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灘上的深腳印 第十九章︰女兒,原諒他!

作者 ︰ 江南城外城

磅礡的雨下了一整天,清洗了這個城市的罪惡。窗戶上,重重的雨點敲打的聲音,終于漸漸的小了,最後,被扔進了記憶的墳墓里。荷川失神的望著窗外,看著仿佛更加灰暗了的整個世界,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就像是這一場大雨,這一場下在春天里的夏天的雨。荷川不知道為什麼,上天的眼淚,突然,竟然這麼多。

荷川的內心也在糾結,她不知道現在還能做什麼,原諒?拒絕?明明已經無數次回答了自己,卻又無數次的再次發問,尋找一個永遠得不到的答案。

她忽然想起了那句話,自己永遠扮演著最悲情的角色。回想起這句仿佛詛咒一般的玩笑話,竟然無數次的在自己身上應驗。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自己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在任何利益面前,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永遠也不想和別人搶什麼,自己就想做一個最平凡的人,可是為什麼,這些不平凡的經歷總是降臨在自己身上,難道與世無爭,也是錯嗎?

這個世界,沒有對錯,得到自己的認可,就是對的。走自己的路,不要考慮別人的眼光。可是,突然迷茫了。人,都會迷茫,那是因為擺在自己面前的是無數條路,條條通往成功。長大後,人就不會迷茫了,因為擺在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生路,死路。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生路,也就是現實之路,死路,就是理想之路,當你有一天,朝著死路一直走下去,最終看到黎明前的曙光時,你就將一條死路走活了,你就贏得了整個人生的勝利。

迷茫,誰都會有,關鍵是給自己選什麼路。

小洋他們悄悄在角落里看著荷川,他們想讓荷川一個人靜一會兒。

突然,荷川的電話響了起來。

是個陌生號碼,荷川猜得到,這是那個男人的電話,她不想接,就在按拒絕接听鍵的前一秒,她的手指,停在了空中,她按下了接听鍵。

「哪位?」

「女兒,是我,你先別掛電話,你听我說,那天或許是我們都太沖動了,我想,我想請你來我家,我跟你好好談談。」男人說道。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你無非就是想得到我的原諒,這不可能,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荷川就要關掉電話,突然,男人急聲說道︰「別掛電話,我知道,我之前傷你們太深,我不乞求得到你們的原諒,但是,我想,我想和你談談其他的,作為父親,我真的虧欠你太多,我們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嗎?」

荷川沉默了,片刻,她沉聲道︰「好。」

這一場雨,繼承了春雨的連綿多日,又繼承了夏雨的猛烈無情。第二天,雨已經小了不少。

荷川走進了到了男人說的那座高樓門口,仰望著高聳入雲的大廈,荷川不知為何,突然嘴角勾笑,走進了這座大廈。走到了十樓,輕輕叩門。

男人開開門,「來了,快!快請進!」家里只有男人一個人,他故意找了個他們母女倆不在的時候,為了不出現尷尬。

「說吧,來找我,到底什麼事情。」荷川平靜如水的聲音突然響起。

男人將手里的雪茄熄滅在了煙灰缸里,仔細的看著十幾年沒見面的女兒,都有些認不出來,雖然外形變了不少,但是她的眼神依舊沒變,還是那樣倔強,「女兒,我知道,我已經傷害了你們太深,我今天來,就想求求你,讓我再看看你母親,讓我見見她,好嗎?看到你們娘倆都生活好,我才能安心。」

「不完整的家庭,是不會有好的生活的,如果你希望她過得好,當初,為什麼離開,既然離開了,就再也回不來了。」荷川說道,眼楮冷漠的看著窗外。

男人急聲道︰「女兒,我知道當年是我不好,但是你總要讓我見見她吧。我一定要向她道歉,得到她的原諒,不然我永遠無法安心!」

「你還想得到原諒?算了吧!我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的。」

就在這時,伴隨著急促的開門聲,一個年輕女人走了進來,蓮川也走了進來,那女人看著陌生的荷川,不知所措的望了望男人,有些不開心的說道︰「她是誰?」

「她……」男人吞吐起來,荷川冷冷的看著男人,她想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不是還一樣的堅強,勇敢的面對一切,似乎是感受到了那股熾熱的期盼,男人果斷說道︰「她是我女兒。」

「你怎麼還有個女兒?我怎麼從來沒听你說起過?」女人氣憤的說道。

荷川站起身來,道︰「我是她在十幾年前生的女兒,他拋下了我和我媽,然後來到了這個城市,之後發生的一切你都知道,你應該感謝他,而不是對著他咆哮,要不是他當年拋下了我們,你的女兒,恐怕還不知道在哪里!不過,我不知道有沒有一天,你們也會重蹈我的覆轍,哼!」

「你!」年輕女人氣的指著荷川的鼻尖,蓮川急忙勸住母親。

「荷川,別這樣!」男人說道。

「心疼了是吧,好啊,看來我是多余的,我走!」荷川厲聲道,就在要走的時候,突然,電話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不知為何,看到這個電話的時候,荷川的心,突然一緊,她不敢接這個電話,電話響起的每一個音符,好像都是一根針,每響一次,就往自己的心里狠狠地扎了一下。

「喂,哪……哪位?」

「是荷川吧!哎呀,你快來吧,你媽媽她舊病復發了,現在正在縣城醫院里,現在不省人事,你快來吧,說不定來晚了,就……哎呀,你快來吧!」電話那頭聲音很急,很激動,荷川听得出,是李嬸的聲音。

「 !」手機掉在了地上,清脆的一聲。不知過了多久,荷川只記得,自己不受控制的沖下了樓,怎麼邁的第一步都已經不記得了,只知道,腳步,無比的沉,邁不動。

天空突然陰暗了下來,大片的烏雲聚集在一起,閃電,不時地在雲中穿梭,發出一聲聲震懾心神的巨響,然而這些聲音,早就已經不能在荷川的心里泛起半點漣漪,她根本就沒有听見,只知道腦子里一片空白,忽然感覺自己想一個無助的嬰兒,不知道怎麼打車回去,不知道怎麼說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眼淚早就已經無數次的流淌在這個少女的臉頰,無數次被自己的眼淚打濕眼眶,可是再多次的流淚,再多次的哭泣,該發生的仍舊還是發生了,上天,永遠不會寬恕每一個人。

這些,也許都是冥冥定數,誰也改變不了,然而,誰都想改變。生活,就是一場游戲,一場由上帝操控的游戲,那個命運的色子一旦擲出定數,誰也改變不了。生活,不像一道數學題那麼簡單,每一道題都有一個固定的答案,生活,有時候,有無數的答案,而你,需要找出其中最合適的答案,生活,有時候,有沒有答案,而你,就要造出答案,早出最接近答案的答案,每一種可能,都預示著一個未來,你只有在那個時候才能決定你的命運,擲出你決定命運的色子。

既然選擇了生活,就不要逃避生活。

那一夜,雨,驟然猛烈,天空,雖然已經被黑色包裹,但是,在一道道閃電的接連照映下,黑夜,如同白晝一般,閃電那驟然的光亮,照亮了一時的世界。

荷川,荷川的父親一家,趕到了醫院。

「請問你們誰是病人家屬?」護士說道。

「我!」荷川急忙說道。

「還有我。」男人的聲音十分堅定,荷川偷偷看了一眼父親,他顯得十分緊張。

「跟我來吧,病人現在剛剛病情穩定,你們進去不能過多的與她說話。」護士說道。

「請問一下,我……前妻的病還能治好嗎?不管花多少錢,我都願意!」男人激動的說道。

「前妻?」護士看著男人,突然明白過來,急忙道︰「噢,噢,她的病本身就是一種慢性的絕癥,一般三到五年就會發作,一旦發作,基本上就宣告了生命的結束,目前國內外還沒有治療那種疾病的方法。不過她倒是創造了一個奇跡,竟然堅持了十幾年之久活了下來。」

「什麼!」男人的瞳孔猛然放大,身子顫顫巍巍的後退兩步,荷川捂著嘴,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

她輕輕推開病房門,看見了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母親,荷川坐在旁邊,用手輕輕的撫模著母親那粗糙的手背,一陣寒意透入心扉。男人坐在旁邊,泣不成聲,他愧對這個女人,他不敢面對她。

縱使有無數的金錢,也永遠買不來時間。

眼淚,一滴滴的滴落在母親那粗糙的手背上,荷川淚流滿面的看著這個養育了自己十幾年,而自己卻還沒來得及盡孝的母親,一時間,對父親的恨,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燒起來。

「女兒……」荷川的媽媽慢慢睜開了眼楮,看著眼前這個外表堅強,內心其實無比脆弱的孩子。

「媽媽!女兒在這里!女兒在這里!媽媽!你是怎麼了!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的病情……你不是說……不是說只是老毛病不礙事的嗎?!你怎麼騙我……媽媽!」荷川無比悲傷的哭喊著,她後悔自己不能照顧母親,後悔自己沒有多幫母親干一些家務活,後悔自己總是給母親惹麻煩。時間若能倒流,就算傾盡一切,荷川也要挽回母親的性命,可是人生,就是一條有去無回的路。

荷川的母親微微笑了笑,干枯的手慢慢抬起,輕撫著荷川的臉頰,拂去上面的淚水,「傻孩子,人總要一死,我死了,沒什麼,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堅強的活下去,幫媽媽完成我的心願,找到你的父親……找到他,原諒他,我知道,他當年的自私,一定有他的難言之隱,他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找到他,他會替我照顧你的。」

「媽媽!別說了,你一定會沒事的!」荷川哭道。

「孩子他媽!我對不起你啊!」男人再也忍不住了,他回過頭來,淚流滿面的看著這個苦等了他十幾年的女人,他走過去,痛苦的捶打著自己,他輕輕握著她的手,哭訴道︰「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啊!對不起!假如……還能回到從前,不管多麼苦,多麼累,我也一定不會走的啊!!對不起!」

這個無比堅強的女人看著輕輕依偎在自己身邊的男人,終于忍不住流下了淚水,「我不怪你,我不怪你,我已經想了太多,也明白了太多,如果我是你,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你十幾年沒來看我和我媽,現在說對不起還有用嗎?直到我媽累出了絕癥,你才來跟我媽說對不起,不覺得太晚了麼!我們永遠也無法原諒你!」荷川用力打著眼前這個傷自己最深的男人,每打一拳,也深深的痛在了自己心里。

「荷川!別打他,他也是不得已,他也是不得已啊!他是你的父親,這一點是永遠無法改變的!」女人痛苦道。

「我對不起你……這十幾年,我一直想回去看看你們,可是我不敢,我懦弱,我害怕你們不會原諒我,我愧疚,我根本不知道怎麼面對你們倆,我……我錯了!」男人哭的很傷心,在荷川的關于父親不多記憶里,這是第一次看見父親哭泣的模樣。

「你沒錯,自己做出的決定,不管在別人眼里是對是錯,自己永遠不要後悔,現在也挺好的,你有自己的事業,也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現在,我就求你一件事情,我知道我的時日不多了,我想,在我不在的這段日子里,你一定要……一定要幫我照顧好荷川,她還太小,你一定要幫我照顧她,也算是,你對我倆的補償。」女人撫模著荷川的臉頰。

「嗯,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她的,她永遠都是我的女兒!」

「荷川……原諒他……女兒,原諒他!叫……叫爸!」女人看著荷川,寄予了無限的希望。

「叫……叫爸!」女人再一次鼓勵道。

荷川看向這個此時如此脆弱的男人,輕輕的張開口,說道︰「爸!」

「哎!」男人高興的回答道,這個字,自己埋藏在心里十幾年,幻想過無數種場合,讓自己親口說出這個字,可是,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也許是最後一次當著媽媽的面,叫自己的父親叫爸爸了……

「好……好……」荷川的母親笑了,忽然,撫模著荷川的干枯的手,停在空中,隨後,重重的落下……這個照顧了自己十幾年的母親,永遠的閉上了眼楮,留戀的看了這個世界最後一眼,然後……回到了生命開始的地方……

「媽媽!!媽媽!!!」荷川瘋狂的在媽媽耳邊喊著,卻再也叫不醒她。

「老婆!!老婆!!!你不要走……不要……」男人歇斯底里的大喊道。

有些愛,不被等待,有些情,不能重來,錯過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愛,就永遠,都不能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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