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有的時候就是這麼板上釘釘,刻薄得有些殘酷。
歷史從來不騙人。
面對這樣的郁之婁,祈正天毫無疑問地動了反心。若是說為了自己,也的確如此,若是說為了歸一宮,也終歸是有心底的情義。
祈正天說干就干,一面與那朝廷的來使里應外合,一面也帶動了歸一宮中自己的勢力,只等什麼好的機緣將郁之婁一舉扳倒。
後面的事兒,在江寧的那一晚,葛長向都說給郁寰听了。郁之婁雖然仁義和,但也混跡江湖多年,為了忠肝義膽沉穩睿智。祈正天一行被抓個現行,郁老宮主卻顧念舊情。他知曉祈正天的苦衷,因此不多詰難,只勒令他在歸一宮眾長老面前寫下認罪書,並立誓一生忠于歸一宮永不再犯。
只是如今,那白紙黑字已經伴隨著上官庭蘭長眠黃土了。
二十年後,這條禍根再一次萌芽悸動,接著開花結果,猖獗成一場反抗不及的****。
當年的朝廷使者率人卷土重來,並以當今聖上的名義討要上邪劍譜。只是那時的上邪劍譜早已遺落,而祈正天並不知情,只當是郁之婁私藏,不肯輕易拱手讓人。
兩人的兄弟情誼再一次瀕臨破滅。
祈正天一味唆使郁之婁修煉純陽內息與上邪劍譜,然後雄踞潤州,統一江南道武林勢力,不與如今太後為伍,如此縱是朝廷也要有所忌憚。可是郁之婁是忠義之人,雖然夫人一家為太後趕盡殺絕,到底自己還有著一顆效忠朝廷之心,因此無論如何也絕不苟同。
再之後,便到了如今的地步。
祈正天憑借郁之婁對自己的信任,趁其不備一劍刺死,然後冠以朝廷走狗的罵名,自己心安理得坐上宮主之位。而後更是與昭門相互勾結,埋下了之後長長的詭計陰謀。
真相總是堵心。
老狐狸錯了麼,他錯了吧。縱是這些理由再冠冕堂皇,都掩蓋不了他沸騰的私心。
可是也許他又沒有錯,如果是自己,或是岑惹塵,是李沖,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做出同樣的決定。
自己的父親是一個英雄,卻不是當之無愧的領導者。
郁寰抬起左手,按上自己的額與眼,遮住刺痛心的光線。這世上,總有太多在黑暗中滋長的執著。
「放他走吧。」
真真假假誰也不在意了。
時間仿若冰凝此刻。
眾人紛紛不置信地瞅向郁寰,瞅向這個應該再恨他不過如今卻說出這四個字的人。
「我說放他走吧。」
又是重復一遍郁寰感受到了幾乎包裹住自己的視線,每一道都穿過自己,卻穿不透自己。
「不行,他是朝廷要犯,沒有輕饒之理。」確定了自己沒有听錯之後,容子寂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她的要求,「我可以不在這結果了他,但是一定要將他帶回長安听候發落。」
「那你呢?你就清白了?」郁寰緩緩擱下手臂,不屑地睥睨著對方,「你也听到了吧?上邪劍譜原本在我爹手上,可是武林大會上你卻使出了這招式。你敢說,我爹的事情和你就一點關系也沒有麼?」
「寰兒。」容子寂听見她的訓斥,登時沒了方才的氣焰,好脾氣地勸道,「現在別鬧這個好麼,我知道你怨憤我武林大會的時候幫祈正天說話,可那也是權益之計。你也看到了,現在是我親自帶人來追捕他的。」
「對,的確是權宜之計。」祈正天蒼涼地笑了笑,發間的一抹雪白此刻顯得格外耀眼而突兀,「容公子,你耍的心眼也夠多了。武林大會上最後涌現的黑衣人就是你的人吧?你這出戲演得還真好啊!」
「你不要胡說八道!」容子寂怒不可遏,抽出腰間佩劍就像對方刺去,明顯是動了殺心。
岑惹塵與李沖對視了一眼,這事兒是敏感了些,除了懷疑對方,二人什麼也想不出。
原本都是無心摻入這場對壘,卻不想此時一直居于後方的郁寰猛地抽身而上,一劍擋住了容子寂的攻勢。
「夠了!」
容子寂一愣,凌空後退,撤開一步落于地面︰「寰兒!不要鬧了!」
「容子寂,你可以殺了我,也可以殺了祈正天。」郁寰毫不在乎地揚了揚頭,手中的劍扔至左手,繼而負于身後,「但是你不要動歸一宮的心思。你以為我瞧不出來麼,你們今天來根本不是想緝拿祈正天這麼簡單,我不知道你們都懷著什麼鬼胎,不過只要我郁寰還有一口氣,誰都撼動不了歸一宮。」
她說得不假。
佇于此處的這些人沒有一個是干干淨淨的心思。
岑惹塵側身一步上前,好言道︰「郁寰你先過來,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回去說什麼?」郁寰卻不吃這一套,「現在不說明白,難道要等你們一把火燒了歸一宮再說麼?我告訴你們,現在你們的這些花言巧語我一句也不信!讓你們的人走,誰都不許動這里的一草一木!」
眾人不成想最後出來攪局的人會是郁寰,一時之間容子寂也有幾分亂了陣腳。
誰料正是此時,祈正天腳下一點,轉眼間飛身至郁寰身邊,一把劍架上她那白皙的頸脖,仿若立刻就要添上一道血痕。
岑惹塵急忙叫停道︰「祈正天,你放了她!」
「讓你們的人走!」
郁寰此刻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到底人心詭譎,沒有哪一個陣營就是對的好的無愧于心的。
岑惹塵小心地後退了一步︰「好,我們走,你放了她。」
容子寂不知所措了瞅了眼岑惹塵,卻只換來他微微一頜首。
而此刻,一直寂靜無聲的李沖手中折扇又是一個開合,繼而微微搖晃了幾下。
「祈宮主,就算您挾持了她又能怎樣?這一次不是郁姑娘要宮主死了,是朝廷要你死。天大地大,宮主以為能逃去那兒。」
祈正天淒淒慘慘地笑了開,對李沖這番鎮定自若的言談不置可否,手上一個用力,拉扯著郁寰往後退了些,小步向著後面的正殿挪去。