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一家在本地久負盛名的酒店而言,客人多一些是很正常的;因為客人多,提前預定自然也同樣是很正常的事情。
陳北雁听到門外這一嗓子,自然也就猜到,現在他們幾個人所在的這個房間很有可能是被別人提前訂下的,只是因為是他來的緣故,豆蟲自作主張,佔用了這個房間。
從情理上說,這事盡管陳北雁等人事前不知情,卻終究有些不通情理,所以陳北雁的眉頭就忍不住稍稍皺了起來。
這個豆蟲,這不是平白無故的多事嗎?
很顯然,門外的那位也是這麼想的。
「你們有貴客來就佔我的房間?東方胡就是這麼教你們的?」
那人嘩啦一把把房門推開,渾然不顧服務員為難的阻攔,嚷嚷道︰「我倒要看看,在藍島縣這一畝三分地上,還有誰比我們縣府更尊貴!」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之後,一個半禿頂的中年男子板著臉走了進來。
服務員緊隨其後,解釋說︰「胡主任,對不起,您真不能進來啊!這是點……這是老板的客人,您……」
「嗯?」
中年男人胡主任看看陳北雁,不認識,看看謝媽,不認識,看看蘇白白,還不認識,目光轉到謝文爽身上的時候,卻看著有些眼熟了︰「你是一中的老師吧?」
謝文爽隱約看他也有些眼熟,好像是縣府辦的什麼人,下意識的站起來,問道︰「您是……」
胡主任冷哼一聲,板著臉說︰「這個房間我早就定下了,還以為是什麼貴客,原來是一個老師。這樣吧,你給我介紹介紹,我看看是誰這麼大膽,敢佔縣府訂下的房間。」
他明明有理,但這個態度亮出來,卻是讓在場很多人全都皺起了眉頭。
縣府?縣府就了不起了?就能這麼趾高氣揚的指責在場所有人?
陳北雁臉一沉,低聲喝道︰「把豆蟲找來!」
「咋了陳先生?」
豆蟲恰恰抱著兩瓶82年拉菲趕回來,恰恰听到陳北雁語氣不善,心里就哆嗦了一下,小跑著進了房間。
「豆蟲?」
胡主任愣了愣神,轉眼就笑了︰「竇明亮啊,我倒忘了你還有個外號叫豆蟲。」
豆蟲一看是他,臉色就是微微一變,隨即陪笑說︰「原來是胡主任,今天這是哪陣風把您老送來了?小店蓬蓽生輝啊!」
作為藍島縣比較上檔次的酒店,縣府當然是藍島大酒店的常客,豆蟲自然也就認識這個胡主任。
胡主任是縣府辦主任,縣府辦的文件大都是他起草,堪稱縣府第一筆桿子,深得領導喜愛;而且胡主任還負責縣府日常一應餐飲招待,諸種安排也深得領導們歡心,在縣府那邊很是得寵。
「這是82年拉菲吧?沒想到你們藍島大酒店還有這種珍品。」
胡主任是識貨的人,看著豆蟲懷里的兩個酒瓶子,頓時雙眼放光,說道︰「這樣,何書記和鄒縣長今天中午有個活動,就喝你這個酒了。放這兒吧。」
「胡主任,這個酒是人家客人自帶的。」
豆蟲為難的看他一眼,說︰「要不改天,我們想辦法搞兩瓶,專門孝敬何書記和鄒縣長?」
胡主任臉一耷拉︰「你這個竇明亮,到底會不會辦事?這個房間是縣府辦常年訂下的吧,是不是說好隨用隨準備,今天你偷偷的安排了別的客人,你一會兒把人給我請出去我也就不說什麼了,怎麼何書記和鄒縣長喝你兩瓶酒,你還推三阻四的?」
豆蟲臉上更尷尬,不願得罪這個胡主任,又怕惹陳北雁不高興,一個以往在刀口上舌忝血的漢子,硬生生的被現在這個局面逼得局促不安,強自解釋說︰「胡主任,這事你听我解釋,我也沒想到你們今天會臨時要過來……」
「這個我不管。」
胡主任抬頭看天,說︰「何書記和鄒縣長今天這是臨時接到通知,說有一個省城的大客商臨時決定要過來一下。那個大客商可是說了,很有可能在藍島縣投資建廠,縣委縣政府非常重視這次接待。你要是在這個事上給我惹了亂子,你就等著給何書記和鄒縣長解釋去吧?」
現如今這個世道,外來投資對于各級政。府而言,都是大事,尤其這種居然驚動了書記和縣長的大客商,想來更是不容忽視的天大的事。
豆蟲盡管明白胡主任這話不無夸張的成分,臉色卻還是再一次一變。
是的,藍島大酒店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在藍島縣本地的確很強大,但是再強大的大酒店,也不可能跟縣一級政。府擰著干啊,一旦出了問題,別說他豆蟲,就是二十一點東方胡也不好交代。
眼看著陳北雁的臉色越來越陰郁,靳娜善解人意的提議說︰「弟弟,既然這樣,咱們還是不要給人家添亂了,換個房間?」
陳北雁輕輕點頭,對謝媽陪笑說︰「阿姨,您看這事鬧的,讓您看了笑話。」
謝媽這把年紀,什麼事都見得多了,倒明白有時候退一步的確就是海闊天空,更何況現在這個局面明顯自己這邊也有些理虧,不願多事,自然也就非常心平氣和的接受換房間這個事,笑著說︰「小陳可別這麼說,咱們只是吃頓便飯,沒這麼多事。」
胡主任听著這話心里有刺,很不滿意的說︰「你怎麼說話呢?你那意思說我們縣府辦事多?」
他板著臉,皺著眉,一副找茬的表情,還沒把屬于縣府辦主任的架子擺足,忽然就看到一直背對他的靳娜轉過身來,準備撤離。
「靳……靳總?」
胡主任的臉色在一個瞬間變得驚愕起來,三兩步跑上前,彎著腰,腆著臉陪笑說︰「靳總您好,我是藍島縣縣府辦的小胡啊?上一次何書記和鄒縣長去省城拜會您的時候,我也在。您貴人多忘事,可能不記得我了吧?」
他一四十多的老男人,在靳娜面前自稱小胡,要多滑稽有多滑稽,門口的服務員愕然之間,忍不住掩嘴偷笑。
豆蟲卻是稍稍松了一口氣,單看胡主任這個態度轉變,立刻明白,今天中午這個不安寧的局面無形中已經得到了控制。
隱隱的,他還很想看看胡主任怎麼收場。
靳娜笑眯眯的說︰「哪能啊?我是听胡主任挺威風的,一直沒敢動彈,怕打擾了胡主任。」
胡主任一臉大汗珠子頓時淌了下來,說︰「靳總您這是折煞我了。剛才何書記正好有事跟陳總通話,才知道陳總很快就要到藍島縣,所以安排我來這邊準備一下,沒想到靳總您提前到了。靳總啊,真是對不起,早知道您早到了,我就該早早的等在這里給您倒碗水喝。」
他久經酒場,臉皮也厚,果真抓了桌上的茶壺,給靳娜添了添,才又說︰「我就說嘛,我們藍島縣再尊貴的客人也喝不起82年的拉菲啊,敢情那拉菲是您帶來的。」
一邊說,一邊偷瞄在主陪位置上站起來的陳北雁,心里只犯嘀咕。
這是誰啊,靳總都只能給他做副陪,他不得是比靳總更驚人的大人物?
然而,那張年輕的臉,看著似笑非笑,還真看不出什麼端倪。
靳娜看胡主任前倨後恭,臉色轉換的如此之快,倒也有些好笑,一時惡趣味,問︰「既然這樣,那你看我們是不是給陳總騰個地方?」
胡主任笑成了一個尷尬的小綿羊,說︰「靳總您可別拿我開涮了,陳總要知道我把他夫人請出去了,還不得扒了我的皮?」
靳娜笑著對陳北雁解釋說︰「我剛才給你伯維表哥打電話了,他說很快就趕到,不想驚動了藍島縣的父母官。」
省城到藍島縣很快,最多一個小時的車程,陳伯維要過來,倒的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胡主任眼神一亮,繞了個大圈到陳北雁身邊,彎著腰,伸出雙手說︰「原來是陳總和靳總的表弟,真是久仰久仰。」
陳北雁心說久仰你妹啊,你都不知道哥是誰叫什麼,臉上卻還是微微笑了笑,隨意跟他握握手,說︰「給胡主任添麻煩了。」
胡主任受寵若驚,連忙說道︰「不麻煩不麻煩,這樣好不好,那個您……」
陳北雁笑眯眯的說︰「我也姓陳。」
胡主任再次跟他握手,說︰「陳先生,您看您和靳總稍坐,我出去準備一下……」
謝文爽和蘇白白站在一邊,看著陳北雁跟胡主任這樣的老油條言談舉止,心中五味雜陳,難以自抑。
在她們的眼中,陳北雁畢竟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而且曾經的放蕩形骸,也讓她們一直認為,陳北雁的骨子里還是一個單純且率性的少年,誰能想到面對今天中午這樣的場面,陳北雁居然應付自如,沉穩之中不乏氣度,只怕和她們同齡的年輕人也不一定能夠做到陳北雁這麼好。
這個有時候略顯調皮和囂張的小男人,還真是時時處處都會給人以驚喜呢。
懂這個男人,是不是就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