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婉常在挽手走進鳳棲閣,迎面就看見景鳶倚在主位上,對跪在底下的寒凝視而不見。
我示意婉常在先坐下,然後將斗篷手爐交給漪雯,自己盈盈走上前,端過案板上的茶杯,高舉頭頂,竭盡謙卑地奉給她。
景鳶終于肯看我一眼,悠悠地舉起茶杯,小酌一口,然後起身將剩余的茶水一下子傾倒到我頭上。淡綠色的久泡過得茶水瞬間模糊我的視線,我看見景鳶的長袍上那只儀態端莊的鳳凰突然變得猙獰不堪,凌厲的目光嘲笑著我狼狽的姿態。
熱水就這樣穿過我的發絲,潮濕我的發髻,讓我原本整潔的發髻東倒西歪。頭皮酥麻著,剛剛一瞬間的炙熱打消了在外頭受的寒氣。
「賤婢一個!」說罷,景鳶就氣憤地將茶杯擲地,驚壞了一干新人。
「皇後娘娘請息怒!」那些新人倒是識相,一大早就見識到了皇後的威懾力,趕忙跪拜行禮,表示忠誠。
「這一大屋子的人怎麼了,都跪著做什麼?起來起來!」賢妃姍姍來遲,見一屋子的人五體投地,莫名其妙的。
「賢妃,你好大的膽子!見到本宮也不行禮嗎!?」景鳶站在高處看著賢妃一臉茫然的樣子。
「皇後娘娘一大早就生氣,小心怒火攻心,英年早逝啊!」賢妃越過一個個嬪妃,悠然自得地坐在主位下的首位,看著一大幫嬪妃默默跪著。
「皇後娘娘吉祥!」景鳶正欲坐下,卻听到門口一聲嬌柔的請安。
「雲妃倒也是守時啊!」景鳶正好氣沒處發,見到一個就逮住一個。
「皇後娘娘息怒!臣妾身體不好,本可以不必來請安的,只是听說今日有新人入宮,便也來湊湊熱鬧,沾些喜氣!」雲妃倒也是處變不驚,恭敬地回答道。
「雲妃先進來,免得站久了暈厥過去,皇上又要怪罪本宮!」景鳶想雲妃不好刁難,只好請她坐山觀虎斗了。
「 嚓」一聲,雲妃正巧踩到了破碎的茶杯上。她抬腳凝視,剛巧看到我濕漉漉的身軀。
「眾妃平身吧。」景鳶也不想鬧得更大了,只好先放過那些新人。我顫巍巍地起身,欲離開。
「黎偌,你站住。」景鳶的聲音倒是柔和了幾分。
「皇後娘娘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茶水一直灌倒我的小衣里,此時正黏在後背上,十分不舒服。
「黎偌,今日本宮要樹立個‘榜樣’,這個人選非你莫屬啊!」景鳶面露笑容,彎月似的眉眼盈滿虛假的笑意。
「皇後,你可別再刁難黎官女子了!她又沒有犯什麼忌諱,你為何頻頻刁難她!」婉常在似乎看不下去了,站起來質問景鳶。
「小小宮妃竟敢質問皇後?!寒凝,掌嘴!」景鳶的笑容僵在臉上,她在維持最後一絲恭謙。
寒凝倒是比我潑辣許多,上去就是一個耳光,打得婉常在差點站不住。
「黎偌,本宮才和你一別多久,你可曾記得?」景鳶假裝好意。
「皇後娘娘想說什麼就說吧,妾身什麼難听的話沒听過?」我看寒凝下手狠,就想快些制止景鳶。
「你本是本宮的貼身丫鬟,本宮不懂你動了什麼邪魔妖道,讓自己恢復了容貌,本宮只懂一點,那就是你這個賤婢竟然媚了皇上!」景鳶越說越氣,寒凝似乎也明白了景鳶的想法,一巴掌下去聲音清脆了不少。
「黎偌,當你模著自己的身子會覺得髒嗎?你諂媚地討好皇上時你覺得自己惡心嗎?」景鳶的話一字一句地進入我的耳朵,毫無遺漏。
「我告訴你黎偌,你別用你那死狗的性格淑女的臉來惡心我!」景鳶一把抓起茶杯的碎片,走向我,鋒利的尖角一點點劃過我的脖子,帶過血紅的印記和滿心的仇恨,一點點逼近我的臉。
「皇後娘娘的脾氣是有些差,得治治了。」我靜若處子地站在那里,都不願斜睨一眼。
「黎偌啊黎偌,真不知道你這副丑嘴臉怎麼沒讓蕭珞雲趨之若鶩的?」景鳶扔掉碎片,擦擦手,然後似是無意地說道。
「景鳶,你何嘗不是一副臭嘴臉呢?想你那時興沖沖的樣子,像是狗主人給了狗一只骨頭,狗就欣喜若狂。」我感覺到脖子上的傷口咧開血腥的笑容。
「說到底,你不也一樣是只狗。」我正欲離開,撇下了最後一句話。
寒凝也識相地停下了手,恭恭敬敬地回到主人的身邊。
婉常在捂著臉,通紅的臉蛋微有腫脹。我想上去模模她,可她卻避開了,像是很疼的樣子。
「黎偌,那個說會一輩子守著你的人怎麼沒了?拋棄你了?還是你拋棄他了?」景鳶倒是抓住了我的把柄,也是我與她最致命的導火線。
我終是停下了腳步。眾妃嬪在景鳶的驅使下離開了鳳棲閣,此時殿內只有我與景鳶二人。
寒凝關上門,離開了。
「景鳶,你最好不要提蕭珞雲!」我轉身,看著景鳶怠慢的笑容。
「喲,這才幾個月啊?」景鳶好像很驚訝的樣子,「你和蕭珞雲真是來得也快去得也快。」
「景鳶,你以為我不想和他在一起嗎,你以為我不想遠離你,遠離皇宮嗎?你以為我不想平平順順地生活嗎?你根本未曾真正用心去愛過誰,你在這說什麼風涼話?!」我還是不夠淡定,景鳶的話一次又一次助燃我心中的怒火。
「黎偌,你叫真心嗎?你竟然說你真心愛過蕭珞雲?」景鳶笑得很是放肆,「真是有趣啊。」
「景鳶你大費口舌究竟要說什麼?」我看著她張狂至此,不免厭惡。
「在你心里你還愛蕭珞雲嗎?」景鳶突然問。
「愛,當然愛。」我心里已經有些酸了。
「為什麼?」景鳶追問。
「因為景鳶你不懂。你從未被人嫌棄,你從未被人在不知曉的情況下強吻,你從未被人緊緊抱在馬上,你從未被人鼓勵,你從未被人如此專一地照顧著,愛護著!」我朝她大吼,整個大殿里都回蕩著我的聲音。
「愛護?」景鳶好像抓到了什麼馬腳。
「黎偌,連你也在心里認同蕭珞雲不曾愛過你?」景鳶突然笑了,嘲諷的聲調一點點侵蝕我搖搖欲墜的堅強。
「我只想說,不論蕭珞雲愛不愛我,我黎偌這輩子就只愛他一個人了。」我強忍淚水。
「那你把皇上放在什麼位置?」景鳶還是不肯放我離開。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反正我這輩子永遠只愛蕭珞雲一人!」我撂下一句話,紅著眼楮跑出了鳳棲閣。
景鳶看我愈走愈遠,終是仰天一笑,表情從未如此欣喜過。
「寒凝,怎麼樣,都听清了?」景鳶看著從門後走進的寒凝。
「奴婢可听得真真的,黎官女子了說什麼還愛著珞王,還說皇上算什麼。」寒凝恭敬地獻上茶水。
「明日是先皇祭日,我相信皇上不願意听到自己女人還愛著別人的事情。」景鳶看著門外積雪漸融,陽光初照的畫面,幽幽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