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雯款款進來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快嚇暈過去了。
「小主怎麼了？被皇上訓了？」漪雯看我面色蒼白之相，趕緊給我披了件外袍。
「何止是訓啊？簡直就是審問犯人，嚴刑拷打！」我這才敢微微嘆出一口氣來，以撫慰我心靈的重大傷害。
「小主只是看到皇上訓小主的樣子，沒看到皇上為小主著急的樣子。」漪雯捧著臉，想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嘴也忍不住咧開了弧度。
「哇塞，漪雯原來你也是為色所迷之人啊！」我看她兩頰緋紅，各種忸怩的動作，心中大驚。
「漪雯只是想說，皇上沒有什麼不好，只是小主有時候太放不下心中的那個人了。」漪雯這才正常回來，替我又擦了擦汗。
「好了好了，怎麼又談到禁區了？我要沐浴。」我感覺我的兩腿之間暖暖的，沾了血的下袍還黏在腿上，說不出有什麼感受。
漪雯听罷，轉頭就栽進了偏殿里頭，逐漸也有了一些侍婢扶我起身，兩條腿硬邦邦的，似乎已經不是我的了。
被她們慢慢悠悠攙進偏殿的時候，整個偏殿里都已經迷蒙起了一層水霧。
漪雯扶過我，然後替我挽起了青絲，用簡單的玉釵盤起，再一件件褪去我潮濕的外袍。整個後背突然涼爽起來，不再是剛剛冷汗涔涔的奇怪感覺。
「小主，這麼大的湯池泡起來肯定很舒服。」我小心翼翼地踩到水底，任溫水一點點漫過我的小腿、腰部，最後漫道我的胸脯處。水溫剛好，心情剛好。
「哎對了，要不漪雯你也下來吧，你看我一個人洗這麼大一個池子怪浪費的。」整個湯池漂浮著平靜的氣息，像是一輪明朗的圓月。
「小主就不要想這想那啦，這湯池可是加了藥草和香料的，對小主的身子好，小主就好好享受吧！」漪雯替我將那些衣物拿了出去，走的時候撂下了這樣一句話。
大門一關，整個偏殿里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小半個身子露在水面外頭，看著水汽蒸騰，氤氳成眼前的迷離之色。
想起那時在右丞相府里泡了許久，蕭珞雲進來看我時的和顏悅色，曖昧幸福，再想起之後蕭珞雲帶我出去玩，我都覺得心酸難耐。
我跟他，怎麼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揉揉微疼的太陽穴，眼前更是一會兒閃白光，一會兒閃黑光。整個人都像一攤酥軟的泥巴，死死倚靠在池邊，不想起身，又不想睡去。
低頭模模還未看得出來的小月復，整個人又耷拉下去了。
我這個人怎麼就那麼輕浮，怎麼就被辰亦那個死鬼的樣子給迷惑了呢，我怎麼就一步棋走錯，底下的棋都錯了呢，我怎麼就傻到中了辰亦那個昏君的計呢……我越想越後悔，可是這世上畢竟沒有後悔藥賣，再怎麼怨恨都沒辦法把這個孩子打掉……
我漸漸盯著那潭靜謐的池水發呆，室內如同籠上了一層薄霧，讓人窺探不到這偏殿的真面目。
「小主，起身吧。」我剛打盹了沒多久，漪雯就抱著衣服進來了。
「啊，我泡了多久了啊？」我的神經突然一繃，整個人就精神起來了。
「大概半個時辰了吧，最重要的是婉常在來看小主了！」我一听，大驚失色，也不要漪雯扶了，直接起身爬出了湯池，那些侍婢替我擦干淨了水珠，漪雯又趕緊替我穿好了繁瑣的長袍，我看不能讓客人等太久，便頂著一頭未經打理的亂發出去了。
「鸞姐姐！」我一出去，余珂就迎上來，她那雙麻木的手剛觸上我的皮膚，我便微微向後一縮。余珂轉過頭，酸澀地笑了笑。
我看余珂案上的茶盞熱氣升騰，便熱心道︰「婉妹妹喝些茶吧，看你等了這麼久，暖暖身子！」我朝她憨憨一笑，滿心的歉意又不會言表。
「姐姐，真是抱歉，妹妹不能喝濃茶。」余珂低下頭，以帕掩鼻，兩頰漲紅，似乎說道什麼害羞的事了。
「啊？妹妹怕苦嗎？」我本就莫名其妙，這下更是迷霧重重了。
漪雯看我一副毫不知情的傻樣，便使了個眼色給一旁端茶的婢女，然後輕呵一聲，在我耳旁附和道︰「婉常在怕是有孕了！」我一听，肩背一下子就挺直了，立刻喜笑顏開，都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婉妹妹真是好福氣！什麼時候發現的啊！」我感覺滿腦子的好奇突然奔騰起來，心中有一堆話要問余珂。
「昨日在太妃那兒吃東西的時候盡數吐掉了，後來太妃趕緊召來太醫把脈，然後發現的……」余珂那張笑臉本就撲了胭脂，現在說道害羞的地方，雙頰更似三月桃花那般絢爛。
「定是前些日子皇上翻牌子侍寢時有的。」我想到前些日子辰亦曾經召幸過余珂一兩次，再算算日子，也剛好。
「現在妹妹已經位居嬪位了，竟比姐姐還高一位，真是搶了姐姐的風頭。」余珂突然很愧疚的樣子，她一直低著頭，躲避著我的目光。
「哎呀這種嬪不嬪的，我怎麼可能在意呢？」我看她原是因為這個才不好意思，便也寬了心。
「妹妹在宮中其實還是沒有地位的，所以在此想與姐姐結為姐妹，願今後在宮中能夠互相照應！」余珂說著，突然就起身跪在了我的身前，她深深一拜，然後閃著真摯的眼眸望向我。
我受寵若驚，情急之下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只是將余珂匆忙地扶了起來。
「婉妹妹這話就見外了，我一直都把你當做好姐妹的啊！還有你身子要緊，千萬不要再跪下了！」我看著余珂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哪像是剛進宮時的燦爛樣子啊。
「其實還是姐姐有福氣，又有皇上的恩寵，又有了皇嗣……若是以後誕下皇子，定是本朝太子呢！」余珂四處看了看這大殿，滿眼里都是羨慕的神色。
「妹妹，你看看你，又是這般傷感！」我看她像是飽經風雨折磨的花枝，心中便多了一絲不忍。
「鸞鳴殿真是豪華……今日就不打擾姐姐了，妹妹先行告退！」我感覺余珂的眼楮突然閃出了淚光，照射進我的眼里都是刺眼、灼人。
我強顏歡笑，目送她消失在花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