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之城 第14章 人生如鏡1

作者 ︰ 吳光宇

今天是星期天,去找阿菁的計劃看來還是得往後再推一段時間了,徐行還是象來時那樣準備找一輛的士趕回上海。

徐行知道,明天一早五點半就有一班去新加坡的飛機,在下山的時候他已經訂好了機票,如果趕得上飛機,他十一點半就可以趕到希爾頓酒店,看見那個神秘的聯絡人,那個今後會不斷帶來命令的聯絡人,他的每一個命令都意味著有一個人又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所以在殯儀館前的正在掉頭的那輛破舊的桑塔納成了他的最好選擇,司機甚至沒有說過三句話就乖乖地到後座躺著了,這是因為徐行不想浪費時間在路上讓司機換位,與其一路上看著別上那個家伙臉色蒼白神情恐懼,那還不如現在就讓他到後座下躺好。

雖然車子還是徐行在開,他也還是開得很快,老破的桑塔納在他的腳下煥發出了新的活力,他也是能超的就超不能超的也超,可是天上一直下著蒙蒙的細雨,路況非常的不好,有的地方除非飛過去,要不然根本連自行車都過不去,當然徐行可以把車子抬過去,如果別人都可以視而不見听而不聞就象現在的擁堵時一樣反應那就無妨,但只怕到時候會有更多的人把車子停下來想成為某個神奇時刻的見證者,那時就欲速而不達了,

所以徐行只好下車走到前面看看發生了什麼事,結果很正常,就是兩車相撞三人死亡而已,但還是有一個車道可以通行,只不過那後面的車子們也象都市里的人一樣為了提前享受看熱鬧的樂趣開始把車子犬牙交錯的開出車列,于是大家便擠在一起,沒有人可以前進,當然也沒有人可以後退,整個場面只有用「便秘」兩字可以形容,這個場景如果不是在高速公路上而移到城里的某個路口,那個情況就更加的復雜,基本上兩個車道上的車列會如拉鏈那般嚴密無縫地交錯在一起,司機們相互瞪著對方想讓別人先後退,就象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的東西陣營的對峙,那時雙方都是私下里互掐大腿痛不作聲,而這時路上大家都用力按著喇叭加著油門踩著剎車表示自己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路面上是一片車聲歡騰,人聲鼎沸全是三字經四字經或是五字經,

好在這種時候用暴力的方法是最有效的,在這條路上跑的司機通常都比較橫,尤其是那些已經出位的那些車的司機,他們早已經練就了可以在這種群情激憤的情況下安然入睡的本領,但再橫的人在徐行的眼里也只不過一只小小的羽毛動物,所以當徐行隔著窗子冷冷看著他時他就會突然醒來,如果沒有及時醒來的就會被一陣劇痛「叫」醒,當然他其實沒有叫出來,因為他的下巴已經月兌臼了,然後每個人都按著一個命令後退或是向前,左轉或是右行幾米,然後前方突然一片開闊,車子飛快地穿過事故區向前開去。

這花了徐行大概四十五分鐘,所以當他的車子到達上海時已經四點了,而到達浦東機場的時候更已經是晚上六點了,上海的交通還真是有夠爛啊!……不知道這個城市里有多少人就把大半輩子的寶貴時間花在等待車流緩慢移動中,徐行看著窗外,暗暗嘆了一口氣!

「這種地方,狙擊是很容易的。」徐行警惕地從車前蓋的反光處看著四周。

高架邊高樓處處。

確實有兩個人正在陽台上望著下方,正好看著自己。

這天下的人,不是閑得蛋疼就是被閑得蛋蛋疼的人扯到蛋疼的,不是折騰人的就是被人折騰的人,最煩的就是那些家伙永不消停的折騰勁,甭管做什麼的,都象娘們收拾頭發似的,一會留長,一會剪短,一會燙波,一會拉直,一會三七分,一會四六開,一會向上,一會向下。我呸!

曹更站在欄桿邊,看著下方的車流,象往常般想吐個煙圈,卻被風灌了個正著,眼都紅了,揉了幾下。前面一個工作才一個月就被公司客客氣氣地請出了門,心里別提有多不爽了,雖然自己也不滿意那份工作,但這種事誰主動是很有區別的,要說最流行的方式就是一邊磨著這家,一面找著下家,找下家的時候還得把自己夸成人中龍鳳公司棟梁,爭取把薪水翻個倍。又要找工作了,別提心里有多煩了,上海,還真是不容易混啊!生活就是從你一出生就開始操你的那個家伙,而你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結束這一切。就像瑪蒂爾達孤獨地坐在地上問萊昂,人生是一直痛苦,還是僅僅是童年?萊昂說,一直如此,而自己,曾經何時也這樣問,現在能回答的也只有自己,答案卻仍然相同。想象著女孩的表情,人生仿佛就在眼前被生生地抹成了黑色的虛無。這時候,無論如何都可以理解為什麼有人會覺得結束生命是最好的選擇了,生命,原本就是無法承受,無論是輕,還是重。

「別一個人哭啊!我也一肚苦水呢!」甘旭不知何時走了出來,手里拿著兩瓶力波啤酒,臉上掛著一絲微笑,「來,用這個鎮壓一下,苦水說不定就升華成偉大的悲天憫人的革命情懷。」

「哭個屁,只是風太大,我被煙嗆了一口」曹更接過酒瓶,往屋里看了一眼,「最近怎麼樣?」

「不怎麼樣,這兩年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就只剩郁悶了!」

「你還說,連房都買上了,這是鐵了心在上海發展了吧。」

「大概就在這里了,都是跟家里親戚借的錢,總歸要還。以後就得為房子打工了。」

甘旭打開瓶蓋,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好在買了房子後,好象人也心定一點,至少不用擔心哪天房東要趕人,我也想把自己的小窩收拾得干淨點。搬來搬去的實在是太麻煩了。」

兩人拿著瓶踫了一下,曹更笑道︰「這麼早買房,是不是想早點成家?」

「有點。」甘旭認真地說道,「你那位還沒定麼?是不是想回學校找一個?」

「緣分沒到,感覺怎麼樣?」曹更掃視著這片小區,輕描淡寫地避過了考研的話題,雖然因為就業的原因,政府有意讓這些適工青年回爐再造,成就了每年浩蕩如海的考研大軍,只是在曹更看來,不是為了追求知識和夢想,僅僅是因為找不著工作就去考研並不是什麼光榮的事。當然,他不會對任何讀研或是考研的人說這些,畢竟未來的路誰也不知道會如何。

「不怎麼樣,離cbd五分鐘車程,七寶也叫cbd?還五分鐘,我上回過去就花了半小時,還那什麼江南風尚水岸風情,說綠化率百分之十,我看連百分之一都不到。」甘旭氣哼哼說道,拿起酒瓶灌了兩口。

「那是你冤枉開發商了,你看到下面那條長滿綠色水草的水溝麼?這何只百分十,百分二十都有了。」兩人哈哈笑了起來。

「就是臭了點。好在我樓層高,不太聞得到。」甘旭笑著說道。遠方的風吹來,風中帶著機器的轟鳴聲,那里正有飛機正緩緩降落。還有一絲淡淡的煙火味,是燒什麼東西。

「那人在燒紙,是有人死了麼?」曹更問道,樓下車道邊一個女人正在把黃紙往小火堆里放著。

「哦狗死了,樓下的鄰居,听說養了九年多了,養了那麼多年的狗一下就沒有,難怪要傷心。」

「比對人好,這年頭,怪事也多。」

「不奇怪,狗比人重感情,也不會害你,最多不高興就不理你。」甘旭淡淡說道,「這人家不錯,那狗幾年前就被汽車壓過,光做手術就花了一萬多,後來就一直坐那種四輪的狗車,我在小區里每天都看到,听說大小便都得人幫忙弄。也不是什麼名種,就是養得久了,有了感情,這次听說也是病了有一段時間了,光吊水就花幾千塊了。」

「這狗算是投到了好人家了。」曹更搖搖頭,很是感慨地說道。

「嗯!」甘旭點點頭。兩人看著那女人靜靜地把紙燒完,又把灰燼收擾,然後離開,心里仿佛被塞進了一團綿花,有著軟得渾身無力的感覺。

「如果某一天,你身上多了一個恢復出廠設置按鈕,一按身體和記憶一切歸零。你會去按它嗎?「曹更問道。

「別說這些沒有用的。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人又不是機器。」

「我是說如果!」

「你不象是這麼無聊的人嘛,這問題我是不知道怎麼回答的,因為我覺得現在也挺好,再來一次也不敢說就比現在強。要知道,那種帶著知識穿越時空的情況實在太不靠譜了!」

「是啊!」曹更微微嘆了口氣,每個人生命中都有難以舍去的事,也都有想極力抹去的事,只是一但歸零,卻有著難以抉擇之感。

「你有多久沒見過她了?」甘旭突然問道。

早知道他會提起了,曹更沉默了一陣,好象在計算時間︰「很久了,……三年,還是十年,我已經記不得了。」

「三年,十年,你這也差太多了吧!」甘旭搖著頭,「沒有想過要去找她麼?」

「有時候有,但一轉身就忘記了!」曹更望著天邊的浮雲,這玩意就是你越在意,就越覺著離你遠,你要是不在意,它還不是一樣在你的頭頂上,反正她活著,我活著,總有一天能見面,只要緣分到了,自然就見了,既然不見,自然是因為不想見。

「城市這麼大,想見一個人很難,想不見一個人實在太容易了。」甘旭贊同地點點頭。

「這些年,我看過不知多少高樓起來,可惜樓造得越多,無家可歸的人就越多,樓造得越高,人就越沒有方向。這個國家的問題越來越多,我們都有一種茫然不知所歸的感覺。」曹更嘆了口氣,彈了彈手中的香煙。

「這個圈子是有一種慣性,沒有足夠的力量不要想掙月兌。」甘旭長長嘆了口氣。「是啊!所以才會有王子和灰姑娘的童話。」曹更迎風吐了口煙,這次很小心地閉上了眼。

「自從住進來,我就經常向下看,這里天天堵車,可以看到很多車,」甘旭望著下方,「有時候我就會想,那里有沒有一個人,他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也能隨時改變別人的命運!」

「可能有,但你們無法相見。……比如說,那輛車里的那個人。」曹更的手向下指去,一部出租車。

「你認得他?」

「不,不認得,我只是說假如我認得他,那我的生命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你永遠不會知道,這種事只會發生在故事里。」甘旭抽了抽鼻子,「菜燒好了,進來吧!」

「或許我可以寫一個故事,故事里有他們,這樣就算他們在生活中老去,死去,也仍然在書里活著,笑著,不會被忘記。」曹更扶著欄桿,有意無意地說道。

「你可以試下嘍!寫完記得給我看,提前說下,我當男主角。」

「是不是要給你再配五個女主啊?!」曹更提高嗓門問道。

「哥哥喂,你別那麼大聲好不好,我那位在房間里,听得到的!」

「我真的是故意的,你沒看出來啊!」

「媽的!你小子真是欠扁!」兩人笑笑鬧鬧,里頭早就七葷八冷地擺滿一桌,邊上還擺著一整箱力波。

看到滿桌的菜,曹更笑逐開,他搓搓手,吞了一口唾液,上午到現在,終于可以開動了,太幸福了!剛才的煩惱在這一刻也暫離了心頭,看來食物確實可以治療輕度的憂郁癥,嗯,但可能會導致另外幾種病,比如飲酒過度的記憶力下降,吃太飽胃出血,吃飽了就跑的闌尾炎,還有總拿這個辦法治療憂郁癥後的肥胖癥,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現在最重要的是活在當下,消滅食物是本階段最至關重要的任務。他拉過凳子坐了下來,伸手拿了一塊火腿塞進嘴里,幾口就咽了下去,滿意地吐了口長氣。

「人生樂事吃喝二字,真是至理名言,特別是餓的時候,美食的真諦就是懷揣一顆感恩的心和一個饑餓的胃。我的胃現在是無比的空曠,對你的感謝也正如樓下的綠水溝般深沉!」

「媽的!又放p!」甘旭坐了下來,「我剛下了柯南全集,下午可以過把癮了!」他拿起杯子,給兩人倒上酒。

「你小子,安排得太周到了,不過我可不可以提個要求。」曹更一臉正經的放下杯子。

「不準!」

「你還沒有听我說。」

「我已經知道了!」甘旭往廚房看了一眼,他那位還在收著最後那鍋亂炖雜燴。

「那你說,說得不對可得自罰三杯。」

「說對了呢?」

「說對了,我自罰三杯!」

「成交!」甘旭拿起一瓶力波放在桌上,「這就是你的了,吹了吧!」

「你說什麼了就讓我喝?」

「你不就是想課間休息時放點日本教材麼?」甘旭慢悠悠地回答。

「什麼教材?曹更你是要考研麼?」廚房里,甘旭女朋友正小心地端著一個鍋子出來。

「嗯嗯!」曹更長嘆一口氣,拿起酒瓶就往下灌。

「怎麼不吃菜?!甘旭也不陪著喝點?」

「他口渴,先來一瓶解解渴!」甘旭拍拍曹更的後背,故做理解道,「兄弟,悠著點,來路方長!」

「嗯,我知道,一會把教材借我,我回去好好看,這幾天看來是得好好加加班了!」曹更把喝光的酒瓶往地上一擺,打了個長長的酒嗝。

「別弄壞了,我自己還沒有看夠呢!」甘旭小聲說道。

「甘旭,我怎麼不知道你也要考研?」

「不學習是會退步的,這你都不知道!」

兩人嘿嘿地笑了起來。

半小時後,那早已經遠去的車子停在機場酒店的門口,徐行從口袋里模出兩張鈔票便下了出租車,後座的司機終于可以拿下了口罩,他飛快地回到駕駛座上拿起錢,把車子一溜煙遠遠地開跑了

徐行抬起頭,這時天空中雨好象更大了,他貪婪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讓雨絲打在他的臉上和身上,好洗去那一身滾滾濃塵,只是這點雨水實在不夠讓一個人洗澡的,徐行輕輕嘆了口氣,走向大門。

大門口有個保安,看到徐行長衣飄飄風度翩翩地樣子已經做勢要請,卻發現這個向他走來的客人邊走邊帶著一陣極濃的土氣和汗味,隨著他大步走來那股氣味更是濃重,他仿佛已經感覺到有一大群民工正在向著他沖來,他剛想伸手攔下這個男人問問他要做什麼可只來得及伸手在那堆尾氣中過把手癮。

這時候徐行已經直接走向機場國際酒店的前台,前面一個中等身材的男人正好拿了門卡要上樓,轉身時正好和徐行打了個照面,這是一個長相有些威嚴的中年男子,小平頭,濃濃的眉毛下銳利的眼神緊緊地看著徐行那身髒兮兮的打扮,剛要皺起的眉毛突然又舒展開來,在掃過風衣鈕扣時他的眼楮一亮,仿佛已經看出這泥污下的那套行頭的不菲價格,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只有圈內人才認得。

而徐行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便從他的身邊穿過,徑直站在前台面前說道︰「我叫杰克遜。彼特,我已經訂了一張明天早上五點半飛往新加坡的票。」他從懷里拿出那張雙程機票遞了過去。

那個男人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徐行好半天方才轉過頭向著電梯口走去,站在電梯口他還不停地望向徐行的方向,倒象是有什麼話要對徐行說而說不出口似的。

前台後的服務員開始也有些愕然,她的鼻子也有些不太適應,顯然這麼髒的客人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當徐行報出名字時她也回復常態,開始在電腦上查出記錄,半分鐘之後,她抬頭說道︰「彼特先生您好,您的票已經訂好了,請稍等!」

徐行點點頭,靜靜地看著那台機器開始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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