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的儀式就快完了,有的辛苦一整天,有的迷糊一整天,有的傷心欲絕,可能會一年,也許永遠,這說不準。『**言*情**』憑什麼同樣的人要受不同的罪!這就跟螞蟻和鞋有仇是同樣的抱怨。
葬禮之後,玉玲心中很慌亂,比听到黃老爺死訊的那會兒更刺心,特別是踏入娘家,看著熟悉的一幕,看著曾經坐在這椅子上的一臉嚴肅模樣的人,如今卻已與黃土相伴,是否為安,這就問不到了,看活人如何做罷了。
一進門,**還沒坐熱,大姨娘就已經把一張不分家產的說明書提交給了玉玲,要她盡快確認簽字,這樣她好安排接下來事情,說這些實屬耽誤不得,家大業大的,到時候扯起來也麻煩,倒不如能先清理掉的先弄干淨了,大家也好早日各安天命。
玉玲不想反駁,她微微說了一句,「把我那一份分多一點給二母吧。」大姨娘覺得玉玲有些出爾反爾,不過字她簽了,她也就隨口答應了。
呼!輕微地嘆息引來了無邊的黑夜將世界深深幽禁,玉玲回房听著歌,站在二母旁邊,末然卻在外面等候,玉玲胸腔轟鳴出她相對二母所說的那些糾結交織的話語。自從黃老爺辭世而去後,就再沒見過二母神采飛揚的笑意,只剩下靜默溫和的眼角。
樹葉搖曳的聲音穿過枯藤老樹,耳旁所奏響的旋律跟這里的一切像是一個迷失的國度,時間很短暫,有很漫長。
和自己曾經的愛人重合、分離、循環著斑駁黃的歲月,一切景象重復疊影,跟歌曲相互融合,在二母的腦子里出現了迷茫的影像︰紅塵的事,是蒼穹中的星輝,而俗世中的一切,卻和老爺永遠相連接在一起,每一段記憶都有關于老爺的回憶,可她明白,她只是其中一個衍生品。
樓下那群婆娘卻在津津有味地探討她們所要的一切,一副巴不得的熊樣,惡心可也就如是而已了。二母勸說玉玲趕緊回去,別讓婆家的人說三道四,這里的事情處理完之後,她回去看望玉玲的,但玉玲並不想就此而回,顯然,住在這里,已經失去了任何的意義,旁觀者就能揣摩個一二,欺凌定然少不了,那些豺狼虎豹之前仗著老爺還在,稱她為二母,予以尊重,現在人也去了,她也只剩下一具皮囊,任由蹂躪撕毀,于是她開始勸解她跟她回娘家住,去那兒頤養天年,卻遭受了二母的強烈拒絕,「豈能這樣辦事,我是黃家的二女乃女乃,說什麼也算是身份頗居高位的人,我現在因為老爺去了,便移居去你哪兒,這不是讓人看笑話,也丟老爺的臉嗎?」
玉玲不知道現在慪氣這些所謂的聲譽有什麼意義,至少去到那邊,莫不說看人臉色,但絕能受到禮待。可憐二母一番痴心對老爺,可身前只留下微乎其微的愛情回憶,卻值得她一生付出,這家里,現在也只有她一人考慮這家的走向以及老爺的方方面面,有時候女人最低賤的就是在愛情面前,理性如此脆弱,居然可以毫無保留的,做出讓自己無法擺月兌的劣質行為。
大抵這樣,她先不強求了,這會兒也不適合跟二母爭執些什麼,先回去也好,可確實不想經過樓下這地兒,這跟從垃圾堆里面跑過去的感覺沒什麼不同,她在旗袍上加了一件長袖子的白紗外套,悄無聲息地離開。
天漸漸淡了下來,他們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幾片紅花瓣飄散點綴在綠草茵,夢和末然心靈的震撼像喪失了魂魄,躊躇徘徊,卻又不知自己的聊點在哪里,一直寡言無語,末然不說話,但卻有沖動想要和玉玲交談,現在,也只能安靜的感受她的氣息,他覺得勾魂攝魄的不會是妖魅的眼神,而會是安靜時,彼此靜默中,那一絲輕微的感應。
綠水靜無痕,柳蔭濃郁,遮得遠處的宅院暗無光,玉玲回頭,漸漸感受到了饕餮般刺骨的冰寒,這座正在離愁流淚的宅院,盡顯淒涼,似乎是某一個遺跡不被尋回,但卻覺得那麼的熟悉。
林末然在她身邊悄然移動腳步,然後目不轉楮地凝視玉玲的眼楮,那瞳仁的深處,黑漆漆、濃重重的液體轉出不可思議的圖形,這對美麗的眸子久久地吸引住她,可對玉玲來說,有點可笑了,原來這人一直沉默地跟在她身邊,一言不,直到現在。
「知道你跟你老爺感情不算很好,對于這樣的婚禮,你的淚水也只因你們存在血緣關系之間的某一種牽引。」
「你何必裝作如此了解我,並不全然,生活了二十幾年,就算沒有血緣聯系,也可以感情增疊,淚水並不表示內心的一切,要是這樣,那些戲子,豈不是個個是他親屬了。」這個時候,玉玲依舊話如刀鋒。
「那就是說,我們時間長了,你終究會為我落淚。」末然眼楮泛著渴望的清光。
「哼!自作多情的行為往往換來自作自受的結果!」玉玲雙手交叉胸前,披在旗袍上的白紗因為她的突然轉身,漂浮在末然和玉玲中間,兩人隔紗相望,「這女人永遠讓別人看不清,不知道她自己想要什麼,就得不到別人想要給她的愛!」可憐了。
可路上的某些繁華,卻在道賀現在的狀況,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嘻哈嘻哈,這眼看新的一年也即將臨近,街上滿是那些月份牌,上面都是那兒可人的女性,各種風格的都有,這真正的眼花繚亂算是見識了,隔壁幾個年輕男青,一下子買了諸多月份牌,他們都覺得特別漂亮,希望每一個月都過得特別快,才可以看到新月份上的美嬌娘,還有那麼幾個在探听這上面的人從哪兒來,住哪兒,所屬的畫家也是哪位?玉玲上前觀望了一番,還現了蕭先生的畫作,真是驚嘆其淋灕盡致的勾勒,每一個線條都讓這畫中之人,千嬌百媚,無不攝人心魂。
「你喜歡這些?」末然淡問。
「上面是女人,應是你喜歡才對。」
「調侃之意就免去了,這窈窕淑女的,哪一個男性不好逑。」
「別為你們這些齷齪的想法找一個冠名堂皇的借口,羞得慌,這傳世美德,在你們口中,真是駭世听聞。」
兩人說沒幾句就會有點爭論,縱使玉玲總是對他持有妻子對丈夫的尊重,但這種美好旨在沉默,他們就像繡在屏風上的花花鳥鳥,年深月久了,就暗了,霉了,給蟲蛀了,活在也是那樣在一起,死了,也是這樣在一起。
她看到這些之後,念頭又開始了,她想,現在老爺不在了,家里的二母不能持久呆在宅院里面,而她一節女流,身上也確實沒什麼技能,除了姿色,跳舞唱歌之外,剩下的,只有對面這男人,現在,也不完全可靠。
要是年紀長了,這姿色,這舞蹈,這歌聲,也就烏呼哀哉了,她自己買了一月份牌回去,末然就覺得奇怪了,也沒多問,可能也是一時興起,但他覺得還是玉玲之色勝于這畫中女郎千萬倍,或許只是要試探末然的心態。
現在整個上海都在流行月份牌,也都在探討這牌上那些俗世女郎的風姿颯爽,但著實這繪畫技巧不純熟,內容也尤其卑劣,現在並非沒有健康的女性,而月份牌所描寫的卻是弱不禁風的病態女子,可瞧著入神的玉玲並沒有覺得不妥,儼然只有崇拜之意,可對于那些人主流社會對女性的審美標準依舊留有「晚清遺風」的人群,顯然已月兌離玉玲的主觀世界,但那時,她卻在慢慢介意末然地看法。
玉玲的無奈,她之後的行動可能給他帶來了無法預測的恐懼,她或許只是實驗中的克隆人,現在所生存的世界不過是「真實世界的復制品」,而他們這群克隆人不過就是「原本的我」對他的觀察,之後研究出屬于「真實的我」的幸福安逸的生活,我們唯一存在的「真實」就是原本的人研究我們之後所留下的數據,既然只是試驗品,是不是也應該覺得無所謂了,至少「復制的我」正在為處在「真實世界」中的「他」做出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