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齊鈺在更衣的時候,段大小姐已經早早的起了,從門後偷偷的露出半個身子看著正在被侍女服侍著梳頭的李齊鈺。
今日是回宮的日子,梳妝打扮自然不能隨意,故而衣服發型都分外隆重,是最華貴的宮裝。段卿卿就那麼默默的站在門口。看著那個尊貴冷艷的人一點一點的被打扮起來,換上錦繡的長裙,罩上金絲銀線繡著鳳鳥的外袍,帶上東珠項鏈,手上沉沉的玉鐲愈發顯得那手晶瑩剔透,縴白動人,烏黑的長發在侍女手中用發簪挽起,梳成漂亮的形狀,用各種華麗的發飾裝飾。
繁復精美,異常華麗。
可是盡管如此,那個人的氣質依舊是清清冷冷,疏遠莫名。
門口的段卿卿突然失落的模了模自己腦後那個簡簡單單的發髻。突然覺得自己活了這麼多年,其實過得未必是女人的日子。
段卿卿雖然出身也是名門世家,可是從養了蛇之後,再也不曾有侍女近身服侍過,故而衣裳一直停留在穿的端正,發型從少女時候的梳著兩個簡單的包包在頭上,後面的披著,到及薺之後,就是直接在腦後盤起的簡單發型了。也慶幸她長得實在是好,就這樣的打扮還能成為公認的京都第一美人。
幸虧長得好。
段卿卿長長的嘆了口氣。
自從她在門外李齊鈺早就發現了,她自小習武,感覺自然敏銳些,感覺到那人從中屋磨磨蹭蹭的靠近,最後干脆趴在門口大赫赫的偷看了。
如今他們已經是未婚夫妻身份,她這樣雖然奔放,但是終究不能和尋常未婚夫妻相比,段大小姐為人單純天真的,禮儀教化反而沒那麼拘謹,李齊鈺是知道這些的,索性也不計較她一些奇奇的行為,反而從鏡子里看到那個人因為偷窺自己而各種奇怪的表現而微微愉悅了起來。
直到看到段大小姐大大的嘆口氣。
李齊鈺終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柔聲開口︰「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呢?」
啊……
被發現了。雖然同為女子,更加親密的時刻也在混亂中做過。可是在大早上闖入人家閨房終究不妥,段卿卿終于記起這茬來了。
段大小姐當下一囧,慫眉搭眼的小步走了進來,在對方眼神的示意下,在離公主五步遠處站住。
悄悄的拿眼楮去瞟公主的臉色。
兩只耳朵粉嘟嘟的滴血的紅。
她總是這樣冒失又害羞,不經意的讓人心底軟成一片。
清晨的微風從窗外吹進來,帶著涼意和微微的濕氣。竟然也顯得分外綺麗動人。
「段姑娘。」對方語氣平平的開口。
「啊,臣女在!」段卿卿趕緊大聲回答。
「你好奇本宮長什麼樣嗎?」清冷的聲音听不出情緒。只是在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侍女也將最後一枚玳瑁的簪子別上去,整個發型已經固定好,華美動人。只是對方依舊帶著那半塊銀白的面具。表情也不辨喜怒。
「啊?啊。」不知道該如何說是正確的,但是,這麼多次見面,卻從未見過對方完整的面容,說不好奇那絕對是假的,不過看著對方對面具的執著程度,段卿卿幾乎以為,這輩子都沒有可能見到完整的李齊鈺。
可是今天對方卻問了。
于是段卿卿在一愣之下,緩緩的點了點頭。
「嗯,我想看看公主,到底長什麼模樣。」臉頰微微泛起粉色,段卿卿突然想到那個晚上,她對著面具親吻,卻被對方擒住下顎,翻身撲上,就有點奇怪的羞澀︰「畢竟公主……是臣女未來的妻子,臣女希望,能記住妻子的模樣。」
她對這段婚姻是向往的。能得到一個白頭偕老的人。是男是女又何妨?
「段姑娘,本宮這面具底下的模樣,可不怎麼好看」對方挑了挑眉,段卿卿和她相識不久,又同為女子,卻說出這看似深情的話來。忍不住讓李齊鈺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子惡意。對方為什麼做出這般深情的模樣她不知道,不過她倒是真想看一下段卿卿看到她那半邊臉後的表情了。
「公主莫非以為臣女是什麼膚淺的浪蕩子不成!」段卿卿生氣的別過頭去。
「綠桑,你們退下。」
沒有回答段卿卿的話,對方只是吩咐侍女們退下,待得她們走出房間並掩上門之後,才轉臉看向惴惴不安的段大小姐,也不說話。然後伸手,緩緩的借下腦後面具的繩子。
她的動作十分緩慢。面孔直直的和段卿卿相對,嘴角微微勾起,帶著惡意的笑。
段卿卿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終于面具被解開,對方縴白的指尖握住了面具,卻沒有從臉上挪開。
可是那手指只是停頓了片刻,片刻之後卻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毫不猶豫的將面具從臉上掀開。
段卿卿瞪大了眼楮。
只見那額頭眉角,都是陳年的傷痕,疤痕早已長的平整,紫紅色,猙獰異常。連帶那雙眼楮也顯得寒光閃爍。
其實帶著面具,又說不大好看,段卿卿就已經意識到,對方可能已經破相了,在掀開面具的之前,段卿卿就猜想過數次這片地方的模樣,可能是一片漆黑的胎記,也可能是猙獰的紅色瘡口。或者是紋身什麼的。
可是居然是傷疤。
段卿卿突然就覺得,還好,好歹傷疤已經好了。
可是,已經好了,不代表曾經不疼過。她忍不住抬起了手,模了模那兒。然後抬頭看向那人的眼楮。
那雙眼楮寒意逼人,灼灼閃爍。她沒有撥開段卿卿模向她的手,卻渾身都散發著抗拒的信息。
她終究還是在意的,段卿卿想。
「段姑娘不說點什麼嗎?」被模得不耐煩了,李齊鈺終于忍不住開口,她的反應太過平靜,讓她沒有看到原本想要看的驚恐或者厭惡,頓時有種失落感。
段卿卿傻傻的張大嘴︰「啊?說啥?」
「本宮這模樣,段姑娘難道不覺得很難看?段姑娘號稱京都第一美人,原本該配個名門世家的公子。可是卻被本宮一道聖旨,怕是下半生都要埋葬在這宮廷之中與一個女人相伴終老了,段姑娘就沒有怨過?如今看到本宮這模樣,段姑娘難道沒有什麼話要說嗎?」惡意的戳穿所有的真相,李齊鈺期待面前這個人臉上的表情破裂。
「雖然公主你說的看起來也有理,但是臣女卻覺得不應該這樣想。」段卿卿起身,搬了個小凳子在李齊鈺的腳邊坐下來,歪著頭去看她︰「臣女以前被京城所有的公子所不喜,為了嫁人,什麼本事都使出來了,也見慣了男人們的各種欺瞞躲避手段,後來遇到公主,臣女覺得,這也許就是上蒼注定。」看了一眼對方臉上的傷痕,段卿卿不覺得那個很重要,猶豫了一下,還是堅定的上前去牽了對方的手︰「至于公主容貌,臣女可以說句不知恥的話,如若臣女在意這些,日日照鏡子便是,何苦要嫁人!」
日日照鏡子……
李齊鈺嘴角抽了抽。看著瞪大眼楮顯得分外真誠的段大小姐。默默地撇過頭去,對著鏡子開始自己傅粉。
段卿卿卻在旁邊,進入奇怪的思考中。她素來一開口就停不下來,忍不住開口發表自己的「高見」。
「公主今日詢問,臣女總覺得是在試探。」段卿卿腦袋從旁邊湊過來,眼神亮晶晶的盯著她。
「哦?段姑娘覺得本宮在試探什麼呢?」見她突然有此言,李齊鈺隨口應付。
「臣女覺得,公主是在試探我的真心!」段卿卿仰首望天,表情激越。
李齊鈺一個手抖,上好的珍珠粉頓時重重壓在臉頰。她急急逝去,卻听得身旁那人用極大的聲音,表忠心一樣的嚷嚷︰「臣女愛慕公主!不論公主長相如何!臣女都願意陪伴公主,終生廝守!」
李齊鈺驚訝的朝著她看去。段大小姐朝她露出一個明艷萬分的笑。八顆牙齒盈盈生光。
忍不住愣了愣,然後放下了手中的粉撲。開口問。
「段姑娘如此忠心愛慕,本宮十分感動,不過,不知道段姑娘愛慕本宮什麼呢?」
原本以為她還會大聲的回答一些敷衍的空話,卻見那個艷光四射的女子扭在凳子上扭捏了許久,臉色紅了又白如變臉了半柱香之後,才像是壓抑好了情緒似的,豁出去似的抬頭看她。
「因為公主殿下那個……十分溫柔。」
啊?
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李齊鈺迷惑的看著她,卻見對方背過身子去,小如蚊吶的聲音響起︰「那晚,公主殿下……十分溫柔……」頓了頓,又補充到︰「手段也……十分高明。」
這……
這是夸她活好?!
可是那晚她……
她什麼都沒有做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十指縴細修長,指甲尖尖,染著花汁,這樣的手,的確沒有辦法給對方激烈的滿足感,所以那日也就隔靴搔癢,勉強為對方解決了藥效罷了。
對方能有這樣好的印象,估計是……
藥物的作用罷。
想到這兒,李齊鈺頓時靜默了下來。
同時默默的看向對方的手。
段大小姐的指甲剪得干干淨淨的,溫軟修長,比她的還大一號,李齊鈺腦中白光一閃,頓時想到一句話。
短讓英雄不夠爽,長使英雄淚滿襟
……
啊!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