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格里芬王國西面的塔倫鎮。
鎮內的一處訓練場,許多剛剛成年的小伙子們正在用訓練長劍相互揮砍著,各種‘嘿、哈’之聲不絕于耳,彼此之間打的有聲有色,就像是已經學會飛行的雛鷹,雖然飛的仍舊有些生澀、有些踉蹌,有些姿勢仍舊不夠標準,但是這已經足夠它在這片天地中生存下去。
唐納德騎士在訓練場中來回巡視著,偶爾會對某個年輕人出聲指導一下,他從皮甲的襯兜里掏出一把堅果,隨手將堅果捏碎,果仁扔在了嘴里,果殼隨風吹散。
這些小伙子大多都在前年歷練過,在那個終年繚繞著迷霧的森林之內。回來之後這些人的精神面貌與以往有很大差別,個個都一副‘神功大成,至此以後天下隨處可去’的樣子。雖然唐納德並沒有打消他們的這股傲氣,但是卻比以往訓練的更狠了些。
此時距離那次歷練正好過去了兩年。
雖然當時歷練的時候,在迷霧森林里砍的大多都是比較弱小的地精,但這對于年輕人的成長仍舊有很大的好處,更何況熊地精也是地精呢,你總不能說兩米多高的、粗壯堪比野蠻人的熊地精也是弱小的存在吧。這些年輕人中不乏一些好苗子,有幾個已經勉強能和熊地精打個平手了。
那個叫比爾的年輕人將他的對手打的節節後退,在唐納德看來,比爾的劍使得並不算好,手中沒開刃的訓練長劍用的更像是一柄鐵棍,但他仗著自己的個頭和力量,仍舊將他的對手死死的壓制著。他的對手在後退時一不小心,重心不穩跌倒在地,叫比爾的年輕人將長劍渾圓的劍尖抵在了他對手的面前,哈哈大笑,之後在他對手的抱怨聲中,將其拉起,繼續著新一輪的比試。
總的來說,唐納德對小伙子們的表現還算滿意,雖然他們比起常年廝殺的冒險者,在技巧和經驗方面還有所不如,但是卻比冒險者們更富有紀律性,這點尤為重要。
見過血的和沒見過血的人就是不一樣,只有見過血的才是真正的男子漢,這話是唐納德的父親對他說過的,唐納德一直認為很有道理。
唐納德還記得他親手殺掉的第一個動物,那是一只母雞。在他看來,他殺這只母雞時的難度要比這幫年輕人殺地精時的難度大得多,因為那是一只非常善于進攻的母雞,攻擊力能夠趕上兩只地精的總和,對爪子和喙的使用更是爐火純青。
當時那只母雞翅膀大張,神情凶猛,面對年幼的唐納德毫不畏懼,讓他很是狼狽。不過年幼的唐納德最終仍舊是勝利者,當他滿身雞毛和雞血的看著母雞在地上撲騰的時候,他父親站在旁邊哈哈大笑,並告訴他,從今天起,他就是真正的男子漢了,因為「見過血的和沒見過血的人是不一樣的」。
以後這些年輕人都會是塔倫鎮的中堅力量,守衛著這個安靜的小鎮──他們自己的家園。也許其中一部分人會在不遠的將來,像唐納德自己一樣,遠離家鄉,到處闖蕩,最終扎根異地,但更多的人會選擇留在這里,這個自己出生的小鎮,並在此生兒育女,最終死去。
唐納德記得當時去迷霧森林的還有一個少年,一個有些瘦弱的年輕人,現在那個年輕人應該在全大陸最負盛名的地方在學習著吧,他和這些年輕人的人生注定不會一樣,畢竟法師仍舊是這片大陸的最強者。
年輕時四處闖蕩的歲月里,唐納德見過不少法師,以及數量更多的魔法學徒,但他仍舊對魔法這種東西感覺神秘,他經常听法師說到一個詞——魔力,魔力到底是什麼?他無法想象,就是這種普通人看不見、模不到的東西將人分為了兩個相互區別極大的群體︰普通人、以及法師,並造就了法師這個群體的強大。
唐納德有時會想,如果這種叫魔力的東西消失了會怎樣?到時大陸又會變成怎樣一番景象呢?想來應該比現在大有不同吧。想歸想,他卻並不希望魔力這種東西消失,畢竟有法師這個群體的存在,人類才能震懾他族,在這片大陸上安靜的繁衍生息。其他的不管,唐納德希望這種承平的日子長些,再長些。
他听人說過,魔法協會是漂浮在天空上的一座城市,雖然他沒有真正見過,卻對這種說法深信不疑,法師總是能夠創造出各種神奇的東西,一個飛在天上的城市在他看來並不算什麼,法師們可是連神明都干掉過的。
微風吹過,唐納德抬頭向天空中望去,天很藍,幾朵薄紗一樣的雲懶懶的攤在上面,他知道這個距離肯定不會看到法師之城的,但仍下意識的想在天空中尋找些什麼。
遠方有個小點漸漸飛近,那是一只銀尾鷂鷹在天空中飛舞,人們喜歡看到這種鳥兒,這預示著最近的天氣都會很不錯。秋收剛過,糧食充滿了鎮上的各個谷倉,雖然塔倫鎮並不以農作物或植物聞名,但這里的氣候卻是十分適合種植莊稼,如果食物不夠,還可以在任何時間段補種黑麥,兩個月後,這種大陸上最普及的農作物便會給人們帶來充足的糧食。
唐納德目送著銀尾鷂鷹飛向遠方,希望這樣的好天氣會保持下去。
……
傍晚時分訓練結束,唐納德看著年輕人飛奔回家,他走向不遠處的一把椅子,踢了一腳在椅子上面呼呼大睡的人︰「老威爾漢,醒醒。」
「訓練結束了?不得不說這些小伙子們表現還真是不錯。」之前在吵鬧聲中酣睡不醒的老頭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楮,很理所當然的說道,仿佛他真的看到了一般。
唐納德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他對威爾漢說道︰「去喝一杯?我請。」
「算了吧,把你的銅幣都留在兜里,我要回家吃我老婆炖的羊雜碎湯了,否則那個婆娘又會在我耳旁念叨一晚上的。」威爾漢伸個懶腰,簡單活動了體︰「不如你去我家吧,反正也就我和我老伴兩個人,她炖的羊雜還是很不錯的,里面的羊肚味道最棒。你要是覺得空手不好,就帶瓶酒,這樣我們就能一起喝一杯,而我老伴也不會好意思管我的。」
「算了吧,我可不喜歡吃內髒,那東西還是留著你自己享受吧。」唐納德揮了揮手,轉身向鎮里的酒吧走去。
「真是的,不懂得欣賞美食。」老威爾漢在他身後嘀咕了一句……
塔倫鎮有很多酒館,但只有一個酒館才被成為真正的酒館,其他的只能被稱作買酒的餐館而已,這個酒館就是‘白女敕羔羊’。
唐納德推開‘白女敕羔羊’的大門,雖然這個時段還不是人最多的時候,但酒館內的大部分座位仍舊已經坐滿。各種談話、尖叫、大笑聲不絕于耳,這些聲音往往是粗魯的,夾雜著各種辱罵和下流段子,不過唐納德對此並不在意。
‘白女敕羔羊’是一個冒險者風格的酒館,長醉不醒的酒鬼、穿著暴露的女服務生、以及不停吹噓自己經歷的冒險者們,組成了一副喧囂雜亂的畫面,這就是‘白女敕羔羊’的全部。
酒館老板埃爾頓一如既往的站在櫃台內,抽著一只用上好的石楠根做成的煙斗,他的身軀十分富態,當你看到他的第一眼,精明、油腔滑調、善于恭維等詞匯就會從你的腦海中浮現,這些正是對他很好的寫照,也是大部分商人最好的寫照。
煙霧在他的周圍彌漫著,給酒館內原本氣味就很復雜的空氣中又增添了一些新的元素。他看到唐納德從大門進來後,隨手從櫃台內拿起一個橡木酒杯,給唐納德接了滿滿的一杯黑麥啤酒。
埃爾頓是外地人,酒館里的大部分人都是外地人,不論是客人還是服務員。‘白女敕羔羊’成立之初,受到了塔倫鎮當地人極大的抵制,原因就是這里聚集的人太過雜亂,對周圍的環境治安造成了極大的影響,服務員穿著也過于暴露,會對鎮里年輕男孩子的成長極為不利。不過塔倫男爵仍舊力排眾議,讓酒館保留了下來,原因很簡單,埃爾頓能給男爵上交不菲的稅金,而且塔倫鎮需要‘白女敕羔羊’的存在。
在唐納德看來,將這些路過的冒險者集中起來反而容易管理些,難道沒有這個酒館的存在,這些冒險者就會消失不成?開玩笑,只要迷霧森林仍舊存在在那里一天,只要森林內仍舊有各種能夠變成黃橙橙金幣的事物產出,只要總有人在那里走了狗屎運一夜暴富,就仍舊會有源源不斷的冒險者經由塔倫鎮,去往那個總讓他們認為自己會是主角的地方,這無法避免。文字首發。
既然這樣,讓他們都聚在這個喧鬧的酒館內總比讓這幫玩命之徒散到小鎮各處來的強吧。更何況唐納德本人其實很喜歡這里的氛圍,這里總能讓他回憶起年輕時冒險的經歷,那段讓他刻骨銘心的經歷。
現在的唐納德已經人進中年,比他能夠獨立殺雞時父親的年齡還大一些。他沒有娶妻,也不想娶妻,因為他的心里總有一個女人的影子揮之不去,那個女人給他留下了太多的烙痕,在他喝的酩酊大醉的夢里,在無意識吐出的夢囈中,在身旁妓-女柔軟卻感受不到溫暖的軀體上,烙痕總在不時的閃現出來,並且越來越深。
人生就是這樣充滿了各樣的殘缺,有些人注定無緣在一起。
現在,唐納德只想把剩下的人生都奉獻給這個他熱愛的小鎮,畢竟他是騎士,效忠了塔倫家族。那句話怎麼說來的?對,榮耀即吾命,雖然唐納德對這句話有些瞧不上,感覺它有點,嗯,做作,但不否認,它說的很準確,這就是騎士的宿命。
騎士拿起酒杯,橡木做的杯子入手有些沉,當然里面的啤酒佔了大部分重量。酒杯的做工比較精細,深棕色的杯體被箍的很好,上面還刻了簡單的文字,那是用花體字書寫的酒館的名字--‘白女敕羔羊’。
騎士將酒杯遞到嘴邊,輕輕的抿了一口,然後將杯里的啤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