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沒有歸處 第37章 二十三、宋倩之死

作者 ︰ 朱家駿

二十三、宋倩之死

三月的早晨倍加寒冷,齊城從睡夢中醒來,待在房間里嗅冷冷的寒氣。春天快到了,冬天顯得格外冷,是個天寒地凍的日子。他嘀咕著翻了身,把被子裹緊,不想起床,只是睜著眼發呆。

門開了,宋倩很快走進臥房,帶著一身寒氣。她把藍風衣掛在牆上,手套扔到桌上。「我猜你就在睡著。」說著眼掃向一側,鏡中是她美麗的倩影。她理了理被風吹散的長發——頭發已經長得可以觸及肩膀了,把她縴細的玉脖籠著。齊城沒有吭聲,看著她對著鏡子左右搖擺身體。

「巷子里的瞎老頭死了,該是被凍死的,弦也斷了幾根。」宋倩說著又伸展身體,做了幾個簡單健身動作。

齊城一句話也沒說。熬了一個冬天了,最終還是凍死了。

宋倩看著鏡中自己,忽感到鼻子酸酸的,想掉眼淚。她走到床邊,眼淚已經流下。齊城一把把她手拉過,放在自己胸脯上暖著。

宋倩能夠感覺到他的心在激烈跳動。宋倩便上了床,把臉埋在他厚實的胸脯上哭了,頭發一時凌亂,搔得齊城胸脯癢癢。

齊城沒想她為什麼哭,只是輕輕理順她的頭發,開始親吻她,把她滾出的眼淚一顆顆噙了,兩只手開始剝她的衣服。在這個年代里,除了****,還有什麼可以給人熱情和愉快?除了肉欲,還有什麼可以真實?齊城臉上漸漸泛出淡淡的光彩,臉有了生氣。他能感覺到全身的激情,隨著血的沸騰奔流。開始時匯聚一處,那地方在夸張地膨脹,似乎不屬于自己。隨即開始擴散蔓延,周轉全身。齊城在膨脹中丟失了自己,忘卻了自己。

風吹雲散,齊城在雲霧中飛翔好久,又漸漸緩過勁來。眼楮盯著天花板看,臉上漸漸襲來茫然,像那慘白的天花板。那個蛛網前些時候已被宋倩拂去,那時齊城意外落了眼淚。他雙手撫模著宋倩滑溜溜的身子。宋倩仍在流淌眼淚,她猛地坐起來,嗚嗚地哭了,頭埋在膝蓋上,頭發把頭掩藏起來。

齊城探出身子,靠在床頭上。點了煙,默默地看著她,有了不祥的預感。他的心開始揪著疼,像有一個小螞蟻在里面爬來爬去,偶爾咬上一口。他一把把她拉過來,摟在懷里。她的眼淚滾落在他的胸脯上,一個個珠圓玉潤。

宋倩嚶嚶咿咿哭了一會才住了聲,看著齊城好久,見他不動聲色,就說︰「我父親不同意咱倆結婚。幾年前你是不是在省政府工作,我父親說你••••••」

「你呢,你呢?」齊城有些不耐煩,在他眼里,婚姻是個人的事情,不關乎父母,所以不等她說完,就推開她。他討厭提起那段日子,所以從不對別人說起。

「他從來就管不了我。但是我父親當年把你排擠出省政府,你能和我心平氣和地相處嗎?」宋倩盯著他看,希望從他眼中看到寬容。

齊城愣在那里,隨即像觸電一樣猛地坐直身子。「什麼,你說什麼?唐博遠跟你什麼關系?」說著,他挾住她的雙肩,盯著她看,雙手在顫抖,眼中漸露凶光。

宋倩慌亂起來,感到齊城有些可怕。

「不可能,他怎會是你父親啊。」齊城松開了宋倩,臉上頓時一片死寂,他慢慢又躺回床頭,眼中的怒火熄滅,無望地抱住腦袋。忽然,他想起什麼。「唐紹波是你哥,那他一定是你父親,這是為什麼?」他感到徹底絕望,有些激動,一下子跳到床下,赤條條地站在那里,雙眼瞬時逼視著宋倩。

宋倩沒有想到他會如此激憤。也許他本來就不是那種麻木不仁的人,他骨子里隱藏著沖勁,也正是這股沖勁,讓自己愛上他。「實際,我也恨他,但他是父親這不可否認。」宋倩有些惶恐。

齊城並不是心甘情願回到這個小城,他回來僅僅是在逃避,希望自己能夠心平氣和,能夠適應平淡的生活。他也想用簡單和乏味的生活來麻醉自己,讓自己看淡一切。這個社會給了他生命和智慧,卻不能讓他有自己的思想。可以讓你活成任何人,惟獨不能活成你自己。經過幾年的苟且偷生,原以為自己真的學會了適應,可是現在他才明白自己做不到。只要听到唐博遠,他的血還是沖了出來,骨子里的熱流也隨著涌動。他控制不了自己,在冷冷的空氣中發抖。他沖出里屋,外面隨即發出 當 當的聲響,他在櫥櫃里翻找什麼。

宋倩從沒有看到齊城這樣激動,害怕他會做出什麼不利于自己的事情,所以趕緊穿衣服。剛穿了衣服,齊城跑了進來。

「你看看,你看看你那個父親,簡直是個衣冠禽獸,十足的偽君子。」說著把一疊信封扔到床上。

宋倩膽怯地坐回床上,抽出幾封信看,都是些匿名信和一些照片。她看了,頓時傻了眼,癱軟在床上。資料都是些摘記,上年統計的數字涉及幾千萬。照片則是和一些女人拍的,似乎被人監控了,**之處看的一清二楚。宋倩想到自己的父親是這種人,感到極大失望。她看了一眼齊城,見他對自己虎視眈眈,怒火就上來了。「為什麼,這些資料都在你這里?難道幾年來你都在處心積慮地網羅資料?你活得累不累,你怎會是這種睚眥必報的人,你太讓我失望了,我原以為你與別人不同,而實際你比別人更庸俗。」宋倩幾乎是咆哮。

「我睚眥必報?你還維護他?光這些資料就可以把他打到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齊城自然也是來氣。

「他當時排擠你,也是為了你好,你太正派,不適合在里面混,你卻這樣嫉恨他,你到底想怎樣,想怎樣?」宋倩口上才不會饒人。

齊城也不曾想怎樣,那些資料都是別人的舉報信,齊城早收集的,基于唐博遠與父親之間不一般的關系,他一直猶豫要不要傳遞出去。結果卻被唐博遠無意間發現,當時他也耳聞有人背地舉報他,直接引起誤解,以為齊城在網絡罪狀,齊城隨後的情況可想而知。齊城爾後辭職時帶著氣憤,也就把收集的資料帶了出來。

此時他呆在那里,臉夸張地扭曲著,腦海中又是幾年前的情景。齊城研究生畢業後,在父親的活動下,舅舅也幫了忙,就到省政府工作,給唐博遠做秘書,也得到唐博遠的器重。但是不久,他就發現唐博遠的為人太過猥瑣,對其成見也就日益加深。唐博遠也發現他對自己不滿,更主要看到齊城的日記中對他的日程做了詳細跟蹤,用意不明,但把****、受賄等情況都做了記載,顯然不懷好意,故而對齊城有了戒心,後來又無意發現齊城那里有一些照片,也就嫌惡了齊城,日漸排擠他。單位其他人也不知道听到了什麼口風,也對齊城日漸冷落,那段時間大家把他視為陌路,見面連個招呼也不打。可齊城是個活人啊,有血有肉,他感到自己說話的權利也沒了,自己並沒有做什麼啊。後來齊城被調到檔案室工作,直到一個朋友私下說了謠言,齊城才知道是唐博遠故意整他。齊城那時一下子灰心了,心間的壯志沒了,心懷天下的熱情也消退了。有人的寂寞比無人的寂寞更難耐,所有的豪情散于無形。齊城激憤之余想把資料投給監察部門,但是想到唐博遠是父親多年的朋友,所以也沒有上報,最後挨不過良心譴責,就辭了職。

齊城這樣想著過去,心情就恢復成過去,仿佛又在那段日子里窒息偷生,臉黯然無光,茫然不知所措。

「你是不是準備把它投寄出去?你不能這樣,至少他是我的父親,他有了癌癥,活不了兩年,就讓他清白離去吧。」宋倩幾乎是哀求,感到齊城會什麼樣的事都做的出來,要不他為什麼收集這些資料。

「清白離去,你還這樣想,他早就污濁不堪了。」齊城冷冷地笑著。

「不能,我不同意。」宋倩激動了,她跳下床,拿了材料袋就往外跑。

齊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時,宋倩已經跑了出去。他也跟著跑出去,可出了門,冷風颼颼地吹來,他才看到自己赤條條的。連忙鑽回屋里,穿衣服。

待到了下面,宋倩已經發動了奧迪車。車緩緩地動了,齊城想攔,但是車一調頭就絕塵而去。齊城木呆呆地站在那里,風吹著他的衣襟,眼楮也茫然起來。他緩緩往前走,到了巷子,車早已不見了。他看到那個凍死的瞎子,周遭來往三兩行人,都不甚為意。齊城渾身發抖,看著死去的老人,好像空氣中風傳著哀婉淒厲的《二泉映月》。

宋倩把車開得飛快,在無人的地方停了下來。人伏在方向盤上嗚嗚地哭了。傻了好久,心在痙攣,揪心的疼痛,整個腦袋在炸裂,淚水一滴滴地滴在車板上。

風吹著,干枯的樹枝吱呀呀地響著,哭了好久,宋倩才平靜下來,無望地看著蒼茫的天空。她把車調了頭,又一溜煙往回開。回到巷子,她看到齊城像一尊雕塑一樣呆在那里,似乎在對死者致以默哀。她開了過去,打開了車門,把資料袋遞了出來。「你走吧,拿回你自己的。」她絕望地說,聲音低沉許多。

齊城沒有接,而是鑽進車廂,坐在她的身邊,一句話也不說,眼楮里一片死寂。兩人茫然地看著前方,沒有什麼話要說。宋倩啟動了車,調了頭開著往前走了。車越開越快,很快便出了舊市區,隨即又駛到郊區。沒有什麼目的,只是一味地向前,車兩側攜著兩股冷風呼嘯著。

快到了臨近的小鎮,一個大卡車忽地從左橫沖過來,那一刻,宋倩嚇傻了,不自覺撲向齊城,摟住他。在震耳欲聾的聲音中,宋倩嘴中噴出鮮血,全噴在齊城的臉上。齊城死一般一動也不動,隨即昏厥過去。那個開夜車的困乏的司機頓時睡意全無,開了車門,就跑了。

••••••••••••••••••

公安局里,齊城仍然是一臉血,木偶般地坐在那里。交警給他毛巾擦臉上的血,他沒有理會。血早已凝固在臉上,看上去很猙獰,令人恐怖。

交警問他許多話,他一句也沒听懂,也沒有支吾片言。他感覺耳朵里在轟轟作鳴,什麼也听不到。嘴喃喃地蠕動,卻發不出聲音。他的腦海空闊得風吹無聲,眼楮里一片死寂。交警只好無奈地搖了搖頭,把那個沾滿血跡的資料袋交給他。「喂,齊律師,要不要去醫院。」他叫喊著。

齊城沒有听到,轉身往外走。交警想他應該沒事,因為他是自己醒來的,人大概只是一時失憶吧。

齊城緩慢地走到大街上,周圍都模糊不清楚。他不知道往那里去,只是向前走。眼楮里沒有一絲光彩,耳邊是轟鳴聲。行人看到他臉上的暗紅色血跡,都遠遠躲了。

春天終于到了,路兩旁的法國梧桐已經泛出葉苞,鮮鮮的透著黃色的光澤。一群麻雀倚在縴柔的枝椏上一動也不動。這群喜歡喧嘩的鳥類不再爭吵,一個個無聲在這料峭春寒的勁風中凌亂著羽毛,丑陋得像八大山人畫筆下的怪鳥,睜著賊溜溜的小眼,泛著怪怪的眼神,是傲視這個冷酷的世界還是茫然得不知所措?曾經敏捷的鳥兒啊,春天已經來到,難道你們不曾呼吸到大自然溫暖的氣息?說不定明天,春蟲爬出,你們又可以尋找糧食,建築巢穴。不再饑餓,不再寒冷,在陽光下自由戀愛,隨後繁衍生息中吵鬧世界。

可是,寒冬的殘酷早讓你們麻木,饑餓寒冷早讓你們絕望。凜冽的寒風一天不曾吹去,你們又如何會嘰嘰喳喳地歡叫?你們屹立在風中,嚴肅得像一片片枯葉,是不是為了這個冬天凍死的同類哀悼?向餓死的同類致哀?

說不定,你們中的一只,在這料峭的春寒中,或許今天,或許明天,也將死去,啪的一聲墜落在地。殘風仍然會吹動它那褐色的羽毛,而沒有一絲憐憫。這群不會記憶的鳥類,不知愛,不知恨,然而他們卻能听懂死亡的聲音。

憂傷的鳥兒啊,總有一天,當你們已經沐浴在溫暖的春風中,你們又會載歌載舞,忘記寒冬中死去的同類,你們會嗎?沒有誰會責怪你們感情的脆弱,畢竟春天是生的季節。當你們身邊驟然多了新生的雛鳥,生的氣息注定會彌漫天空。

春天來了,木樁也會發芽,籬笆也會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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