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轎夫把大紅喜轎抬到一戶白牆烏瓦的大院前,那高掛于紅漆正門之上的烏木牌匾亦然公公正正的寫著‘王府’二字。牌匾上掛的紅綢,屋檐下的紅燈籠,門前石獅子脖子上掛的大紅花,是喜事!
門口立了一個正裝打扮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和一個一身紅的新郎打扮的男人,應該就是新郎官和新郎的父親了。那新郎雖是一身錦繡紅衣,卻佝僂著身子,不難看出紅袍上頭左一塊右一塊的泥土印子,面上的表情憨傻,雙眼無神,嘴巴微張,鼻子一抽一抽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打出個大噴嚏來。
轎子落地,新郎父親讓他去踢轎門,那新郎官呆愣著一張臉走到自家大門前踹了兩下,嘴里還念叨著「新……娘子,滾,滾下來。」
「噗,哈哈哈哈……」
「笑死我了。」
「新娘子,你家傻子夫君叫你快滾下來咯。」
「傻子傻子踢轎門,踢轎門,踢大門;傻子傻子背媳婦,背媳婦,重不重?鄉下月家小媳婦,小媳婦,不重!……」一群小孩起哄著,調皮地編著歌兒。
…………
新郎官轉頭,似乎才發現門口圍了一堆看熱鬧的人,叫罵著要趕人,可他那毫無章法形象的一連串動作卻讓人們叫得更歡快了,推搡間不知是誰將他推倒在地,他的父親終于忍不住走過來將他扶起。小孩們起哄著,大人們則議論紛紛,一時王府門前嘈雜地像個菜市場。小孩是不懂事的,可大人就不一樣了,有的為新娘子惋惜,有的則是在幸災樂禍。
湘喃就是一個臨靠澤越國邊境的小城,人口不足五萬,地盤也不大,每天城里發生的那點兒事,你在街頭隨便拉個大媽她都能和你說出個所以然來,更別說這王府的事了。此王府非彼王府,這個王府一家人其實就是姓王而已,兩輩以前吶,這牌匾上掛的可還是王家,只是幾十年前王家現任家主救了當時的太子,也就是當今聖上一命,得了聖寵,那皇帝,為了表現自己知恩圖報的一面對他們百般放縱,這才使得他們敢光明正大地掛上王府的牌子。
王家先前也就是個小戶人家,祖輩上都守著個小鋪子和幾畝田過活。唯一的名人也就是那當家主母,她可是湘喃城內人盡皆知的潑婦,一回王老爺出門喝花酒被她知曉了,愣是整整追了那陪酒的青樓女子五條街,又讓王老爺跪了整整兩天的搓衣板。老人們都說女子太過凶悍無德,無德跟著無子。結果或許是真應了這句話,王家夫婦成婚二十年一直都無法生育,到了第二十一個年頭,王夫人終于懷上了,可生下來卻是個痴兒,取名為王大寶。街坊們背地里都給他起了個綽號,叫王大傻。
這王大寶出生時王家已經憑著救駕有功所得的浩蕩皇恩發展成為湘喃城的第一富商了,因著是獨子,他從小就活在王家人的寶貝之下。慢慢地長到了該娶親的年紀了,可城里的姑娘哪個不知道這傻不隆冬的王少爺成天髒兮兮的,在土坑里翻滾,在泥塘里模魚,最有標志性的就是他人中處掛著的一大坨閃亮亮的鼻涕牛牛了。這般夫君就是家里再有錢又有誰是自願要的啊?王大傻的婚事就這樣一拖再拖拖到了二十有四,也就是今年。
今年六月的時候,湘喃城內的百里學院開始招人了。往年的入學測試都會有些天資特別出眾的苗子被一舉暴露在陽光下,以天才之名為百姓所津津樂道,今年也不例外,一個叫月靜嫻的十四歲女孩因年紀輕輕成為四階木土雙屬性築靈師以及絕美的面貌而名聲大噪。
這事不久就讓王夫人給听見了,月靜嫻,姓月,大的不說,就這澤越國也就只有那麼一個月家,曾經的‘天才門第月家’,現在的‘廢材門第月家’。她想著想著,對呀!月家還欠著王家一樁婚呢。
她听婆婆說過,五十年多前月家落敗之初王家大娘,也就是她婆婆隨侍在當初的月家老夫人左右,五十年前王大娘也不過十幾歲,情竇初開的年紀,對那月家二少芳心暗許。老夫人不喜歡二少爺月志豪,嫌他是庶出的,愛和大少爺爭寵,又特別寵這小丫鬟,見到此番自然是樂得給他們配成對兒。
本來這聘禮婚書都已經下了,誰知道後出竟傳來月志豪和當地的劉員外之女劉鈺芬苟合,事出之時那劉鈺芬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為了大局著想,只好讓他們二人結為連理。當時老夫人為了安撫王大娘曾說過月家會再補償她一件親事。後來定的是月志豪的胞弟月志言,卻被王大娘給推月兌掉了,只是給老夫人說以後定個女圭女圭親就算了,老夫人也應了。
後來發生了許多事王大娘倒是早把這承諾忘了,也是無意中聊到過。王夫人卻當真了,正愁找不到兒媳婦呢,長得好又有天賦的兒媳婦上哪兒找去?月家啊!次日王夫人就讓王老爺帶人下聘去了。
五十年前的月家才剛剛開始落敗,但到底還是有幾百年底蘊的。而五十年後,因為月家的人都是不能修煉的廢物,在其他幾大勢力的聯合打壓之下,節節敗退,從京城到湘喃城,最後竟然搬到湘喃城幾十里外的一小村莊里去了。
王老爺在路上的時候心里也感慨,真是風水輪流轉啊。當初自己一家在月家討生活,母親為奴為婢的,當初自己憑老夫人的諾言求娶月志豪的小女兒,結果被月志豪打得滿身是傷,轟出月家。現在呢?月家落魄到窮鄉僻壤里去了,自己則是這湘喃城里的首富,這樁婚他還賴得掉嗎?想到這里,他心里不知多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