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等到車慢悠悠的開到城里時，方靳田矯健的第一個沖出去在車子兩側的儲物箱里翻騰，這破車搖搖晃晃還不透氣，車里烏煙瘴氣汗氣腳氣一起來，簡直快整死她了，整死她倒還好說，反正爛命一條，活了二十多年倒也也不差，她最擔心的是她家那被自己娘養得異常嬌氣的雞仔啊，平日里那些雞仔就在院子里昂頭挺胸的走雞步，好似她家坑坑窪窪的水泥路像T台似的，有事兒沒事兒最愛繞她家院子走圈兒，那神氣的樣子簡直就像她媽一樣，以為自己多美似的……
咂咂嘴，方靳田使了好大力氣才將兩大編織袋的雞仔拖了出來，還好，不知死活的家伙一個個還挺有精神，竟然還知道爭先恐後的伸出頭用嘴啄她，方靳田現下倒是放了心，她就擔心這些嬌生慣養的家伙被憋死臭死，看到她們還好好的活著，方靳田立馬用繩子打了好幾個圈兒勒住袋口，一手一個大口袋，沿著記憶中的路線朝著城里走去。一邊走方靳田一邊琢磨，這一回可是下足重本兒拿走了快三十只雞仔，還全都是優良品種，能叫能吃能睡，一看就是——呀，真美味的家伙！家里的雞被她這一拉出去賣，她家就只余下那些良莠不齊的品種，她娘肯定心疼死了……所以現下她更不能回頭了。
靳有田一大早就被自己母上大人的電話吵醒，原本火得想揍人的心在看到來電顯示時忍不住一跳，他娘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最佳典型，而且還一般不是啥好事兒，他屏息凝神的听著方花在電話里嘮叨了大半天，總算是明白了啥情況，嗨，不就是他妹要來自個兒這里住一段時間嗎？那還不好說？別說住一段時間，就是住個三五幾年的也沒問題，反正他也沒討老婆，也不用擔心婆媳關系和妹媳關系……等等，娘親你說啥？你說小田是來做啥來著？做，做買賣……
靳有田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覺也不睡不著了，躺床上瞪大眼楮看著灰溜溜的板子發愁，方花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確了，要照顧好你妹妹，不指望她能掙啥錢，但也不能把咱家養了那麼久的雞仔白白送人，如果方靳田的買賣失敗了，那他靳有田就是直接責任人，得，想著他娘他妹的樣子，他算是明白了，到時候他肯定還是唯一責任人……
可是要方靳田做不虧的買賣……真有戲嗎？他知道他妹妹是打架能手，嘴皮子也溜，舌戰群雄啥的沒壓力，可這是在西北村啊，要來了城里那可多事情就不一樣了，對付城里人可要麻煩多啦，那一個個跟人精似的，就他在城里做了兩三年的買賣也只能說勉強有吃有穿，要說掙錢了還真談不上，就他妹那六乘七得……得四十二都不知道的樣子，靳有田捶胸嘆氣，前景實在太不樂觀……
方靳田的算數差是靳家都知道的事兒，靳有田從小耳濡目染也跟著差了不少……在方靳田出發的時候靳有田給她打了個電話，千叮囑萬叮囑自家妹子一定要萬分小心，掛完電話他繼續躺在床上靜靜思考，左想右想覺得自己肯定管不住自家妹子，那還不如順著自己妹妹呢，反正不管方靳田怎麼鬧，有他這個哥給兜著就是，大不了就是——含辛茹苦數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想到後來靳有田又開始高興起來，能和自己妹妹一起打拼生活怎麼著也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他趁著天還沒大亮就趕緊爬起來開了店鋪，囑咐店里唯一的一個伙計好好看著，他最疼的妹妹就要來了，他要趁著方靳田沒來之前趕去買點好吃的好喝的好好候著，只是他菜和酒都買回來好久了，天已經大亮，時間也到了方靳田該來的時候，怎麼一個像妹妹的影子都見不著？打電話過去吧，還關機……
靳有田特別著急，每隔個三五分鐘就要跑到自己的鋪子前細細張望，本來他在電話里說是要去車站接人，奈何人家方靳田死扭著不同意，說是一個大閨女能走丟啊？雖然這閨女吧，世人都知道她太過美麗……
得，要是妹妹真走丟了，那他這個做哥哥的也別活了……靳有田已經快成了自己店鋪面前的一塊「望妹石」，就在他的脖子比他家那雞仔還伸得高伸得遠的時候——面前朝著他走過來的人簡直就像天仙般讓人歡喜啊，那滿臉怒氣的人不是方靳田是誰？
幾步跑過去接過方靳田手里的大編織袋，靳有田又是開心又是著急︰「小田你跑哪兒去啦？打你那電話也打不通，可是愁死你哥了，哎，這麼久沒見，等下回屋了可得讓哥哥好好抱抱，小田的樣子好像瘦了……哎不對，好像胖了一點。」說道這里靳有田有些滿足的嘆息︰「胖點兒好，胖點兒好，咱家妹妹本來就最好看，等下回屋哥哥可得好好檢查檢查，對啦妹妹，你……」
靳有田一路說個不停，從門外說到門里，也沒听到方靳田怎麼回應，在他咧著嘴想問問方靳田為啥來這麼晚的時候，轉臉就看見方靳田抱起雙手臉色不怎麼好的盯著地面，靳有田一下變得有些膽戰心驚︰「小田你這是……」
方靳田沒說話，鼓了鼓嘴吧吹了吹自己額前的劉海，她哥一路念念叨叨簡直煩死了，更主要的是——她哥手里那兩大袋子雞仔——害她忍受路人異樣眼光，踫見她就捂著鼻子躲開的罪魁禍首！媽蛋，沒事兒你拉什麼屎，還三五幾個一起拉這是商量好的不是？
方靳田很少有這麼郁悶的時候，就在她下了車想要往她哥這里趕的時候，路過街角的小巷口時她突然感覺自己手中的袋子沉了一下，回過頭一看，有什麼青幽幽和黃悠悠的液體和固體隨著編織袋子滲透了出來……方靳田當時臉都綠了，你挑啥時候不好你挑這個時候給我拉粑粑！就在她生氣的擱下袋子想解開看看的時候，「 」的一聲，袋子隨著雞仔的蹦一下倒了下來，很不幸很巧合，那青幽幽黃幽幽的一塊一下倒在了她的小腳上……
那還沒穿過幾次，為了上城特地刷了好幾次的白色休閑旅游鞋……那前兩天方花才給她從鎮上捎回來的嶄新褲子……不過深感安慰的是，那休閑褲是黑色的，被雞仔的粑粑這樣一蹭倒還不是特別明顯，就是那個味兒……路過的好幾個人都愣愣的看著她，看樣子覺得這出戲很好看，也沒有想走的意思……就在方靳田臉色發青正要發作時，一包黑色的印有「心心相印」的紙巾遞到了她面前，方靳田抬頭一看，映入眼簾的即是白色的裙子長長的頭發，是個看起來和她差不多的姑娘，那姑娘看起來還挺友善，還對著正猶豫的她點了點頭︰「都這樣了，你還是接下吧。」
倒是很清脆很好听的聲音呢。
方靳田倒也沒再跟自己過不去，伸手接過紙巾朝著那姑娘說了句︰「謝謝。」
那姑娘輕輕笑了笑，點點頭轉身走了，看熱鬧的人見沒啥好戲，倒也一下散了開來，方靳田狠狠的抽出紙更狠的往自個兒的鞋子和褲子上擦，今天一整天的好心情就被這破雞仔毀了，她生氣得簡直想把這些雞拍死踢死……媽蛋，敢不文明隨地拉粑粑，我等下就宰了你，看你還拉，拉……
就這樣，方靳田伴隨著生氣和……臭氣一路走到了她哥的鋪子，進了屋子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往廁所里沖，不洗澡不換衣服她覺得簡直沒法給自己交代，心里算計著怎麼才能把這些還她丟臉的破雞仔賣個好價錢，方靳田發誓要讓自己今天受的欺負在雞仔們未來的主人身上得到償還。
洗完澡後人清爽了一些，方靳田的心情倒是一下好了很多，特別是看見他哥忙上忙下的給她盛飯倒酒，方靳田先前的抑郁一掃而光，翹起嘴巴把濕噠噠的頭發把肩膀上趕，一邊朝著飯桌走去一邊開心地對著靳有田說︰「哥，辛苦你啦，花生豌豆豬肉牛肉倒是有了，可你怎麼就買了兩瓶啤酒啊，這還不夠我塞牙縫呢。」
靳有田就知道他妹子會這麼說，在她嬉笑的抱怨中指了指自己身後的一箱啤酒，方靳田大大的眼楮一下笑眯了，拿起啤酒開心的和她哥踫起杯來，這頓飯吃了快一個小時，兩人都有說不完的話喝不完的酒，喝到後來靳有田有些醉了，環過他妹妹的肩膀有些大舌頭︰「小，小田，以後有誰要要是欺負你，你一定要，要告訴我，看我不打斷他的腿，欺負人都欺負到我家小妹身上來，來了，我靳有田可絕對要好好，好好修理他……」
靳有田是真醉了，不然也不會說出要是自己妹妹被欺負了要怎麼樣怎麼樣的話，他應該比誰都清楚，方靳田不欺負別人這世界就能和平多了……
能欺負方靳田的人，這輩子方靳田還真沒見過，不過……要相信這世界上總有正義使者會替天行道。
方靳田的酒量比她哥好很多，看著靳有田醉了她也沒理，自顧自的夾菜吃肉一直吃到肚子撐了才放下碗筷。扶著靳有田回到他的床上躺下，方靳田又洗了個澡回了靳有田給她準備的屋，路過客廳時她再次看了看那不斷叫囂著讓人簡直想一把大刀將她們砍下來的雞仔，她的眼楮轉了轉，繼而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心里已經有了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