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上午,下起了雷陣雨。 里扒啦的雨聲中,傳來狗吠聲。
金家萬沒料到,井上由里披著雷雨來了。
「二哥!」最激動的是金正葉了,金家待客的主角是金正葉了,趕緊接過井上由里的包袱,全家自是驚喜。「二哥,趕緊月兌下濕衣裳烘烤,大哥,把你衣裳拿來給二哥換上!」
井上由里坐下,說︰「葉兒妹妹,我把洋花布送來了。」他不敢說是日本造花布。
葉兒娘牽強附會地說︰「江平娃呀,大老遠來東北,娘老子牽不牽你?你成親了嗎?」
井上由里雙目平視,凝重地眼神,許久才回話,看來他難以措詞︰「身不由已,這輩子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她,大嬸,我無法說明原因。」
大嬸道︰「娃呀,說不就不說,不嫌弄這里就當是你的家。」
這話說到了點子上,也說到了大女兒心上,任你世上什麼本性的人,家的溫馨是人精神寄托的底線。金正葉說︰「二哥,就是嘛,你不來我想……我們家都想你。」她本來要說「我想你」,卻改了口。
井上由里說︰「在你們這里,我又拾回了家的感覺,我也喜歡你們,樸實、善良,我也想妹妹。可是我是匆匆來告別的,馬上要趕回邊城,明日起程坐火車去關內,就連信也不能給你們寫個。」
「啊?」金家人這回的驚訝更實在。金正葉刷地就掉淚了,突來突去,陡起陡落的感情甩打,如同陡起陡降的氣溫對人體的折騰,免疫力不強的人不得重感冒才怪呢!一頭竄進閨屋,哭得哄哄地。井上由里明白了,明白像木下英子的金家妹妹一見鐘情愛上了他,而他何嘗不喜歡木下英子的克隆人似的金妹妹?命運的巧合,愛得直白,愛得荒唐,但愛這東西哪里有什麼根源?
「你看你看……」大叔一臉無奈地笑,「我這丫子。」井上由里說︰「妹妹莫傷心,緣來緣去皆是緣,我也舍不得離開,但我有苦衷,身不由已。今生不成,來世相見。」金正葉一頭又竄出來,哭喪著狠狠地說︰「你說的,下輩子纏也要纏死你!你欠我的!」破涕為笑。
井上由里笑了︰「好的,妹妹,我得走了,衣服也干了雨也停了。」說著就起立,告別。
然而,幾世因緣的積累,井上由里的許諾,這個金正葉將是他來生的怨欠。
井上由理去四川干嗎呢?四川已將是中國國民政府別都之省,政治、軍事中心、抗日戰爭大後方。井上由里精熟了中文,關東軍司令部服從大局需耍,抽掉井上由里加入間諜組去搜集軍事情報。這可使井上由里心中大喜,直叫天助我也,不用自已掏路費,又把他向中國內地送了一程,向他的目的推進了一程。
金正葉打開包袱,好好的洋花布喲,還有金項鏈,手鐲,從未見過。心頭一喜,也可以給小妹妹作一套了。葉兒娘笑笑說︰「無緣無故送你這麼貴重的,前輩子欠你的,看起來人家是個富家公子。唉!」
金正葉心中好失落好失落,禮物抵消不過更甚的相思情,勉強笑道︰「誰叫他來的,他不該來!」不禁掉下淚來。葉兒娘安慰道︰「死女子看你整得,人是命,你配人家嘛,慢慢過去就好了。」
「哦 !」金正葉答應一聲,心口不一,一時間還翻不過那道坎。
這夜金正葉失眠了,剪不斷,理還亂。好不容易睡著了。翌日早早就醒來,說︰「娘,我去後山砍把柴。」
雨後的天顯得格外晴朗,風輕雲淡。金正葉上得山 ,住足望著遠方,哼起了情歌,並不圓潤的歌喉真情起來,歌聲也顯得動听了︰
第一次遇見你
你像一朵紫色雲
和我擦肩而去
無所謂下不下雨
 ;
第二次遇見你
你像一顆青隻果
我好想憐惜你
轉眼你秋風起
 ;
第三次遇見你
你像一棵紅櫻桃
對我微笑三秒
害我呆若木雞
 ;
親愛的姑娘呀
我已愛上你
我要表白我自己
我要在這兒唱給你
 ;
第四次遇見你
你像一片幽藍海
我折的小紙船
原來這麼美麗
 ;
第五次遇見你
你像一支朱砂梅
清香透過衣領
濺濕我的日記
 ;
第六次遇見你
你像一件七彩衣
你說你迷失了自己
要我別枉費心機
 ;
親愛的姑娘呀
你別這麼說
我要表白我自己
我會在這兒想念你
 ;
金正葉哼歌到最後,變成了抽泣聲。世上的愛,人間的情,來如風,去如雲,拂過心田,撩動幽怨,自討的酸甜苦辣中,留戀的一份溫馨。愛情的抽泣似乎別有一番滋味。這一抽泣,心情舒暢多了。轉身干起活來。
冬天的味道聞到了,金正葉出嫁了,在嗩吶、花轎的喜氣氛圍中去了三十里外鋪婆家。她穿上井上由里贈送的日本產花布,地道的花姑娘。這質量的花布,這手鐲、金項鏈是她最驕傲的嫁妝,大大地提高了她的身價。下轎、拜堂那一刻令眾人眼楮一亮,刮木相看的驚噓聲直使葉兒狠狠地自豪了一把。
金正葉的老公名叫冬布直,乃一尋常稼人。新婚夜看著新娘那麼洋氣漂亮,竟然不敢觸模,只是喜不自勝地「嘿嘿嘿!」抓耳弄腮。許久許久老虎吃天下不了口。
「二哥,過來呀,來呀!」新娘嬌情萬分,新郎這才如獲橫財般伸手蓋頭。
「月兌衣服呀,二哥,上床呀!」
她竟然把我喊二哥!
打開了首次拘謹的情面,接下來就大方多了。首次推進的緊縮感,生命通道的火辣,那便是令這個世界眾生醉生夢死的至最**妙感,燒出了世界的真善美,燒出了假丑惡。而金正葉心中魔法一般地把新郎意變為井上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