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我茫然的看著這完全陌生的地方,才發現其實我並不認識除了韓家庭院以外的路,所以就只能怔怔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忽然我有了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其實君芷姐說在四歲的時候她第一次見二哥哭,也是唯一一次見二哥哭,其實她還並未見過我哭,因為我從來沒哭過,我好像天生便不會哭是的,有一次我問我那個家主爹,「父親,我為什麼要叫韓君笑啊。」
「因為你生下來的時候第一聲不是哭,而是笑,所以你就叫韓君笑嘍。」爹每次說的時候都會輕輕模著我的腦袋,
我其實知道,他是想我娘了,娘在生下我不久之後,娘便不久于人世,對外宣稱是調養不當外加偶遇惡疾不治身亡,其實是在生我的時候難產大出血而死,我曾經一度以為是我的出生害死了娘。
當我真正一個人站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我才知道,原來沒有人是不會哭的。
「哎呦,可算出來了,弟弟,別發呆了,你第一次出來,姐帶你出去好好玩玩。」韓君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破洞」里鑽了出來。
我這時候才猛然想起來,原來自己並不是孤身一人,還好姐姐還在,我沖著她呲著滿口小白牙樂道︰「姐,原來這牆外並沒有人啊。」
「你個傻孩子,這是咱們家夾道附近,當然不能有人,跟姐走。」韓君芷沖我做了個鬼臉,輕柔的牽起我的小手︰「傻弟弟,一會千萬牽住姐姐的手,別走丟了。」
我死死的攥住韓君芷羊脂般小手不敢放松,還沒走出街口就看見姐姐的臉色扭曲︰「弟,別緊張,姐姐在你身邊,手上小點勁,牽著手就好了,你這樣抓的姐手疼。」
我小臉通紅急忙松開手上的勁改成了牽著手,忽然我抬起頭看著陰暗的天空伸出另一只手接下一片鵝毛雪花︰「姐,下雪了。」
「恩,快些走,咱們要在爹爹派人尋咱們之前回去。」韓君芷牽著我的手迎著雪蹦蹦跳的走在這條有些陰寒的夾道上。
我跟在韓君芷的身後,看著姐姐歡快的背影,忽然覺得這條路在長點也沒關系,看不看到的洛陽也不是想象中那麼重要。
可不一會韓君芷便牽著我走過了這條並不長的夾道,我看著就算下著大雪依舊人聲鼎沸的洛陽集市再一次怔在了原地。
我看著幾個在那時跟我一般年紀,同樣只有五六歲的少年蹲在牆角,聚在一起手里拿著個火捻子,沖著地上一個橢圓形物品上的綠色引線踫去,大概是因為下雪的緣故,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最後一個稍微大點的孩子鼓著膽子用手攥著引線才能點著火,引線著了之後這幾個少年四散而開,抬著頭看著飛上天的炮竹。
「 。」炮竹迎著雪炸裂開來,我也抬起頭看著爆炸,心里暗自納悶︰「這煙火怎麼沒有圖案,這是光有聲響。」
「別看了,這不是咱們家的特制的煙花,只不過是普通的炮仗。」韓君芷悄悄的拉著我的袖子︰「走,姐,帶你吃冰糖葫蘆去,走跟我找找」
韓君芷拉起我的手走進這條繁忙的市集,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並未影響人們的心情,這里好多的東西都是我不曾見過的,每遇到一樣我便要停下看看,韓君芷便牽著我的手不厭其煩的給我講那麼使我感到新奇的東西,比如空竹,炮竹,鈴鐺,這些韓府里從未出現過得玩意。
我們走了好久,可惜這次卻沒有發現那傳說中的冰糖葫蘆,韓君芷便牽著我的手坐在一個僻靜的角落休息。
這時候一個年紀跟我一般大的胖小子恰好從我身邊跑過去,听見我的各種奇怪的問題撇著嘴說了聲,土狗。
姐姐牽著我的手,恰好能听見別人罵我這句話,一下子火起來,那張仿佛瓷女圭女圭一般的小臉上寫滿了小姐我現在很生氣,便一手摞起袖子露出恨不得還沒人家手指粗的小胳膊便要追上前去幫我教訓教訓他。
我實在怕姐姐吃虧,急忙拉住她︰「姐,不值得的,還是冰糖葫蘆要緊,我們還要回家的,你可說過要請我吃一串的。」
韓君芷氣呼呼的看著我︰「屁,你就這樣讓人家罵了也不說話,你怕個什麼,追上去抽他啊,就是爹來了,我也不怕。」
我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還是算了,人家說的沒錯,我畢竟是什麼也沒見過的,怪不得人家那樣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帶你出來嗎?」韓君芷水汪汪的大眼楮看著我,看的我心里直發毛,︰「你現在哪還有一點男孩子的氣性,這幾年爹把你都關成個窩囊廢了。」
韓君芷說完便什麼也不顧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里嚎啕大哭,我就蹲子總想要說些什麼,可那時候還小實在是沒有話能安慰,因為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傷心的姐姐,我就只能這樣蹲在地上,臉上努力的擠出一個還能看的微笑,希望姐姐能夠抬起頭看我一眼,
那時候,我覺得我叫韓君笑這個名字起的很好,因為我很愛笑,過幾個日子那天下最有名的神算遇上我之後才明白,有時候遇上一些事,**的只能笑。
這時候在洛陽的酒家里二樓有一桌靠近窗戶的座位上,坐著倆個人正緊緊的盯著蹲在地上的我和韓君芷。
其中一個穿一身黑衣勁裝頭戴一頂黃色斗笠看不清樣貌的男人,沖著對面不停地豪飲的方臉大漢,指著遠在街邊角落的韓君芷和我說道︰「那便是韓家的三小姐和四少爺,正是滅你洪家滿門的韓世敬的親骨肉,平日里那姓韓的怕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便不讓他這對兒女踏出韓家一步,今日不要是我怕你也沒這個報仇的機會。」
「你給老子閉嘴,如果今日在沒有機會老子便提刀殺入他韓家,生死由命,今日我便讓那韓世敬嘗嘗那兒死女亡的痛苦,哈哈!」方臉大漢狂笑站起身雙臂環抱一壇烈酒,甩掉錦步,一頭扎進酒壇里,不一會抬起頭,胡須毛發都沾著無數的酒水,雙目卻也化為暴戾的血紅色。
「那就祝洪兄大功告成,告辭。」那黑衣人一個箭步翻身直接從二樓窗口跳下,站在樓下,看了一眼樓上的窗口低聲自語︰「師兄,你屠洪烈這一招,怕過一會便就要成為死棋了。」
這黑衣人壓低斗笠快步疾行融入人群之中就好似一位因為雪勢漸大而急忙歸家的路人,邊走邊低吟︰滿城雪,有幾人相陪我至白頭?!
風雪勢頭更大了。
樓上屠洪烈又抱起一壇烈酒狂飲而盡,飲罷將酒壇摔至粉碎,扯後黃布一柄古樸戰刀乍現而出,屠洪烈倒提短刀一躍而起沖破酒家二樓屋檐里,弄得是碎瓦破石橫飛,嚇得其余店家客人驚慌失措。
屠洪烈站在酒家的樓頂上看著我和還在哭泣的韓君芷臉上殺意濃烈,雙手袖口之中膨脹炸響,手上短刀呈現上黃昏末日般的光暈,這鵝毛大雪從天而降竟然未能進屠洪烈一丈之內便蒸發四散。
「韓世敬,老子今天就要讓你嘗嘗這家破人亡的滋味!」一句宛如惡獸咆哮般的怒號j隨著風雪響徹洛陽。
屠洪烈聲音嘶吼沙啞,身形于空中狂掠十數丈之遠連續飛過倆條長街,仿佛惡鬼降世般落至我和韓君芷所在的這條小市集,卻與我們隔了有幾百米遠。
「快跑!」我還沒弄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就只是依稀听見有人喊我爹的名字,可原本還蹲著下大哭的韓君芷便什麼也不顧得的拉著我的手,瘋了一般的往韓家的方向跑。
我的確從未見過這樣的韓君芷,連自己最心愛平時都舍不得穿的鞋子,跑丟了,也不曾回頭的姐姐,就只顧著拉著我的手往前跑。
我才剛發現從出來到現在就算是她剛才因為我傷心哭泣的時候,都牽著我的手。
「啊!!!!」屠洪烈也發現我們的逃跑狂吼一聲,雙目血紅手中短刀即刻揮舞狂砍,銳利的刀鋒輕而易舉的將擋在屠洪烈面前無辜的路人劈成倆段,屠洪烈揮舞著戰刀肆意的屠殺的,踏著滿腳的血一步一印在雪地一個血色腳印,向我們的位置緊逼而來。
無數的哭喊哀嚎聲響徹這條原本平靜祥和的市集,剩下活著的人拼命地向著我和韓君芷跑的方向逃命而來,他們奔逃四散顧不得別人的性命,推搡,踐踏,終于在擁擠的人群中年幼的我們摔倒了。
「快跑!」韓君芷在摔倒的一瞬間撒開了緊緊牽著我的手大喊道︰「別回頭!快跑!回家!回家!」
我當時听言撒腿就跑就沖著韓家方向的狂奔,就像是條野狗,因為我從未覺得家離我這麼遙遠……
屠洪烈獰笑橫刀腰斬死一位書生,手中短刀激射而出筆直洞穿幾位無辜路人,這一刀分明直取韓君芷的位置!
韓君芷小臉上早已面色慘白,剛才摔倒時膝蓋被劃破早已血流不止,這時飛刀眨眼便就要到達近前,她已經無力躲避,認命似的閉上眼楮,卻並沒有不爭氣的哭,她現在只希望弟弟能夠回家,回家就安全了。
「姐,別怕,我保護你!」
韓君芷恍惚之間看見我狂奔回來,伸開雙臂擋在她的面前,韓君芷看著我瘦小的背影眼淚一瞬間決堤而出!
可惜我卻看不見了,飛刀未來,勁風夾帶著的雪花就像是刀子一樣輕易劃破我的臉,我的眼楮已經刺痛到無法睜不開。
原來就在剛才,我忽然停下了逃命步伐,平靜的站在了原地,身邊不停地有人奔逃著不斷的撞擊著我的身體。
那時六歲的我,大笑轉身,迎著與逃命眾人相反的方向跑了回去。
轉身過後的我,滿目殘肢橫飛,迎著冷冽淒慘的刀光,狂奔回去。
是的,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救一個把我生命看做比自己生命重要十倍的人。
其實我不怕,一點也不怕!
我不是窩囊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