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允雁坐上白敬齋親自開的車要去女兒的學校,坐在後座刻意的與他保持距離,白敬齋從反光鏡上望了望她,厚著臉皮調侃說︰「王太太真像個貴夫人,白某就像以前我的司機老寧波,一個糟老頭忠心耿耿的為他的主人開車……」他苦笑了聲自言自語著,「忠心耿耿,好一個忠心耿耿的奴才。」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二太太曾經與這個忠心耿耿的奴才通奸的事來,雖然他差人把他們殺了,心里還憋著那股子氣,上次三姨太居然還有意無意的問起他們的去向。
車慢慢駛出弄堂口,前面的路被吵架的人群擋住了,白敬齋使勁按喇叭也沒人听,斜對面就是崔大夫的診所,門開著,他站著在看熱鬧,整個人髒兮兮的,不時咳嗽幾下往地上涂濃痰,郝允雁想到就在幾個小時前,自己在這個骯髒的老頭面前身體暴露無遺,成為他借檢查為名隨意模弄的玩物,更讓她懷疑的是,自己做墮胎手術時是昏迷的,見他在檢查時那色咪咪的眼神,會不會乘機奸污了她?想到這又看了看白敬齋的背影,造成這一切罪惡的源頭就是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她本來下來就打算罵幾句白敬齋,語氣生硬地說︰「別按喇叭了,我有話對你說。」白敬齋回頭問︰「哦,你說。」郝允雁說︰「你曾經幫助過我,我記在心里,借你的錢我會慢慢的還,但有一點我要跟你說清楚,我是有丈夫的人,請你以後對我尊重些,賓館和醫院里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如果你同意,我們以後可以是一般的朋友,你尊重我,我也會尊敬你,好嗎?」
白敬齋楞了片刻,尷尬地說︰「關于這件事情,我想我們以後找個地方坐下來談談,大家不要撕破臉皮嘛,當然嘍,那次賓館里的事情我是著急了點,向你道歉,事情已經過去就當沒有發生過好了。」白敬齋試圖以退為進,他知道現在就是拿著借條來要挾她,她拿不出錢來,家里也沒有抵押的東西,拿她沒辦法,只能等到她沒有錢走投無路的時候主動來求他。郝允雁見他玩世不恭的樣子,怒道︰「你那天無恥的奸污了我,居然還說當沒有發生過?你知道不知道我懷孕了?」白敬齋「啊?」的一聲,哈哈大笑,郝允雁罵道︰「你這不要臉的,我在受苦你還笑得出?」白敬齋諷刺道︰「受苦?幾個月啦?哦,對了,一個多月了,準備生下來?你要真的替我白家生下後代,我把你當老媽供著如何?」
「放屁!」郝允雁從來就不罵人,今天不知怎麼的張口就噴了出來,她數落道,「別做夢了,我今天下午去做了墮胎手術。」
白敬齋認真起來,問︰「真有此事?」
郝允雁道︰「我腦子有病啊污蔑自己?」
白敬齋緊張地問︰「你沒有跟別的男人……」
郝允雁罵道︰「你以為我是妓女?」
白敬齋突然大笑起來,說︰「你是去哪家醫院做的墮胎手術?不可能的事情嘛。」郝允雁問︰「你別抵賴了。」白敬齋抓抓頭皮自言自語道︰「見鬼啦?我三個太太都沒有給我留下種,二太太又跟別人有了孕,這不是明擺著的嗎?」郝允雁听明白了他的話,有點緊張,問︰「你再說一遍?」白敬齋也不避諱她,把自己可能沒有生育和他二太太的事情全部抖了出來,郝允雁呆了好一陣,說︰「可是大夫說我懷孕啦,還做過檢測,馬上做了墮胎。」白敬齋說;「扯淡,是哪家醫院,我明天去問問,媽的,哪個醫生光知道賺錢連醫德也不講了,要查出來非判他刑不可,你、你說,是哪家?」
郝允雁陡然也覺得可能上了崔大夫的當了,回想起他檢查的時候動作也很不規矩,指指窗外的診所,說︰「就是這家,那個老頭叫崔大夫,是個郎中。」白敬齋眼珠子也瞪出來了,問︰「你在這種地方讓這個老頭子做……做了墮胎手術?」郝允雁答︰「是啊。」白敬齋問︰「你給他檢查身體了?」郝允雁低下頭嗯了聲,白敬齋又問︰「月兌……月兌光了還是……」郝允雁怯生生地仿佛是在接受丈夫的詢問,輕聲說︰「月兌光檢查的,然後做手術時給我聞了種麝香一樣的味道,我失去知覺了。」
白敬齋狠狠的往車椅上一拍,咬牙切齒地說︰「你上當了,我沒有生育你哪來的懷孕?這種破診所就干這些偷雞模狗的事的。」郝允雁惴惴不安地說︰「他沒那麼壞吧?應該肯定是懷孕的。」白敬齋非常的生氣,他早已把郝允雁當作是自己的女人未來的正房太太,忙說︰「這樣,明天上午我接你去上海最好的醫院去檢查檢查,看你是否做過墮胎手術。」郝允雁也想知道真相,同意了。
第二天郝允雁送完囡囡等在樓下,白敬齋開車接她去了廣慈醫院看婦科,檢查的結果如他的判斷一致,郝允雁根本沒有做過墮胎手術,也不存在懷孕一說,體內只塞了酒精棉花球,郝允雁頓時大哭起來,嘴里說道︰「這社會到底怎麼了都在欺負我這個苦命的女人?」白敬齋攬著她肩膀安慰她道︰「別哭別哭,這事我來處理,很快你會看到結果的。」白敬齋第一反應就是讓那個敢玩弄自己女人的郎中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郝允雁憤怒的甩開他道︰「不用你管,你以為自己是好東西?沒有你干那事,哪有這事?你別踫我,滾遠點。」她一人跑出了醫院,因為沒有帶錢只能徒步走回了家,路過崔大夫的診所時門開著,真想沖進去打他幾拳,忍住了,不能打又不能報告巡捕房,為了自己的名聲只能吞下這顆惡果。
她在底樓衛生間匆匆洗了把臉抹去淚痕,關潔從歐陽雅夫那領到了佣金,買了兩只雞,一只自己吃另一只送到周太太手里,說是感謝周教授,周太太也不客氣,本來是要罵她的,人家送了東西沒法開口,不卑不亢的收下,郝允雁正好從衛生間出來,關潔奇怪地問︰「允雁妹你怎麼在里面啊,上面水龍頭壞啦?」郝允雁硬是逼出了一絲笑容,編了句謊話說︰「不,剛才送囡囡上學後又逛了圈,眼楮摻進沙子了。」
劉秋雲見到她回來問︰「哎呀,妹啊,你去那麼久,又讓我擔心了呢,剛才弄堂里來了收舊貨的,我自作主張把你那些空瓶子給賣了,五毛錢在桌上,對了,我數了數床底下沒用過的藥瓶,好像不多了,你這錢還剩多少啦?」
郝允雁是每個禮拜去趟廣慈醫院配來十幾瓶藥物和營養劑,鄰居送的錢目前還能堅持個把月,一個月後怎麼辦,她煩惱的已經不願想下去了,再接受劉秋雲的錢是萬萬不能的,人家上次出手500塊,那是筆巨額,怎麼好意思再收?所以劉秋雲問她時,說︰「姐,還用些,我會想辦法的。」
白敬齋這回也沒有閑著,找來他的打手癜大爺,坐他的車從崔大夫的診所門口慢慢駛過,給他一千塊,吩咐他晚上讓里面的郎中見閻王去,並叮囑他,如果三姨太再問去二太太和老寧波的事一概不回答。
崔大夫正啃著昨晚剩下的牛鞭子,過過白酒,抽抽煙,等了郝允雁一個下午未見她蹤影,仍然僥幸得期待她會晚上來,還自己給自己分析,這事情女人都比較謹慎,白天怕被人發現很可能晚上來,說不定夜深人靜時。他痴痴的等到午夜十二時仍然未睡,越來越沮喪,心里狠狠地想,如果她明天來,非讓這個女人痛不欲生不可。
突然,門口有輕輕的敲門聲,在靜悄悄的午夜房間里回蕩,他一怔,難道是她?這個時間過來也太有誠意了吧?他不大放心,耳朵貼在門板上問︰「誰?」外面沒有回答,仍然在輕輕的敲著,猶如野鬼上門的恐怖,翠大夫渾身顫了下,思忖著︰自己平時既沒有朋友,更沒有冤家,處理那個姓郝的女人來找他,不會是別人。想到這,內心泛起了****的浪花,說了聲來了,打開一條門縫往外瞧,幾乎是同時,他被外面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量推倒在地,沖進來一個彪形大漢,把門關上,手里握了把尖刀。崔大夫以為是對方是打劫的,起身忙說︰「好漢饒命,你要錢我給。」癜大爺嘴角露出奸笑,說︰「快點拿來。」崔大夫移開沙發,從底部破洞里掏出盒子,哆嗦著打開取出一部分給他,道︰「我就這點了。」癜大爺沒有接,先問︰「你是崔大夫嗎?」崔大夫連連點頭,道︰「正是小弟,以後大哥若看病全部免費。」癜大爺罵道︰「你死到臨頭還敢詛咒我?」崔大夫嚇得跪下求饒道︰「大哥,大哥,我錢全部給你,饒我一命吧,我保證不去報告巡捕房。」癜大爺抖抖肩膀說︰「錢用得著你給嗎?我殺了你不照樣是我的?還什麼報告巡捕房,做鬼了再去報告吧。」說著晃了晃刀,崔大夫磕頭如雞啄米,嘴里還說著︰「大哥,你我前世無冤,今生無仇,你為何要如此下手啊?不就是要錢嘛,全部給你就是。」癜大爺不想在此久留,上次殺白府二太太和老寧波時,可以先玩過二太太再下手,如今看上去這屋里就他一個光棍,便問︰「里屋沒人嗎?」崔大夫忙說︰「沒有沒有,要有老婆就孝敬你大哥了。」癜大爺罵道︰「呀呸,看你七老八十,你的老婆都像老母豬樣了,你給我起來。」崔大夫站起身一步步的後退,到內屋門口,癜大爺撩開門簾一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提刀對準他,崔大凡忙叫道︰「救命!」逃到門口剛要開門,被癜大爺一刀從背後刺進,崔大夫「呃」的一聲轉過身,又被補了兩刀,鮮血頓時從他的襯衣里滲透出來,崔大夫閉上眼楮癱軟在門內,癜大爺往他衣服上擦了擦血跡,抓起桌上藏錢的盒子抖出錢揣懷里,開門望了望寂靜的四周,揚長而去。
幾天後,有個病人去崔大夫診所求診,敲門沒有人應,看看窗戶,窗簾背後發著微弱的燈光,證明里面是有人的,來人使勁的敲著,偶然發現門腳有紅色液體流出,越看越像是血,嚇得打喊起來,周圍的街坊鄰居和過路的聞訊趕來,確認這只能是血,便報告了巡捕房,門被踢開,崔大夫躺在血泊中,花白的胡須也被染紅,根據法醫鑒定,死者死于三天前,鑒于沙發像是被搬動過,而桌上有只空錦盒,巡捕房初步認定是劫財,從房間內燈亮著的現象判斷,慘案應該發生在夜里,估計是認識死者的人干的,不像是上門的劫賊,因為鄰居們都從來沒見過崔大夫有朋友,巡捕房的紅頭阿三調查了幾天,便當作懸案束之高閣了。
郝允雁第二天就知道了此事,早上買菜時,見崔大夫診所圍了許多人,里面有巡捕在查勘現場,問明情況後,郝允雁大吃一驚,這莫非是白敬齋替她復的仇?回到家,劉秋雲議論起這件事情時,她響也不敢響,如果真的調查到白敬齋身上,他固然早就死有余辜,但一調查,勢必牽連到自己,而且,她隱隱的認為、也希望白敬齋不能有事,因為沒錢給丈夫治病的關鍵時候還得去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