭無頭騎士不會冒著破壞他身後的墓室的風險強沖。
洺看得出無頭騎士對他身後的墓室有著巨大的感情,可能那就是他的至愛!
只一息,無頭騎士就沖到了洺的身前大概十米的地方。就在此刻!洺雙手怒喝一聲,大地生生向兩邊裂開,中間出現了一個足有八米深,能容納無頭騎士大坑。
但洺的戰斗經驗還是太欠缺,無頭騎士雙腳一提馬月復,那戰馬高高躍起,躍過了深坑,落在了洺的身邊,踏碎了洺身邊的一塊大墓碑。
雙手一動,十文字槍想著洺的頭掃來。洺剛拼盡魔力,釋放了天斂式,此時的他就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毫無反擊能力。無奈之下,洺只能相信手中的囚魂。在十文字槍掃來的那一刻,洺雙手豎起,死死地護住了腦袋,但是十文字槍還是集中了洺,雖然囚魂擋住了十文字槍之利,無頭騎士也不敢多接觸,但洺還是被打飛了二十多米,直到撞到一個大墓室才停下來。一口血水從洺口中吐出,雙臂也開了一道大口子,更是骨折了。
試著動了一下,但是全身上下撕心裂肺地疼。看來骨折的不止一處。
洺閉上了眼楮,似乎已經接受這個事實了,自己的命恐怕就要交代在這里了。九叔說過,人要死之前總會想起點什麼。我呢,我會想起什麼?
只記得剛才那場美麗的煙火,煙火下,那個女孩子,到底和我說了什麼?
等了好久,洺也沒感覺到無頭騎士十文字槍的冰冷。睜開眼楮一看,無頭騎士單跪在了剛才那個少女的墓室前,身體微微下彎,地上竟然多了一些亮晶晶的綠水。那就是見到至愛的死魂靈才會流下的眼淚。
我深愛著的莉莉婭,我們一直在一起從未分開過……
「噗!」少年被一個惡漢用鐵錘擊中了他的胸口。盔甲上的護鏡終于徹底裂開,變得粉碎,少年噴出一口血霧,染著晶瑩的碎片滴落在地上上。
「莉莉婭!」少年最後的一口氣,還是在高聲呼喊著這個名字,但是隨後,他就跪倒在了地上,腦袋低垂著,只有長槍依然直立。
「啊!!!!」塔樓上的少女看到了這一幕,再也忍受不住了,驚叫著想要沖到少年的身邊。只是連門也出不去,那個男人帶著邪邪地笑容,攔下了少女。
「我親愛的女兒,你那麼在乎那個小子也不願意看你的父親一眼嗎?」
少女意識到了眼前的這個男人,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的。為什麼自己出生在這樣的一個地方,這樣的一個家庭,外表優雅的父親卻是一個十足的變態,一個有著戀童癖,愛著自己親生女兒的男人!
貴族,在少女眼中不過是衣冠禽獸。少女的母親早早去世,她被這個惡心**的男人如寵物般飼養在塔樓中,從少女十歲那年開始就對她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那時候的少女這些都還不了解,她不懂這一切的罪孽,直到十五歲的那一天,一次意外,她認識了這個少年。
相互間的通信和約見,她開始明白了許許多多的道理,她見到了更遠的世界,她懂得了反抗,她清楚了未來,他們相愛了。
門外響起了奴僕的聲音︰「老爺,那個少年已經被抓住了。」
「帶進來吧。」
一個捆得嚴嚴實實的血人被丟了進來,當然下面墊著一塊麻布,男人可不能弄髒了他可愛女兒的房間。
「父親大人,求你放過他吧!」
此刻的尊嚴,又有什麼重要呢,眼前這個少年,正是存在于她夢中的那個人啊!一個真正的騎士,騎著白色的戰馬,打敗了巨龍把她從象牙塔里救出來的人。
「莉莉婭……」少年是剩下了微弱的氣息,但是他還是分辨出了眼前的那個人。眼角滑落的血水,道不盡的悔恨和迷戀。
「父親大人,放過他吧!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是嗎?」
男人陰暗的笑容襯得他的臉更加病態。
「是的,父親大人,求求你放過他吧!」
少年听到了這句話,意識到了如果成真,接下去會發生什麼,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但是那已經不可能。累得精疲力盡,最後依然倒在滿是血的麻布上。昏迷的神智,也停不下嘴里那句遙遠的呼喚。
「莉莉婭……」
「把他的傷治一下,扔出去,別讓他死了,那樣我可愛的女兒可是會傷心的。」男人的嘴裂得更開了。
「父親大人,能讓我和他單獨說幾句麼?」
「今天晚上要等著我哦,親愛的女兒。」男人大笑著出去了,只留下了奔涌著淚水的少女和倒在血泊中的少年。
「莉莉婭……」
「你別說話了,拿著這個。」少女從脖子上取下了一條項鏈,塞到了少年的手中,「我等你,不管多久,我等你,我等著你來救我。」
「莉莉婭……」
徹底的黑暗,少年只記得關上的城堡大門,在城堡外依舊能清晰听見的那個男人的笑,還有少女悲慘的呼救。
無頭騎士已經在墓室前跪了很久,雖然失去了頭,但是死魂靈的眼淚卻一刻也沒停歇,不斷地在地上出現。
時間在少年自殺般的訓練中流走,不知道尋找了多少的名師,也不知道戰勝了多少的高手,少年終于有了實力能夠成為真正的騎士。
那一天,一把猩紅的十文字槍印染了整個老舊的城堡。殺到了城堡的中心,少年終于見到了夜夜讓他失眠的男人,是他,是他!少年變得像一頭野獸,嘶吼的聲音響徹了天際。
「當初真不應該放你一天生路。」
「莉莉婭呢?我的莉莉婭呢?」
「她?死了。」男人的回答那麼冷淡,冷淡得讓少年無法接受。
死了……她死了……
這些年的痛苦和煎熬,為了拯救的他的公主已經死了。
「忘了告訴你,她感覺到我對她的疼愛難以償還,自殺的。」男人依然淡然。
少年的嘶吼變成了受傷魔獸的哀鳴,「你這個禽獸,你這個畜生……我要殺了你!」
手起槍落,但是飛起的,卻是少年的人頭。
少年看到了已經與他分離的身體,但是他的眼中,依舊只有那個男人。少年失去頭顱的身體動了,簡單的一個直刺,十文字槍插進了男人的心髒。誰也沒有料到,那個割下少年頭的侍衛也沒有料到。
死魂靈誕生于執念中,又死于執念中。
少年得到了重生,這個隱藏著太多罪惡的地方被屠戮一空。但是莉莉婭被葬在了哪里。少年一直在尋找,他化為了無頭騎士,身下是一匹白色的戰馬。
「莉莉婭……」
無頭騎士終于站了起來,從幽冥的懷中掏出一條銀白色的項鏈。
「莉莉婭,我終于找到你了,我今天可以接你走了,我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好嗎?」
「步,我終于等到了。」空靈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一個少女,準確地說,是一個死魂靈。
洺不知道三千年前的事情,但是他知道,現在更糟糕了,兩個死魂靈,不是壹加壹這麼簡單,更何況,明顯是一對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