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逃回曉月堂,關上門,阻絕門外一汪美好秋月。時近冬季,屋子里愈發沒有溫暖,清冷的月光投射下黑暗的陰影,我漸漸走近,卻發現一個曲線優美的身影。
「誰?」我警覺道。
「你說呢?」那個暗黑身影逐漸走出,伴隨著熟悉的聲音,我輕輕松一口氣。
「丞相,一切都完成了,你可以執行你的承諾了吧。」我褪下大紅色的袍子,撇下沾了血的刀,淡然道。
「嗯,探子已經來報了,說你完成的很好,」右丞相悠悠地答道,憋了這麼久的一口氣終于舒坦,「就是他勸我下次不要找你去跳什麼舞,表演什麼才藝,他說你跳的真的很僵硬。」我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麼,嫌棄姑女乃女乃是吧,下次有種別讓姑女乃女乃出手啊!
「不過沒事,這次任務是你最後一次為我行動了,從今晚開始,你的任務就是等著和蕭珞雲成親!」右丞相終于在月光下露出父親般的笑容,只不過沾染了淒寒之氣,變得森然可怖。
「謝謝干爹了!」我恭敬行禮。「那麼,干爹今晚就幫你恢復容貌。」我想閑聊了這麼久,就這一句話讓我興奮。
「漪雯,點燈!」隨著一聲命令,漪雯帶著幾名侍婢和一位白發老者款款走進,點亮了蠟燭,屋子里瞬間變得橙紅一片。
「師傅。」我俯身拱手,拜見長久不曾見面的師傅。他教我武藝,更將我額娘的妖術教給我,隨著年齡的增長,妖氣一點點沁入我的身心後,師傅曾經大加贊賞我的潛力,殊不知有些東西是一脈相承的。
「羨仙山人,今日請你出山,只為一件事。」右丞相也恭順作揖。師傅悠然捋了捋長胡,看了眼右丞相。「黎偌當年毀了容貌,如今還望山人能夠幫她恢復。」
師傅微微點頭,眉目里充滿失落︰「黎偌,你終是為了愛情放棄了這麼多年的武藝啊!」說罷,就從袖中取出一個白瓶,似乎很普通的樣子。「師傅,您可別欺負我啊!這就是個藥水瓶,怎麼治我的燒傷啊?」我覺得師傅完全就在誑我。右丞相隨即使了個眼色,示意我無禮,我只好畢恭畢敬地退下,默默地看他們準備一切。
「來吧。」漪雯將我攙扶到臉盆邊。我最後一次凝視帶有傷疤的臉,我想洗完臉,這一切都會過去了吧!
漪雯將手絹浸入水中,然後我低下頭,任藥水一點點覆蓋傷疤。就像是有萬千小蟲子在肉里爬行,我的全身都癢了起來,可是當撓到皮膚時,卻又疼痛無比。我感覺我的臉被燒灼,侵入骨血的疼痛將意識帶離頭腦,我幾乎要暈厥過去。眼前閃動著漪雯的身影,她將我扶到椅子上,用干手絹一點點擦拭面龐。
「漪雯,我疼!」我低聲哼道。她朝我笑笑,溫柔地說︰「好了好了,再久一些,傷疤就沒了!」她將手絹覆蓋在傷疤上,漸漸汲去濕潤。我一看,那手絹上竟有淡淡的紅色。
「有些事情,還是讓干爹和你講清楚吧,」右丞相深吸一口氣,似乎要宣布很重要的事情,「你的傷疤不過是後期涂抹上去的,只是年代久了,也就一點點侵蝕進你的皮膚,變得真實很多。所以以藥水洗面,這所謂的傷疤自會消失。」我突然間怔住了,開始慢慢懷疑這是不是一場夢。這傷疤是假的?怎麼可能?若是假的,那臉上的疼痛感何來?若是假的,那妖術怎麼可能會隱去疤痕?若是假的,我又何必殘害好好地一張臉呢?
「你胡說!明明我感受到了大火撲面而來的熱浪!它一點點灼傷我的皮膚,我有感覺!」我朝右丞相大吼,漪雯從後面拉住我,想制止住我。
「為了使你相信,我制造了一場大火,將你扔在火海里。只有一點點的燒傷,我很快就治好了它,一點都沒有痕跡,」右丞相竭力辯解,「更何況你真的記得你出生的事嗎?你給我回憶一件事看看啊!」
我仔細在大腦里搜尋,可是出生的場景竟一點痕跡都沒有。我瞬間僵持在那兒,一把拉下面紗,盯著它出神。「那麼,那麼就是說,我帶了這麼久的面紗都是不必要的?!」我的身體微微顫抖,面紗被我揉成一個團,擲在地上,開出一朵粉女敕的花。我恨不得將它撕碎,這麼多年了,何必編一個這麼長的謊言呢?有疤與無疤究竟有何區別?為何你就要如此費心地制造出一塊傷疤呢?!
「為師和右丞相做那麼多,其實都為了你。」師傅突然開口,想要給我解釋清楚,「當初你潛心練武,我與右丞相都想把你培養成高手,可又擔心你長大後為情所困,于是就讓你毀掉容顏,就算心有所屬,也會自動放棄。沒想到啊……」師傅失望地搖搖頭,我仿佛看到他一生的期望都沒了。
「其實我的期望,哪是成為神仙啊。」師傅釋懷一笑,這一聲笑,包含了多少無奈?
「我能理解你們的想法,」我的心神平靜了很多,「可是你們都認為這世上不會男子愛上丑陋的我,偏偏還就有了。我想,為了這樣的男子放棄武藝,還是值得的。」
師傅笑得更燦爛,他還是像從前那樣安詳慈愛,就像我第二個父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